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祝兵,朱磨虎
安徽滁州方言研究探析
曹祝兵,朱磨虎
(阜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滁州地处皖东,滁州方言内部语音特点并非整齐划一,某些地区具有江淮官话与中原官话的双重性特征,滁州方言研究对江淮官话与中原官话研究都能发挥重要作用。近年来,滁州方言研究取得一定的成绩,但深入研究的空间很广,对滁州方言的总结回顾能够更好地拓展滁州方言的研究空间。本文采用统计法与文献分析法,对滁州方言研究情况进行综合梳理,以期为滁州方言研究的深入开展提供资料参考。
滁州方言;语音研究;语法研究;词汇研究;《五声反切正韵》
滁州地区地处皖东,所辖范围包括滁州市、明光市、天长市、全椒县、凤阳县、来安县、定远县等七市(包括县级市)县。滁州方言(1)因其地理位置与人口迁徙等因素,内部语言呈现多样化特点:南部四县(市)即滁州市、来安县、全椒县、天长县(2)基本属于江淮官话区,北部三县即凤阳县、定远县、嘉山县(3)处于江淮官话与中原官话的交界地带,具有鲜明的双重特征,尤其是凤阳县、嘉山县的沿淮地带以及三县境内历史上从淮北移民较多的地方大多受中原官话的影响,具有中原官话的显著特征[1];滁州市辖区内的方言大致可以分为西部“山区片”、东北部“丘陵片”、南部“圩区片”等三个方言片。从三个方言片的语音特点看,“山区片”方言和“圩区片”方言属于江淮官话,东北“丘陵片”方言属于中原官话[2]。滁州方言的双重性特征,对江淮官话与中原官话研究都能发挥重要作用。
对滁州方言的运用或研究,可以追溯到清代中期的吴敬梓、吴烺父子。据现代学者考察研究,吴敬梓《儒林外史》一书中有大量的全椒方言词汇与语法现象。而其子吴烺的韵学著作《五声反切正韵》描写的声韵调特点与安徽全椒方言语音特点基本吻合,且《五声反切正韵》无卷舌韵母的特点与全椒方言且至今仍无卷舌韵母、“儿”“耳”两字都念[ei]韵母的特点高度一致。《五声反切正韵》是一部南方官话韵书,同时羼杂有安徽全椒方言特点[3],可以将其看作与全椒方言研究相关成果。
此后的19世纪、20世纪,都鲜见关于滁州方言研究的相关成果,直到进入21世纪,学者逐渐意识到滁州方言研究的重要性,纷纷展开对滁州方言的研究。据统计,截至目前为止(2019年12月),以现代语言学方法对滁州方言展开研究而发表的学术论文共21篇,涉及滁州方言研究的著作1部,虽然成果不是很多,但也呈现出发展迅速等研究特点。现将安徽滁州方言研究状况分析如下:
滁州方言语音研究成果不多,出版相关研究专著1部,发表学术论文8篇,其中滁州方言语音研究2篇,明光方言语音研究2篇,天长方言语音研究1篇,定远方言语音研究1篇,凤阳方言语音研究1篇,凤阳与嘉山(明光)方言语音比较研究1篇。8篇论文根据研究内容,具体分为三个方面。
第一,滁州地区方言语音的历史考察。孙宜志(2006)对安徽江淮官话语音展开详细考察,涉及滁州、天长、全椒、定远等地方言,描写了四地语音系统,详细探讨了四地的语音特点及其历史演变[4]。该书对滁州、天长、全椒、定远等地江淮官话语音特点阐释详尽,对其历史演变论述透彻。邵璇(2014)采用统计法与比较法考察了中古488个入声字与明光方言及普通话的对照关系,得出中古入声字在明光方言中“以[u]为介音的零声母音节全部发成唇齿浊擦音声母[v]”“在舌面元音[i][y]前,发鼻音[n]的入声字仍读原音,其他全部读成边音[l]”等演变特点[5]。陆晓华(2016)通过与《广韵》及普通话的综合比较,探讨了滁州方言古入声字的纵向演变及其与普通话之间的横向渗透,通过考察,陆晓华认为古入声在滁州方言的演变,是先合并为喉塞音韵尾保留入声,然后再脱落转化,演变既有与普通话演变的一致性,更多地体现的是滁州方言的演变特色,即:《广韵》深、山、咸、臻、通、江、宕、曾、梗等九韵摄入声字在滁州方言为[əʔ]的入声字中都有传承,但同时在向普通话演变渗透过程中又出现分化现象[6]。
第二,滁州方言音系或音系特点的单纯描写。张静(1995)通过将嘉山(今明光)、凤阳语音与普通话进行对比,考察嘉山、凤阳方言语音特点,得出嘉山、凤阳方言音系有韵母方面u韵头容易丢失、前后鼻音韵尾混淆、u/y/uo韵母相混,声母方面平翘舌不分、n/l相混等鲜明特点[7];耿岳(2009)通过实验语音学实验对滁州市城区单字音声调进行测试,发现滁州市区单音字阴平起点有所提高、入声调逐渐消亡的语音变化特点[8];汪雯雯(2013)对天长方言音系从声韵调方面进行了简单的描写,将天长方言归纳为19个声母、46个韵母与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5个调类,并对天长方言主要音韵特点进行了简单说明[9];李可繁《安徽明光方言语音研究》将明光方言音系进行归纳,认为明光方言音系包括24个声母、34个韵母及阴阳上去入5个调类,并简单归纳了明光方言“存在全浊声母、泥来混合为娘组、部分复元音简化”等语音特点;衡桂珍《凤阳方言语音说略》对凤阳方言语音特点进行研究,归纳出包括23个声母、36个韵母、5个声调的语音系统,并列出凤阳方言声韵配合表。
第三,滁州某一方言点语音的专题研究。宋艾乔(2013)对定远朱湾方言语音进行专题研究。该文通过田野调查得出定远朱湾方言有“存在独立入声调类,入声韵有喉塞尾且不分阴阳”“不分尖团”“n、l不混”“古精见组字在[ɿ]、[y]前读为舌叶音”等语音特点,并总结出定远朱湾方言的语音系统:声母26个,韵母40个,声调5个;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采用横向比较法,对朱湾方言内部新老派语音进行比较、将朱湾方言语音与其他方言语音比较,发现朱湾方言语音存在向普通话靠拢、某些元音高化的特点;采用历时比较法,将朱湾语音与中古音韵比较,探索朱湾方音的演变轨迹[10]。论文对朱湾方言语音研究较为深入。
综上可见,滁州方言语音研究成果不多,七县市中,全椒、来安两地语音尚未见相关文章。在已有研究中,多为对滁州方言语音系统及其语音特点的简单描写,像《安徽定远朱湾方言语音研究》这样对滁州方言语音进行专题深入研究的成果太少。
滁州方言词汇研究成果很少,共发表论文3篇,分为文学作品语言中的方言词汇现象研究和词源考释两个方面。
严仍宁(2005)认为《儒林外史》的一大特色是用全椒方言写作,通过考察《儒林外史》全文,采撷出诸如“一总”“倒熟”“短路”“韶叨”等24条全椒方言特色词汇[11]。
宋艾乔《安徽定远方言词语考释》一文对定远方言“捾、欶、睒、趿、炕”等特色词汇的中古来源进行了详细考证;王莹《安徽滁州方言本字考释》对滁州方言“拌、滴溜、鬼、交、肘”等方言本字进行考证。词源考释能够较好地解决了词语来源及其发展演变情况,帮助解决“知音知义不知形”的难题。
如前所述,滁州方言分属江淮官话与中原官话,某些地区因地理与移民等因素,方言具有江淮官话与中原官话的双重特征。在语言的频繁接触之中,词汇是其中变化较大的要素,必然具有自己的特色。而目前对滁州方言词汇的研究从地域看,仅限于全椒、定远、滁州三地,从内容看仅为方言词考释与文学作品方言词汇现象谈略,无论从地域的广度还是内容的深度来看,成果都还不够多,还有很大的研究空间。
滁州方言语法研究成果不多,共发表论文8篇,包括4篇来安方言语法研究、1篇明光方言语法研究、1篇全椒方言语法研究、1篇定远方言语法研究、1篇凤阳方言语法研究。8篇论文按照研究内容可分为词类研究、词法研究、句法研究三个方面。
第一,词类研究。唐国栋、胡德明《安徽来安南部方言疑问代词系统研究》对来安南部方言疑问代词系统进行探讨,将疑问代词分为问“人、事、行为、地点、时间、情状、原因目的、数量、程度”等九大类,并探讨了疑问代词的非疑问用法,在与其他方言及普通话比较的基础上总结了来安南部疑问代词的特点;2017年,唐国栋、胡德明又撰文举例描写了来安南部方言疑问语气词“唉、噢、啵、哩、喽”的用法,并将来安南部方言疑问语气词与其他江淮方言、普通话进行比较,得出“江淮方言无疑问语气词‘吗’、江淮方言疑问语气词都是三个基本疑问语气词‘吧’‘啊’‘呢’的不同变形”[12]的结论。
第二,词法研究。解长霞、袁光(2009)从名词、动词、形容词三大词类入手,对来安方言的基本词法进行了探讨,发现来安方言词法有名词带“子”“头”“拉杈的”等后缀,单音节动词重叠,动词加“得慌”,形容词加“乎(乎乎的)”“不拉基的”等特色[13];岳秀文(2010)探讨了定远方言词尾“子”读音、分布及其表意功能,并将“子”尾与持续貌助词“着”进行比较,认为定远方言“子”尾呈现进一步虚化趋势,其用法可替代儿化表小称,并可使一些双音节词语表示委婉[14]。
第三,语法研究。许富宏(2009)通过考察《儒林外史》语言运用,列出《儒林外史》中“户下、上人”等18个全椒特色方言词汇,并列举了《儒林外史》中的全椒方言“得V”“V了+一交”“N+把+N”等语法类型使用及特点[15];傅华辰(2010)通过词语替代与句式转换法对“可”([k‘ʏ53])词义与语法功能深入探讨,得出凤阳方言“可”([k‘ʏ53])具有“否定语气比‘不’更重”的特点,认为“可”([k‘ʏ53])是由“可”([k‘ʏ214])变调形成的[16];李可繁、王丛慧搜集了大量明光方言“V几V子”结构短语语料,从语法、语义、语用三个角度描写明光方言“V几V子”的用法特点,认为“V几V子”结构是因“结构规律、音节需要与认同感”而产生的[17];《滁州来安南部方言“FVP”疑问句研究》将来安方言“FVP”疑问句类型分为一般式、附加式、混合式三类,探讨了“FVP”短语的句法分布,并与南京方言等其他江淮方言进行相关比较。
综上可见,虽然滁州语法研究成果数量不多,但涵盖了词类、词法与语法三大类,覆盖面较好。但滁州方言语法研究存在研究“不均”现象:来安方言语法研究成果与其他县市方言语法研究成果数量相等,而滁州、天长两地未有相关研究成果。
在搜集到的成果之中,仅有《安徽省明光方言说略》对滁州方言进行综合论述。该文对安徽明光方言从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进行综合描写。但遗憾的是,文章篇幅较短,仅仅停留在描写层面。
谢慧敏注意到方言中的地方特色文化,撰写《滁州民歌与方言中独特地方特色的文化因素研究》一文,探讨了滁州方言的地方独特性与方言文化,并提出方言保护与传承的相关建议。
以现代语言学方法研究滁州方言起步较晚,1995年,张静发表《略谈嘉山、凤阳方言与普通话语音差异》,开始滁州地区方言研究,但整个20世纪滁州方言研究成果寥寥。21世纪以来,学者逐渐意识到滁州方言研究的重要性,争先开展相关研究,发表论文20篇,占论文总量的95%,尤其是近十年来发表论文16篇,占论文总量的76%。由此来看,滁州方言虽然起步较晚,成果不多,但成果增长迅速。
滁州方言研究的不均衡表现为区域方言研究的不均衡与研究内容的不均衡:研究区域上,天长、全椒方言研究成果较少,天长方言研究仅发表1篇论文;研究内容看,词汇研究成果偏少,仅3篇论文;全椒、来安方言目前尚无语音研究成果,滁州、天长方言尚无语法研究成果,天长、凤阳、来安方言尚无词汇研究成果。
综合滁州方言研究成果,基本都是单纯描写滁州方言某一语言现象,如《来安方言语法初探》《天长方言音系研究》《<儒林外史>中的全椒方言》《安徽省明光方言说略》等,这些研究或描写语音系统、或列举特色词汇、或说明基本语法现象,但都未对语音、词汇、语法的历史演变及其原因有深入阐释。而像《安徽江淮官话语音研究》这样对方言语音进行综合深入研究或《安徽定远朱湾方言语音研究》这样对某一语言进行单方面深入阐释的成果还是太少。
在单纯的语言描写之外,有学者将视野转移到方言文化研究之上,谢慧敏撰文《滁州民歌与方言中独特地方特色的文化因素研究》,将滁州方言与文化研究相结合,这也说明滁州方言开始逐渐进入多元化研究。
综合滁州方言研究概况与现状的分析,滁州方言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去解决,未来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本文在此提出一些浅见,以抛砖引玉。
目前,发表滁州方言研究成果的学者近20位,但从发表单位来看,比较分散,研究者之间基本都是“单打独斗”,没有形成有效“合力”,研究难以形成系列成果,虽然研究成果涵盖面较广,但研究内容深度不足、系统性不强。组建梯队合理的研究团队,以团队合作为基础,确定研究目标,展开系统性深度研究,这些有助于滁州方言研究成果质的提升。
如前所言,滁州方言研究中一些区域方言如天长方言、全椒方言研究成果很少、研究比较薄弱,研究领域如词汇研究关注较少,这些使得滁州方言研究“失衡”。在当代“全球化”背景下,语言接触密切,区域方言之间关系更是“亲密”异常,方言之间互相渗透、互相影响,研究的不均衡性,使得相关研究成果难以形成系统,不利于区域方言研究的系统化与深度化。关注研究成果少的区域和领域,能够促进滁州方言均衡发展,有助于提高滁州方言研究的系统性。
综合已发表成果可知,滁州方言研究缺乏系统深入的专题研究,目前仅见《安徽江淮官话语音研究》《安徽定远朱湾方言语音研究》对滁州区域方言语音深入研究,迄今未见关于滁州某个区域方言的词汇、语法、语音综合研究。系统深入的专题研究和全面的综合研究是方言研究系统化、深度化的必经途径。期待一部综合研究滁州方言的著作能在不久的未来面世。
方言是民俗、地域文化的载体,对民俗、地域文化的形成产生积极影响,民俗与地域文化是方言的特色应用,方言与民俗、地域文化之间关系密切,互相影响。方言与民俗、地域文化相结合的研究能够促使方言研究的多元化,积极推动方言本体的研究。目前,滁州方言虽然出现方言与地域文化相结合的相关研究,但还处于萌芽状态。滁州方言与民俗、地域文化相结合的研究空间巨大,相关研究需要加强。
(1)本文所论滁州方言,包括滁州市区方言与所辖全椒、 明光、凤阳、天长、来安、定远等六县市(县级市)方言。
(2)今为天长市。
(3)今为明光市。
[1]滁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滁县地区志·方言[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7.
[2]滁州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滁州市志·方言[M].北京:方志出版社,1998.
[3]曹祝兵.《五声反切正韵》语音特点及其基础音系商榷[J].皖西学院学报,2019(6):94-98.
[4]孙宜志.安徽江淮官话语音研究[M].合肥:黄山书社,2006.
[5]邵璇.中古入声字在明光方言中的读音分析[J].现代语文,2014(5):20-25.
[6]陆晓华.滁州方言入声研究[J].滁州学院学报,2016(6):48-50+54.
[7]张静.略谈嘉山、凤阳方言与普通话语音差异[J].安徽农业技术师范学院学报,1995(2):88-89.
[8]耿岳.安徽省滁州市城区方言单字音声调实验研究[J].现代语文,2009(2):92-94.
[9]汪雯雯.天长方言音系研究[J].现代语文,2013(6):148-149.
[10]宋艾乔.安徽定远朱湾方言语音研究[D].合肥:安徽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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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许富宏.《儒林外史》中的全椒方言词汇与语法类型[J].滁州学院学报,2009(4):5-6.
[16]傅华辰.凤阳方言中的 “可”([k‘γ53])[J].阜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6):30-33.
[17]李可繁,王丛慧.“V几V子”结构探析——安徽明光方言中特殊的短语结构浅析[J].安徽文学,2015(5):93-95.
Overview of Research on Chuzhou Dialect in Anhui
CAO Zhu-bing, ZHU Mo-hu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Fuyang Normal University, Fuyang 236037, Anhui )
Chuzhou is located in the east of Anhui. The internal phonetic characteristics of Chuzhou dialect are not uniform. In some areas the dialect has the dual characteristics of Jianghuai Mandarin and Central Plains Mandarin. Chuzhou dialect research can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study of Jianghuai Mandarin and Central Plains Mandarin. In recent years, some achievements have been made in Chuzhou dialect research, but the space for in-depth research is still very wide. A review of Chuzhou dialect can better expand the research space of Chuzhou dialect. This article uses statistical methods and literature analysis methods to comprehensively sort out the research situation of Chuzhou dialects, in order to provide reference materials for further development of Chuzhou dialect research.
Chuzhou dialect; study on voice; study on vocabulary; study on grammar;Wushengfanqiezhengyun
2020-02-06
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青年基金项目“《五声反切正韵》与清代安徽全椒方言研究”(AHSKQ2015D62)。
曹祝兵(1979- ),男,安徽望江人,语言学博士,阜阳师范大学教授,研究方向:汉语史、方言音韵研究;朱磨虎(1995- ),男,安徽淮南人,阜阳师范大学2019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字学。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0.03.10
H07
A
1004-4310(2020)03-006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