胡正彬
铁蛋喜欢吃瓜,尤其是西瓜和甜瓜。
夏天是瓜果飘香的季节,虽然身在乡下,但吃瓜,对于铁蛋,仍是一件困难的事,家里的地虽然不少,但种什么,铁蛋一点都不当家。每年春天,铁蛋都央求爸爸种一块甜瓜,哪怕是几棵,每次都被爸爸断然拒绝了:没闲人看着,种了也白种,都是给别人种的。铁蛋说:我可以看瓜的。爸爸不屑地说:你,还不够你吃的。铁蛋不敢反驳,真有这种可能。
你不种别人种啊!你看不住,人家能看得住。
歇夏时节,村子里每天都有来卖瓜的,“卖西瓜啰!卖甜瓜啰!”大声锣鼓地吆喝着,一般都在中午,大人们都在家。
卖瓜的一吆喝,总会有几个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出来了,家长们一脸的笑容,孩子们都兴高采烈。乡下卖瓜的,不光要现钱,也要粮食和鸡蛋。铁蛋一次也没享受过这种美梦即将成真的快感。每次,铁蛋都被爸爸妈妈看得死死的,不让出门,看热闹都不许。爸爸说:别给我丢人。
亲戚家就没有种瓜的吗?真有,大姑家每年都种,大舅家每年也种,去他们家吃瓜不就行了吗?行倒是行,可那毕竟是有时遭的,是要有借口的,你不能专门去吃瓜吧,亲戚不好意思说,邻居也会说你啊!大姑家比较远,二里多路,有事可以去,问题是没事啊!没事可以找个事,但找事也很难啊!况且,大姑家的瓜园又不在家门口,你去了大姑家,大姑要是不把你往瓜田领,你也吃不着。好在大姑疼侄子,只要铁蛋去,不管什么时候,大姑都会带铁蛋去瓜田看看,去了当然要吃瓜。每次,大姑就鼓励铁蛋自己挑瓜。对于大姑,铁蛋不外气,铁蛋知道大姑是真心的,可是,大姑的瓜田里,不只有大姑一人,大姑的公公是看瓜人,虽然大姑能当家,但只要铁蛋一去,大姑的公公就钻进瓜棚里去了。铁蛋是个敏感的人,很显然,大姑的公公不欢迎铁蛋的到来。铁蛋是爱面子的人,去过两回以后,就再也不去了,尽管真有事去大姑家,铁蛋也不去瓜田,尽管铁蛋很想吃瓜。
铁蛋的大舅,离铁蛋家更近,也就一里多路。大舅的瓜田,正好在路边上,铁蛋上学、赶集,都要路过大舅的瓜田。瓜田是大舅的,看瓜的是姥爷,每次铁蛋路过,姥爷就很真诚地喊铁蛋过去吃瓜,铁蛋运气很不好,几乎每次大舅和大舅妈都在场,姥爷喊得雾气啰呵的,大舅和舅妈都低头干活,装作没看见,这瓜,铁蛋就没法吃了。每次,姥爷一喊,铁蛋就飞也似的跑了,等到铁蛋跑得快没影了,舅妈才反应过来,摘了一个瓜,追赶起来,当然赶不上,一个假装追赶的人,怎么能撵上一个真心逃跑的人哩。
初伏的第三天,卖瓜的又来了,把挑子摆在李毛家门前的大槐树下,大声锣鼓的吆喝起来,一会儿,就吆喝出来不少人:李毛的妈妈端来一瓢麦子,换了五个甜瓜,李毛跟妹妹拿筐子掂着,欢天喜地地回家吃瓜去了;留柱的妈妈端来一瓢稻子,换了四个甜瓜,留柱跟哥哥拿盆端着欢天喜地地回家了;来友妈妈也出来了,元盛妈妈也出来了,就连平时最抠门的三狗妈妈,也端出一瓢麦子换了五个甜瓜。而铁蛋的父母,这回干脆把大门从里面插死了,铁蛋只能从门缝里看着别人狂欢,自己在门楼子里咽着口水和眼泪。
卖瓜的走远了,铁蛋才被放出来。这一回,铁蛋非常愤怒和委屈:一个男人,这么小的愿望就实现不了吗?铁蛋决定自己动手搞瓜吃,搞谁的哩,周围种瓜的也不少,算来算去,都不敢去:王老五很厉害,逮住了就打;赵老四的媳妇喜欢骂人,她家的瓜都做了记号,哪怕丢了一只小甜瓜,她都会骂一天;刘传芳瓜田里有一只大黑狗,只要有人路过,它都会嚎叫半天。况且,家家都有看瓜的,想来想去,只有大舅家了。中午,大舅一家人都在家午睡,只有姥爷在地里守瓜,姥爷瞌睡大,中午一定会睡觉的,就是姥爷看见,也不会吭声的,就应该偷大舅的,谁让他两口子平时那么抠,还假惺惺的。
铁蛋是顺着河坡溜过去的,河堤跟大舅的瓜田之間,还有一片稻田,稻子已经半腿高了,为了不被人发现,铁蛋从田埂上爬到大舅的瓜田边上。到了瓜田一看,铁蛋很高兴,瓜田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那就赶紧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刚摘下一个甜瓜,铁蛋就被人揪住背心拎了起来,回头一看,立即吓出一身冷汗,是自己的大老表刘永乐。大老表一身横肉,满脸的疙瘩,平时铁蛋就怕他,落到他手,可就倒霉透了。
大老表没打他,直接把铁蛋拎回家,交给铁蛋父亲,父亲二话不说,照屁股给了铁蛋一脚:你个白眼狼,舅舅的瓜还用偷吗?
铁蛋哭了,分辩道:就偷他的,他们最抠,一次都没吃到过。
大老表自觉没趣,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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