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排雷兵(下)

郭述军

转眼到了2003年，战爭又爆发了。

3月20日，英美为首的联合部队不顾联合国反对，以伊拉克藏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由，对伊拉克发动军事打击。

和上一次海湾战争一样，伊拉克在波斯湾内布置了大量水雷。

为了尽快登陆伊拉克本土，美军派出了最新的扫雷舰“关岛号”，舰上装备了全套的电脑图像排雷系统。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还特意带上了“水下特种尖兵”——包括卡西里在内的9头大西洋宽吻海豚。毫无疑问，这9头海豚仍旧是水中排雷的突击队。

再一次投入到排雷战斗中，卡西里没有觉得自豪与光荣，只是为了完成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而一次又一次在水中搜索目标。

“安尼尔，你必须小心点儿，尤其是那些水兵去处理水雷时，千万别靠近！”卡西里提醒一头很年轻的海豚。这些海豚中，30多岁的卡西里年龄最大，也是排雷经验最丰富的。

“没事，他们干他们的，咱们干咱们的，互不相干。”年轻的安尼尔满不在乎，甚至偷偷游到处置水雷的士兵旁边看热闹。

卡西里不得不一再提醒它：“不，你那样很危险。”

事实上，它的担心并非多余。没过半天时间，安尼尔就被水雷炸伤了。当时水兵正在引爆一颗水雷，它游过去看，结果，“轰”的一声，一块弹片刺进了它的身体。

海豚们顾不得再去排雷，忙把受伤的安尼尔护送到排雷舰旁边，让士兵将它救上船。

“真是一群废物！”一些士兵看见海豚被炸伤，有点幸灾乐祸。

“闭起你们的嘴巴！再这样说，小心我揍你们。”说话的是海豚训练师哈雷特中士。现在，卡西里的训练由他负责。和训练师杰克一样，他同样喜欢这些聪明的海豚。

他看着受伤的安尼尔，说：“海豚干得很好。相反，倒是你们没少失误。”

有的士兵不满：“中士，难道我们还不如几头海豚？”

哈雷特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当然不如！如果你们自己能处理那些拦路的水雷，为什么还要派这些海豚呢？”

士兵们相互看看，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卡西里很感激哈雷特中士。它望了中士一眼，又返回去继续排雷。

“那些士兵简直就是混蛋。”一头海豚抱怨着，它也参加过十年前那场海湾战争。

“一群无赖，我早晚报复他们一下。”又一头海豚回应道。

“马达琪，还有捷普，你们两个不要乱讲，干我们该干的事情。”卡西里安抚着两个伙伴，“这样的情况，以后你们会见得更多，习惯就好了。”

那两头海豚侧头瞧瞧卡西里：“为什么要习惯这些？”

“他们毕竟是士兵，我们是为他们工作的。”卡西里虽然也不满一些士兵对它们的歧视，但它从没有要报复士兵的想法。

随着一颗又一颗水雷被排除，美军舰队很快进入到伊拉克南部港口乌姆盖斯尔水域。这里的水雷更加密集，海豚们几乎要没日没夜地持续工作。

“他们应该让我们休息一下。”马达琪发着牢骚。作为聪明的动物，海豚是有思想的。

“就是，凭什么他们想休息就休息。”捷普总是和马达琪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卡西里听见两头海豚窃窃私语，忙劝阻它们：“你们千万别胡来！”

两头海豚好像没听见一样，转身游走了。

之后的一切都很正常。

这一天，全体海豚按时进入作业区寻找水雷，扫雷舰尾随其后，处理海豚发现的水雷。突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艘运输舰发出“轰隆”一声巨响，船身猛烈摇晃起来，船上的士兵乱成一窝蜂。原来是一颗大型水雷将运输舰炸出一个大窟窿。幸运的是，船没沉，也没有人员伤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附近的水雷不是都排除了吗？”舰上的士兵心有余悸。

“是啊，不是有一群海豚在排雷吗？我们的船怎么还会撞上水雷？”

“别相信海豚，它们比猪强不了多少。”

“千万别再撞上第二颗了，上帝保佑！”

可就在这时，船上的士兵突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们看见，两头海豚正拖着一颗重型水雷，向前面的那艘扫雷舰冲过去。

“天啊，它们要干什么，简直是疯了！”

“它们要炸掉我们的船！”

“也许刚才运输舰被炸就是它们干的。”

“快，开枪！”

士兵们惊慌地向海豚开枪。两头海豚没办法再向前冲，只好扔下水雷逃开。

卡西里发现两头海豚拖着水雷去炸军舰时，为时已晚。它们正是马达琪和捷普。

“你们赶紧逃跑吧！离开这里，别再回来！”卡西里知道美军的军规，战场叛变者会被处以极刑。马达琪和捷普的行为，在那些士兵看来就是叛变！

可是，马达琪和捷普没有走，反而变得异常平静。

第二天，两头海豚被拉到海面上，用绳子捆绑着。

卡西里几乎要流泪了。它看着自己的伙伴，又看着士兵，同时搜寻着哈雷特中士。

“不！不！你们不能枪毙它们！”哈雷特中士钻到了前面。他刚刚知道，这两头海豚被军事法庭判了死刑，要立即执行。

“这两个家伙是叛徒，必须枪毙！”

“不，也许它们不是故意的。”

“把他拉到一边去。”一位长官命令。

卡西里盯着哈雷特中士。他被几个士兵硬推到一边。当他再次扭头看向海面时，一眼就看到了卡西里。卡西里朝他发出哀求的叫声。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这些海豚都是他的宝贝，失去一头，他的心会更痛。

“砰！砰！”

马达琪和捷普被无情地射杀了。血，染红了一大片海水。

“你们，赶紧去排雷，有叛变的一律处决！”长官命令着浮在水中的另几头海豚。

“砰砰”，子弹射在卡西里不远处，这是一种警告。

“走吧。”卡西里轻轻召唤伙伴，又钻进了大海。

它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人类，只能和伙伴们经历战争和死亡。它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是会减少死亡，还是会增加死亡。总之，它厌恶战争，希望尽快结束。但是，战争一直持续、持续，屠杀也一直没有停歇。

卡西里的痛苦一天天加剧，它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更不知道自己倒底是谁，动物，还是人类的帮凶……

其实，卡西里只想做一头普普通通的大西洋宽吻海豚，在平静中慢慢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