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文化资本对西部贫困地区农民子女就读意愿的影响

2020-03-24 11:04梅红朱钰

梅红 朱钰

摘 要:当前我国脱贫攻坚取得了长足的进展,未来要将“输血式扶贫”变为“造血式扶贫”,将扶贫同扶志、扶智相结合,激发扶贫对象的内生动力。以家庭文化资本视角分析西部农村贫困地区农民子女的就读意愿,研究发现:超龄学生的就读意愿显著低于正常学龄学生,体制化文化资本对两者的就读意愿有不同的影响;客观化文化资本越好,学生的就读意愿越高;具体化文化资本中,父母教育期望对学生就读意愿有正向影响,正常学龄学生父母文化参与越多,对其就读意愿影响越显著。据此,学校和家长要关心孩子的学习和生活多方面的变化,不定期进行一对一的交流;父母要注重对孩子的陪伴,并为其营造良好的学习环境;对于超龄儿童,政府、学校和家庭要给予更多的关心,通过提高教育水平来改善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自我发展能力。

关键词:家庭文化资本;西部贫困地区;就读意愿;超龄学生

一、背景与问题

贫穷而至落后,其根本原因不在于物质资本的短缺,而在于人力资本的匮乏和对人力投资的轻视[1]。当前我国贫困问题具有区域性特征,2017年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有近四成人口在教育、健康、生活条件方面处于多维贫困状态之中,尤其是西部地区多维贫困程度更为严重[2],贫困人口文化水平低、思想观念落后等因素导致其从根本上难以实现真正脱贫。目前,我国脱贫攻坚任务已取得长足进展,但相对贫困问题仍会长期存在。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明确指出要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建立解决相对贫困的长效机制[3],将“输血式扶贫”变为“造血式扶贫”,激发贫困人口的内生动力。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把扶贫同扶志、扶智相结合,针对贫困户“脱贫又返贫”“贫困家庭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贫困代际传递”等现象做到脱真贫、真脱贫[4]。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指出家庭文化资本可直接或间接地转化成经济资本[5],提高家庭文化资本有助于帮助贫困人群实现深层次脱贫并避免脱贫人口再返贫。在我国西部贫困地区,人口受教育程度低,外出务工比例大,不少孩子家庭教育缺失,家庭文化资本积累不足,导致贫困代际传递,陷入贫困的怪圈。此外,撤点并校后,许多地区还出现上学难、交通不便等问题,种种原因导致贫困地区学生延迟上学、学业滞后等现象。这些“超龄学生”不仅会面临班级融入、学校适应、行为规范等问题[6],最终甚至还会影响其就读意愿。因此,探讨贫困地区学生就读意愿的影响因素,特别是超龄学生的就读意愿,寻找相应对策,对提高贫困地区群众对教育的重视程度,通过“志智双扶”激发青年志气,转变贫困人群“等靠要”思想,增强贫困地区脱贫源动力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二、研究述评

(一)家庭文化资本

文化资本这一概念在20世纪下半叶的西方社会学中开始广泛应用,当时这一概念被认为是认识和使用文化商品的能力。1964年,布迪厄在实际调研中发现经济上的贫乏和已有经验似乎不足以解释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孩子们不平等的学业成就。因此,他引入了文化资本作为这些不平等的补充因素,他所说的文化资本指的是孩子们的习惯、举止、性情和文化情绪,这些几乎都由家庭遗传给他们,在某些情况下会转化为经济资本[5]。目前学界对于文化资本的分类,仍以布迪厄的分类形式为主,将文化资本分为体制化文化资本、客观化文化资本和具体化文化资本。其中体制化文化资本主要以教育的形式制度化存在,主要表现为学历文凭或教育证书,国内外学者大多采用父母受教育程度对其进行测量。客观化文化资本是指有形的文化产品,多用家庭书籍、是否有专门的学习场所、家庭内艺术品等文化产品数量衡量。具体化文化资本是指家庭形成的文化氛围和各种教育活动对个体潜移默化的影响。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围绕家庭文化资本展开了多样的探索,对家庭文化资本不同维度具体形式的测量进行了丰富的研究,也从教育公平、学业成就、教育获得等角度进行了大量实证探索。尽管目前对于家庭文化资本各维度变量探索的研究有很多,但具体化文化资本并没有明确的测量变量,有学者用父母教育期望、职业期望、是否经常过问子女的学习等进行测量[7];有学者用父母文化活动参与、参加各种文艺培训等进行测量[8];也有用教育投资态度、教育期望和教育方式進行分析[9]。总体来看,大多数学者会选择将父母对子女教育期望纳入具体化文化资本的测量中。综上,本研究将采用父亲受教育程度和母亲受教育程度衡量体制化文化资本,课外读物购买量来衡量客观化文化资本,父亲教育期望、母亲教育期望、父母辅导学习和父母文化活动参与等四个变量来衡量具体化文化资本。

回顾以往研究可以发现,国内外学者围绕家庭文化资本对就读意愿的影响做了丰富的研究。有学者采用质性研究方法和实地访谈调研资料研究影响农村地区学生辍学的因素,检验了父母受教育程度、教育投资态度、教育期望、教育方式等家庭文化资本对个体学业发展的影响,发现由于文化资本表现较弱,影响了农村青少年的学习动机与学业表现,从而强化了其辍学行为[10]。也有研究者仅从客体化文化资本(书本)和制度化文化资本(学历)两个维度探讨家庭文化资本影响孩子惯习形塑的路径,家长教育期望受到家庭文化资本的积极作用,但在两者之间不具有中介作用[11]。研究者还利用了CEPS2014调查数据对客观化文化资本这一维度进行探索,发现提高家庭文化资本有助于提升子女教育期望与教育成果[12](见表1)。但当前许多研究未对家庭文化资本进行分类分析,或只讨论了其中某一维度,没有全面考虑家庭文化资本中各维度的差异,而分析不同形式家庭文化资本的影响有利于帮助父母、学校和政府采取针对性的措施提高青少年的就读意愿,因此本文将讨论家庭文化资本三个维度对西部贫困地区农民子女就读意愿的影响。

(二)教育扶贫

教育扶贫是指通过教育投入和教育资助服务,瞄准教育最薄弱领域和最贫困群体,实现“人人有学上、个个有技能”,从而激发贫困地区内生动力[13]。国外学界在20世纪60年代就开始了对教育扶贫问题的研究,其中诺贝尔奖经济学得主舒尔茨提出教育是提高人力资本、优化产业结构及推动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手段。美国、澳大利亚和日本等国在20世纪通过财政投入、制定法案和建立贫困学校等多方式提高国民整体文化素质,以期最大限度发挥教育反贫困功能。近年来,国内学者在教育扶贫取得的成效、对教育公平的影响及实现路径等方面展开了大量的研究。我国自实施脱贫攻坚战略实施以来,学界涌现了大量有关教育扶贫的成果。研究者从教育扶贫的政策创新与成效方面对其进行了梳理总结,发现目前我国已初步形成了广覆盖、全方位的政策框架,贫困地区的教育水平得到快速发展,教育提升对经济水平提高的作用也开始显现[14]。还有学者对西北五省农村地区教育扶贫成效进行实证研究,发现近年西北五省农民人均纯收入的增加,65%以上的贡献来源于教育经费投入,最高可达87%,教育扶贫成效明显[15]。研究还发现教育扶贫还可保障农民工随迁子女等弱势群体在流入地享受平等受教育权,确保教育起点公平[16]。此外,有学者指出,在新的历史时期,教育扶贫还需要从优化战略定位、识别扶贫对象、保障资本投入、提升文化能力和助力全球减贫五个维度构建教育扶贫作用机制的新路径[17]。学界的研究从多个方面体现了教育扶贫对于高质量脱贫的作用,学生作为未来乡村振兴的主力军,应多关注其学业发展情况,使其在乡村振兴中发挥最大作用。

(三)超龄学生

本文通过使用CNKI中国知网数据库、万方数据库等,以“超龄学生”“入学年龄”“学业滞后”“学业延迟”等为主题词、关键词、篇名和摘要进行检索,所得到的文献较少,尤其是针对西部农村贫困地区的相关研究更是屈指可数。国外文献中提到的超龄学生大多是由于留级造成的,大多关注的是超龄学生与正常学龄学生两者在学习成绩、学业表现上的差异[18-19]。本文研究的超龄学生是指以6周岁为儿童接受义务教育的基准入学时间,超过6周岁后入学或因其他原因年龄超过同级学生1周岁及以上的学生[20],此类学生选择寄宿的比例也相当高。初中阶段是青少年成长和发展的关键时期,而超龄学生由于种种原因可能会面临人际交往、校园适应、行为规范等问题[6],最终对其就读意愿造成影响。《中国农村贫困监测报告2018》数据显示,2017年贫困地区农村17岁以下儿童中途辍学的比例为1.0%,这些孩子中九成是因自己不愿继续读书而辍学。初二和初三学生是初中阶段辍学的最主要人群,占总辍学人数的近七成[21]。研究者通过对珠三角城镇流动人口实地调查发现,由于父母工作场所不固定,农民工子女的入学年龄往往比同年级当地学生大,且入学年龄大是学生辍学的一个重要原因[22]。現有研究主要从户籍角度、流动儿童等方面进行分析,缺乏从家庭文化资本角度对超龄学生就读意愿进行分析的研究。

综上,本研究将从家庭文化资本的角度探讨贫困地区超龄学生和正常学龄学生就读意愿的差异和影响因素,通过分析不同形式家庭文化资本对儿童就读意愿的影响来寻找主要影响因素,以期采取针对性的措施提高学生就读意愿,从而增强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的自我发展能力。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对象

宁强县地处秦巴山区,属于国家级贫困县,当地劳动力外流情况严重,出现大量寄宿学校。“新型城镇化与可持续发展”课题组依托国家社科基金“中西部农村留守儿童教育支持测度与精准关爱研究”项目赴陕西省汉中市宁强县专题开展问卷调查与访谈,2018年3月正式完成数据清洗与双工,形成本研究数据库。

本调研随机选取陕西省宁强县的5所初级中学的初一到初三学生开展问卷调查,这5所中学分别是宁强一中、铁锁关中学、胡家坝中学、高寨子中学和阳平关中学。调研共计发放问卷4 643份,剔除无效问卷,有效问卷为4 641份,问卷有效率99.96%。考虑到4 641份有效问卷中,共44份样本存在年级、出生年月缺失,导致无法准确划分超龄学生和正常学龄样本,因此选择剔除此类样本,得到完整数据信息样本共4 597份。

(二)研究变量

为比较超龄学生和正常学龄学生、超龄学生内部寄宿与走读学生在高中就读意愿上的差异,并从家庭文化资本视角进行影响因素分析,本文选取以下变量进行研究,问卷题项及编码见表2。

1.因变量。为讨论西部贫困地区农民子女就读意愿,本研究将使用调研数据基本信息中对高中阶段教育(包括普通高中教育和中等职业教育)的看法作为因变量。原题目为 “你想继续上高中吗?”,题目要求被试用1到5的数字表示高中就读意愿,1代表“不想”,5代表“很想”。

2.自变量。本研究关注的自变量主要包括有关三类家庭文化资本的题项,首先是体制化家庭文化资本,主要用父/母受教育程度来测量,从父母不识字到大学及以上文化程度进行1~5不同编码。其次,客观化家庭文化资本用课外读物购买量来测量,题目为“过去一学期,你大概购买了多少课外读物?”,1代表“没有购买”,5代表购买“15 本以上”。最后,具体化家庭文化资本主要对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期望、父母辅导子女学习和父母与子女一起参与文化活动进行测评。其中,父母教育期望从初中到博士研究生进行1~6不同编码,父母辅导学习用“辅导我的功课,帮助我的学习”,父母文化活动参与用“购买教育孩子方面的书籍、听教育讲座”“参加家长会或者学校组织的家长活动”“带我去博物馆、图书馆、文化宫等”等3道题测量,后两个因素采用李克特五点量表进行自评。

3. 控制变量。本研究将被试的主要人口学特征作为控制变量纳入到分析中,主要包括被试的性别、学校类型、年级和家庭子女数量。此外,还将被试的家庭经济资本情况纳入控制变量,包括家庭收入情况,题目为“家庭收入与同校同学相比所处水平”,从低到高进行1~5不同编码。

四、数据分析

(一)描述性分析

本研究调研对象中,男生占49.40%,60.21%的初中生在超级中学就读,近七成学生是非独生子女,家庭收入在中等及以下的占比九成以上。对正常学龄学生、超龄学生、超龄寄宿学生和超龄走读学生进行分类后,发现超龄学生有834人,占总体样本的18.14%。与正常学龄学生相比,超龄学生中男生更多,多分布在普通中学,家庭收入也较差,其父母受教育程度更低,并且课外读物购买量显著低于正常学龄学生,其父母教育期望、辅导学习和文化活动参与也低。此外,在超龄学生中,寄宿学生共592人,走读学生共242人,超龄寄宿学生多集中在高年级和普通中学,超龄走读学生多集中在低年级和超级中学,超龄寄宿学生的家庭收入更低。两者相比,超龄寄宿的学生父母受教育程度更低,课外读物购买更少,父母辅导学习和文化活动参与也更低(见表3)。

(二)整体样本高中就读意愿影响因素分析

从整体样本的数据分析结果可见:性别和年级均对个体的高中就读意愿产生显著影响,其中女生的高中就读意愿要强于男生,低年级学生的高中就读意愿比高年级学生强。体制化文化资本中,父亲受教育程度越高,子女的高中就读意愿越强烈;客观化文化资本中,课外读物购买越多的家庭,子女的高中就读意愿越高;具体化文化资本中,父母教育期望、父母辅导学习和父母文化活动参与均对高中就读意愿有显著正向影响(见表4)。

(三)正常学龄学生和超龄学生高中就读意愿影响因素分组对比

正常学龄和超龄学生中男生的高中就读意愿没有女生强烈,且年级越高,高中就读意愿越低。体制化文化资本中,正常学龄学生的父母受教育程度对其就读意愿均有显著影响,而超龄就学学生中仅有父亲受教育程度对其高中就读意愿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客观化文化资本中,课外读物购买越多对两类群体影响越显著。具体化文化资本中,父母教育期望越高,子女的高中就读意愿越强。此外,父母文化活动参与会显著影响正常学龄学生高中就读意愿,但对超龄学生没有显著影响。结合表2的描述统计结果可知,正常学龄学生的父母文化活动参与得分显著高于超龄学生,这说明在学生的成长中,父母陪伴对其高中就读意愿会有很大的影响。

(四)超龄寄宿学生和超龄走读学生高中就读意愿影响因素分组对比

在超龄寄宿学生中,女生和低年级学生高中就读意愿更强。在超龄走读学生中,普通中学和低年级学生高中就读意愿更强。体制化文化资本中,父母受教育程度对超龄寄宿和走读学生均没有显著影响。客观化文化资本中,课外读物购买量仅对超龄寄宿学生有显著正向影响,对超龄走读学生没有显著影响,结合表2的描述可知,超龄寄宿学生课外读物购买量更少,说明课外读物购买对其继续上学的意愿有重要的影响。此外,父母教育期望越高,两类群体的高中就读意愿越强。

五、结论与建议

第一,人的能力和素质是决定贫富的关键,对于知识投资的忽视是影响脱贫的限制性因素,这一点在西部贫困农村家庭中再次得到验证,从上述数据结论中可以看出,家庭文化资本对青年人就读意愿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家庭文化资本越高,青年人的就读意愿越强烈。通过对西部贫困地区超龄学生与正常学龄学生进行对比发现,男生的高中就读意愿均比女生弱,高年级学生的就读意愿相比低年级学生更低。这就要求学校在学生培养的过程中,要适当关注男生学习、生活等多方面变化,不定期进行一对一交流,了解他们在生活与学业上的情况,各个老师之间要经常互通信息,不让一个学生掉队;对于学业压力较大的高年级学生,家长和老师要定期与孩子交流,耐心倾听孩子的心声,提升其自信心,还要适当给孩子安排参观博物馆、科学馆等活动,丰富其文化生活。

第二,从家庭文化资本对高中就读意愿影响的结果中可以发现,不同形式的家庭文化资本对不同群体的影响有所差异。体制化文化资本中,父母受教育程度会显著影响正常学龄学生的高中就读意愿,而超龄学生的高中就读意愿仅受父亲受教育程度的影响,这说明父亲在学生成长中具有重要作用,父亲要更加注重和子女交流,充分认识到自身行为对子女的影响。客观化文化资本中,购买更多的课外读物会让两类学生的就读意愿都有显著提高,学校应为学生配备图书室,每年根据学生需要购买图书,同时政府未来在公共服务的提供上不仅要保基本,更要为学生提供质量更优的学习资源。在具体化文化资本中,父母的期望对孩子有很大的影响,父母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孩子,让孩子对自己的未来抱有期望,增强其继续学习的意愿。从描述性分析中可知,超龄学生家庭收入情况较差,家庭没有足够的能力支持父母陪伴子女进行丰富的课外活动,这不仅需要国家给予其经济支持,父母也要注重对孩子的陪伴,多关注各类文化场所发布的公益性活动,积极带领孩子参与,在潜移默化中让孩子提高就读意愿。

第三,本文将超龄学生内部分为超龄寄宿学生和超龄走读学生,客观化和具体化文化资本影响超龄寄宿学生,仅具体化文化资本会影响超龄走读学生。对于超龄寄宿学生来说,他们主要的生活地点在学校,由于少与父母见面,这就要求父母要主动给孩子打电话沟通,关心孩子方方面面的变化。客观化文化资本会影响超龄寄宿学生的高中就读意愿,但从基本信息中可以发现,寄宿学生的家庭收入较低,课外读物购买越多对他们的影响会越强,因此,政府应适当给予寄宿学生家庭在物质方面的补贴,给予其家庭更多的文化产品。对于超龄走读学生而言,父母的教育期望对其学业发展有显著正向影响,因此,要为孩子营造一种适合学习的环境,使其能够潜移默化地萌生出自愿学习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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