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梅
清代稿抄本《罗西亚国史》,一函9册,明黄色丝绸函套,每册为明黄色丝绸封面和封底。成书于道光八年(1828)的北京,堪称世界上第一部中文的俄国史。目前在俄罗斯圣彼得堡三处历史悠久的图书馆中藏有完整本全卷一套、非完整本全卷6套和非完整本残卷两套,除圣彼得堡外的海内外其他地点均未见收藏。
《罗西亚国史》是俄国历史上第一位“国家历史学家”卡拉姆津(Н.М.Карамзин,1766-1826)在1816-1826年间于彼得堡出版的《俄罗斯国家历史》(十二卷本)前三卷的中译本,由第十届俄国东正教驻北京使团随团学生列昂季耶夫斯基(З.Ф.Леонтьевский, 1799-1874)在北京期间编译,完成于道 光八年(1828)。内容包括作者致俄皇亚历山大一世的献辞、前言、第一卷、第二卷以及第三卷的前三章和最后一章即第八章。本文将详细著录该本,并全面挖掘其价值。
历史上中俄之间的交往主要集中在清代。俄国与中国往来的主要目的,是与清代中国建立稳定的贸易联系。为达到这一目的,俄国以为归顺清朝的俄俘臣民保障宗教生活之名,自1715年起向中国派出了具有政治外交功能的俄国驻北京东正教使团。在客观上,俄国东正教驻北京使团也成为中俄文化交流的主体。《罗西亚国史》是1821-1831年间派驻北京的第十届俄国东正教驻北京使团为中俄文化交流做出的重要贡献之一。目前在俄罗斯,藏有《罗西亚国史》的机构有三:圣彼得堡俄罗斯国家图书馆手稿部、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手稿部、俄罗斯圣彼得堡大学东方系图书馆。
位于圣彼得堡的俄罗斯国家图书馆(Российская национальная библиотека),兴建于1795年,是俄国第一家国家级公共图书馆。当时俄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把创建一所可向所有人开放的国家级公共图书馆看成是在俄国推行国民教育的基本条件。在该馆修建的当年就迎来了第一批馆藏——来自波兰的扎卢茨基兄弟藏书。扎卢茨基兄弟是18世纪波兰最著名的藏书家,哥哥斯坦尼斯拉夫·扎卢茨基(Станислав-Андрей Залусский, 1695—1758)是著名大主教,弟弟约瑟夫·扎卢茨基(Юзеф-Андрей Залусский, 1702—1774)是波兰国务活动家、著名的宗教人士。1747年约瑟夫去世后,他们的藏书转为国家所有。由此波兰王国的图书馆在图书收藏数量和内容上跻身于欧洲四大图书馆(其他三者为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图书馆、法国的皇家图书馆、慕尼黑的皇家图书馆)之列。1794年,俄国军队在波兰成功镇压科希丘什科起义后,将扎卢茨基兄弟藏书运往俄国,这批藏书成为俄国国家图书馆外文馆藏的基础。①该批藏书中就有中文古籍,如《四书狐白解——新刻伯雝赵鸣阳先生四书狐白解》等。该馆建设初期的第二笔重要藏书是“杜布罗夫斯基手稿”。杜布罗夫斯基(П.П.Дубровский,生卒年代不详)原为俄国圣主教公会(Синод)录事,1780-1805年间任职于俄国派驻在巴黎的教会,并曾在法国和荷兰的俄国使馆担任翻译。在1789年法国大革命期间杜布罗夫斯基得到存放在巴士底和被革命者解散的两个历史悠久的修道院——圣日耳曼修道院和克尔比修道院(5-13世纪的)的手稿资料。1800年2月,杜布罗夫斯基回到彼得堡时带回近400种西欧手稿和图片资料,其中94种涉及东方国家(以15种语言写成),约50种涉及斯拉夫国家。1805年,杜布罗夫斯基将这笔收藏献给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亚历山大一世下令在筹建中的国家级公共图书馆设立“手稿库”,“杜布罗夫斯基的手稿收藏”成为该馆手稿部的肇始。在杜布罗夫斯基手稿收藏中有16种中文文献:明万历三十年(1602年)刊刻的“坤舆万国全图”刻本1份,朱熹注《孟子》残卷刻本1份,康熙六年(1667年)刊刻的《金刚经乩注》1份,刊刻于清中前期的入华传教士阳玛诺、费奇规、傅汎济、郭居静、费乐德、南怀仁、利类思整理撰写并经龙华民核订的《天主圣教日课》(附冯秉正辑《圣心规程》,《好逑传》残本1份,《金兰筏》残本1份,16幅中国花鸟水彩画等。历史上俄国的贵族和富人很早就有收集图书的传统,特别是欧洲近代以来关注东方的风潮对俄国很有影响。贵族、富有家族中的关注东方的人士的中文收藏,有不少后来都捐赠给了国家图书馆。此外,国家图书馆还多次委托俄国东正教驻北京使团负责人在中国收集、采购图书。俄国东正教驻北京使团成员的一些个人藏书最终也进入国家图书馆。目前,该馆藏有清代中文写本三百多种,其中就包括《罗西亚国史》非完整本全卷一套。
该馆所藏《罗西亚国史》全卷,编号为ф.Дорн, № 745,一函九册,明黄色丝绸函套,明黄色丝绸封面。函套完好,带有两个象牙扣绊。函套右侧贴一长条白纸,上以黑色大字书“罗西亚国史”。函套内侧以俄文书“卡拉姆津俄罗斯国家历史前三卷,由扎哈尔·列昂季耶夫斯基译成汉语,译者于1835年7月9日赠与帝俄国家图书馆”②。函套内夹有一卡片,上以俄文书“卡拉姆津(1766-1826),俄罗斯国家历史,第十届北京东正教使团成员列昂季耶夫斯基(1799-1874)的汉译本,刻本,北京,1835年译者赠送”③。本套《罗西亚国史》开本为28 x18.5 cm,半页八行20字,花口,版心有书名罗西亚国史和卷号,双边黑格,黑单鱼尾,无象鼻。第一册33页,均为半页八行16字,由“表文”“序”“正文”三部分组成,全册标有句读;“表文”部分即原书作者卡拉姆津致沙皇的献辞的译文共3页;“序”共4页,“正文”共26页;第二至九册页数分别为45页、24页、34页、27页、37页、31页、76页、25页。第二册至第九册均无句读。该本虽九卷齐全,但相比于完整本全卷,第九册末尾缺少一页半的内容,故本文称之为非完整本全卷。此外,相比于完整本全卷,该本第一册中还多出了“表文”部分;序言部分和正文部分的行文也与完整本全卷第一册中的相应部分不同。
《罗西亚国史》的第二个收藏地点是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手稿部。该所是俄罗斯收藏中文写本最为丰富的机构,其中文图书收藏历史可追溯到18世纪的彼得一世时期的俄国博物收藏的开端珍宝馆——在1714年成立的俄国第一所博物馆。当时的珍品收藏中就藏有中文书。1725年彼得堡科学院成立后,这所博物馆藏品中的图书构成彼得堡科学院图书馆的基础,其中的中文、满文收藏得到不断充实:彼得堡科学院院士自18世纪30-70年代起与北京耶稣会士建立通信并交换图书,赴华俄国商队为科学院购买的书籍、当时俄国驻华商务代表朗格的个人藏书、科学院院士在西伯利亚考察时收集的书籍以及科学院专门前往中国采购的书籍等。此外,俄国早期汉学家——俄国东正教使团归国成员去世后,其藏书也大都被科学院图书馆购买过来。在19世纪上半叶,科学院以图书馆为基础成立了亚洲博物馆,有计划地充实馆藏图书。这一时期俄国东正教使团归国人员带回的图书、东方图书收藏家希林格的图书等最终都成为亚洲博物馆的馆藏。1930年,以亚洲博物馆为基础成立了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亚洲博物馆的图书成为该所图书馆的收藏。1950年,东方学研究所迁往莫斯科,其图书馆部分留在列宁格勒(即现在的圣彼得堡),成为东方学研究所列宁格勒分所图书馆。2004年,该所成为俄罗斯科学院直属研究所“东方文献研究所”。目前,该所藏有中文刻本近四千种,写本千余种。该所收藏的《罗西亚国史》有四种:一种完整版全卷,两种非完整版全卷,一种残卷;从开本尺寸来看,一种大开本,三种小开本,其中残卷本(为小开本)之一册开本尺寸略有不同。
该所收藏的第一种《罗西亚国史》完整本全卷,编号为M30/1-9,一函9册,明黄色丝绸函套,明黄色丝绸封面。函套破旧,函套上空无一字一标,右上角钤印并手写查索号“M30/1-9”,函套脊侧上方白色方块标贴注明查索号“M30/1-9”,下几处标号可能是旧号。打开函套,内侧中下位置贴有红色皮质烫金俄文旧字标签:“卡拉姆津的历史书前三卷,由扎哈尔·列昂季耶维奇在北京翻译”。首册及每册封面均无书名,封面右上角有图书馆1953年整理登记的钤印“苏联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1953年整理,第326号”(Институт Вост.А.Н.СССР Инв.1953 №326),章下另有该馆2007年整理登记的记录(M/30/1,инв.№326.2007 г.)。本套藏本与前述圣彼得堡国图藏本的区别在于其大开本(27 x 42.5 cm,10行18字)和朱格双边(花口、象鼻、双鱼尾),装帧极其庄重,规制如同稿抄本《永乐大典》样貌。本套《罗西亚国史》的内容中没有“表文”即原书作者致沙皇的献辞。第一册30页,由“序”和“正文”两部分组成;第二至九册的页数分别为40页、22页、28页、25页、33页、28页、61页、22页。
该所藏第二种为《罗西亚国史》非完整本全卷,编号为C85/1-9,一函9册齐全。函套破旧,右上角盖有图书馆蓝色方条印章“苏联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1953年整理,第219号”④,方条印章上方为手写查索号“Ст.нв.479.Инв.N232”,函套上以俄文黑字书写:“卡拉姆津的俄罗斯国家历史前三卷由扎哈尔·列昂季耶夫斯基在1828年译成汉语,译者赠俄国皇家科学院”。⑤正是由此得知《罗西亚国史》形成于道光八年(1828年)。函套脊侧上方白色方块标贴注明查索号“C85”。函套内左侧贴一白方纸,上写“Л.175.”首册及每册封面均无书名,在右上角有册序号。每册封面背面右上角钤印“苏联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1953年整理,第219号”。首页前半页上方钤印“皇家科学院图书馆”⑥。本套开本与前述圣彼得堡国图藏本相似,为28 x 19 cm,八行21字,花口,版心有书名罗西亚国史和卷号,双边黑格,黑单鱼尾,无象鼻。册一有句读(句读不占格),其余八册无句读。本套《罗西亚国史》的内容中没有“表文”即原书作者致沙皇的献辞。第一册33页,由“序”和“正文”两部分组成;第二册至第九册的页数分别为45页、24页、30页、27页、37页、31页、76页、25页。
该所藏第三种《罗西亚国史》,编号C86/1-9,一函9册。函套破旧,右上角贴白色方纸,纸上黑框内记旧查索号“шифр: Л121.Полка: инв.N233/№”,黑框上方有钤印“苏联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1953年登记”⑦。函套上贴有带黑色俄文书名的白纸(上缘已磨损),分三行书“译成中文的卡拉姆津历史”,第四行手写小字“由扎哈尔·列昂季耶夫斯基翻译”⑧。函套脊侧上方白色方块纸标贴注明查索号“C86/1-9”,下贴白纸,钢笔书写“扎哈尔·列昂季耶夫斯基的卡拉姆津俄罗斯国家历史中译本,9本”⑨。象牙函套扣,尚可用。函套封面内侧贴一方白纸,上为亚洲司图书馆标,图标下方分三行写:“亚洲司图书馆(библиотека Азиатскаго департамента)。首册及每册封面均无书名,在右上角有册序号,每册封面正中均贴如上印有亚洲司图书馆标的白方纸。每册封面背面右上角钤印“苏联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1953年登记第220号”⑩,下方又以铅笔标有“2007年登记第220号C86/1号”。本套开本与前述圣彼得堡国图藏本相似,为28 x 19 cm,半页八行21字,花口,版心有书名“罗西亚国史”和卷号,双边黑格,黑单鱼尾,无象鼻。本套《罗西亚国史》的内容中没有“表文”即原书作者致沙皇的献辞。第一册33页,由“序”和“正文”两部分组成,每页右上角以铅笔阿拉伯数字标页码;第二册至第九册的页数分别为45页、24页、31页、27页、37页、31页、76页、25页。第二册至第九册,每册的前十页右上角以铅笔阿拉伯数字标页码。第一册至第八册无句读,第九册有句读。从内容上看,本套《罗西亚国史》的第九册中缺少最后一页半的内容,其余全部与前述该馆藏完整本全卷相同。
该所藏第四种《罗西亚国史》为非完整本残卷,编号为C87/1-5,只有第一册至第五册。无函套。每册封面上方贴有白色方纸,纸上黑框内有黑色墨水手写书名“《俄罗斯历史》中文本(写本)”。书名钤印“苏联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1953年整理登记第221号”。白色方纸下贴有一张小的八边形纸,在第一册封面上的是“С 87.1-5”,而第二册至第五册上,原有数字被勾掉,并在下方“C203”。每册封面内侧贴一白方纸,上为亚洲司图书馆标,图案上方为王冠,图标下方分三行写着“亚洲司图书馆”。第一册封面右上角以铅笔分三行书写“С87/1,2007年整理登记第221号”;第二至五册封面右上角以铅笔分三行书写“С87/2(C87/3……5),2007年整理登记第221号”。本套第一册开本稍大,为28x21.6cm,册二至册五的开本与前述圣彼得堡国图藏本相似,为28 x 19 cm(27 x 42.5 cm),半页八行20字,花口,版心有书名罗西亚国史和卷号,黑格双边,黑单鱼尾,无象鼻。每册末尾处盖亚洲司图书馆黑色圆章。第一册由“序”和“正文”两部分组成,共33页;第二册至第五册的页数分别为45页、24页、30页、27页。本套《罗西亚国史》前五册内容与前述完整本全卷《罗西亚国史》的前五册完全相同。
圣彼得堡收藏《罗西亚国史》的第三处是圣彼得堡大学东方系图书馆(Научная библиотека им.М.Горького СПбГУ)。圣彼得堡大学东方系是俄罗斯进行汉语教学历史最为悠久的机构,其历史可以追溯到1837年的俄国喀山大学东方系汉语教研室。1855年,俄国整合全国的东方语言教学,将喀山大学东方系转入彼得堡大学,图书馆全部随师生转入,形成彼得堡大学东方系图书馆的雏形。从喀山大学时期,学校就为随行俄国东正教使团入京学习语言的学生拨专款为学校购书,而每任汉语教研室主任均由曾在北京生活十余年的归国人员担任,其藏书也随之转让给东方系图书馆,再加上俄国政府曾令科学院将部分东方图书拨分给彼得堡大学东方系,现该系图书馆藏有中文古籍约三万册,其中不乏珍稀版本或海内外孤本,其中版本最早者刊刻于永乐十五年(1417)。
圣彼得堡大学东方系图书馆藏有3种《罗西亚国史》——两套非完整本全卷、一套非完整本残卷。
该馆藏第一种《罗西亚国史》非完整本全卷,编号为Хyl.1062,一函9册齐全。破旧函套上贴有带黑色俄文书名的白纸(上缘已破损),上书“扎哈尔·列昂季耶夫斯基翻译的卡拉姆津俄罗斯国家历史前三卷”。本套开本与前述圣彼得堡国图藏本相似,为 19 x 28 cm,半页八行20字。花口,版心有书名“罗西亚国史”和卷号,双边黑格,黑单鱼尾,无象鼻。第一册由“序”和“正文”两部分组成,“序”共14页,全册共33页;第二册至第九册的页数分别为45页、24页、30页、27页、37页、31页、76页、25页。本套《罗西亚国史》内容与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藏大开本完整本全卷的不同之处,在于本套之第九册末尾缺少一页半的内容。
该馆藏第二种《罗西亚国史》非完整本全卷编号为Хyl.2565,一函9册齐全。破旧函套上以俄文黑字书写:“卡拉姆津的俄罗斯国家历史前三卷由扎哈尔·列昂季耶夫斯基在1828年译成汉语,译者赠皇家彼得堡大学”。本套开本与前述圣彼得堡国图藏本相似,为18.5 x 28cm,半页八行20字,花口,版心有书名罗西亚国史和卷号,双边黑格,黑单鱼尾,无象鼻。第一册有句读(句读不占格),由“序”和“正文”两部分组成,“序”共14页,共33页;第二册至第九册页数分别为36页、29页、0页、27页、37页、31页、76页、25页。本套第二册、第三册他处所藏本内容基本一致,但行文不同。第九册末尾比完整本全卷少一页半的内容。
该馆所藏第三种《罗西亚国史》编号为F-60,明黄色丝绸函套,一函9册,本套藏本开本与前述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藏完整本全卷相同,为大开本(41 x 27 cm,19.5 x 27cm,10行20字)和朱格双边(花口、象鼻、双鱼尾),装帧规制如同《永乐大典》稿抄本样貌。唯第九册开本为28 x17 cm。函套上书“扎哈尔·列昂季耶夫斯基翻译的卡拉姆津‘历史’前三卷”。第一册内容包括译成满文和中文的表文(原作者致俄国沙皇的献辞)、序、正文四个部分。本套各册均有句读,人名地名以右侧线标出,文中有多处删改、修订痕迹,甚至有整句勾涂删减重写的情况。抬写意义的空格、边栏外等排列方式虽具体安排与他处所藏本不尽相同,但两者抬写处理的情况完全一致,如遇本国“皇”、“帝”等抬写,遇敌国则不做抬写处理。卷九小开本版式与东方文献研究所收藏的小开本《罗西亚国史》一致。“表文”和“序”的译文与他处所藏本不同。第9册小开本版式与东方文献研究所收藏的小开本《罗西亚国史》一致。“表文”部分的行文与圣彼得堡国图藏本不同。
以上各藏本均有掉字补加、错字修改、错字删减之类的痕迹。
清代稿抄本《罗西亚国史》作为世界上第一部中文俄国史,目前除俄罗斯圣彼得堡外,亚、欧、美各国及港澳台地区均未见收藏,因而俄藏该本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
俄国本居欧陆,古时与中国并无直接往来,中国典籍最早关于俄罗斯的记录见《元史》中关于蒙古征服俄罗斯的记录,俄罗斯人与中国直接接触的最早记录,也见于《元史》中记载元代至顺元年间在枢密院下置宣忠扈卫新军都万户府,专门管理斡罗思军士。此后《元史·宪宗本纪》中有“三年,遣闍别儿括斡罗斯户口”、《元史·成宗本纪》中有“元贞元年夏四月丙戌,诸王也只里以兵五千人,戍兀鲁思界,遣使来求马,帝不允”、《元史·英宗本纪》中有“延祐七年三月丙申,斡罗思等内附,赐钞万四千贯,遣还其部”的相关俄罗斯的记载。16世纪80年代俄国在西伯利亚扩张,17世纪中叶起清朝军队阻挡了俄国人东扩的脚步,1689年中俄签订尼布楚条约确定了两国边界,俄国由此开始定期向中国派出商队。1727年中俄恰克图条约在进一步确保俄国对华贸易的同时,还将东正教使团确立为定期向中国派驻、人员每隔十年轮换的常驻北京的机构。北京东正教使团成员学汉语、向俄国介绍中国,特别是19世纪之后,第九届俄国东正教驻北京使团长比丘林(Н.Я.Бичурин, 1777-1853)发表的关于中国的国家、民族、社会、历史、地理、风俗等各方面的大量论著,与18世纪俄国从欧洲“中国热”中得到的中国知识一起,形成中俄文化交流的一股洪流。然而,这股“洪流”却只限于俄国获得中国知识的单向吸收。中国对俄国的认识,如果仔细梳理,可知从明末清初意大利入华传教士艾儒略在明代天启三年(1623)所作介绍世界各国的《职方外纪》的“莫斯哥未亚”一章中,能够略微了解到关于俄国的地理和风俗。顺治十二年(1655),西伯利亚哥萨克巴伊科夫在奉俄国沙皇之命到达北京,其进表中提到其国起自一千一百六十五年。此后至康熙五十一年(1712),清朝关于俄国历史的知识略有充实:以侍读学士殷扎纳为首的使团假道俄罗斯前往伏尔加河下游地区探访流落在此的土尔扈特部,在近三载的时间里往返行程数万里,使团随员图理琛沿途记载事件,于雍正元年(1723)刊得《异域录》一书。《异域录》最早记载了俄罗斯国家的发端和发展历程:俄罗斯本非帝国,原首都为邻近海岸的基辅,地域并不广大,到伊凡三世在瑞典国的帮助之下日趋强盛,伊凡三世称帝,形成俄罗斯帝国。后来又吞并喀山、托博尔斯克、伊尔库斯克、尼布楚,国渐强、疆域愈广。至康熙五十二年(1714)图理琛一行抵达托博尔斯克之时,俄国皇帝名为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即彼得一世)。图理琛一行回程中在当时俄国管理远东事务的托博尔斯克总督噶噶林处得知,俄国自伊凡三世开始称皇帝,至图理琛一行出使回程至托博尔斯克的1714年,国史350多年,共历帝王23代,1552-1546年伊凡四世征服喀山、托博尔斯克、阿斯特拉罕,形成18世纪初期俄国的情状。
19世纪起以英国为代表的欧洲列强对华活动加剧,在毛皮贸易等方面已对俄国的对华贸易构成威胁,为此俄国调整其东方政策,1819年在外交部设立亚洲司,专门针对“亚洲各民族、俄国附属国以及同俄国有着贸易和其他方面重要关系的国家”展开工作,而俄国东正教驻北京使团则成为亚洲司设在远东的下属机构。按俄国外交部给东正教使团制定的工作守则,学习是使团的教士和世俗人员的义务,彼得堡科学院专门为使团成员制定了各方面的学习、研究、收集资料的任务,“细心合理地与中国人交往”也是俄国对驻北京的东正教使团成员的要求。《罗西亚国史》的编译者列昂季耶夫斯基正是在这一背景下被派驻到北京的。
扎哈尔·费奥多罗维奇·列昂季耶夫斯基,1799年出生于雅罗斯拉夫尔的公证人家庭,1816以优秀成绩中学毕业并被推荐到彼得堡师范学院数学系学习。大学期间适逢俄国政府在大学生中选拔前往中国的新一届东正教使团成员,列昂季耶夫斯基报名并入选,成为第十届俄国东正教驻北京使团的随团大学生,于1820年抵达北京,10年期满后离开北京返回俄国。
俄国政府给这届东正教使团的工作指南要求随团大学生除学汉语外还要学满语和蒙语。按照俄清双方的约定,理藩院为俄罗斯馆学生安排官派语言教师,列氏在京时为学习语言长期个人雇请语言教师。列昂季耶夫斯基不仅掌握了汉语,还编纂《汉满拉俄词典》,后辈学者认为列昂季耶夫斯基的这部词典比此前欧洲人所编词典更详尽。1822年,列昂季耶夫斯基被提升为十级文官,并在北京东正教使团担任翻译。
列昂季耶夫斯基的任务是向俄国政府介绍清政府的政治经济体系。为此列昂季耶夫斯基定期向俄国发回工作总结,并摘译京报,辑结成册发往彼得堡,使俄国政府有可能十分具体地研究和理解北京的各方面状况。与此同时,他还自编一本《中国尚书手册》,其中收入了当朝各部共计20位尚书的详细信息,全方位地向俄国政府介绍清朝的行政结构及其官员。在其日记中还专门梳理理藩院俄罗斯学的历史,为俄国在处理俄中往来事务提供重要参考。在经济方面,他对商业、工业、生产工艺和染料、茶叶加工方式等感兴趣。俄国对清朝在贸易方面的期望较多,列昂季耶夫斯基注意与俄国贸易相关的各个方面,在日记中详细记录来华路线,还将《示我周行》译成俄语,向俄国介绍在华贸易的水路、陆路通道,介绍中国各省商品价格和税务信息。此外,列昂季耶夫斯基还曾翻译松筠的《恰图志》,介绍恰克图的中俄贸易。
列昂季耶夫斯基向俄国介绍中国不止于文字。擅长绘画的列氏学习中国传统绘画方法,描绘婚礼、葬礼、民间游园、各信仰的寺庙内景等画面;同时还向中国画匠订购,将北京城内城外的重要标志建筑物如东华门、西华门、天安门、午门、崇文门、宣武门、朝阳门、德胜门、安定门等,以及京郊昆明湖、圆明园、西峰等景色绘制成像,并收集能够反映北京人日常生活旨趣的景色描绘出来,从各个侧面形象地向俄国传达19世纪上半叶北京居民的日常生活和精神面貌。
据《清实录》记载,道光四年十月道光皇帝批复了大学士托津等奏请从俄罗斯馆挑取一人协同教授俄罗斯学官生学习俄罗斯文字,被派往国子监俄罗斯学教授俄罗斯文字者,便是《罗西亚国史》的编译者列昂季耶夫斯基。其稿抄本《罗西亚国史》的形成很可能与列昂季耶夫斯基在国子监俄罗斯学的教学活动相关——将俄罗斯民族的历史介绍给学生。遗憾的是,列氏因何编译该书,书稿形成后如何抄定成书……等诸多问题目前均未有中外文资料支持回应。从稿抄本的装帧形制来看,明黄色、大开本的《罗西亚国史》很有可能是提供给道光皇帝御览之用,同样的开本形制抄出一份用于进献俄国沙皇也极有可能。小开本则为草抄而得,带回俄国赠送大学和图书馆。
《罗西亚国史》的蓝本《俄罗斯国家历史》(История государства Российского)是俄国历史上第一位“国家历史学家”卡拉姆津出版于1816-1824年间的俄国历史上第一部“正史”。《俄罗斯国家历史》的前八卷首版于1816-1817年,首印的3000册不到一个月便销售一空。1818-1819年第二次印刷。同时作者继续撰写,于1821-1826年间年出版了第九卷至第十二卷。作者卡拉姆津开创性地发掘、整理俄国历史上积累下来的大量编年史资料,形成俄国历史的奠基之作《俄罗斯国家历史》。该书第一卷共10章,叙述了古代罗斯民族从发轫到罗斯形成国家并将基督教定为国教的历史过程,止于1014年。第二卷共17章,叙述基辅罗斯国家实行分封采邑,以及此后基辅罗斯各公国成长发展的过程(1015-1069年)。第三卷共8章,讲述基辅各公国分分合合的过程,以及与周边东方民族亦敌亦友的复杂关系,直至1238年蒙古入侵。以上为即为列昂季耶夫斯基的《罗西亚国史》的内容。第四卷叙述蒙古在罗斯的统治最兴盛的时期(1238-1362年);第五卷叙述从俄罗斯反抗蒙古统治决定性的一胜即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开始,到俄罗斯彻底摆脱蒙古人统治的1462年;第六卷至第九卷铺展从伊凡三世到伊凡四世统治时期;第十卷至第十二卷的内容为留利克王朝逐渐衰亡直至皇权旁落的大混乱时期、罗曼诺夫王朝开始之前的1612年。普希金称卡拉姆津为向俄国读者打开古罗斯历史的“哥伦布”,认为是卡拉姆津首次为俄罗斯民族构建了系统完整的历史,唤起了俄罗斯人对本民族过往历史的兴趣。俄国史学的奠基之作《俄罗斯国家历史》,也为19世纪的俄国知识分子的群体意识中加入了历史的内涵,因而具有文化价值。该书出版后,欧洲各国竞相翻译,1818年在德国便已出现两个译本,法文本也迅速出现,且不止一种。而《罗西亚国史》的编译者列昂季耶夫斯基1820年随俄国东正教使团赴北京时带走的应该是首印本,很可能在决定带该书前往中国时就已有以该书内容向中国介绍俄罗斯民族的设想。
列昂季耶夫斯基编译的《罗西亚国史》,叙述了斯拉夫民族在东西伯利亚平原的发源、斯拉夫人的国家——罗斯国家的形成、斯拉夫民族与周边民族的关系、古代斯拉夫人的特点、基督教定为国教、基辅罗斯实行分封采邑以及此后基辅罗斯各公国的成长发展、基辅罗斯各公国之间分合共处及与周边东方民族之间的复杂纠葛、直至1238年蒙古入侵的大历程。相比于以往清朝认识俄国的零星知识,列昂季耶夫斯基将刚刚问世不久的第一部俄罗斯国家历史著作《俄罗斯国家历史》的内容介绍给清朝,旨在推动中国对俄国的认识,打破以往中俄交往中的隔膜。这种隔膜普遍存在于欧洲来华人士与中国人交往过程中。就在《罗西亚国史》成书后数年,基督新教传教士郭实腊在广州出版的《中国丛报》上发表文章谈到将创办《东西洋考每月统计传》时写到,“当文明几乎在地球各处取得迅速进步并超越无知与谬误之时……唯独中国人却一如既往,依然故我。虽然我们与他们长久交往,他们仍自称为天下诸民族之首尊,并视所有其他民族为‘蛮夷’,如此妄自尊大严重影响到广州的外国居民的利益,以及他们与中国人的交往……本月刊……出版是为了使中国人获知我们的技艺、科学与准则。”郭实腊的《东西洋考每月统计传》有感于“向来中国人藐视外国之文法”,希望改变“中国经书已繙译泰西之知,各人可读,但汉人未曾繙译泰西经书”的现状,以“姪外奉姑书”“史记”“地理”“经书”“博爱”“本草目”“新闻”等栏目,将西学传给中国,缩短中西之间的精神距离。道光二十五年(1845),为感谢清政府清政府赠送藏经《丹珠尔》,作为回礼向清政府赠送俄国出版的最新书籍357种,内容包括俄国“史事地理武备算法”、“医药种树”、语言、宗教、文学等各方面,其中第三十一号为“俄罗斯国史十三本”、第七十二号为“俄罗斯国史十五本”,俄国的赠书活动也体现了俄国希求与中国互相理解沟通的愿望。俄国《罗西亚国史》、《东西洋考每月统计传》等书刊在这一时期的出现,说明19世纪上半叶在华外国人主动消弭中外文化隔阂,通过编译、出版等手段将俄罗斯、西欧的文化价值介绍给中国,为我们当今留下了具有中外文化交流价值的重要文献。
中国对俄国历史的认识较晚。最早专门介绍俄国的中文资料是明末清初意大利入华传教士艾儒略在明代天启三年(1623)所作介绍世界各国的《职方外纪》之“莫斯哥未亚”一章。顺治十二年(1655),西伯利亚哥萨克巴伊科夫在奉俄国沙皇旨令到达北京,其进表中提到其国起自一千一百六十五年。此后至康熙五十一年(1712)图理琛《异域录》最早记载了俄罗斯国家的发端和发展历程,其中存在关于俄罗斯历史的零星信息。
此后至道光丁酉年(1837)《东西洋考每月统记传》九月号的“地理”栏目刊登《峨罗斯国志略》一文,约用两千字的篇幅叙述了俄国自“唐懿宗咸通二年(862)建国”起至所经历的迁都基辅、蒙古入侵、蒙古政权衰亡、与西欧通商留学、大混乱时期、彼得一世姐安娜摄政、彼得一世亲政、俄土战争、彼得一世巡欧、瑞典战争、彼得一世改革、彼得一世皇后继位、中俄尼布楚条约、俄商队定期来京、伊丽沙白女皇时期、叶卡捷琳娜二世时期、保罗一世继位、亚历山大一世继位、俄法结盟联合攻打瑞典土耳其、俄法战争、尼古拉二世发动俄土战争,即从俄罗斯国家建立至杂志刊登时代的俄国发展历程。再稍晚时,林则徐《四洲志》(1839年)、徐继畲《瀛环志略》(1848年)等书以地理描述为主,对俄国历史的介绍并未有实质性推进,至咸丰十年(1860)何秋涛辑《朔方备乘》之时,清朝对俄罗斯历史的了解,仍是起自蒙古入侵俄境,将伊凡三世瓦解蒙古统治并立国称帝视为俄罗斯立国之始。19世纪后半叶,清总税务司主持翻译欧洲最新出版的欧洲历史文化普及读物“格物启蒙丛书十六种”,其中由英国传教士艾约瑟翻译并于1885年出版的《欧洲史略》之卷六“欧洲诸国肇基原委”部分,提到斯拉夫各部与东西罗马帝国的关系,卷九“耶稣新教源流并教战之事”部分,提及俄国历史上伊凡四世兴国、留利克王朝终结、大混乱时期乃至1612年罗曼诺夫王朝兴起。1886年艾约瑟翻译出版的《西学略述》之卷六“史学”部分,也提到“俄立国辟地原委”。不过,《欧洲史略》和《西学略述》中关于俄国历史文化的介绍只是非常零散的只言片语,信息量十分有限。此后直至清末,欧洲的历史文化知识先后从日本和欧洲被介绍到中国,翻译出版了大量关于欧洲文化、欧洲各民族发展历史的图书。科举废除、新学制建立后出版了大量包含介绍西文国家历史内容的教科书,俄国历史随同这场西方历史文化进入中国的洪流进入国人视野,举其中一例可窥斑见豹:由日本传入中国并为新学所广泛使用人《万国史记》,该书卷十六欧罗巴史第十一俄罗斯记,叙自862年留利克建国起,至1878年俄国取得俄土战争胜利后、英国与奥匈帝国对俄国的强势不满而于1878年压制俄国在柏林会议上修改俄土之间的圣斯特凡诺和约。俄罗斯民族的发展历史始为国人所知。将《罗西亚国史》放在中国关于俄国历史的认识过程之中可以看出,成书于在道光八年(1828)的《罗西亚国史》,系统记述俄罗斯民族的起源、国家的形成和发展至蒙古入侵之前的历程,是汉语世界全面了解蒙古入侵前的俄罗斯的最早文本,具有重要的中文俄国史学史价值。
综上所述,保存完好的俄藏清代稿抄本《罗西亚国史》,形制、内容庄正,是编译者在中国完成后带回俄国赠送给俄国外交部亚洲司、皇家科学院、皇家彼得堡大学的赠礼,是海内外稀见的清代珍贵文献。该本的存在表明俄国在与中国交往的历史上曾经主动努力从文化上与清代中国会通交流的愿望,以期达成两国之间顺利的沟通;该本的存在又表明在19世纪上半叶已有中文的俄国史问世,将俄国史汉语书写的历史提前了近百年,将俄国第一部“正史”《俄罗斯国家历史》的价值推介到遥远的中国,是世界上第一部中文俄国史。
①1921年根据里加条约这批图书的大部分被归还给了波兰。
②Первые три части Исторiи Россiйск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а Карамзина переведены на Китайскiй языкъ Захаромъ Леонтьевскимъ.В Императорскую библиотеку Переводчикъ 9 июля 1835 года.(文字为函套上原样)
③КАРАМЗИН Н.М.1766-1826 гг.ИСТОРИЯ ГОСУДАРСТВА РОССИЙСКОГО.
Перевод на китайский язык З.Ф.Леонтьевского(1799-1874), члена 10 духовной миссии в Пекине.Ксилограф.Пекин, 1835.Дар переводчика.(文字为原样)
④即“Институт Вост.А.Н.СССР.Инв.1953.N219”。
⑤即“Исторiи госудраства Россiйскаго Карамзина три первые тома, переведенные на Китайскiй языкъ Захаромъ Леонтьевскимъ 1828 года Императорской Академiи наукъ отъ Переводчика”,原样如上。
⑥即“БИБЛ.ИМПЕР.АКАД.НУКЪ,BIBLIOT.IMPER.AKAD.SCIENCE.”。
⑦即“Институт Вост.А.Н.СССР.Инв.1953”,明显可见原有“第220号”(N220)被划掉,黑框外下方写现编号C86/1-9。
⑧即“История Карамзина переведенная на китайскiй языкъ Захаромъ Леонтьевскимъ”。
⑨即“История Россǔск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а Карамзина на китайский язык перевед Зах.Леонтьевского.9 б.”
⑩即“Институт Вост.А.Н.СССР; инв.1953.N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