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界 两种秩序

阮宗泽

大危机、大分化、大调整，世界处于历史的十字路口。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球，催化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与世界秩序的交叠碰撞，一个世界、两种秩序初露端倪。在病毒面前，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惟有同舟共济方能战而胜之，全球治理呼唤全球智慧与全球责任。然而，多边主义秩序与单边主义秩序的角力有增无减。大国合作步履艰难，中美关系渐行渐远。大疫当前，加强国际合作，维护人类健康福祉刻不容缓。国际社会期待联合国安理会五大常任理事国向全球发出共同抗击疫情的倡议，共克时艰。

一、共同体从想象到现实

人类的历史就是与疫病抗争的历史，也是不断唤醒人类共同体意识的历史。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强化了新的历史进程中人类命运与共的现实，共同体不再是空中楼阁。当意识形态偏见、“文明冲突”、政治分野等人为因素制造世界的分裂和不信任时，病毒这一共同敌人却正威胁着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将各国人民的命运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历史上霍乱、天花、鼠疫、1918—1919年大流感、SARS、H5N1禽流感、甲型H1N1流感、埃博拉、中东呼吸综合征等交叠肆虐，对人类的生命安全与身体健康造成重大威胁。在全球化高度发达的21世纪，疫病传播的速度和广度均前所未有，影响至深。疫情大流行、生态灾难、气候变暖、粮食危机、水资源短缺等等都可能演变为一个个混合型危机，危害人类的生存与发展。2020年3月习近平主席同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通电话时强调，新冠肺炎疫情的发生再次表明，人类是一个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国际社会必须树立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守望相助，携手应对风险挑战，共建美好地球家园。

生命至上，“人的安全”重于一切。人类生活的星球已经变成“地球村”，个人的健康与他人的健康息息相关。任何一个国家，无论多么强大，都不可能是一座孤岛，不能完胜“没有国界”的病毒威胁。世界卫生组织（WHO）成立于1948年4月7日，其诞生标志着国际公共卫生治理的全球机制化，是人类与疾病抗争史上的里程碑事件。WHO在推动国际公共卫生事业、与国际社会团结应对突发公共卫生危机、完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机制中不可或缺。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全球疫情形势严峻，WHO为推动国际抗疫合作发挥了中心协调作用，得到国际社会普遍认可和高度赞誉。

抗击疫情是一场关乎人民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的战争。面对来无踪去无影的病毒敌人，需要的是充足的医疗资源，而不是飞机大炮。当疫情浪潮汹涌袭来、横扫全球时，所有国家均措手不及，不得不仓促应战，口罩、呼吸机成为最紧俏的战略物资。即便是拥有最先进技术与设施的发达国家，同样出现医疗资源被“挤兑”的严峻局面，更何况那些本来就医疗资源稀缺、力量薄弱的国家。经此一战，世界各国都应当增加对医疗资源的投入，以便更加从容地应对不测。引人注目的是，中医在这场抗疫战中功不可没，特别是中西医结合得到实战的充分检验，成功挽救了不少生命。这说明中西医并非零和竞争关系，而是互助互补，相得益彰。

可以说，新冠肺炎疫情带来的更大风险挑战还在后面。疫情将对经济、社会产生重要影响，世界经济今年将出现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首次负增长。尤其需要关注其外溢效应，如加剧不平等，引发社会仇恨、种族歧视，导致社会动荡与混乱等。而那些公共卫生体系薄弱的发展中国家遭受的冲击将更大。同时还有一些国家至今仍然遭受经济制裁，连抗疫物资都无处购买，疫情将加剧其人道主义灾难。因此，为了确保“人的安全”，国际社会应当加强协调，消除壁垒、降低关税，畅通贸易，为全球经济复苏、社会发展创造良好条件。

二、两种秩序

以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为底色，多边主义和单边主义的较量与碰撞日趋激烈。多边主义秩序的基础是共同体意识，在应对人类共同挑战的过程中多边主义将发挥积极作用，全球性问题只能以多边主义的方式来化解；多边主义顺应时代潮流，追求的是互利共赢。单边主义秩序的基础则是一家独大，唯我独尊，以邻为壑，奉行丛林法则，追求的是你输我赢。两种秩序的角力将决定世界未来的走向。

诚然，新形势下多边主义面临不少新的挑战。高歌猛进的全球化让各种地区、全球的多边机制如雨后春笋般迸发而出，互联互通大行其道，进一步塑造了国际社会的共同利益。事实证明，多边主义、国际多边机构有助于维护国家利益，也有利于促进地区和全球共同利益。但同时，全球化也模糊了“国家”的边界。危机时刻找回“失去的国家”成为涌动的社会思潮，让国家中心主义有了新的市场。疫情危机既严重冲击多边机制，也暴露了多边机制自身缺陷。一些多边机制在危机面前作为有限、行动迟缓、形同虚设。

危机既可拉近也可分裂大国关系。自冷战结束以来，“9·11”事件、金融危机、埃博拉疫情等重大危机面前，大国很快搁置争议，凝聚国际合作的力量，搭建合作的平台，提振共克时艰的信心。上述可视化的行动让人们看到国际合作是应对危机的最佳方式。相比而言，此次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已经数月，大国合作仍步履蹒跚，各自为政多于相互协调。可见，“国家”意识的凯旋还源于缺乏有效的国际协调机制或倡议。由于缺失有效的国际协调与合作，各方自扫门前雪，进一步刺激国家中心主义的高涨。加上意识形态偏见成为一种政治病毒，如一些政客热衷于“甩锅”，转嫁责任，令大国关系每况愈下。美欧为争抢医疗物资而反目，嫌隙扩大；美俄关系再遭重创，改善难度不小。

透过现象看本质，此轮大国关系的分歧反映了多边主义与单边主义对峙的加剧。“美国优先”不过是单边主义的包装，它使美国从国际公共产品的提供者变成我行我素的“独行侠”。美国认为受到国际机制的束缚，便从多个国际机制中抽身，迄今已经退出诸多国际机制或协定，对多边国际体系的稳定构成威胁。美国企图将这场人类与病毒的战争转化为大国地缘政治的竞争，不断推责，转嫁矛盾，分散精力，给病毒可乘之机。美国对WHO以“断供”相逼，其豪横的背后是：谁出的钱多就得听谁的。然而，WHO姓“世界”，并不姓“美国”。4月24日WHO总干事谭德塞宣布，正式启动“里程碑式”的国际合作倡议，以加速新冠肺炎相关疫苗、诊断工具和治疗工具的研发、生产和公平分配，却遭到美国的抵制。此前，二十国集团（G20）卫生部长会议原本要发布一份公报，承诺加强WHO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的赋权，但会议公报因美国反对而流产。在全球疫情大流行的关键时刻，美国对WHO说“不”无异于自我孤立。美国单边主义做派削弱了全球共同抗疫的努力。

尽管如此，单边主义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反对与抵制。越来越多的国家认为，在全球性挑战日益迫近之时，国际社会必须联手互助，多边机制是应对全球性挑战的有力工具。国际社会普遍支持WHO发挥领导作用以凝聚全球抗疫力量，挽救更多生命。3月下旬召开的G20领导人特别峰会发表声明，承诺建立统一战线应对新冠肺炎大流行这一共同威胁。第74届联合国大会于4月初首次通过专门针对新冠肺炎疫情的决议，呼吁加强应对疫情的多边合作。中国与中东欧17国、东盟与中日韩、东盟与中国等地区合作得到加强，有利于促进合作、相互支持，共同防控疫情。同时，中国与俄罗斯、欧洲国家的防疫合作也可圈可点。

全球化的大江大河不会因为疫情而断流，不仅如此，全球化已经将人类的命运日益紧密地镶嵌在一起，携手维护全球公共卫生安全，各国责无旁贷。难以想象疫情之后，大家闭关自守，老死不相往来。疫情挑战令人目不暇接，必将是一场持久战。单边主义、以邻为壑换不来独善其身，惟有团结合作、并肩向前，人人安全，才会有自身的安全，实现这一目标的密钥就是坚持多边主义。

三、中美角色转换

中美曾经在面临危机时有过良好的合作，不仅增进了中美关系，而且维护了世界的和平稳定，但“过去的好时光”不再重现。中美关系因为贸易摩擦已经下滑，此次疫情本应当成为双方携手合作的机会，却因美国一意孤行，进一步加剧了双方的不信任，造成中美关系新的裂痕，增添了中美关系未来的悬念。

为什么中美在“9·11”事件、2008年金融危机时都能求同存异、团结合作，而这一次面对波涛汹涌的疫情，两国却渐行渐远呢？前两次危机都发生在美国，从一开始美国就迅速采取行动，发挥了“领导作用”，形成了“美国领导+中国参与”的互动模式，增进了中美的共同利益，拉近了中美关系。而此次疫情首先在中国暴发，中国成为抵抗疫情袭击的前线，被迫走上前台。面对突如其来的挑战，中国果断采取了最全面、最严格、最彻底的防控举措，坚决遏制疫情扩散蔓延，坚决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为国际社会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中国一边做好自身防控，一边向有需要的国家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中国加快复工复产，向国际社会源源不断地提供急需的医疗物资，有力地支持其他国家抗击疫情。中国对于其他国家的遭遇感同身受，没有袖手旁观，这既是投桃报李，也是从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出发，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而采取的行动。

相比前两次危机，在这次突发的全球公共卫生重大危机面前，中美角色却发生了引人注目的转变：中国发挥“引领作用”；美国却自顾不暇，出现“领导缺失”。其实，早在特朗普上台伊始，美国就在多个领域只讲自身利益、推卸责任，选择放弃国际“领导者”角色，本次疫情中的消极表现只是美国抽身的延续而已。

中国无意替代谁“领导”世界。中国发挥力所能及的作用是在承担应有的责任，却被误读为要填补美国留下的“真空”。实际上，不论中国做与不做、做多做少，都会招致别有用心者的指责。美国以“大国竞争”、零和思维、权力转移的紧张心态贬损中国的作用，炒作中国借机在“输出模式”、搞“口罩外交”、争夺国际“领导权”、扩大“地缘政治影响”等，白白浪费了两国合作抗疫的机会。

关键问题在于，华盛顿一些人试图利用疫情来削弱别国，人为制造分裂。疫情之初，美国一些政客就有一种趁人之危、幸灾乐祸的心态，误将中国之“危”视为美国之“机”。美国政府的援助口惠而实不至，而美国民间却给予中国慷慨的帮助。中国却不计前嫌，向美国提供医疗物资。截至4月20日，中国已向美国提供了超过24.6亿个口罩，这意味着每个美国人能分到7个口罩。[1]“华春莹：中国提供给美国的口罩，够每个美国人分7个”，中国青年网，2020年4月25日，http://m.youth.cn/qwtx/xxl/202004/t20200426_12304104.htm。（上网时间：2020年4月29日）然而，华盛顿一些政客为了推卸责任，掩盖应对疫情不力的真相，将中国作为替罪羊，不负责任地将疫情政治化、污名化，让中美关系雪上加霜。由于美国的国际舆论动员力和影响力较大，其破坏力也甚巨，很容易让一些不明就里的人跟风起哄。多边机制曾是中美之间的重要缓冲地带，由于美国不断“退群”导致中美关系的缓冲地带逐渐消失，双方转寰回旋的空间逼仄，加大了中美打交道的难度。遗憾的是，疫情危机没有让中美携手合作，反而加大中美之间的矛盾，成为所谓“大国竞争”战略的“自我实现的预言”。

病毒面前，没有旁观者，没有加害者，都是受害者。与世界通力合作、同舟共济、抗击疫情，中国不能缺席。人类是同海之浪、同树之叶、同园之花。可见，帮助别人，也是帮助自己。如果中美在应对疫情这样一个全球性挑战时都不能友好合作，恐怕在其他地方合作的机会将更加渺茫。这次疫情危机是一场突发的全球性公共卫生危机，但绝不应当错误地简化为中美危机。后疫情时期的世界需要修复，经济需要重建，任务异常艰巨，仍需要中美放下包袱，相向而行。2020年3月27日，习近平主席同美国总统特朗普通电话时指出，当前，中美关系正处在一个重要关口。中美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合作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希望美方在改善中美关系方面采取实质性行动，双方共同努力，加强抗疫等领域合作，发展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关系。

综上所述，着眼当前和今后形势的发展变化，维护全球公共卫生安全，需要加强和完善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全球治理体系，支持WHO在全球抗疫合作中发挥领导作用，支持G20发挥沟通协调作用，打造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世界正处于历史的关键时刻，联合国安理会五常领导人应当求同存异，坚定信心，团结协作，发挥全球抗疫的领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