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忧如故

彭立昭

突如其来的疫情，让退休教师孔雯不能去社区义务讲“国学”了。

他都没跟老伴儿商量，自己向社区报了名，要做一名志愿者，跟著去排查，或去守大门。人家社区当场给他回复：您老只要管好自己及全家不被感染就好了，“闷”着，就是对社区最大的贡献了。

哪儿都去不成，孔老郁闷至极。好在他手机玩得挺利索，便将讲稿一磨再磨、精益求精，一张张拍成照片，顺利发布于“国学学子群”里了，一天天就这么“耗”过来了。

在《诗经·王风·黍离》中，“黍稷”是当时普遍种植的农作物，用其起兴，诗人反复咏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满怀悲痛……

“那么，请问孔老师，诗经时代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忧心忧怀？”“您老在家憋着也忧心吗？”内容刚一上传，各种问题纷至沓来。

“忧，是《诗经》时代的人们所共有的心理状态，涉及生活的众多方面。忧，它并不仅仅是针对某一对象抒发忧伤，而是就人类整体境遇与存在价值对上天发出诘问……”孔老师飞快答复。网课一结束，孔老眼前忽然浮现出儿时老家经历的那场空前的大瘟疫。瘟疫，像洪水漫过田亩，像乌云弥漫天空，没有任何遮挡没有任何防卫，村庄里的一切人，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子，穷人和富人，都在这场无法抵御的大灾难里颤抖……

“中邪了！你个呆鹅，又发神经了！”他老伴的声音。他觉着自己浑身上下不得劲，让老伴儿摸了摸脑门，量体温：摄氏39度还多。

不得了，当真发热了？赶紧打通了热线电话。社区的人拿着体温枪当头一炮。是，高烧！当下，孔老和老伴就被接到社区医院隔离观察起来了。

刨根问底，盘问孔老，您老这些天都接触了哪些人。孔老头都快想炸了，要说接触，节前，他用纸写下来几十幅春联，想送给社区居民，可一幅也没送出去。倒是邻居张老头和他老伴儿来取走一幅。张老头和他老伴儿，人家好端端的，啥状况也没有，就被隔离了。

隔离观察的当天下午，孔老脑门的热度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身体也缓过劲儿来了。医生又全面检查了一遍其他项目和指标，一切如常。然后对他们说：可以回家继续观察了。孔老高兴得像个孩子。回家路上，孔老还来劲了，我想留在社区医院做点事情。老伴一听，把孔老一阵数落：你能干什么呀？把你留下来，不是给人家添乱又是什么？就你逞能，你算哪根葱啊？

一到家，孔老直愣愣杵在阳台上，傻傻地望着老伴栽在一个盆里的那几根葱，嘴里嘀咕着：是啊，我算哪根葱呢？唯有忧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