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家图书馆藏一叶回鹘文《增壹阿含经》研究

2020-03-15 05:56阿依达尔·米尔卡马力
敦煌研究 2020年6期

内容摘要:《增壹阿含经》是北传四阿含之一,东晋僧伽提婆译。回鹘文《增壹阿含经》译自汉文。在汉文原文基础上节选翻译、回鹘文中夹写从原文摘录的汉字、根据汉文语序进行逐字翻译是回鹘文《阿含经》的典型特点。现已刊布的回鹘文《增壹阿含经》残片共32件,分藏在京都、奈良、柏林、圣彼得堡、斯德哥尔摩、北京、敦煌等地。文中所探讨的一叶回鹘文《增壹阿含经》现藏中国国家图书馆,编号为GT15-61,属于《增壹阿含经》第41卷。与其他回鹘文阿含类文献一样,GT15-61节选翻译,回鹘文中夹写大量汉字,正字法具有元代特征。

关键词:中国国家图书馆;回鹘文;《增壹阿含经》

中图分类号:G2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0)06-0088-06

“阿含”,也作“阿含暮”“阿笈摩”,意为“传承的教说”或“集结教说的经典”,由众多小经组成,论述四谛、十二因缘法,兼说生死轮回、善恶报应及营生处事、伦理法则、普度众生等思想。

现北传佛教有汉译的《长阿含经》《中阿含经》《杂阿含经》《增壹阿含经》及由《杂阿含经》简缩而成的《别译杂阿含经》。南传巴利系经藏有《长部》《中部》《相应部》《增支部》和《小部》等五部,合称“五阿含”,其中前四部与汉译四阿含在内容上大体一致。《增壹阿含经》是北传“四阿含”之一,东晋僧伽提婆译,共51卷。最初是由昙摩难提建元二十一年(385)口诵出梵本、竺佛念译传、昙嵩笔受,后经道安、法和考正,僧契、僧茂助校漏失,尽录偈颂。后经僧伽提婆改订,故现行本题作“东晋瞿昙僧伽提婆译”。

回鹘文《阿含经》皆译自汉文,且翻译年代多集中于元代,对研究元代回鹘佛教语言和文化具有重要的价值。现已刊布回鹘文《阿含经》残片100余件。从收藏地点来看,分藏在柏林(德国勃兰登堡科学与人文科学院吐鲁番文献中心)、巴黎(法国国立图书馆)、圣彼得堡(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京都(羽田亨私人收藏回鹘文图版、藤井有邻馆、龙谷大学)、东京(书道博物馆)、奈良(天理大学天理图书馆)、北京(中国国家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敦煌(敦煌研究院)、普林斯顿(美国普林斯顿大学东亚图书馆)等地。百济康义最早关注斯徳哥尓摩民族学博物馆所藏回鹘文文献,并考证出《中阿含经》(No.1—8)、《杂阿含经》(No.9—11)、《别译杂阿含经》(No.12—15)、《増一阿含经》(No.16)片断[1],但未能刊布其相关研究成果。这部分文献近日由幸代笠井、 Simone-Christiane Raschmann、Hakan Wahl-quist等学者整理出版[2]。最近,张铁山在第九届中国少数民族古籍文献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报告了敦煌研究院旧藏3叶回鹘文《增壹阿含经》残片[3]。

《增壹阿含经》的回鹘语本也同样译自东晋僧伽提婆的汉译本,且属于原文内容的节选翻译。据笔者统计,现已刊布的回鹘文《增壹阿含经》残片共32件,分藏在京都、奈良、柏林、圣彼得堡、斯德哥尔摩、北京、敦煌、吐鲁番等地。这些文献的编号、储存地、行数、尺寸和研究情况详见附表。

本文刊布的回鹘文《增壹阿含经》编号GT15-61(图1),高19.5厘米,长50厘米,草体粗笔书写,回鹘文中夹写大量汉字,正面30行。笔者未见实物,从其图片判断,该文献粘贴于一叶黄色纸张中,故其背面为回鹘文还是汉文无从得知。

张铁山于1997年研究了国家图书馆藏一叶两面回鹘文《增壹阿含经》写本(原无编号,现编号为GT15-26)。笔者将GT15-61与张铁山研究该写本进行了对照,发现两个写本虽皆收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但其纸张、字体、笔迹等诸方面皆无共同之处。值得关注的是,笔者曾研究过敦煌莫高窟北区出土的两件回鹘文《阿含经》文献,其中之一的B157:17为《增壹阿含经》,且与张铁山所刊布的GT15-26有诸多相同之处:

1)草书体,贝叶型,两面书写,笔迹相同;

2)内容接近,皆为《增壹阿含经》第1卷序品之韵文的译文;

3)与其他回鹘文《阿含经》的节选翻译风格不同,是汉文原文内容的完整翻译;

4)夹写汉字有规律,皆采用颂文第1行的第1个汉字。

以上共同点证明,敦煌莫高窟北区石窟出土的回鹘文B157:17与国家图书馆藏回鹘文文献GT15-26为散落于两处的同一文献,同时也说明国家图书馆藏的回鹘文写本GT15-26出自敦煌莫高窟北区石窟。

关于GT15-26,张铁山曾在其研究中指出:“据有关资料记载,该文献是1928年以前东北某县县长苗希甫赴西北旅行,至敦煌千佛洞朝拜佛迹时,向寺中道士求索的。1933年曾在故宫午门上展览过。1936年归方雨楼先生收藏,后归入北京图书馆, 但何时归入北京图书馆, 已无案可查。”[4]不过,本文研究的GT15-61是否来自莫高窟北区石窟,与张铁山研究的回鹘文《增壹阿含经》GT15-26是否遭遇了同样的经历则不得而知。

从内容看,该文献属于《增壹阿含经》第41卷《马王品》,讲述外道尸利掘欲用火坑毒食加害如来的内容。从原文的对照可以发现,该文献是原文基础上的摘选翻译,而非正文正译,这一点与大部分已刊布的回鹘文《阿含经》文献相一致。此外,此《增壹阿含经》与其他阿含类回鹘文文献一样在文中夹写大量汉字。这些夹写汉字数量不一,最少处有二字,最多处有七字,均出自汉文原文。在正字法方面,在s字右面加两点表示?觢音(第26行),n字左边加一点以区别字母a(第12行),这一正字特点说明该文书抄写时间属于元代。

下面是对该文献的拉丁字母转写、译文、汉文原文和注释。转写中,括号[ ]表示原写本之残缺之处,括号内的内容为笔者根据上下文进行的补正,斜体字表示原文中该字不易辨認,两个加号“+”中间的词语为原文中补写在正文旁边的内容。汉文原文中的黑体字表示回鹘文中夹写的汉字,下划线部分表示回鹘文所译出的部分。汉文原文源于《大正藏》第2册 第0774a页第20—c15行。

二 譯 文

01)(世尊命诸比丘曰:)不得先于我行走。02—03)(四部之众)希望如来没有处于(受害)之境地。

04—05)世尊抬起脚(置于)门槛,(火坑变成浴池),06)(花满其中,莲花大如车轮,以七宝)为茎。07—08)蜂王,也叫作蜜蜂王。08—09)蜜蜂王游戏其中。09—11)(梵天王等见火坑中生此莲花各个)异音同声地称颂(且又)欢喜。12—13)(世尊)从虚空至大地(履行)四寸(到长者家)。14)于是(世尊用古昔之喻)言说:(我过去来供养恒河沙数诸佛),15)我持此真实誓言。16—17)(我听说诸比丘先)用手依靠座椅,(然后才坐,这是我所教导你们的)。18)(世尊和诸比丘座下皆生莲花),香味格外芬芳。

19—21)(见此,尸利掘说):我为外道异学所误,失去了人间正道,22)心意昏乱,23)悲(泣)涕零。25—27)(阿闍世王听说尸利掘长者要害如来,告其群臣:)要消灭詹步洲与此尸利掘同名者。28—29)(我)活着还有何用,乃令如来为火所烧,而……30)耆婆伽(王子说……)。

三 汉文原文

尔时,世尊以知时至着衣持钵,将诸比丘众前后围绕往至彼家。又敕诸比丘僧:诸人皆不得先吾前行,亦不得先吾前坐,亦复不得先吾前食。

是时,罗阅城中人民之类闻尸利掘作大火坑,又作毒食。请佛及比丘僧,四部之众悉皆涕泣:将非害如来及比丘僧乎,或复有至世尊所,头面礼足,白佛言:愿世尊莫至彼长者家,又彼人作大火坑,兼作毒食……

尔时,世尊适举足门阈上。尔时,火坑自然化作浴池,极为清凉。众华满其中,亦生莲花,大如车轮,七宝为茎,亦生余莲华,蜜蜂王游戏其中。尔时,释提桓因、梵天王及四天王及乾沓和阿须轮及诸阅叉鬼神等见火坑中生此莲华,各各称庆,异音同声,各各说曰:便为如来胜中第一。

尔时,世尊履虚去地四寸至长者家。如来举足之处便生莲华,大如车轮。尔时,世尊右回告诸比丘:汝等悉皆蹈此莲花上。

尔时,诸声闻皆从莲华上至长者家。尔时,世尊便说古昔之喻说:我过去来,供养恒沙诸佛。承事、礼敬,未失圣意。持是至诚之誓,使此诸坐,皆悉牢固。

尔时,世尊告诸比丘:我今听诸比丘,先以手凭座,然后乃坐。此是我之教也。尔时,世尊及诸比丘僧皆悉就座,是座下皆生莲华,极为芬香。

是时,尸利掘见如来如斯变化,便生斯念:吾为外道异学所误,失我人中之行,永失天路,心意愦然,如饮杂毒,必当趣此三恶道中,实是如来出世难遇。觉知此已,实时涕零,头面礼足,白佛言:唯愿如来听我悔过,改往修来,自知有罪,触娆如来。唯愿世尊受我悔过,更不犯之……

尔时,阿闍世王闻尸利掘长者施大火坑及杂毒食,欲害如来。闻已,瞋恚炽盛,告群臣曰:要当消灭阎浮里地与此人同尸利掘名字者。又复阿闍世忆如来功德已,悲泣涕零,脱天冠已,告群臣曰:吾今复用活为乃使如来为火所烧及比丘僧皆当被烧。汝等速来至长者家,观视如来。

尔时,耆婆伽王子白阿闍世王:大王,勿怀愁忧,亦莫兴恶想。所以然者,如来终不为他所害。今日尸利掘长者当为如来弟子,唯愿大王当往观变化。

四 语文学注释

参考文献:

[1]百济康义.ウイグル訳《別訳増阿含経》断片—— “Pe-lliot Ouigour 218 “の意味すること——[J].仏教学研究,1990(45/46):106.

[2] Yukiyo Kasai,Raschmann Simone-Christiane,Wahl-quist Hakan,Zieme Peter.The Old Uyghur Agama Fragments Preserved in the Sven Hedin Collection, Stockholm[M].Prepols,2017.

[3]张铁山.敦煌研究院旧藏三叶《增壹阿含经》残片及其相关问题研究[C]//第九届中国少数民族古籍文献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昆明:云南民族大学,2019:48-60.

[4]张铁山.敦煌本回鹘文《杂阿含经》残卷研究[C]//敦煌研究院.段文杰敦煌研究五十年纪念文集.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1996:348.

[5]阿依达尔·米尔卡马力.敦煌B157窟新発見ウイグル文『阿含経』断片二件[J].西南アジア研究,2011(74): 58-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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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Kitsudo Koichi.Supplements to Uighur āgama fragments[M]//Zieme P,ed.Aspects of research into Central Asian Buddhism In memoriam Kōgi Kudara. Turnhout,2007:102.

[8]庄垣内正弘.ウイグル語·ウイグル語文献の研究Ⅰ[M].神户:神戸市外国語大学研究所,1982:1-12.

[9]百済康義.天理図書館蔵ウイグル語文献[J].天理図書館報ビブリア,1986(86):177-172(逆顺序).

[10]张铁山.莫高窟北区B125窟出土回鹘文《增壹阿含经》残卷研究[J].敦煌学辑刊,2005(3):6-20.

[11]庄垣内正弘.ロシア所蔵ウイグル語断片の研究:1.《増一阿含経》[J].言語学研究,1999(17/18):93-121

[12]庄垣内正弘.ロシア所蔵ウイグル語文献の研究―ウイグル文字表記漢文とウイグル語仏典テキスト—[M].京都:京都大學大学院文学研究科,2003:225-252.

[13]Gabain,Annemarie von.Die Drucke der Berliner Turfansammlung[M].Berlin:1967.

[14]Kudara,Kōgi and Zieme P.Uigurische āgama-Fragmente(1)[J].Altorientalische Forschungen,1983(10):269-318.

[15]庄垣内正弘.ウイグル文アビダルマ論書の文献学的研究[M].京都:松香堂,2008:665.

[16]G Clauson.An Etymological Dictionary of P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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