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关于“浙江省金华市孝顺镇中心小学的学生佩戴智能头环以检测注意力”的新闻引发了舆论热议。这款名为“赋思头环”的产品通过分析和采集脑波,可以检测学生上课时的注意力情况并进行“大脑反馈”。据报道,这种头环会在学生非常专注时亮红灯,比较专注时亮黄灯,走神时亮绿灯,系统会将学生的专注度以1至100之间数值显示出来,老师可以很容易知道学生的专注程度,以便提醒学生,这些数值也会实时传输给家长。
网友们对此议论纷纷:“头环就像是一个监测学生的‘紧箍,一旦戴上就会像念‘紧箍咒一样束缚学生的思考自由。”“难道好学生是监控出来的吗?”更有不少人对头环的功效表示怀疑,它真能“准确有效地监测学生的注意力”吗?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和注意力有关的问题。
首先,来了解一个思想实验:
电视剧《西游记》里有这样一个情节:孙悟空为了救唐僧,强行向铁扇公主借芭蕉扇。他变成了一只小虫,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孙悟空在里面翻腾跳跃,弄得铁扇公主疼痛难忍。最终,铁扇公主被迫答应借出芭蕉扇。
让我们把这个故事改编一下:假设孙悟空为了获知使用芭蕉扇所需要的口诀,把自己变得更小,进入了铁扇公主的大脑。这样他就可以看见大脑里各个部分的血流,如果再小一点甚至可以看到大脑突触的放电过程。
郁教授的第1问
你觉得孙悟空能知道铁扇公主的所思所想,乃至获取口诀吗?注意力是否等于可见的生理活动?
旋酷:我觉得如果孙悟空知道大脑放电的顺序以及它的频率、意义,是有可能知道铁扇公主的口诀的。比如给你一串密码xxyy,你知道它的含义,就可以知道它的内容。而这映射到注意力上面的话,如同知道一个同学现在咬手指甲、眼神游离的意义,就可以知道他现在有没有集中注意力。
周芷滢:从现代科学角度来说,人脑的结构是非常复杂的,即使孙悟空能潜入铁扇公主的大脑,根据大脑的放电过程获悉口诀,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在细密的神经结构中不出任何差错;其次,意识作为人类特有的本领,是无法完全从物质角度来解释的。如果孙悟空仅凭大脑表象的构造,根据科学解释的结果就能分析出人在想什么,那么人脑为什么还没有被科技取代呢?我们为什么还要强调人的意识呢?另外,我认为注意力只是众多生理活动之一,并不等同于全部。生理活动包括身体和思想两方面,一个人的思想程度不会完全反映到身体上,注意力作为思想中一个更小的分支就更不可能等同身體反应了。
郁教授:至少到目前为止,对大脑的研究还不能做到直接“读取”人的思想。人脑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大脑神经元的数量达到了1000亿数量级。同时观察1000亿个大脑神经元,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现有的技术能力。
杨柠宁:我认为“注意力”是专注于做某一件事情的精力。朱熹曾说,读书有三到,“心到、眼到、口到”。只有三者皆到,才能谓之为学。注意力也是如此,不仅要做到表面的“定”,更要做到内心的“聚”。
言岳佳:我妈就常常批评我:“假装很努力。”因为我看书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很专注,其实完全没有在思考。我觉得一个人的注意力不是指盯着某一种东西看,反复地读,每个字都读懂。它真正表现在你是否有思考所看到的东西的意义,注意事物那些没有直观显示出来的用处。
郁教授:注意力是一件非常“内在”和“私人”的事情。我们几乎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那就是很容易学会“假装很努力”,念书的时候会有口无心,做事也会心不在焉。
余骏恺:试过,但很遗憾无法奏效。视觉的冲击是最大的,这也是睡觉需要闭眼的原因。当眼、鼻、耳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封闭,想不做梦都难。
沈涛:我在做暑假作业的时候,常常做着做着两只眼睛就突然放空了。因为我是一个特别喜欢运动的人,那时候在我眼前的根本不是作业,而是自己在篮球场投篮的样子。有一次,我爸进来看到我坐着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在看哪里,还吓了一大跳。不过说真的,偶尔睁着眼睛做白日梦有助于缓解我的压力和焦虑情绪。
祝一丹:我初二有段时间成绩非常差,我妈很着急地去问学校的老师,为什么我的成绩这么差。所有老师都找不出原因,他们都说我上课很认真,看着黑板,有时候还会点头和提问。其实我自己知道,虽然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黑板,但是我脑子里在想别的事情:下课到哪里去,中午吃什么饭菜。而我提出来的问题也都很简单,都是突然回过神来随便问的。在我看来,注意力是可以伪装的,光凭肉眼绝对看不出来。
郁教授:这又是大脑的一种奇特能力。科学家在大脑中似乎没有发现一个类似电脑CPU那样的中央处理单元,每个脑区各自负责一些任务。换言之,大脑的各个脑区是可以平行处理多个任务的。例如,我们在看黑板的时候,心里可以在想其他不相关的事情,耳朵也可以同时听音乐。
言岳佳:我觉得老师可以监控。因为他只是监控你的注意力,并没有监控你的想法。比如,上课时老师看见一个学生头上的绿灯亮了,就知道这个学生没有集中注意力,可以提问看看他的思维有没有跟上。
熊子远:我记得有研究表明,学生在一节45分钟的课上能集中注意力的时间远远不到45分钟。强迫学生集中注意力是不科学的,更何况有的人本身可能就不太容易集中注意力。监控反而会附加给学生、老师、家长一种焦虑情绪,这样难道就真的好吗?
周芷滢:我认为谁都没有权力监测学生的注意力。首先,注意力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它作为思想层面的一部分,能够折射出学生在一段时间里对一定事物所具有的想法,这涉及学生的隐私,谁都没有理由打着“为学生着想”的名号试图窥探学生的意识。并且,注意力并不能反映全部的学习状况,偶尔走神是非常正常的现象,无法对学生的学习状况起到决定性影响。
杨柠宁:这种科技所反映出的只是神经数据,它既不能衡量一个人的道德品行,也不能评判一个人的努力程度,反倒使课堂这一具有教育意义的平台失去本味,使学生变得高度紧张,因此囚禁了学生的思想自由。而且“注意力”与“高度紧张”本就不是一个概念,测得的数据又怎能说是学生真实的学习状态?
郁教授:家长和学校的本意是想提高学生的学习效率,注意力监测仅仅是一个手段,而且这种途径的有效性还没有得到验证。因此很可能会误导家长和老师,去追求一个错误的“指标”,反而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