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商禽很擅长在诗歌中运用各种意象。本文主要对商禽诗歌中的动物意象进行了分类研究。通过对动物意象的研究,探析出商禽对于逃亡与自由、战争与和平的表达,以及他对于生命和时间所展开的形而上的思考,从而理解商禽对于时代与生命的理解。
关键词:商禽;动物意象;自由;人性
作者简介:吴雅娟(1995-),女,安徽芜湖人,四川大学文新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小说。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05-0-02
“翻检《商禽诗全集》,不难发现商禽对动物的情有独钟。集中收录的167首诗作中,有48首涉及到了动物,占了近29%的比重。”[1]在商禽的“动物王国”中,除了飞禽,更有狗、猫、龙、鱼等生活中常见的动物。商禽往往能从最日常的生活小事中延伸出最富有哲理的思考,而这种根植于现实而又超越现实的哲思同时也体现在他的诗中始终活跃着的动物意象中。
一、表达逃亡与自由的动物意象
商禽的一生就是不断逃亡的一生。逃亡已经变成商禽一种意识,他不仅在生活中逃亡,更在他的诗歌中“逃亡”。在商禽诗歌的众多动物意象中,“逃亡”似乎成为了一种情绪,萦绕在每一个面目或模糊或清晰的动物身上,如《匹兹堡》中那条“逃脱的鱼”;又如《解冻而去》中“疾驰而去的灰色马”……在商禽的诗歌中,有数不清的奔向远方的动物意象,它们对于当下的有意逃离以及对于远方那种无以名状的追求与向往其实暗含着商禽苦难的人生体验以及他对于苦难的超越精神。商禽的一生虽多艰辛,但商禽选择以诗的超脱来达到现实的超脱,而这种超脱表达在诗中则是对于自由的向往与不懈追求。在商禽的诗中,出现最多的动物意象莫过于各种禽类,如夜莺、鸽子、白鹤等等,而这类动物意象都拥有一双翅膀,它们在诗人的眺望的目光中飞向远方。在《飞行鱼─赠画家冯钟睿》中,诗人赋予了画中的鱼以翅膀,而鳍就是它的翅膀,它终于随着风飞向了天空……这种对飞翔的极度向往与渴望在商禽的诗作中随处可见,这其实暗含的是诗人的一种逃亡姿态,而这种姿态既有对苦难现实的不满,更多地也指向对苦难的超越和对永恒自由的追求。
二、表达战争与和平主题的动物意象
虽然商禽有着20多年的从军生涯,但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他对于战争的厌恶和对和平的向往始终是贯穿在他的诗作中的。在商禽的诗中,有许多动物意象都与战争、和平这两个主题息息相关。在《天使们的恶作剧》中,他曾写下这样的句子:“我确曾见得那是一堆各种族类的张着翅膀的但是闭着眼的美丽的鸟尸;至于一窝鼠婴,我想,这一定是天使们的恶作剧。”[2]商禽通过美丽的鸟与幼小的鼠婴被摧毁的悲剧来无声地控诉战争的残酷。这里的“鸟”和“鼠婴”已经不仅仅是自然界中的、我们常常所认为的低人一等的低级动物。在商禽这里,其实将它们的生命提升到与人的生命同样重要的高度。“鸟”和“鼠”被剥去了低等、泛滥,或是害虫的意义,而走向生命的高度与厚度。不仅仅是战争的发动者——人类,还有最无辜的动物,它们的生命都因战争而受到迫害,正是在这样的张力下,这最无辜的动物面前,战争的残酷与惨烈被彻底揭露。更难得的是,商禽在表达反抗战争的主题是,并没有局限于人类的视点,而大多是从动物的角度入手,通过表现战争年代动物的遭遇而揭露出人们的罪行。在商禽笔下,这类动物意象不仅仅是手无寸铁的弱者,更是有血有肉、具有情感的个体。商禽正是通过动物的“有情”而揭露出发动战争的主体——人类的“无情”,这里的人类包括那些看似于战争无关的人,甚至包括商禽自己。他在诗歌中通过动物意象所表达出人性中暴力、残忍等恶性因素的反思,这是一种彻底的审视姿态。商禽对于战争的批判与和平的向往不仅仅停留在战争残酷性的表面,更是深层次地揭露出人们发动战争的内在根源——这是一种对于人性恶的反思。正如商禽在他的诗作《鸽子》中发出的呐喊那般:“无辜的手啊,现在,我将你们高举,我是多么想──如同放掉一对伤愈的雀鸟一样──将你们从我双臂释放啊!”[3]他从未将自己从这罪恶之中剥离出来,而是一直以一种清醒的姿态审视着人们对于动物所犯下的种种罪行。
三、思考生命与时间的动物意象
商禽的一生都在追索人的“位置”、生命的本质以及透过人和其他事物关系与不断“变位”。而商禽这种形而上的哲思正是通过动物意象的表达来具象化的。在这类诗作中,商禽借用动物意象去暗示出自己的哲思,将抽象的思考具体化、趣味化。也因此,商禽诗作中表达出的这种形而上的思索并没有将大部分读者拒之门外。如在《火鸡》一诗中,诗人将“火鸡”与“孔雀”进行对比,孔雀因为寂寞炫耀着美,也常常成双成对陪恋人散步,而火鸡土头土脑,不会陪恋人散步,思想也莫名其妙。在《狗》这首诗中,诗人将路灯下影子看作是一条陪着人们的忠诚的狗。这种对于人与影关系的思考让人联想起鲁迅的散文诗——《影的告别》。但与鲁迅不同的是,商禽并没有用抒情的方式表达出影子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内心独白,而是用一种叙事的方式讲述“我”怎样从栅栏看别人作为一个遛狗人,再到发现自己在路灯下也变成了遛狗人这样一个事件。将影子想象成狗,一方面跟随自己,另一方面又与人不同。诗人在这里给我们留下了思考:影子与人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他是自我的一部分还是灯光下的礼物,或者它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如果说,鲁迅用一种清醒、高傲的姿态表达了他对于那种不明不暗的苟且生命状态的蔑视。那么,商禽则是用一种入世的视角去表达他对于内在生命状态的思索。在这看似只是诗人对日常生活的一次有趣的記录,其实背后对于生命的思索是非常的丰富与敏感的。同时,商禽还在许多诗作中通过动物意象的塑造表达出对于时间的思索。比如《背着时间等时间》在这首诗中,商禽巧妙地通过刻画阳台上的猫这一具象且生活化的动物意象,表达了时间的流逝。当人们在追寻时间时,殊不知时间就从身边溜走了。在商禽最重要的诗篇之一——《长颈鹿》中,商禽也流露出一种对时间流失无可奈何之感。在这首诗作中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像“长颈鹿”一样的囚徒他们其实也是时间的囚徒,他们在“瞻仰岁月”。商禽在这里将不可具象的时间的流失巧妙地转化为随着岁月流失而日益增长的、囚犯的脖子。将形而上的、令人难以捉摸之物具象化、生活化,这是属于商禽的生活的哲学。
四、生态视域下的动物意象
尽管商禽从未以生态文学作家的面貌面向大众,但商禽始终以一个诗人的责任感以及他的人道主义,表达出了对当下生态危机的关注。在商禽的许多诗作中都流露出这一种担忧与反思。《鸡》这首诗从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出发:“我”企图将吃剩的鸡骨骼拼成一只能呼唤太阳的禽鸟,却始终找不到声带。因为“在人类制造的日光下,既没有梦,也没有黎明。” “人类制造的日光”褪去了梦幻的色彩,只剩下了功利色彩和实用主义,它们的“工作就是不断进食”[4]。在工业文明下,动物与自然之间那种神秘、梦幻的关系被切断了,“鸡”成为了麻木的“快餐鸡”。很显然,诗人在诗中表露出了对工业时代“快餐文化”的批判,对人类为一切主宰的时代表达了反思与质疑。与此类似的诗作还有很多,如在《牧神的下午》中商禽抛弃了进化论的眼光,而将人与牛放在同一个高度,甚至将动物的力量置于人之上。“牛”不再是忍气吞声、任人摆布的玩偶,而是充满力量与自我意识的生命主体。而牧童与牛的关系也不再是我们常常想象的那般和谐,而是充满了紧张的对立。这其实暗含着诗人对人与动物、人与自然关系的一种反思,对人主宰地位的一种反思。在商禽的诗作中,出现的那些会飞的禽类,它们常常展开翅膀就飞向了远方,而人类只能留在原地用一种茫然的眼光去注视着。动物代表的不仅是物理上的一种高度,更是精神上的凌驾。商禽笔下动物意象不再是用来衬托人物的陪衬品,它已然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五、立足时代而又超越时代
商禽对于生命、自由、战争、时间、生态的思考不是悬在高处的“空中楼阁”,而是根据每个人最真实的生命体验出发,又揭示出最深刻的反思。商禽这种反思是从整体上对人类的行为进行的反思。正是这种没有等级之分、没有金钱利益束缚的动物视角的介入,使得人类社会的种种病态与畸形得以显露。同时,我们也应看到商禽他抛弃了进化论,他所追求的并不是科技的进步与社会的发展,而是追求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以及心灵上的安宁。
注释:
[1]沈玲:《为“禽”而“伤”:动物描写与生态伦理的人文观察——商禽诗歌文本的生态学批评》,《扬子江评论》2010年第5期。
[2]商禽:《天使们的恶作剧》,《商禽诗全集》,台湾印刻文学生活杂志出版有限公司,2009年版,第63页。
[3]同注释2。
[4]同注释2。
参考文献:
[1]商禽.商禽詩全集[M].台湾印刻文学生活杂志出版有限公司,2009年版.
[2]宗白华.意境之诞生·艺境[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年版.
[3]王一川.中国形象诗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8 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