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
明朝诗人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对某种的爱好的痴迷是一种对自我的成全。带点“痴”性的人,大都对生活怀揣着一份热忱。
1925年,一个年轻画家在新加坡举办了一场特殊的画展,他举办画展的目的却是收藏。这个年轻人就是刚刚在欧洲艺术界崭露头角的艺术家徐悲鸿。1919年3月,徐悲鸿考入巴黎高等美术学校,以校长费拉孟为师,并于1920年冬,被法国最享盛名的画家达仰收为学生,每个星期天都去达仰画室学习。达仰是19世纪末法国学院派绘画大师之一。他的《奥菲利亚》,画中人物取材于莎士比亚著名的悲剧《哈姆雷特》中的女主角,徐悲鸿被达仰的这幅作品所表现出来的悲悯之心深深打动。他决定买下此画,可是他留法时期非常贫困,朝不保夕。几年后,在朋友黄孟圭的帮助下,他在新加坡举办了筹款的画展。著名爱国商人陈嘉庚慷慨相助,徐悲鸿终于如愿以偿。后来,为了报谢陈嘉庚先生解囊之情,徐悲鸿又画了两张油画,赠给陈先生所办的厦门大学。
100年过去了,《奥菲利亚》依然珍藏在北京徐悲鸿纪念馆里,默默讲述着一代丹青圣手的风云岁月。
徐悲鸿一生收藏了约1200件中国书画,覆盖唐宋元明清至民国,数量庞大、质量上乘。徐悲鸿收藏古画时,从不计较价钱财,只要画好他便千方百计地要把画买下。他从不讨价还价的作为,招来很多画商的上门推销,往往总是天不亮就围在了徐悲鸿的家门口,等房门刚一打开,画商蜂拥而至。按老规矩,徐悲鸿总是先请他们吃早餐,吃完早餐后,画商们便一一展示自己带来的藏品,徐悲鸿一旦看中便慷慨解囊。
徐悲鸿生前闲暇之时喜欢逛旧货摊儿、小市场,他曾在一家小市场上的破纸堆里看到一幅谁也没有注意的画,画面虽然既霉且烂,但以徐悲鸿丰富的鉴赏能力,一下就基本识别出它是北宋的《罗汉像》。他毫不犹豫地买下此画,經过重新装裱,果然画面楚楚动人。后仔细观看,该《罗汉像》罗汉造型夸张,侍者形态细致入微,精密不苟,设色老辣而沉稳,线条柔韧而刚劲,构图严谨而饱满,神态生动而感人,足以说明《罗汉像》的作者对宗教题材之用心、描绘之深入细致。
徐悲鸿以其独特的收藏理念,还收藏了很多类似《罗汉像》这样的无名氏、无款识作品,如明代的《观音图》《出猎图》《苍山幽涧图》等。
在徐悲鸿的收藏中,最出名、最曲折的作品莫过于被他视为生命的《八十七神仙卷》。1936年,徐悲鸿在香港办画展时受到作家许地山的热情接待。许当时任香港大学中文学院主任教授,他安排徐悲鸿住在家里,还在香港大学举办了他的画展。
一天,许地山忽然问徐悲鸿要不要搜集中国古字画,徐悲鸿立即表示出很大的兴趣。许地山说有位马丁夫人藏有一批古字画。原来,这位马丁夫人的父亲生前曾经旅居中国多年,搜集了不少中国古代书画。可是马丁夫人不懂中国字画,便束之高阁。在一次闲谈中,她提出请许地山为她收藏的中国古字画寻求买主。在马丁夫人家,多幅没有落款的普通字画中,徐悲鸿捧起一幅古卷凝神不语,忽然起身对马丁夫人说:“我只要这一幅。”随即将随身所带的万元现金掏出来,又从自己所展作品中选出7幅精品一并推到马丁夫人面前。经过许地山的说和,马丁夫人愉快地接受了这笔交易。
这幅画描绘了一浩荡的神仙队列在云中行进,各神仙动作变化微妙,优美和谐,令人领略到“曹衣出水,吴带当风”的神仙造像魅力。徐悲鸿亲手盖上一枚印章——“悲鸿生命”, 兴奋之情可以想象。
1942年,徐悲鸿漂泊在云南昆明。当时敌人的轰炸机天天光临昆明,人们每天都要几次钻防空洞。一天,待到防空警报解除之后,徐悲鸿钻出防空洞急匆匆奔到住所,发现居然有人乘乱把寓所门锁撬开,他的30幅作品丢失,《八十七神仙卷》不翼而飞,徐悲鸿为此大病一场。
1944年初夏,一位自称刘将军的人拜访在重庆的徐悲鸿。刘将军称在成都发现了《八十七神仙卷》,并拍胸脯说他可以万无一失地讨回古卷,但要花一些费用。几经周折,《八十七神仙卷》终于被刘将军带回来了。古卷除了“悲鸿生命”印章及装裱时的题跋被挖割去之外,画面依然如故。徐悲鸿激动不已,先后给了刘将军20万元现金和10多幅作品用以赎回古卷。
不料数年后有人指出“刘将军”其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偷和骗子。他得知徐悲鸿藏有一幅古卷,遂萌贪心,在徐悲鸿寓所长期租住,每日窥探寻找时机,趁机盗走《八十七神仙卷》及30多幅徐悲鸿作品。之后,他在南洋各地打着义卖筹赈的名义,大发了一笔国难财。可是《八十七神仙卷》很难出手,他自编自导了一场“完璧归赵”的戏。
如今,《八十七神仙卷》年代仍有争议,但它属绘画史上的一流作品。可是对于徐悲鸿来说即使说着这些东西珍贵若生命,徐悲鸿也只认为它们是“暂属悲鸿”,他的情怀还是纯粹的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