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组诗）

○ 黄金明

扎根

你在乡村生活的二十年里

每一株草每一棵树每一把菜甚至无根的浮萍

也在教导你必须

抓住泥土，并深深地扎根才能活命

但你将自己连根拔起

来到了混凝土、柏油和方砖覆盖着地面的城市

你在童年时拔掉的乳牙

带来的空虚和疼痛将会被新牙填充

而如今牙齿摇落就像你

拔离自己造成的空洞

越来越大而无法填平

欢愉

大肥猪被父亲用鸡公车送到食品站

供销社的三巨头是糖烟酒

百货商店除了出售草帽、瓦罐、镰刀、毛巾和肥皂

居然还有方格簿、英雄牌钢笔、连环画和评书

躺在稻草堆上看书的快乐

比十亩甘蔗涌起的喷泉还要高

醉鱼草

瓦囱和细雨在共同释放着一个烟雾状的魔鬼

塞入灶膛里的劈柴

犹如火刑架上的干瘦女巫

在发出尖叫。扑灭山火的少年从灰烬中爬出

也有着烟雾状的面孔

用醉鱼草毒鱼的五保户

在天亮之前摸到了河水的源头

晚风

黄雀在弹弓似的树杈上跳来跳去

橄榄树源源不绝地提供弹丸

而铁皮鼓不得不吞咽着那硬塞给它的木槌

螳螂的拳法没有破绽

但卡夫卡式的昆虫过于脆弱

跟变成蟋蟀的孩子截然不同

啄木鸟的手艺全在嘴上

鸡和狗的晚餐由刚放学的小厨娘主理

晚间新闻由猫头鹰小姐主播

蜉蝣在讲授养生之道

乡村戏台上的汽灯亮如白昼

刀马旦在密锣紧鼓中耍着花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