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乌,本名蒋然,1988年生于湖南隆回,现居湖南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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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被人们称作“小山”的山坳里
有一口小水塘
水塘的水滋润着我家的三块水稻田
稻田往右和往上
有一整座山都种上了橘子树
一到秋季,漫山红遍
我和一些面目模糊的人就出现在那里
我知道哪个位置有一口水质清冽的小井
也知道哪个地方长着可以攀爬和
躺下休息的大石头
我和一群人走在田埂上
因为田埂太窄只能容下一个人行走
于是我们并为一列
像此时橘子树上整齐悬挂着的
黄色的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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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爬一座山
那山本来只是胸中的某个词语
经过浸染和色彩的层层演变
它才变成一座山
才开始把它里面的小路放出来
它呼吸着,变幻无常
首先是一座小时候我们去岩口镇
外婆家需要横穿而过的山
而山上草木疯长
我们前前后后,相互呼喊着辨别距离
随后,海拔提升
风景变化,大石头和水流出现
有道教的痕迹穿行其间
人多起来,并被好风光引出好情绪
我们继续走
山也继续想着方式变化图腾
前行之路不断被人描绘和猜测
我们也在脑中补充
那可能即将驾临的景物
一行人终于走到山的结尾(即山尖)时
就会看到天气猝然灰蒙
疯长的青草向山脚方向无限延伸下去
一律像被一把大梳梳过一样顺畅
人顶着迷茫的高度
接近雾气,接近冰冷
身上升起一种丧失领地的
悲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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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的是一只猫
母亲给出的宠物却是一只大白鼠
她用盘子装过来送到我的面前
我并不太满意
不过母亲介绍说这只白鼠和其它的白鼠都不一样
它能钻入一切的孔洞
随容器的大小扩大或缩小自己的体积
随后她把白鼠放入一个口袋
那干瘪的口袋迅速充满并且被撑破
我们发现
那只白鼠开始变得毛躁,开始四处寻找孔洞
冷静的母亲双手捉住白鼠
却敌不过白鼠向外爆发出的气力
白鼠迅速顺着母亲的口腔钻入了她的身体
我们看到她的额角凸起、手臂凸起
甚而周身凸起
我们在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下
焦急地想把白鼠赶出来
母亲却在一边不慌不忙告诉我们说:
再过上一晚
白鼠就能融入血液
然后像排泄物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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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在道路转角的石山那里
一锤一锄打造房屋的地基
劳作的声音从对山获得回声后
一声一声反传回来
日渐一日,地基上逐渐升起了他们一家的房子
那房子处在风口
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
变小的时候,他家的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就都回到家中无言坐着
等待晚餐端上饭桌
变大的时候,他们就爬到屋背后
那巨型的石山上面
对着迎面吹来的风呼喊
每个人拉着一个大大的尼龙口袋
收集他们自己的回音
在房子变小前,他们必须从口袋中清理出
草木腐朽、水土溃败的声音
然后齐齐顺着一块裸露的黄土坡
如得胜一般俯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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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房子和隔壁邻居家房子
犹如连体婴儿并排修建在
村里的主马路旁边
这在乡下不多见
邻居家有一位比我稍大几岁的哥哥
我和他从小见面的次数也不多
因他从小就随他作为老师的妈妈
在另一个地方上学
表现得太像城里人
(这在农村也不多见)
昏暗中,我从后门走进他家的房子
一群陌生人霸占着房子
在客堂中點着蜡烛打纸牌
靠里的一间卧室安静地躺着一个
中年人,盖着破旧被子
靠外的房间摆放着一个黑白电视
一对年轻夫妻凑在近前观看
一切都静得出奇
我往右进入厨房
那映在墙壁和楼板上的烟雾
像不散的幽魂
灶前坐着一位佝偻老人不时向灶中添柴
我认出那是邻居奶奶
天色昏暗,不过也许只是一个
平凡的月夜
我无趣地从他家走出来打算回到家中
在我们两家房子的墙壁接缝处写下:
“马彪,你再不回来
我以后就不打算跟你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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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世界坚硬的底部
(因为再也不能往下沉了)
我发现我盖着的被子
是一只大章鱼所变
它完整地盘踞在我的躯体之上
扭动着它细密且繁多的软爪
为我挡住来自窗户的冷风
不过厚此薄彼
它只好不断慌乱纠正
身体流动犹如蚂蚁跑动的巢穴
它的躯体矗立
如一个稳定旋转的陀螺
固定附着游移
它的眼睛高高在上
我完全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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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我的住处
在一堆旧书的后面找到了
那只独自面对人群
瑟瑟发抖的猫
它看见我后紧紧地抱着我
像抓住人世最终的依靠
最后,我抱着猫去大路边等车
准备将它带离
它变得乖巧可爱
人群又在我们旁边
开始慌乱地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