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祥法
艾陵之战,是春秋时期规模最大、最彻底的围歼战役,吴、鲁、越联军(以下简称“吴军”)将10 万齐军杀得几近片甲不留,成为世界军事史上一次丰碑式的经典战役,也因此而载入各类史册。此战,吴国军队北上千里之余,既有舟车鞍马之劳顿,又有水土不服、环境难适之困顿,却把齐军堵在家门口将其一顿胖揍。这场战役的胜利,与其说源于吴王夫差高超的军事指挥艺术,不如说得益于夫差在这次战役中对《孙子兵法》的灵活精确运用。
古代战役,无不把交战地冠为战役名称,如长平之战、柏举之战、淝水之战、巨鹿之战,等等。从战役名称中,我们可以较为直观便捷地获取战役战场的地形地貌、交战双方的有利不利条件等相关信息。艾陵之战也不例外。对于艾陵之战的地望,学界又多有争议。综合古今学者论述,大致有四说。
一是博城(博县、博阳)说。《史记集解·春申君列传》在“既胜齐人于艾陵”条下注:“艾山在兖州博县南百六十里也。”《史记正义·伍子胥列传》在“大败齐师于艾陵”条下注:“《括地志》云:艾山在兖州博城县南百六十里,本齐博邑。”言艾陵在博城南“百六十里”。
二是莱芜[1]东南说。持此说者,其依据是莱芜东南的艾山街道为春秋时期鲁国艾邑所在地。此地为《左传·隐公六年》“盟于艾”、《左传·桓公十五年》“公会齐侯于艾”之地,曾出土过殉马坑以及鼎、甲胄、豆、盆、钮钟、石磬等规格较高的文物,位置与史籍所载艾邑相符,且此地有“艾山”山名相应,为春秋艾邑所在地无疑。
三是新泰说。持此说者依据是,新泰“周家庄东周墓葬发现大量吴国兵器为艾陵之战的地点在新泰市区附近提供了证据”[2]。
四是莱芜东北说。依据是“莱芜县东北有艾陵亭”[3]。“艾陵亭。《志》云:在(莱芜)县东北。”[4]
第一种说法经不起推敲。兖州博城在今泰安市泰山区旧县村一带。若由此向南“百六十里”,则艾陵已逼近鲁国国都曲阜,又言“本齐博邑”,齐国南境远未及此。
第二种说法,将艾陵与艾邑视为一地,古人早就提出异议。《读史方舆纪要》:艾邑,“隐六年,公会齐侯于艾。即此。或以为艾陵,误也”[5]。明确否定了艾陵为艾邑说。同时又指出:“艾陵亭。《志》云:在(莱芜)县东北。《春秋》:哀十一年,公会吴伐齐,败齐师于艾陵。”《春秋地名考略》:“艾与艾陵为一地,非也。”[6]
第三种说法的重点依据是新泰周家庄东周墓葬出土的吴越兵器。持此观点者后又与他人合作撰文[7]进行了自我否定:其一,此地不符合吴军进攻路线;其二,吴国在艾陵之战中大获全胜,不可能在此地留下如此多的兵器;其三,这些兵器年代并不集中在春秋晚期,有相当一部分是战国时期的,与艾陵之战的年代不符。
上述三种说法,均不符合吴军的进攻路线:“五月,克博,壬申,至于嬴。”“甲戌,战于艾陵。”(《左传·哀公十一年》)博即博阳县或博城县,在泰安东南的旧县村一带。嬴即齐之嬴邑,在莱芜羊里镇的嬴城遗址。吴军遵汶而上,由博至嬴。若以上三说之一为是,则吴军至嬴,然后再南下,去博县南“百六十里”的艾陵,或百余里的艾邑,或百里之外的今新泰市区一带,岂不南辕北辙?再者,从博县去其他三地,有捷径可循,何苦要舟车劳顿北上百里、数百里绕道嬴邑?
第四种说法,虽古艾陵亭今已不知所踪,然史有明载。且唯此说法符合吴军的进军路线及当时的战势战局。吴军进入齐境,势如破竹,“克博”,不费吹灰之力攻克博城,然后“至嬴”,占领嬴城甚至没费一兵一卒,将齐军赶到了莱芜谷口。此处为淄河源头冲积的狭长平原地带,俗称“常(庄)文(字县)平原”。在齐军看来,此平原地带为自己擅长车战的最佳场所,同时可退守莱芜谷。进可攻,退可守,齐军于此屯兵迎战吴军。艾陵之战古战场为此地无疑。
谭其骧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便把艾陵标注在了莱芜东北、淄河上游的苗山镇常庄一带。[8]
由此图可以看出,艾与艾陵分列南北,相距数十公里。艾邑与艾陵相去不远,皆名以“艾”, 有学者认为这只是巧合中的两个地名,从而否定其内在联系,这样未免欠妥。
艾陵亭,因地处艾邑之艾陵而得名。先秦时期,亭的作用与现在大相径庭,完全不同于现代意义上的亭,是古代边塞要地设置的堡垒。《尉缭子·守权》:“凡守者,进不郭圉,退不亭障以御战,非善者也。”《史记·张仪列传》:“守亭障者不下十万。”《史记·秦始皇本纪》:“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阳山、北假中,筑亭障以逐戎人。”当时,在边塞险要地带建亭筑墙,派人看守,以防备外敌来侵,因称“亭障”。《说文·高部》:“亭,民所安定也。从高(台上建楼)省,丁声。”《玉篇·高部》:“亭,民所安定之,为除害也。”迄今发现最早的“亭”字,来自战国“齐量三器”的“陈纯釜”。从字形上看,最初的亭分两部分,下部构造简单,完全是为了支撑上部建筑。而这种建筑的功能部分就在顶部,为“伺候望敌之所”(《后汉书·李贤注》)。“春秋战国时期的亭,是设在边防要地的小堡垒。”[9]
先秦时期,因诸侯割据、小国林立,作为防御设施的“亭”比比皆是,仅《春秋左传正义》一书,以国名、邑名命名的“亭”就有80 多处。在史学界,人们往往以亭之所在来指认亭名所代表的国都、城邑的所在地,这样往往会出现偏差。比如甘肃清水县秦亭,起初人们认为最早的秦邑在清水县秦亭镇,但随着考古资料的发现,证明最初的秦邑在清水县城附近的李崖遗址,两地相距30 里左右。史载秦非子封地方圆50 里,秦亭实际上是秦国在其边境设置防御戎狄的设施;再如《春秋·庄公三十一年》,鲁“秋,筑台于秦”,《谷梁传》范宁注“秦,鲁地”,时鲁国有地曰“秦”。陈絜先生认为,根据文献记载,春秋早期鲁国的控制范围基本以济水为界,不太可能远至古济水以西的“范县秦亭”。[10]此秦亭实为鲁国在其秦地边境设置的御敌设施;又如春秋时期密邑,“旧址在今沂水县沂水镇西南。春秋时鲁邑”[11]。今有遗址尚存。而密邑的密如亭,则在费县北部,“琅邪费县北有密如亭”[12]。再如春秋斟灌城在寿光东北的斟灌村,而斟灌亭在寿光东南[13]等,兹不一一列举。综观诸亭,史载有名,其所在地却鲜见遗迹,实为某国、某邑“边关哨所”之故。及至秦统一全国,亭的作用发生改变,出现“十里一亭,十亭一乡”的治安、便民设施,此不赘。
前文已述,艾邑在今莱芜艾山街道,艾陵亭应为春秋时期鲁国在其艾邑北境设置的防御齐国侵扰的亭障。借此,诘难者或许会问,诸多史籍多言“艾陵,齐地”,与鲁何干?其实,艾邑最初是鲁国灭牟国之后,在牟国地盘上设置的一个城邑。春秋之初,齐鲁两国以齐长城为界,“长城之阳,鲁也。长城之阴,齐也”(《管子·轻重篇》)。后随着齐国力量的不断强大,疆域不断扩充,甚至一直到达蒙阴一带。[14]艾邑归齐后,延用原地名、建制,至艾陵之战时,艾陵亭也作为一个标志性地名一直保留。
《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载,吴王阖庐三年(前512),孙武“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孙武辅佐吴国之前,其《兵法十三篇》已经成型。据《吴越春秋·阖庐内传》载,阖庐“召孙子,问以兵法,每陈一篇,王不知口之称善。其意大悦”。吴王阖庐对孙武的用兵之道大加赞赏,在此后的几次战役中,屡试不爽,由此,孙武的兵法成为吴国排兵布阵、攻城掠寨的“宝典”。现存世《孙子兵法》虽是由后人在原来的基础上增益校理、削繁就简而成,但其兵法思想、战略自始至终大概是一致的。
公元前484年,吴国为称霸天下,削弱强齐,发动了北上伐齐的艾陵之战。这次战役的经过,无不处处渗透着《孙子兵法》的智慧。
《孙子兵法·始计篇》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顾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吴军北上伐齐之前,自然会有道、天、地、将、法这五个方面的研判。吴齐双方对比,这五方面有三个方面的优势超出齐国:一是“道”。此时是吴国的鼎盛时期,是当时最强大的诸侯国之一,境内物阜民丰,民众安居乐业,北上诛齐,又兼得鲁、越辅佐,可谓道广路阔;二是“将”,此次出战,熟谙兵法的吴王夫差亲做统帅,手下有伯嚭、胥门巢、王子姑曹、展如等在吴国长期的战争中历练出的一帮经验丰富、战功卓著的将领,又有鲁将叔孙州仇、越将诸暨郢带兵助战,可谓兵精将强;三是“法”,吴国军纪严明是众所周知的,“约束既布,乃设钺,即三令五申之”“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孙武列阵训练宫女斩杀阖庐两个不从令的宠妃以严明军纪就是例子。在“天”方面,双方对等。作战时昼夜、晴雨、严寒、酷热,老天不会偏袒于哪一方。再看齐国,此时齐悼公被田乞杀害,齐简公新立,执政能力匮乏,且与权高位重的田氏家族矛盾重重,国内政局混乱,民不聊生,经济、军事力量大大消减,不得民“道”;在“将”方面,从当时战争情况看,齐国将帅临战能力、指挥能力皆输吴鲁越三国联军一筹,兼之齐国在军队内部推行“技击之士”的兵种亦有瑕疵,虽勇猛强悍,但当时齐国“在不合理的商法制度以及齐地民俗中功利主义、私义思想之风泛滥的情况下,齐国军队在面临真正强敌的时候不堪一击”[15]。唯独“地”也就是“地利”方面,齐国似乎占得先机,吴军“克博”之后,齐军败走,甚至放弃了嬴邑的守护,使得吴军顺利“至嬴”,其目的是抢先退守到艾陵,利用这里的平阔地带,发挥自己擅长的车战优势迎击吴军。
除去“道、天、地、将、法”五方面双方的优劣态势,吴国军队在军事家、谋略家伍子胥、孙武多年的调教训练及频繁战争的历练下,应战能力极强。同时吴国还有当时诸侯国中最先进的兵器,素以“吴国兵器甲天下”著称,“夫吴干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战国策·赵策三》)。连一百多年之后的楚大夫屈原都感叹:“操吴戈兮披犀甲。”[16]
综合战前局势,吴军优势居多。
战争伊始,“吴国上军胥门巢指挥的先遣部队到达艾陵,与齐军相遇……吴军先遣部队兵力有限,支持不住,大败后退”[17]。两军交战,夫差派胥门巢率领先遣部队攻击齐国十万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这一点吴王夫差不会不清楚。他应该还有别的用意。一则试探敌兵实力,“兵非贵益多也,唯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孙子兵法·行军篇》)。不轻敌冒进,先判明敌情,此所谓“知己知彼”(《谋攻篇》)。再则迷惑敌人,“兵者,诡道也”(《孙子兵法·计篇》)。以小股兵力的失败,故意向齐军示弱,“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孙子兵法·计篇》)。通过战略、战役、战术上的诡诈策略,造成齐军的误判和错觉,为下一步的战斗做好铺垫。齐军胜将公孙挥果然受到胥门巢首战失利的迷惑,开始骄傲轻敌,乃至“命其徒曰:人寻约,吴发短”(《左传·哀公十一年》)。初战告捷,公孙挥认为吴军旦暮可扫,于是命令士兵各自准备八尺长的绳子,用于拴吴国人的首级。
除公孙挥战胜胥门巢信心满满外,其他众将却不以为然,甚至哀声一片:“陈僖子谓其弟书:‘尔死,我必得志。’宗子阳与闾丘明相厉也。桑掩胥御国子,公孙夏曰:‘二子必死。’将战,公孙夏命其徒歌《虞殡》。陈子行命其徒具含玉。……东郭书曰:‘三战必死,于此三矣。’使问弦多以琴,曰:‘吾不复见子矣。’陈书曰:‘此行也,吾闻鼓而已,不闻金矣。’”(《左传·哀公十一年》)陈僖子(田乞)对他的弟弟陈书说,你死了,我必然会实现志愿(田齐代姜齐)。鼓励其不惧生死,奋勇杀敌,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其弟陈书死后他能执掌齐政,田氏家族会称霸一方;宗子阳(宗楼)和闾丘明“相劝厉致死”[18],已经完全没有了取胜的信心;公孙夏预料齐军统帅国书和为其驾车的桑掩胥“必死”,同时命令他的部下唱起送葬的挽歌《虞殡》,表示自己也必死无疑;陈子行命令部下口含玉石,提前做好死后入殓的准备;东郭书则认为事不过三,三战必死,此前参加的夷仪、五氏两次战役,侥幸活了下来,这第三次的艾陵之战在劫难逃了;陈书则不无哀伤地说,此行自己恐怕只会听到进军的擂鼓声,听不到收兵的鸣金声了,表示自己有去无回了……战斗还未开始,齐军内部笼罩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氛围,虽有以死报国的信念,却没有取胜的信心。齐军的这种状态,对于吴军来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孙子兵法·谋攻篇》)。造成齐军畏惧悲观、内心屈服的原因,是自吴王阖庐开始,在伍子胥、孙武珠联璧合的辅佐下,屡战屡胜,大杀四方,所到之处,各国军队无不闻风丧胆,这是吴军自带的一种杀气、威严和震慑力。此次又有鲁、越两国参战,更让齐军恐惧不已。吴联军几日内“克博”,占领嬴地,正是群情振奋、斗志高昂之时。“故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孙子兵法·军争篇》)此种形势下,齐军官兵锐气被挫伤,将帅决心被扰乱。
吴军方面。“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孙子兵法·虚实篇》)依据敌情灵活机动地采取相应的战略战术,随时调整作战部署,以战胜敌人。大战来临,吴王夫差依据地势、敌情重新调整部署,“中军从王,胥门巢将上军,王子姑曹将下军,展如将右军”(《左传·哀公十一年》)。本来,按照当时的吴国军队建制,设有上、中、下三军。此番作战,夫差在充分了解了敌情、战场地势之后,不按套路出牌,别出心裁地设置了由展如率领的“右军”。作战过程中,由右军代替中军,而作为军队核心的由夫差率领的“中军”,却被作为预备队,雪藏在艾陵附近的幽深山谷之中,视战场形势随时准备应战。这可谓此战的点睛之笔。“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孙子兵法·势篇》)这一招,夫差实现了“奇”“正”的转化:投入战斗的是正兵;而预备队巧妙地成为查漏补缺、寻其三寸、最后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奇兵”。战争中,“展如败高子,国子败胥门巢”(《左传·哀公十一年》)。表面上看,双方各有胜负;而实际上,形势已发生惊天逆转。齐国书率领的中军是三军核心,其上军、下军已被吴国军队击溃,其面对的不仅仅是胥门巢率领的上军,还有作为预备队的由夫差率领的中军。胥门巢败北,“王卒助之,大败齐师”(《左传·哀公十一年》)。夫差率领作为中军的精兵,助力胥门巢围击国书的中军,最终大功告成,并擒获齐军统帅国书,且缴获“革车八百乘,甲首三千”。至此,公孙挥率领的“骄兵”和齐国其他将士所带的“哀兵”,都被吴军给结结实实地贴上了“必败”的标签。
对于艾陵之战的交战过程,历代史书皆一笔带过,鲜有记载。唯历史演义《东周列国志》有较为详细的描述。该书原为余邵鱼的《列国传志》,明代文学家、思想家、戏曲家冯梦龙“本诸左史,旁及诸书”,将其疏漏之处,都依据史书作了修正,名曰《新列国志》。清代蔡元放又对《新列国志》进行了校正,删去了某些虚构情节,改正了谬误,更符合于史实,同时“敷衍不无增添,形容不无润色”,形成了《东周列国志》。[19]此书为小说家言,虽不能作为信史,但其史学依据是比较严谨的,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根据该书描述,胥门巢先来搦战,国书派公孙挥迎战手下败将,胥门巢后退,叔孙州仇迎战公孙挥。此时胥门巢又折回,国书怕自己受到两面夹击,派出公孙夏迎战胥门巢。胥门巢再退,吴大将展如出战公孙夏。胥门巢再次折回挑战,激怒了高无丕、宗楼,一起出阵,王子姑曹挺身独战二将。国书见吴兵不退,祭出了全部军队出战,夫差见吴军情势渐弱,让伯嚭引军前去接应。“国书见吴兵又至,正欲分军迎敌,忽闻金声大震,钲铎皆鸣。齐人只道吴兵欲退,不防吴王夫差自引精兵三万,分为三股,反以鸣金为号,从刺斜里直冲齐阵,将齐兵隔绝三处。展如、姑曹等,闻吴王亲自临阵,勇气百倍,杀得齐军七零八落。展如就阵上擒了公孙夏,胥门巢刺杀公孙挥于车中,夫差亲射宗楼,中之。”[20]
在这段描述中,胥门巢屡战屡退,不断骚扰齐军,将“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孙子兵法·计篇》)、“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孙子兵法·势篇》)、运用得恰到好处。本来能迎战,却表现出畏惧之状后退;本来有战斗力,却装作不堪一击,以诈败作为诱饵引诱敌人进入己方的作战计划;三番五次的骚扰性挑战,迫使敌阵混乱,然后有针对性地攻取它。同时,屡次挑逗扰敌,激怒了高无丕、宗楼出战,使其失去了理智,打乱了齐军原来的作战计划……最终使齐军倾巢出战,完全进入到吴军的作战部署之中。战斗僵持之际,夫差鸣响退兵指令的“金声”,实施“诡道”之术,以假象欺骗迷惑对方,给齐军造成吴军要退兵的假象,吴军却是以鸣金为进攻指令,以“敌则能战之”(《孙子兵法·谋攻篇》)的战略,“使敌人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孙子兵法·九地篇》),三分其亲自率领的三万精兵,将乱作一团的齐军隔绝于三处,然后各个击破,俘获国书、公孙夏、闾丘明、陈书、东郭书等一干齐军将帅,且缴获“革车八百乘,甲首三千”。
“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孙子兵法·作战篇》)。国家因为兴兵作战而致贫的原因是远距离运输作战物资,远距离运输必然致百姓贫困。此次远征作战,吴国有效地避免了这一弊端。在粮草方面,作为盟国的鲁国倾力支持;进入齐境,“克博”,然后“至嬴”,“ 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孙子兵法·作战篇》),从敌人那里得到供应补给,问题得到圆满解决。“故兵贵胜,不贵久。”(《孙子兵法·作战篇》)作战最重要、最有利的方式是速战速决,最不宜的是旷日持久。“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孙子兵法·作战篇》)吴军从到达嬴邑到艾陵之战,仅仅用了三天时间,速战速决,在战役胜利之后断然止戈,带胜兵回国,避免了因旷日持久战给军队带来的疲惫,保持了军队的锐气,减少了兵力的大量损耗和给国家财力带来的负担。
战后,“王及列士皆有馈赂。吴人皆喜”(《左传·哀公十一年》),从王到众大臣都得到了礼品。“取敌之利者,货也。”(《孙子兵法·作战篇》)战后奖赏,这也是鼓励将士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手段。
艾陵之战,吴王夫差熟稔地运用了《孙子兵法》的战略思想,消灭了齐国的十万大军。兵圣孙武的职业生涯基本都在吴国,吴国当仁不让是兵法智慧的首要实践者和受益者。抛开这次战役后对诸侯割据形势的影响,但就战役本身来看,其中牵涉的“远交与近攻,远征与后勤,明敌与暗敌,外交与战争,士气与胜败,人才与治国,等等……对于我们今天的战争和工作,都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21]。
【注释】
[1]此指原莱芜市,包括今济南市莱芜区、钢城区、莱芜高新区。
[2]刘延常、张庆法、徐传善:《山东新泰周家庄东周墓葬出土大量吴国兵器》,《中国文物报》2003年11月5日。
[3](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卷三,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刊本,第5 页。
[4](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三一,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1390 页。
[5](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三三,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1468 页。
[6](清)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卷三,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刊本,第5 页。
[7]任相宏、张庆法:《吴王诸樊之子通剑及相关问题探讨》,《中国历史文物》2004年第5 期。又,刘延常、张庆法、徐传善:《山东新泰周家庄东周墓葬出土大量吴国兵器》,《中国文物报》2003年11月5日。
[8]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春秋·齐鲁》,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年版。
[9]王盛:《浅谈中国亭建筑》,《中外建筑》2012年第4 期。
[10]陈絜:《方鼎铭与周公东征路线初探》,“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古文字与古代史》第4 辑。
[11]《临沂地区志》卷一,中华书局2001年版。
[12](唐)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卷十一。
[13](晋)杜预:《春秋左传正义》,(宋)王钦若:《册府元龟》。
[14](清)叶圭绶:《续山东考古录》卷二一“蒙阴县”条载:“周鲁蒙邑,齐堂阜邑、艾邑。”
[15]王佳怡:《浅议“齐之技击”》,《青春岁月》2013年第4 期。
[16](战国)屈原:《九歌·国殇》。
[17]杜焕常主编:《长勺之战》之《艾陵鏖战》,齐鲁书社2006年版,第72 页。
[18]《春秋左传正义》卷五八杜预注。
[19]姜薇薇编著:《中国名著大讲堂》,中国华侨出版社2017年版,第196~198 页。
[20](明)余邵鱼、冯梦龙,(清)蔡元放等:《东周列国志》第八十二回:“杀子胥夫差争歃,纳蒯瞆子路结缨”。
[21]柳明瑞:《嬴姓溯源》,中国文史出版社2007年版,第377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