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志》诗歌作品的艺术特征探析

2020-03-23 05:57刘佳鑫
牡丹 2020年4期
关键词:艺文志梦境乡愁

刘佳鑫

从1931年至1945年,处于东北沦陷区的作家古丁、外文、爵青、冷歌、但娣等“艺文志派”作家,以《艺文志》为主要阵地,发表了大量诗歌作品,揭示了沦陷区人民的精神困境和殖民政府的严酷统治,抒发了诗人独特的情感体验以及无法言说的痛苦。因此,对“艺文志派”的诗歌研究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以《艺文志》诗歌作品的艺术特征为研究对象,论述“艺文志派”诗人生存之窘,主要揭示“艺文志派”的创作背景和诗人心境,分析隐喻手法的运用,对具体诗歌意象进行解析,以此探究诗人的内心情感。

“艺文志派”的诗歌作品大多暗涌着殖民地知识分子们无法泯灭的乡愁,和超脱现实的梦境。他们还大量运用隐喻进行创作,通过微妙精炼的隐喻,阐释更加深刻的内涵,使诗歌具有强烈的象征性和含蓄性。诗人们热衷于采用朦胧的手法,多以意象构成的意境美,及灵动的语言抒发隐约的诗情。《艺文志》中的诗歌作品意象繁多,为朦胧派诗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艺文志派”诗人创作缘起

(一)创作背景

《艺文志》缘起于1937年的《明明》杂志。由在政府任职的外文、古丁、疑迟等三位文学爱好者及作家辛嘉、小松等人,在日本人城岛舟礼的资助下办刊,城岛舟礼领导的月刊满洲社是当时规模很大的出版公司,很多具有较大发行量的刊物都由此公司出版。古丁的《满洲文学杂记》中这样阐述:

满洲文学还没有脱离萌芽时期,它的开花,无宁说要等待到将来,我们之所以有今日,单纯依靠满洲作家自己的创作是难以实现的,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很多地方依赖了日本各先辈和朋友们的热情援助。

作家无法自由地表达自我,在日伪政府颁布的一条又一条文学政令的夹缝中艰难生存,“言之者”被逼着说话,而“不言”也有苦衷。当时的作家大都面临想“言”却只能隐晦而模糊地抒发情感,而不想“言”却不得不“言”的矛盾处境。针对伪满洲国政府大量刊载庸俗小说,试图营造河清海晏的假象,麻痹人民心智的现象,反抗的心境也只能在字里行间含糊其辞地表达。

(二)诗人心境

伪满洲国政府加强对文艺政策管控的情形下,“艺文志派”作家无论是对文学独立性的强调,还是反对文学沦为政治附庸的主张,都难以实现。当时有些作家就批判《艺文志》是在编造一个脱离现实的“乌托邦”。在黑暗现实重创下,作家们大都带着迷茫和痛苦进行创作,在文学中逃避现实的压迫,怀着忧虑与焦灼披荆斩棘地追逐梦想。

例如,但娣《梦的沙漠》一诗中,“如一处伤痕/如一片死灰/这无希望的悲痛”,这无望的悲痛,或许是梦想的破灭;“我将我的梦想植在沙漠的彼岸”“这是一片无声的沙漠”,或许是对未来道路的迷茫。在《别友》一诗中,“我明知留不住你/却偏思你能不走/只是深埋了离愁”,诗人表达对友人离去的哀愁。东北沦陷区的诗人们都身处黑暗的现实中,超脱现实奔赴幻想,在编织的幻境中抒发无尽的哀愁,而他们在“梦境”中发出更大的悲哀叹息。正如疑迟在《花月集》前言“关于我的创作”中所表述的:“在这以前的一段时间里,我怎样被无聊的妄想缠住了自己的灵魂,又怎样吞吃着麻醉的药品来驱逐荒原的寂寞。”“我是失掉共同感觉的畸人,常是爱着别人所憎的,有时也憎着别人所爱的。”

这些青年作家有部分从小便接受日本的殖民教育,长大留学日本,大都有较好的物质生活。但从他们的自序与诗歌中,不难发现他们的落寞颓废。日本的侵略與殖民对于青年一代,是无法消解的痛苦,无论接受怎样的殖民教育,中华文明都根植于诗人出生的土地,深入他们的骨髓中,无法改变炎黄子孙的血脉。但伪满文坛的残酷无情与严苛统治,撕裂了诗人的梦想,堙没了诗人的希望,“孤独感就似一匹蚂蚁般的在脊背上蠕动着”。复杂的现实环境、人性善恶的冲突、生存危机的无助感,蚕食着诗人,使他们陷入精神困境与生存窘境。

二、“艺文志派”诗歌意象的解析

“艺文志派”诗人的生存窘境,无法阻挡他们追求文学改革的脚步。东北沦陷时期的诗歌创作,一度出现过对朦胧诗的追求。诗人冷歌在中学读书时就曾听过诗人穆木天授课,从小便接触朦胧派诗歌。他在独立创作时,在《新诗十年》中,分析了戴望舒、徐志摩等诗人的作品,对朦胧诗创作颇有心得。这些诗人在当时伪满诗坛都颇具影响力,因此引起了朦胧诗歌创作的热潮。诗人们热衷于采用朦胧的手法,以意象构成的意境美,用灵动的语言抒发隐约的诗情。《艺文志》中的诗歌作品,意象繁多,作家擅长于运用多种意象,构建诗歌图景,寓情于景。如抒发乡愁的意象、表现梦境的意象以及表达爱情的意象。

乡愁是中国诗歌亘古永存的主题,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无数文人骚客漂泊在异地,或游历名山大川,或谋求仕途,或在被贬途中,他们多用月光、落日、夕阳、鸿雁等意象抒发绵绵乡愁及对亲人无尽的思念。《艺文志》中的乡愁诗歌,诗人同样善用意象,寓情于景,表达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所选取的意象也别有韵味。

例如,金音的《吉林诗草》续篇:“都生疏了/垂柳地方/这水的家乡/这五年的梦想/我又来/迎燕子呢喃/迎柳絮扑面/揣回忆无言/走过江干。”诗中意象跳跃,体现出一种内涵上的整体特质,即一种乡土情怀,回忆故园,思绪万千,“揣回忆无言”却有着寂寥的感伤,一连串的意象多是熟悉的家乡景色。意象情调内在的一致性,使诗歌意境连绵,乡愁悠悠,情思幽远。

在诗中,诗人往往要传达的一种气氛,构建一种意境,来寄托某种情怀或思绪,但又说不出确切的内涵,使诗作具有“天人合一”的和谐感,景物与情致,在诗人笔下通常是合二为一的。如蓝苓的《大地的儿女》诗歌,曾这样塑造归乡游子的形象:

黄昏/静悄悄的五月的风/摇撼着柔软的烟草腰身/夕阳从树隙里/窥见着踽踽独行的年轻的旅人/乌鸦飞过他的头顶/奔向那静悄悄的森林/可是过路的客人?

诗人并不考虑每一个意象细枝末节的内涵,而注重意象内在联系的一致与协调,以及意象构成的整体效果。诗人以多种意象的象征性,努力构造一个完美的意境。以“黄昏”“静悄悄的风”,诗人营造了幽静的意境氛围,并以细腻的笔触,揭开了踽踽独行的年轻旅人的身影。在“乌鸦飞过头顶”“静悄悄的森林”这两个意象中渗透着旅人寂寥的情绪内质。

《艺文志》刊载的诗歌中,梦境的出现频率相当高,这与特殊的历史时期是分割不开的。诗人们作为身处东北沦陷区饱受殖民文化压迫的知识分子,面对日本殖民者进行文化管制、大力推行旧文学的社会现实,他们不甘心新文学事业停滞不前,在重重的矛盾冲突中,诗人创造了封闭的梦境,其用意是想在黑暗的现实下,寄托一种理想,一种感伤。如成弦的诗歌《梦曲》,冷音的著名诗集《塞外梦》以及《明珠梦》等,“假作真时真亦假”,而诗人就在这些看似虚幻的“梦境”中抒发自身的感情。

例如,田環《我和水塔》一诗:

黄昏里,有我孤寂的音響/我是一个流浪的孩子/囚了你/我忘掉旅愁/你会给我听/马的蹄音/沙漠的驼铃/而我便凝望白云与塔影/自从爱情诞生的日子/它乃变成我梦里的宝塔/青色的花/寂寞的黄昏/悄悄地就来了/而我发现黄昏的紫雾/围绕着那巍峨的水塔/

在诗中,诗人通过意象叠加组合,编织着诗人故乡的梦境。诗歌开篇“黄昏”这一意象,似乎映照着诗人的无限乡愁,“黄昏”贯穿全诗,作为乡愁的一种象征。诗人渴望爱情,爱情到来前,生命的寂寞和孤独,种种情感交触在一起,犹如那“孤独的水塔”矗立在诗人的心中。“马的蹄音”“沙漠的驼铃”,这些清脆的声音为诗人的旅途增添乐趣与生机,使诗人忘掉旅愁,一头扎进爱情的怀抱。在诗人的梦境中,她称自己是“流浪的孩子”,将人生的无助与脆弱融入其中。在流浪的途中,爱情自诞生时,就被诗人囚禁在了白色的宝塔里。“紫雾”围绕着“水塔”,这是一种奇特的现象,诗人就用这样反常的描述,写出来“水塔”的巍峨和难以接近,表现了诗人的爱情可望而不可即,抒发内心的寂寞与孤独。诗人巧妙地运用意象,呈现沙漠中的水塔这一图景,将乡愁与爱情融合于意象中,融情于景,其情转换自然,其景沉郁壮美,诗歌充满浪漫主义色彩。

小松《北边》一诗中,“儿子代替了父亲/老树又吐出了新叶”,将人类的代代相传与自然界植物的生生不息联系在一起,隐藏着“运动是物质的根本属性”这一哲学命题。“任天地转换/任日月改变/一阵云烟/风雨如故/春秋如故/无垠无际的北边”,其通过隐喻认知世界,深刻地阐释“变化与永恒”这一主题。无论是世代更替、日月改变,还是老树吐新芽,这些喻体都将诗歌主题不断深化,变得越发清晰。隐喻使诗歌“活起来”,同时又将活跃元素固定成网络,形成阐发人心的诗篇。如吴郎的《东行草》其中一节诗写道:“多少光都集凝在胸前/路还远,将乡愁抛在足尖/就这样送过了大陆山水/任车音辘辘/晃动旅人的双肩。”

诗人把内心的乡愁抛在“足尖”,前方的路、车音和旅人,都是诗人乡愁的象征,通过多种意象的组合,展现旅途漫漫,乡愁悠悠的图景。“将乡愁抛在足尖”这种对语言规范的打破,也使得诗歌将不可表达的抽象概念具体地呈现出来,并通过各种意象,不断深化乡愁这一主题,使诗歌具有连贯性。

三、结语

这些诗歌作品是东北文学发展不可或缺的一环,它虽未处于历史的主旋律,但深刻反映了沦陷区人民心境以及精神状态。“艺文志派”作家们守护新文学,抗击民族同化、文化殖民,他们倡导纯文学作品,试图摆脱殖民政府的政治压迫,并且在新文学诗歌创作中作出了巨大贡献。

(东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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