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 晋
(南开大学 经济研究所,天津 300071)
资源配置效率的提高是增长方式转变的重要实现途径。这一点在Syrquin开创性地使用分解方法考察资源配置的生产率效应中得到论证[1]。一方面,中国的要素市场化进程相对滞后,存在地方政府主导的,负向的价格控制和扭曲[2]。扭曲引致资源错配,造成效率损失,成为区域发展差异的重要原因。对扭曲所引致的损失测算,已经成为增长理论的重要研究方向和提高要素配置效率的重要理论依据[3]。另一方面,更多的研究着眼于要素市场扭曲对效率损失的传导机制,包括对研发投入的挤出与高技术产业创新效率的抑制、政府补贴效率的抑制、政府支配市场所产生的寻租以及对高效率企业进入市场的阻碍方面[4~7]。
上述研究考察扭曲所带来的效率损失及传导机制,虽已经涉及增长方式转变的核心内涵,但仍有不足之处。一是,其视角聚焦于企业和产业层面,罕见要素扭曲对宏观经济增长方式影响的分析,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区域层面的研究及其所具有的理论和政策价值。二是,就增长方式的量化,相关研究未充分考虑有限储存的化石能源要素和日趋枯竭的生态承载要素对持续增长的约束,忽略了增长方式转变这一话题所处的基本现实背景,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结论的稳健性。因此,本文试图从省际宏观视角,将能源消费和环境承载要素纳入新古典增长框架,讨论转型期背景下要素市场扭曲的增长方式效应,形成对已有研究的补充。
增长方式的微观本质是生产主体所选取的生产方式,是劳动、资本等生产要素和生产技术(广义)在生产过程中的不同组合,宏观表现为以要素积累为主要驱动力的粗放型增长方式和以技术进步为主要驱动力的集约型增长方式。要素市场的扭曲改变了生产者面临的成本约束,利润最大化逻辑下,其在生产决策中所选取的要素组合随之改变,形成了不同的要素配置方式,最终决定宏观经济的增长方式,这是要素价格扭曲影响增长方式的基本逻辑[8]。本文观点认为,要素市场扭曲将对增长方式集约化产生阻碍。扭曲产生的原因及其影响增长方式的机理如下。
作为“作对激励”的重要经验,分权逻辑为理解中国经济的成功提供了视角。中国式分权的核心内涵是经济分权与政治集权的结合:经济分权清晰合理地划分了央地之间的利益关系,赋予地方分享和支配“剩余产出”的权力,为地方政府提供了经济发展的激励;政治集权的治理架构下,中央政府有足够的权威通过包括职位变动在内的手段对地方官员进行奖惩,设置“晋升锦标赛”,进而达到通过政策导向控制、规范和约束地方官员行为以实现促进发展的目的[9]。经济绩效为主的考核体系下,作为“政治人”,为在“晋升锦标赛”中胜出,地方政府利用其对土地、能源等要素价格的支配权,通过压低要素价格的方式吸引投资落户,以拉动经济增长,获取晋升资本,这是地方政府扭曲要素价格的基本动机[10]。
1.制度弱化效应
政府对生产要素的扭曲导致市场主导的逻辑失灵。要素市场上,价格的信号作用失效,供需双方面临信息不对称,这就创造出一种“扭曲租”的存在空间:地方政府掌握的要素定价权和分配权将诱导企业与其建立某种“隐性”联系,以求通过具有寻租性质的游说行为获取更低成本的要素资源,实现牟利[5]。已有研究支持了上述论断。Hellman等(2003)[11]指出,转型期的经济体中存在的监管缺失,官员的寻租行为难以受到有效制约。而Khwaja和Mian(2005)[12]、Claessens等(2008)[13]、余明桂等(2010)[14]的研究表明,发展中国家的企业倾向同政府建立非正式联系,其目的在于向掌握要素资源分配权的政府官员寻租,从而获得某种要素资源。后果必然是,游说行为对企业的创新资源产生挤占,削弱了技术研发等与长期增长密切相关的关键领域投入,使技术进步缺乏必要的物质积累,不利于生产集约化和产出效率的提高。更为严重的是,官员获取的“设租”收益对其要素管制行为形成激励,进一步恶化了要素市场机制并滋生和加剧腐败。阚大学、吕连菊(2016)[15]的研究指出,要素市场扭曲是导致腐败的重要原因。而由此获得生产要素的企业则失去其创新行为的动力和资源。如此反复,集约化增长所必需的创新激励和制度保障被弱化[2]。
2.创新阻碍效应
扭曲的市场中,低廉的要素价格降低其使用门槛,一定程度上吸引企业家从事要素积累为特征的初级产品生产活动,进而对企业家的创新行为和企业家才能产生抑制和挤出。李平和季永宝(2014)[16]的研究表明,在利润最大化的生产决策逻辑下,因劳动和资本要素价格的低向扭曲,从而对企业的要素密集型生产方式形成激励,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企业的R&D投入和创新行为。上述过程中,将生产资源配置于要素积累为特征的初级产品生产中,将导致高技术产业因资源不足而萎缩(高帆,2008)[17]。此外,因低水平人力资本的产业需求特征,企业家对初级产品的关注降低了公众投资人力资本的内在动力。因相关产业无法提供高技术特征的职位及与之相匹配的报酬,导致高技术人才外流,进一步制约了人力资本的提高和高技术产业的发展。以上种种,导致集约化与持续增长所必需的结构优化和动力转换受阻。
3.市场壁垒效应
扭曲的要素市场不仅通过弱化制度保障和阻碍创新等负向激励抑制在位企业的生产率,同时对企业的市场进入和退出行为产生影响。Banerjee和Moll(2010)[18]指出,在位企业的不同生产效率意味着存在通过调整企业间资源配置提高整体产出效率的途径。Jaef(2014)[19]同样强调要素市场扭曲对资源配置的影响。但必需指出,资源配置的进一步调整一定程度上是通过企业的进入和退出行为来实现的。正如盖庆恩等(2015)[20]发现的那样,要素市场扭曲使得市场中的企业面临不同的进入和退出成本,进而形成市场壁垒,抑制企业整体效率的提高。同时,如前所述,地方政府对要素资源的支配将激励生产主体对其进行以获取要素和牟利为目的的“游说”。游说行为带来的租金收益促使地方官员与所辖企业达成某种“合谋”,形成实际意义上的“利益共同体”。要素价格的偏向性扭曲对其他企业形成壁垒,阻碍具有竞争优势的高技术企业进入,导致资源错配(Peters,2013)[7]。地方官员对市场准入的干预所形成的“行政垄断”与其对要素市场的控制相互强化,形成对低效率企业的保护和对增长集约化的阻碍。
以上分析,是要素市场扭曲阻碍增长方式集约化转变的核心逻辑。
需要指出,本文涉及的“要素市场扭曲”是指同时包括能源、环境两种自然要素和劳动力、资金等物质要素在内的“广义要素”,而非“将自然资本要素作为前置条件,仅考察物质资本要素扭曲对增长集约效应的影响”。原因是,无论是劳动力、资本,还是自然要素,都是生产过程中所必需的,其使用方式都将对增长集约化产生影响。同时,本文提及的“要素市场扭曲”意指由政府不当干预等因素所导致的要素流通受阻、市场分割及由此引致的资源配置低效率。这里的不当干预,不是针对某单个具体要素市场,而是对经济整体运行的管控,故理应将能源和环境承载要素的扭曲包括在内。现实中,各地区增长所伴随的高能耗和高排放意味着相对于劳动与资本要素,能源及环境要素的扭曲对增长集约化的阻碍可能是更为严重的。也就是说,如果将自然资本要素作为前置条件,而仅考察物质资本要素扭曲对增长集约化的影响,那么无论是对“要素扭曲”还是对“增长方式”的刻画,都是不够准确和有失偏颇的,这正是已有研究的不足之处。上述观点,在文中体现为:在“将能源消费和环境承载要素纳入新古典增长框架”这一过程中,也就是对增长方式的量化测算中,我们将能源消费和环境要素与物质资本和劳动均视作投入要素,并在模型中置于同等的地位(而不是将自然资本视作给定),如下文公式(2)、(3)、(4)。同时,对要素市场扭曲的指标选取,我们更侧重“整体要素市场”的扭曲刻画。
自然而然,考虑能源和环境承载要素在内的“广义”要素扭曲和仅考虑劳动、物质资本要素扭曲两种状况下,其对集约化增长的影响机制与传导路径有所不同。差异是,后者将自然资本视为给定,忽略了能源和环境要素扭曲对增长集约化的阻碍,从而失去了相应路径所蕴含的政策启示。这一点,将在环境规制对增长方式集约化作用的实证检验中得到支持:相对于传统的劳动和资本要素,环境污染(视作对环境承载要素的使用)主要由自然资本的扭曲和滥用产生,而环境规制又是环境污染所面临的约束。因此,通过考察环境规制对增长集约化的影响就可以判断自然要素扭曲影响增长集约化路径的存在性,也就是该“差异路径”的存在性。正如下文(表3)所示的那样,环境规制显著促进了增长方式集约化,且这种促进作用能够纠正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集约化的抑制。这充分说明,存在能源及环境承载力要素扭曲阻碍增长集约化转变的路径,同时进一步论证了本文的边际理论价值。
下面基于模型(1)展开观点检验。本文的研究样本为中国29个省份(因数据可得性不包括港澳台和西藏,同时对四川和重庆进行了归并),样本观察期为2008—2016年。
gmit=β0+β1·fdit+∑βi·Xit+εit
(1)
其中,i为中国省级行政区;t为时间,以年为单位;gm为增长方式变量;fd为要素市场扭曲变量;β0为截距项。X为控制变量,包括研发投入(R&D,以研究与开发机构R&D经费内外部支出之和与总产值之比衡量)、国外技术引进(abroad,以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引进国外技术支出与工业产值之比衡量)、外商直接投资(fdi,以外商直接投资与总产值之比衡量)、环境规制(er,以工业SO2去除率衡量)。
增长方式是经济体在实现增长时效率提高和要素积累贡献的相对大小[21],以公式(2)刻画,即
(2)
假设经济为更具有一般性和宽容度的超越对数生产函数,如公式(3):
(3)
其中,Y为产出,j、k对应四种投入要素,分别为资本、劳动、能源消费和污染排放。因CO2排放是粗放型增长的重要特征和减排压力的主要来源,我们以CO2排放刻画污染。有必要说明,之所以将CO2排放视为经济过程中的投入要素(而不是非期望产出),是基于这样一种考虑:环境承载力,即自然环境对污染具有吸收和净化的能力,形成为经济提供类似社会资本的服务,与劳动、资本和能源资源在生产过程中发挥着相似的功能(陈诗一,2009)[22]。实际上,可持续发展及对增长方式转变的要求恰是由自然环境对污染的吸纳能力,也即生态承载力的日趋耗竭而起。对公式(3),参考Solow的处理方式[23],可以得到各种投入要素及全要素生产率在增长中的贡献,如公式(4)等号右侧所示(α为要素弹性):
(4)
最后一项即为我们所关注的增长方式的量化。
产出变量以各地区生产总值表示(单位为“亿元”,做平减处理以剔除价格变动的影响);劳动要素投入以各地区从业人员数量表示(单位为“万人”);能源消费投入以各地区能源消费总量表示(单位为“万吨标准煤”)。除此以外,资本投入以各地区资本存量刻画,CO2以各地区CO2排放量刻画。统计年鉴中并没有直接给出上述两个变量的省级数据,我们分别参考杜立民(2010)及单豪杰(2008)所提供的方法与参数自行估算[24~25]。上述工作涉及的数据来自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数据库,《中国能源统计年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环境年鉴》《中国环境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和各地区统计年鉴,部分缺失数据由插值法或趋势外推法补充。
参考林伯强、杜克锐,基于《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1)2015、2016年的要素市场发育数据由趋势外推法获得。,以各地区要素市场发育水平与样本中要素市场发育最高水平之间的相对差距作为要素市场扭曲的刻画[26-27],估算方法由公式(5)给出:
(5)
其中,fd为要素市场扭曲变量,factot为各地区要素市场发育指数。
在数据搜集的基础上,我们对生产函数进行估计。因各种要素之间可能存在的共线性,参考已有研究中的一般处理方式,选择岭回归的估计方法[28](2)由R语言实现;岭参数由系统选取,为0.0242;因篇幅原因未予展示。。这样,得以将能源消费和环境承载要素纳入到一个扩展的新古典增长框架下将增长中的全要素生产率贡献量化识别。并在此基础上,对要素市场扭曲和增长方式转变之间的关系进行探讨。经上述工作,所得变量数据的描述性统计展示在表1中。
表1 主要变量描述性统计
表1(续)
本小节通过中介效应模型对要素市场扭曲和增长方式转变之间的关系进行检验,如图1。我们进行变量界定。中介效应模型中,自变量为要素市场扭曲,因变量为增长方式集约化水平,中介变量为制度质量、创新投入、人力资本和市场壁垒(根据分析,要素市场扭曲可能通过挤出研发投入和抑制人力资本阻碍创新)。根据中介效应检验的一般程序,先检验自变量和因变量之间的关系,对应图1中步骤1;随后分别考察自变量与中介变量之间的关系,对应步骤2~5;最后,考察中介变量和因变量之间的关系,对应步骤6~9。图1中,箭头指向的变量为检验步骤中的被解释变量。以各地区“市场中介组织的发育及法律制度环境”(law)刻画制度环境,以研发投入(R&D)刻画创新投入,以平均受教育年数(edu)刻画人力资本,以“政府与市场的关系”(gov)刻画市场壁垒(gov为反向变量,其数值越大,代表政府干预所形成的壁垒越低)。其中,制度环境及市场壁垒数据来源于《中国分省份市场化指数报告》,其他数据由对应统计年鉴整理得到。
为尽量避免可能出现的内生性,我们使用更为有效的两步系统广义矩估计实现检验步骤。滞后项的引入不仅可以刻画经济变量的动态变化特征,同时可以将其他影响因变量的因素涵盖进来,降低因遗漏变量而引起的模型设定偏误。表2展示了中介效应检验的估计结果。
观察表2,发现除步骤5外,差分后扰动项的相关性和工具变量的有效性条件得到满足,且系数的符号及显著性与前文分析一致。步骤5中,差分后扰动项的二阶序列相关性没有达到估计一致性的要求(5%显著性水平下)。为保证准确,我们使用静态模型重新估计,结果展示在第10列。观察可知前述机理依然得到支持。
表2 中介效应估计
在机理识别的基础上,下面对模型(1)进行估计。具体的,将控制变量(不含研发投入)逐一引入模型,并将估计结果展示在表3中的1~4列,但在第5列,将研发投入纳入,以对比观察结论的稳健性。另外,前文已经初步论证了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集约化的阻碍。那么该阻碍作用是否受外部因素的影响与制约?上述思考对政策设计有借鉴意义。因此,我们将控制变量与扭曲变量的交互项引入模型,交互项刻画了在“要素市场扭曲阻碍增长方式集约化转变”这一过程中,各种控制变量所产生的作用及相关机制的识别。我们将控制变量与交互项分别逐步引入以供对比变量的符号和显著性,估计结果展示在表3的6~9列中。
观察表3,所有估计结果中增长方式变量的一阶滞后项显著为正,体现出增长方式变化的动态连续特征;所有估计结果中要素市场扭曲变量均显著为负,再次支持了本文论点。对表3更加细致的解读,按照控制变量(第5列)与对应交互项(第9列)结合分析的逻辑展开。首先,研发投入及对应的交互项符号同时为正,意味着自主创新已经成为技术进步的重要源泉,且这种技术进步纠正了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集约化的阻碍。其次,国外技术引进阻碍了增长方式集约化,且这种阻碍加剧了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集约化的抑制。同时,引进技术的低效率导致企业对要素积累型生产方式的依赖,进一步加剧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集约化的阻碍。实证结果还表明,环境规制显著促进了增长方式集约化,且这种促进作用能够纠正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集约化的抑制。如前所述,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转变的影响,资源错配是重要途径。环境规制的集约化效应恰来源于其对要素配置效率的改善。部分污染和低效率企业因无法承担规制成本而退出市场,资源得以向更加高效、清洁的企业集中。最后,我们发现,外商直接投资阻碍增长方式集约化转变,且加剧了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集约化的抑制。我们支持“污染避难所假说”,即我们不否认外商投资带来的增长效应,但因其污染排放占用了大量的环境承载要素,且带来的产出增长有限,所以整体来看外商投资不利于增长方式集约化转变。
表3 基准模型估计与控制变量机制识别
再次观察表2和表3,发现科技研发投入(R&D)对增长方式转变有重要作用。表2中,观察模型2~5的估计系数不难发现,要素市场扭曲对不同中介变量的影响是不同的。相对来说,扭曲对制度环境的影响最大,系数绝对值达到0.04;而对研发投入的影响最小,系数绝对值为3.80e-06。另一方面,观察模型6~9发现,促进增长方式集约化的不同中介变量作用同样迥异:研发投入的系数最大,达到85.71,而制度环境的系数最小,为0.03。也就是说,相对而言,研发投入受要素市场扭曲的抑制作用最小,但其对增长集约化的促进最为显著。简言之,研发投入可以将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集约化的抑制效应降到最低。这就给我们一个重要启示:渐进式改革的背景下,市场扭曲的纠正不可能一蹴而就,那么通过加大研发投入来“规避”扭曲所带来的抑制可能是促进增长集约化转型相对“划算”的渠道。
表3支持了上述判断,即通过加大研发投入实现增长集约化是最为“划算”的。第5列中,研发投入的系数最大,说明在控制变量中研发投入对增长集约化的边际效应最大,甚至可以弥补负向指标带来的制约。第9列中,研发投入的交互项系数最大,表明在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的抑制过程中,研发投入的纠正效应最为明显。整体来看,表2和表3的实证结果肯定了研发投入在增长集约化中的积极作用,是对技术进步内生增长理论的支持。
前文已经就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集约化的抑制及其机理进行了论证。在此基础上,一个自然且重要的推论性问题是:要素价格扭曲普遍存在的背景下,要素资源本身是否已经成为增长方式转变的阻碍?因自然资源的国有属性,充裕的要素资源为地方政府提供了扭曲的条件与激励,其对增长方式集约化是否阻碍或更加严重?因此,将自然资源充裕度(resource)引入要素市场扭曲和增长方式转变的讨论框架内,就三者之间的关系进行考察。我们将增长方式集约化水平作为被解释变量,将要素市场扭曲、资源充裕度及二者的交互项作为解释变量分别引入模型(3)为避免共线性带来的偏误,故分别引入相关变量。。因资源产业的投入取决于自然资源的可得性,这里以“采矿业固定资产投资在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中的占比”作为各地区自然资源充裕度的表征[29];表4报告了估计结果。
表4 资源诅咒的机理识别(被解释变量:gm)
从表4来看,第1列论证了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集约化的阻碍,第2列支持了诅咒假说的成立,即充裕的自然资源抑制了增长方式集约化转变。第3列中,交互项系数显著为负,结合1、2列的实证结果可以推断:充裕的自然资源为要素市场扭曲提供了基础条件,加剧了扭曲,进而恶化了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集约化的抑制。我们提出的观点得到了验证:要素市场扭曲是“资源诅咒”成立的重要条件。需要指出,对“资源诅咒”的论证,已有研究多以经济增长率、人均GDP等产出指标表征,对增长质量的刻画捉襟见肘,模糊了增长的可持续性。本文选取的增长方式变量能够更加深刻地揭示“资源诅咒”成立的内在机理。
通过对“要素市场扭曲”和“增长方式集约化水平”两个核心变量进行替换并重新估计模型(1)来实现稳健性检验。参考张杰的研究[2],以各地区要素和产品市场化水平的相对差距作为新的要素市场扭曲的刻画。新的增长方式变量构建方法则由非参数方法(DEA,根据技术要求这里的排放视为非期望产出)得到全要素生产率后依前述方法估算。于是,我们分别拥有两种对要素市场扭曲和增长方式的刻画,交叉使用纳入模型可以得到4种选取方案,分别是:(nfd,gm)、(nfd,ngm)、(fd,gm)和(fd,ngm),四种估计方案的结论一致性可以论证原结论的稳健性。其中,(fd,gm)的估计结果在前文已经展示,这里仅就(nfd,gm)、(nfd,ngm)和(fd,ngm)三种方案进行实证检验,估计结果同样支持了要素市场扭曲对增长方式集约化的抑制效应,如表5所示。
表5 稳健性检验(被解释变量:gm/ngm)
不断凸显的资源瓶颈约束和环境承载压力对增长方式集约化提出了要求,但扭曲的要素市场对增长方式集约化转变形成了阻碍。本文分析了要素市场扭曲的存在原因及其对增长方式集约化产生抑制的机理。认为,政治集权、财政分权的治理架构及经济绩效考核为主的晋升激励形成了地方政府对要素市场施行扭曲和管制的主要动机;弱化制度质量、对创新投资产生挤出效应、制约人力资本和加剧市场壁垒是其阻碍增长方式集约化转变的主要途径。通过将能源消费和环境承载要素纳入一个扩展的新古典增长框架,实现了对增长方式的量化和对上述假说的证实,该逻辑为过去一段时间内高速与粗放增长并存的事实提供了解释。同时,实证结果表明,扭曲引致的抑制效应受研发投入、环境规制、国外技术引进与外商直接投资等因素的影响和制约。利用上述结论,同时作为其检验和佐证,我们论证了“资源诅咒”在中国的成立,并揭示了“诅咒”成立的深层原因。
从上述总结出发,得到如下启示。第一,完善地方官员的考核体系与晋升标准,变单一的经济绩效考核为经济、环境、民生等多维综合指标考核,避免地方政府因过度追逐政绩而加剧粗放式增长等短视行为。第二,推动各地区要素市场化进程,健全市场机制,确保市场在要素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使要素价格发挥信号作用,提高要素配置效率。第三,严格控制污染总量,提高企业的排污成本,倒逼境内企业提高生产效率;同时提高外资企业所面临的环境承载要素使用成本,逐步扭转“污染避难所”现状。第四,就技术进步而言,一方面,要加大研发投入,切实提高自主创新能力,实现高水平技术供给;另一方面,对国外先进技术的引进,应着眼于中国实际,使之与具体行业、企业的消化吸收能力相匹配,避免因盲目引进而导致的资源浪费,充分发挥科技研发投入对增长集约化的重要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