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源县徐永恰勒岩画中的“羊”

2020-03-23 05:57张麟芹
牡丹 2020年4期
关键词:原始人岩画刻画

原始社会,在北方草原地区,羊与游牧民族的关系最为密切,是原始人最早的精神载体和不可或缺的食物来源。在生命意识和物质意识的双重作用下,原始人把精神上的期许物化为岩石上的图式,这些岩画承载了原始人内心最深处的诉求。本文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富源县徐永恰勒岩画中“羊”形象为研究样本,阐述原始岩画的图式特征及审美意识表现。

在人类的生存发展过程中,羊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或是被歌颂赞扬,或是被崇拜神化。在中国文化的历史长河中,“羊文化”可谓是源远流长,而岩画中的羊是“羊文化”最早的呈现方式。原始人以天然的岩石为“画板”,以尖锐的石器为“画笔”,为后人留存下了最古老的“画卷”。

一、富源县徐永恰勒岩画

徐永恰勒岩画位于富源县杜热乡胡吉尔特村徐永恰勒沟内的山坡上,富源县地处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北部,基本特点是春旱多风、夏秋短暂、冬季寒冷而漫长,气温差异很大。早在新石器时代,这里就有历史活动。这里牧场广阔,是中国北方游牧部族民族西迁东往的通道和生息角逐之地,其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吸引了大量的动物汇聚于此,又以羊的数量居多,或是野生,或是被驯养。在人类的生存发展过程中,羊对于人类的生存起着重要作用。游牧民族的流动性强,人文特征丰富且复杂,一路上遗存了大量的岩画。岩画种类以羊为主,或是为了记录与传承,或是为了祭祀与祈祷,先民在这片草原上留下了一幅幅生命的印记。

二、徐永恰勒岩画的“羊”造型

羊为六畜之一,是人类最早开始狩猎和驯化的动物之一。早在远古时代,生活在我国北方草原地区的原始人就开始选择水草丰茂的沿河沿湖地带,牧羊狩猎,猎取生活资料。羊性情温和,与其他凶猛动物有异,拥有结实硕大的角却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原始人与羊同样处于当时食物链的下端,容易引起原始人的共情。再者,羊的生存适应能力超强,在大江南北、山间田野都有迹可循。其种类与数量繁多,是原始人生存繁衍必不可少的物质条件。徐永恰勒岩画上羊的种类数量繁多,目前发现的岩画中羊的种类主要有北山羊、盘羊、岩羊、羚羊等,其中北山羊的数量最多。

(一)“羊”图式特征

岩画是指镌刻在石崖壁面或独立岩石上的线刻、浮雕等的总称,包括岩石等上面的彩绘。岩画的制作方法分为凿刻、磨刻、线刻和涂绘。随着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和工具的不断改进,原始人的岩画制作方式也不断进步。根据制作方法,造型形式大致可以分为符号式、线描式和剪影式。

1.符號式

徐永恰勒岩画中有的羊造型以简约抽象的表现方式呈现,无论是线条还是造型都透露出狂野粗放的气息,其生拙的手法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婴儿,显得有些跌跌撞撞。如图1所示,图上刻绘了两只羊,左边的羊极其抽象夸张,但能辨别出羊角和羊的头部。羊的头部比例正常,身体部分被夸大并且扭曲变形,前脚粗壮,后脚卷曲,整个画面极富动感,似一只北山羊正在广袤的草原奔腾跳跃。这一时期,原始人的认知心智还未发育成熟,对于客观事物的认知还处于启蒙阶段,但是原始人已经开始主观能动地认识客观世界,并尝试性地反映客观世界。画面的右下角还有一只剪影式的北山羊,相比左边的符号式的羊而言,就显得写实多了,可以判断这两只羊也许并不是同一时期的作品。

2.线描式

线描式的造型具有高度的概括性,线条古拙生动,能精准映射出描绘对象的主要特征,比起符号式,造型线描式造型更写实,也更注重线条流畅性的表达,趋向于简约化。如图2所示,此幅岩画采用线刻的手法造型,稚拙地刻画了大量的羊与其他动物,画面右边对羊的刻画粗糙杂乱,和符号式羊的刻画水平相差不多,但是造型上已经看不到往昔的抽象化,趋向于写实性的刻画。而左边的羊就显得精致许多,线条显得平滑圆钝,羊的特征也有很高的辨识度,画面中羊角被夸大并向后微弯,像一把弯刀倒插在羊头上,可判断为北山羊,北山羊的整个羊角几乎已经占据了整个身体的三分之二还多,有的羊角甚至和身体等长。以弗雷泽《金枝》原始巫术中相似律的原则分析,夸张化的羊角是原始人希望现实中的羊能够变得更加硕大无比,以保证自己赖以生存下去的主要食物来源充足。

3.剪影式

剪影式的羊造型简洁大方,根据羊的外形进行轮廓取象,以面造型,忽略皮毛和面部特征的刻画。如图3所示,这幅图采用凿磨结合的刻画方式,先敲凿出物体的外形,然后填充整体,以底子造型,再进行反复打磨,羊角呈一个大“C”形直立于头部,整个羊的造型昂首挺胸,双腿前倾,外轮廓的曲线优雅流畅,对羊尾与耳朵也作了细致的刻画。与之前的图对比,此图制作上更为精巧细腻,高度写实,与傲羊高雅的姿态交相辉映,把傲羊的健硕、高贵与优美体现得淋漓尽致。傲羊的四肢被拉长,前肢被夸张拉长,羊蹄的细节部分也被有意识地表现出来。可以看出,此时原始人的审美意识已经萌芽,对于造型美有了一定的认知,除了能够准确地把客观对象的外形表现在岩石上之外,对于再现性的审美意识也有了初步的探索。

(二)岩画中“羊”的艺术特色

通过以上的图式分析可以看出,岩画中羊的造型有的趋于简约,有的倾向写实,还有的抽象变形,但共同点是都有夸张的意味,或是局部夸张,或是整体夸张。原始岩画中夸张化的造型特点在世界上是普遍存在的,如著名的法国拉斯科洞窟中巨大的野牛和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窟中“受伤的野牛”。这些岩画都在写实性的基础上加以夸张化,是为了使巫术活动更加灵验,还是为了图腾崇拜而进行神圣化的夸张?事实上,无论是为了巫术的成功还是为了图腾崇拜,其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人类的生存与繁衍。

远古时代,生存与繁衍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原始人,而羊的生命力活跃又顽强,羊群奔跑在草原上,跳跃于岩石之间,其旺盛的生命力是原始人所渴望的。因此,原始人在岩石上刻画了无数的羊,用以崇拜或是进行某种巫术活动。他们认为刻在岩石上的对象,经过某种巫术仪式,便会反映到现实世界中。因此,他们尽可能地把羊的比例夸张化,变得硕大而强壮,施以巫术之后,无论是他们圈养的羊或是狩猎获得的羊,与之相应也会变得硕大,如此,便能拥有充足的食物来维持人们的生存与繁衍。

三、图式构成表现

(一)散点式构成

散点式的构成是指在群体画中,对于客观对象的呈现方式散乱零落,毫无秩序感可言。在群体图的载体岩石上,呈现的客观对象可能不是同一个时期同一个人绘制的,有可能是后来者陆陆续续刻画上去的,而有的岩石裸露在地面较低处,后来者刻画所在的位置流动性比较强,就有可能导致画面上对象刻画的方向不一致,显得随意、杂乱无章。如图4所示,画面上的动物分布随机,布局随意,中间密集,四周松散,动物的朝向杂乱无序,各个体之间的造型也有很大的差别,有的粗犷稚拙,有的精致而纯熟。原始人在创作时并未考虑空间布局的关系,仅仅只是追求数量上的多、空间上的辽阔。原始社会,生产力低下,劳动工具不成熟,先民认知心智未完全成熟,生存成为他们最大的难题,在面对屈指可数的食物和恶劣的环境条件下,他们还要和凶猛的动物争夺食物,搏斗生存,在精疲力尽之余,只好把自己的忧思与愿望寄托在岩石上,希望羊、马、牛等容易获得的食物能够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二)秩序化构成

秩序化的构成是指对群体画中的客观对象的位置布局有所考虑,不再是同大同小,也不是杂乱无序,而是有意识地表现空间的纵深感与布局的规范美观。如图5所示,画面总体表现出近大远小的空间关系,各个动物的位置安排妥当,而且右下方羊的排列规整有秩序感,四只羊的空间纵深感很强烈。与图4对比,此时的原始人在追求物质需求的基础上,其精神需求也发生变化,在表现客观对象时,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追求美观,并尝试性地开始创造美的秩序感、空间感和均衡感。

四、“羊大为美”的原始审美

在环境恶劣的原始社会,社會生产力低下,生存和繁衍是原始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羊的出现,给原始人艰苦的生活带来了希望。纵观人类的生命意识长河,远古时代是人类生命意识的儿童期,他们的认知心智未发育成熟,对于客观世界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对于正常的自然现象,如雷电、地震、火山喷发等,他们认为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世间万物,而羊似是上天给原始人的礼物,在与其他凶猛动物的博弈中,羊无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羊能够做成食物以果腹,它的皮毛还能制衣,以抵挡北方寒冷而又漫长的冬天。汉代哲学家董仲舒的政治哲学著作《春秋繁露执贽》有云:“羔有角而不任,设备而不用,类好仁者;执之不鸣,杀之不啼,类死义者;羔食于其母必跪而受之,类知礼者。”正因羊的这些“美”的秉性,它深受原始人的崇拜,刻画在岩石上的羊,无论是为了举行巫术仪式,还是为了记录生活,又或是为了图腾崇拜,其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羊的形象被夸张化、夸大化,正如许慎《说文解字》所云:“美,甘也,从羊从大。”但是在当时的生存环境下,原始人所理解的“羊大为美”并不是指羊肉质的鲜美,而是指强壮硕大的羊能满足原始人的物质需求,有利于人类的生存发展,是一种目的明确的功利性的“美”。

远古时代,羊和原始人有很多的相似性。首先羊的力量弱小,和当时的人类一样,被凶猛的动物猎捕。其次,羊和人类一样都是群居动物,羊离开了羊群会遇到狼,变得孤立无援,人类离开部落,也会遇到凶猛的肉食动物。在原始人的思维意识中,对于“美”的理解始终是带有很大的利己目的的,他们在岩画上凿刻的图案绝不是用来消磨时光或是为了单纯的创作与欣赏,更不可能是信笔涂鸦。原始人刻绘的每一笔、每一个点都渗透着凿刻者内心深处最真挚的诉求,他们渴求着食物的富足,探寻着生存之道,他们所理解的“美”是已经驯化了的羊群能够拙壮成长,快速繁衍,狩猎到的羊能够硕大肥美,以满足人类生存的物质需要。原始人民的“美”不是对于羊肉味觉上的美,也不是简单追求图像上的视觉审美,他们所追求的更不是纯粹精神上的审美,而是物质上的美,以食能果腹、衣能避寒而为“美”。原始社会,美是生命意识的积聚与迸发,美是生命意识的象征与高扬。

(新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8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西部项目“新疆岩画艺术谱系研究”(项目编号:18EF21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张麟芹(1994-),女,云南曲靖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美术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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