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看见 [组章]

2020-03-17 09:27庞白
诗潮 2020年1期
关键词:虫鸣林子合龙

庞白

到林子里去

想起那触摸不到的欢乐,从树木根部蔓延到每一片叶子;溪水流过丛林,吞没了它们的来路;很快,丛林中积压日久的燥热,在寂静中翻腾起来。

还想到小道上畏天知命的枯叶、断枝,按捺着耐心徘徊的风。

而我要朝着风的方向,穿过尘埃,去林子。我想去探看那些倒下的巨大树木是否安好。我要由着那些枯枝的指引,去看看沿路返回的一队队蚂蚁今晚睡在何方。

进入林子之前,我必须顶着漫天灰暗,拐过街角,离开热闹。到了野外,必须正好遇到一匹刚刚撒开蹄子跑向林子的马。而我,必须和那匹马一起,不假思索,纵情奔跑。

跑啊,跑啊,我们要忘记远近高低,忘记山川擦肩而过。

秋林无语

所有树木都不需要再次确认。

它们何其相似。

仿佛合一的树下,鸟儿低头觅食,蚂蚁爬过树皮,杂草四处蔓延……燃烧和寒冷相依相伴,温暖和死亡比肩而立。

这集体无意识的原野,是个人英雄主义的山峰。

无明亮,无黑暗,无邂逅,无错过,无悲悯,无欣喜,无惊讶。

这里瞬息万变,这里千年不动。

所谓天翻地覆,在此山林小道中,等同微风吹过高矮不一的树林,等同一片树叶在微风中随意落下。

等同天高云淡,北雁南飞——

一声声低沉的呼唤,胜过万千马匹惊天嘶鸣!

客栈前的芭蕉树

无数不曾命名的植物,和它一起,植进春天。

而现在已经是盛夏了。它们终于在夏天,用翠绿,在透不过气的炎热中,向全世界陈述生长的尊严——

发芽、茂盛和迎接死亡。

当这些植物按照它们的自由在杂乱世间一一进行时,我的怒放也悄然来临。

我的怒放是南方村野的怒放,是房前屋后稗草、碎米草、鸭舌草、慈姑的怒放,是村后山坡上野海棠、木槿、杜鹃、爬山虎、鸡屎藤、含羞草、过江龙的怒放,是高的、矮的、壮的、瘦的农人和肥瘦不一的牛马的怒放。

夜幕降临,在隆安,我和一棵芭蕉树站在客栈前,我学着它的样子,站进黑土。

天湖观鹰

阴阳交会的地方,它一会儿降落,一会儿上升。

和深夜熟睡的呼吸一样,掠过我们的世界。

那么平缓。

凝固的双翅,引而不发的云与水,瞬间消逝和兴起的事物……

开合有序的迷茫中的蓬勃。

更灰,更暗,更阔大。

不可言说的,还有堤坝上的蒿草、隐居深山的青苔和湖底的琥珀……选择这块土地,作为葬身之所,同时用以清洗前生的痕迹。

山 中

空气中弥漫着的年迈气息,不能阻拦腐朽里源源不断泛出的年轻喜悦。蜷缩于树根边的虫子的迷恋披满灰尘,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掀起惊天激荡。

但是,山中,无论多激荡,也冲破不了天厚地重的马步。

整个下午,我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躺在寂静里,让腐朽气息,一边把自己发酵成自己养胃的口粮,一边倾听灰暗和阴冷,倾听藤蔓背后大鸟扇动羽翼和怪兽哀鸣的声音。

声音里,有月落,有乌啼,有露水打湿茅草的应和。

似乎还有远古人们活动的回响——

他们在寒霜满天的大山里,兽皮遮体,追逐着一群和他们大小相似的动物,似是猎杀,更似在娱乐。

程阳寨里有一扇起伏的旧窗

相信荒漠终会布满心灵,孤独将伴随终生,乌云不会撤出天空,暴力和邪恶是人类永恒的赞歌。

也相信,星汉灿烂,掌心有温暖,大地上的植物沉寂后会重新茂盛。

更相信我的世界和世间的悲欢,起落一致。

但是,我的世界不是大千世界。

我的世界,在这个夜晚,只是程阳寨里一扇合不拢的旧窗。

旧窗上的破玻璃,泛着起伏不定的光。

合龙桥下,虫鸣唤我以温顺的呼吸

没有人知道我在这桥下站着,身披黑暗,和远处亮堂的鼓楼一起,慢慢收藏哀愁。

一輪明月,时隐时现。那云中的来客,是世间的影子。

而群山逐渐醒来。

为纪念生活的破绽,我爱这陌生的三江,爱岩寨村,爱合龙桥,爱程阳桥。

爱走过桥的所有生灵。

江水蜿蜒,黑暗在我身后,我也爱它们。

爱黑暗中的流动和黑暗中的凝固。

更爱你。

就这样爱着异乡的木楼、腊肉、泥路和石板,水流和寂静。

我一次又一次念叨要去喝油茶,但夜雨后,寨子里的木门已关闭,只有虫鸣,唤我以温顺的呼吸。

猜你喜欢
虫鸣林子合龙
世界最高全飘浮伶仃洋大桥成功合龙
On the Road
冬日的林子
Summer Vacation
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纸上的爱情
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多跨连续梁桥合龙方案研究
武汉第八座长江大桥主跨合龙
沪昆客专二都河特大桥顺利合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