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与海

一人

物理小考上，林海希兵荒马乱地做完选择填空，终于来到了大题部分。看到第一道熟悉的题干，她猛地想起这是自己一本物理练习册上的例题，但令她悔不当初的是，自己复习的时候觉得应该不会考到就直接略过了！

一个邪恶的念头闪过脑海，林海希甚至顾不上思考，便直接反应到动作上了。

她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考试前自己被分在最后一排的有利位置，一边伸手在课桌的书包里抽出那本练习册。全凭感觉翻到例题的页码，正想低头看答案时，林海希直觉，有一双眼睛正灼灼地盯着她！

往右一看，果不其然，同样坐在最后一排的董星辰，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董星辰还略有意味地挑了挑眉。林海希作弊心虚，又觉得很丢人，脸“噌”的一下变烫。她移开和董星辰对视的眼神，将练习册推回去，假装淡定地继续做题。

距离下课还有半小时，可林海希根本就无心考试了。她紧紧握着笔，不敢往董星辰的方向再看一眼。

“叮铃——”下课铃响起！

终于结束这场煎熬，林海希几乎是第一个站起来交卷，几乎是抓着书包冲出教室的。作弊被抓现行的羞耻让她无法在教室再多呆一刻。

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在路上。林海希又想起了董星辰饶有意味的眼神，他肯定觉得自己是个作弊惯犯。

“可我真的是第一次啊！还被半路拦截了。”心里不停地嘟囔着，还有一点点为自己狡辩的嫌疑。

“喂，林海希！”身后突然传来董星辰的叫声，“等等我呗！”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知道董星辰在身后，林海希头也不回，慌张地想骑上自行车赶紧逃离。

“喂！”还没来得及蹬一脚，林海希的车龙头便被追上来的蕫星辰一把握住，“这么急着想跑，心虚啊？”

“……干吗？你有事吗？”林海希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心里想的是：心虚你个大头鬼！去告诉老师啊！

董星辰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放心，董爷我不是爱打报告的人。”说到这里，他又略停顿了一下，“请我吃碗鱼粉，今天这事儿我就烂肚子里！”

林海希愣了一下，缓过神来后大声叫道：“你这是趁火打劫啊！”

“什么打劫啊？这叫平等交易。”董星辰说着蹬起了自行车，“走，带你去小爷常吃的鱼粉店！”

看着眼前大口嗍粉的董星辰，林海希完全有理由相信，她这回是遇到打劫的强盗了。一碗超大份鱼粉，加鱼块加煎蛋加火腿，外加一份煎饺，活生生敲诈了她30元！

“……董星辰，你是一年没吃饭吗？”

“就是饿了，刚刚考试的时候就饿得不行了。”

又提到考试。林海希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董星辰察觉到林海希的表情变化，夹了个煎饺到她碗里：“你吃这个，嘎嘣脆的香！”

“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第一次……”林海希看着低头吃粉的董星辰，“第一次作弊，而且还没看到什么就被你看到了。”

董星辰听完，停下吃粉的动作，突然抬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林海希说道：“我信。”

林海希又一次愣住，他居然那么真诚地说相信她。

“你那个猥琐的眼神，生疏的手法，要说是很多次，我都没法信。”

去你的！林海希瞬间收起心里刚刚涌上来的感动，夹起碗里的煎饺往董星辰的嘴里狠狠塞进去！

董星辰是老师同学眼中的坏学生，成绩不好，上课睡觉，扰乱纪律。而林海希对于他最大的印象，估计就是“偷班费的人”。

说起来是半个月前的事，班里组织一起去博物馆参观。到博物馆门口的时候，有个女生说要买水大家每人分一瓶。班长正忙着发门票，她把装在信封里的班费递给了一群男生，说：“你们去买，男生力气大，搬回来我们再发。”接过钱的人正是董星辰。

到了第二天午休的时候，算钱记账的班长发现班费少了300元，说这钱她每一笔都记着的，绝对没算错，肯定是董星辰趁机偷了300元。

林海希当时在睡觉，听到吵架声才醒的。她一睁开眼就看到董星辰站在过道上，一脸愤怒，铿锵有力：“我再说一次，我没拿班费，你们爱信不信！”

“他平时就不是什么好学生，钱肯定是他拿的。”同桌小声地在耳边说道。

我觉得不是他。

林海希当时也被自己这个一下子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班上除了她以外的人，都说是董星辰偷的，她也没有站起来为他说一句话。

正骑着自行车想着这些事，突然后脑勺被拍了一下，林海希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骂出声：“谁啊？有病吧！”发现是一脸坏笑的董星辰，又咬着牙恶狠狠地往他车轮上踢了一脚，看他“啊啊啊”地晃了几下，才解恨般地笑了。

“好啊林海希，我还没发现原来你这么睚眦必报呢！”董星辰骑稳后和林海希并行，“不过小爷我以德报怨，今天请你吃鱼粉，怎么样？”

“你喜欢周恒吧？”

吃着鱼粉的董星辰冷不丁儿冒出这么一句，吓得林海希呛了一口。

“你写的作文里提到的优秀少年是周恒吧？”

董星辰的这一句直接让她喷饭了。

“没这么夸张吧……”董星辰一边说着，一边抽纸递给噴得满脸的林海希，“少女心事被说中，也没必要这么大反应吧？”

除了震惊自己喜欢周恒的事情居然被看出来，更惊讶于董星辰居然看她写的作文，甚至猜出她作文里经常提到的少年是周恒。这一刻，果真是少女心事被窥视无余，林海希的脸又开始发烫。

“你每天像个花痴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周恒看，傻子都能看出来你喜欢他。”

没错，林海希一直暗恋周恒。理科学霸，长得好看，物理尤其拔尖，经常代表学校参加省里的物理竞赛，拿了不少奖。但是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她不仅不是学理科的料，物理成绩更是一塌糊涂。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作文写得还行吧，经常被语文老师放在班里给同学们传阅。所以，她偶尔会把周恒当成一个榜样少年写在作文里，但是极其隐晦。

没想到董星辰居然发现了。董星辰肯定是上天派来羞辱她的，不仅抓到了她作弊的丑事，还如此轻易地看穿了她的所有心事。

她看著董星辰，一脸愤懑。只可惜男生完全没理会她，还在一直说，“你还别说，我看过你所有的作文，文笔真不错，尤其写周恒那篇，哎哟喂！那个粉红泡泡啊！冒得到处都是……”

“董星辰！”话罢，一杯水便稳稳当当地泼在了董星辰脸上。

不知不觉过了小半个月。

体育课上，集体活动一结束，林海希看见队伍末尾的董星辰正带着一脸笑意想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立马在胸前比划了个叉号，然后转身就跑，躲到了操场后面的一条小林荫道。

才刚刚想为庆祝成功躲开董星辰而放声大笑时，林海希就看见周恒和一个女生牵着手在林荫道上散步。

林海希一下子就像是被放空了气的气球。

直到周恒带着女生走远，林海希才委屈地哭起来。

“郎才总要配女貌吧？你就别哭了，赶紧认清形势重新开始吧！”不知什么时候，董星辰这个挨千刀的又出现了，索性蹲在林海希旁边开始叨叨，“早恋影响学习，你看你不早恋学习都这么差，要是早恋了还得了。”

董星辰简直是扫把星一样的存在。林海希抹掉泪水，反问董星辰：“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让你别眼馋学霸了，那不是你能……”董星辰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倒在地。他本想爬起责备林海希几句的，可是当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听见头顶传来林海希的声音，一字一句：“你呢？你就是一个，偷，班，费，的，人！”

如同一桶冷水当头浇下。

林海希在意识到自己那天伤害了董星辰之后，她很难过，比发现周恒恋爱的那天还要难过。她想道歉。可在那天之后，董星辰就逃课加请假地连着好多天没来上课。看着他空荡荡的座位，林海希的心里沉重得仿佛被塞进了铅块。

“没来上学不是更好吗？班里多太平！”同桌撇着嘴说道。

好在一个星期后，董星辰终于来上课了。但是林海希发现他变了，变得沉默了，也有意躲着她。在董星辰第一天回学校上课的那天，林海希追上骑在前面的男生：“董星辰，我请你吃鱼粉！”

“不用了，我再也不吃鱼粉了。”说完，董星辰便拐向了另一个路口。

之后再怎么主动找男生说话，都被一脸冷漠拒之千里。好像真的找不到和解的办法了，就不应该口不择言，明明自己相信他不是那种人的。林海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唉，不想了，还是赶紧听课吧。

“董星辰，你又在下面搞什么小动作！上课看视频，还声音外放！”讲台上的老师突然大声呵斥。刚刚发完呆的林海希不知情况，只跟随老师同学的目光，侧头看向了董星辰的位置。

“把手机交出来！”老师走下讲台到他座位旁边，用课本敲打着他的课桌。董星辰笔直地站起来，挺拔一如被说偷班费的那天。

“老师，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这班上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林海希有些晃神，但正当老师和董星辰在对峙的时候，她看见坐在董星辰后排的女生一脸紧张，然后她又看见那个女生偷偷把一部手机传给了她的同桌！

林海希就像发现了什么密案的真相一般，又激动又紧张，呼吸的频率都错乱起来！

但她犹豫了，在似乎被按了暂停键安静得可怕的教室里，在所有人都针锋指向董星辰等着他交出手机的时候。

突然，林海希想起自己作弊被发现那天，董星辰对着她说“我信”，下一秒，她缓缓地举起了手，颤抖着大声说：“老师，我做证，不是董星辰！”

董星辰震惊，全班哗然。

举手做证的结果便是，林海希和董星辰一起被叫到了教师办公室门口罚站。

就像一对门神，一左一右，林海希一脸“就义未果”的愤愤表情成功把董星辰逗笑。一见男生笑了，多日来笼罩在林海希心头的阴霾也一下子散开，她跟着一块儿笑了起来。

“林海希，”董星辰突然严肃，看着她，“真的，不是我。”

有些愣住，随即林海希郑重点头：“嗯，我信你！”

“待会请我吃鱼粉，超大份儿的。”

“好，给你加鱼加蛋加火腿！”

夕阳斜照，整条走廊都被泡成了橘黄色，一股不由分说的温暖蔓延开来。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