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高等教育发展的价值流变与重塑研究

2020-03-11 13:39曹志峰
贵州社会科学 2020年9期
关键词:学术理念大学

曹志峰

(贵州省教育科学院,贵州 贵阳 550081)

一、国际高等教育发展历程中的价值理念

国际高等教育改革与创新发展的历程表明,尽管近现代大学在历史上的办学宗旨可谓百花齐放、各有旨趣,却一直是为“学术自由、大学自治”而努力奋斗的独立学术共同体。大学从欧洲中世纪的神学、法律和医学研究基地逐渐转变为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哲学以及自然科学研究中心。19世纪初,大学又慢慢开放了心理学、社会学和管理学等新兴人文社科领域。紧接着,在普鲁士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德国著名教育改革者威廉·洪堡(Wilhelm.Humboldt)及其同事们在柏林大学(Universitätzu Berlin)率先倡导“教学自由、科研自由和学习自由”等学术自由的价值理念,由此确立了近代大学教学与科研的正式联系。20世纪初,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等美国研究型大学先后引入德国高校的课程讲授法和习明纳尔等制度,从此开启了现代大学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等职能的新时代。随着欧美发达国家近现代大学的迅猛发展、高等教育职能的不断拓展以及学术自由思想的广泛传播,学术自由、大学自治和多元发展等价值理念已被确定为现代大学的核心特征,它确保大学能够排除外界环境的不当干扰和规避强大利益集团的控制而正常地开展教学和科研等学术活动。这就是为什么英国教育学家约翰·纽曼(John.Newman)在宣传大学理念时特别强调,大学拥有它自身的价值和使命,它的功能在于既不考虑道德印象,也不关注机械生产[1]。因此,有理由相信大学将成为维护思想自由交流的学术机构,并以此保护大学学术自由、大学自治和多元发展等价值理念,它还包括对社会现行统治秩序和传统价值观念进行批判的自由。与此同时,大学也被认定为是服务社会的公共机构,并把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等学术利益等同于社会公共利益。

二、世界大学排名对国际高等教育发展价值理念的影响

2003年11月,上海交通大学世界一流大学研究中心首次公开推出了国际上第一份综合性世界大学排名,由此揭开了世界一流大学排名的帷幕。经过十余年时间,世界大学排名取得了突破性发展。截至目前,国际上有超过40多个国家、地区和国际机构组织开展了世界大学排名,例如英国QS世界大学综合排名和THE世界大学排名、西班牙WRWU世界大学网络排名、荷兰莱顿大学CWTS世界大学排名、沙特CWUR世界大学排名、美国US.NEWS全球最佳大学排名、欧盟U—Multirank全球多维大学排名以及我国ARWU世界大学学术排名等。尽管世界大学排名出现的时间相对较短,但是这些大学评价机构已经将自己定位为新时代背景下现代高等教育质量的守门人[2]。有证据表明世界大学排名对高等教育管理、科学研究以及知识生产方式等学术发展生态起到了深刻作用,同时对国际高等教育价值理念产生了深远影响。

(一)强化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惯习

20世纪70年代初期,新管理主义率先在美国高校兴起。80年代中期,英国高校出现了同样的发展趋势。90年代以后,类似的发展变化逐步蔓延到欧洲大陆、亚洲以及拉丁美洲等地区的高校。美国学者约翰·奥尔森(John.Olsen)教授认为,就欧美高校广泛的发展历史进程而言,新管理主义在高等教育领域的崛起是大学更大历史性转型和变革的一部分,它将大学视为嵌入竞争化市场的服务型企业[3]。新管理主义最先起源于商业活动和政府管理领域,它是基于对生产力与产出持续增长的关注而实施的问责制,突出专门的管理知识和技能、强调规范的管理秩序以及严格的纪律控制。如果把这种按照市场运行模式形成的管理范式简单地移植到高等教育领域,即通过对高深知识创新与生产的高校进行强制性地解构和重塑,这就意味着可以将大学重组为灵活的商业性实体,并采用战略控制的方式来管理学术活动,重点聚焦于大学可测量的评价指标和跨国比较产出[4]。显然,新管理主义代表了高等教育领域一种崭新的管理思维惯习。惯习作为社会历史建构过程中的结构形塑机制,在高等教育管理领域表现为一系列的管理生成策略[5]。毋庸置疑,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惯习与传统认识论哲学的逻辑背道而驰,在新管理主义理论的指导下,高等教育改革与创新发展注重大学的市场化程度与最佳办学绩效水平。由此,大学逐步从教学、科研和人才培养中心嬗变为一个具有生产力目标的经营性组织,并由学术忠诚转向管理忠诚。

与此同时,世界大学排名作为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的必然产物,是国际高等教育改革与创新发展体系中不可或缺的利益维护者和推动者。它以可测量的方式转变了大学的管理思维惯习,并通过不断强化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惯习而削弱了大学传统的学术自由、大学自治和多元发展等价值理念,最终建构了高等教育场域内成熟的以市场为主导的改革模式。如果把这种价值理念的转变只是视为一个纯粹的管理技术问题,那就表明市场的价值理念可以编码到大学管理中,而无需任何反思。按照新管理主义惯习,大学新的组织方式和表达术语得以产生。例如当学生和教师的称谓分别演变为顾客以及顾主时,这就改变了学生与教师之间的关系——从教育服务到市场服务,同时学生也从受教育的人转变为拥有优先选择权的顾客。[6]作为一种实现目的的手段,世界大学排名强调可测量性和高生产率,这将导致大学首要的价值理念和社会责任沦为附属。当新管理主义成为大学的主导管理模式时,它依附并削弱了大学所依赖的价值理念和社会责任。虽然很少有人会质疑效率的价值,但在最大限度地利用现有资源方面,新管理主义的困境在于它不仅优先考虑效率,而且还要压制组织内部的其他价值理念。价值理念和社会责任贬值的最终效应体现在社会公共服务领域,例如高等教育不再被定义为服务社会的公共服务物品。

(二)转变科学研究和知识生产方式

世界大学排名对高等教育科学研究和知识生产方式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和冲击。它基于一套先验性的数理统计模型,通过从国际权威的汤森路透(Thomson Reuters)知识产权与科技(Web of Science)数据库或爱思维尔(Elsevier)斯高帕斯(Scopus)数据库开发出来的文献计量学和引文数据库中获取国际可比较的客观数据进行加权统计处理分析,并以此为依据对世界一流大学进行排名,以满足大学多元利益群体的信息需求、优先等级和价值期望。[7]尽管世界大学排名关注的重点领域相对狭窄和片面,但其结果仍然被广泛地视为现代高等教育整体质量的反映,或者至少作为大学整体质量的近似值。政府教育部门通常将世界大学排名作为衡量本国经济创新发展能力或实现全球政治抱负的参考标准,家庭和学生通过对世界大学排名提供的学科专业、课程教学和科学研究等信息进行分析以申请理想的就读大学,更重要的是世界大学排名似乎还影响了高等教育管理者的决策优先秩序。通过世界大学排名,他们塑造了一个大学发展愿景和竞争力的评价框架,这有助于重申或是颠覆对科学研究和知识生产方式的传统认识。

世界大学排名也成功地塑造了一种数字化技术意识形态,即大学有价值的事物都可以轻易地运用数字进行衡量评价,它通过使用一组赋予特定权重的指标体系来强调科学研究作为大学卓越的关键标准,也确定了世界一流大学质量水平数据指标的相对权重,以体现它们对总分的贡献程度。然后通过对收集到的各种数据,按照预定的数理统计模型进行数据加权统计处理,以此得到反映世界一流大学质量水平的评价综合得分。无论什么层次的高等教育,世界大学排名传达的信息是清晰的,科学研究很重要,虽然不是必然地超越教学,但现在这个时候更重要。有学者认为,世界大学排名正在重塑高等教育的价值体系以及改造我们对什么是研究、什么是知识生产的认识[2]。虽然世界大学排名尝试通过更广泛的高等教育活动,例如学习参与、国际视野和雇主声誉等指标进行评价,而聚焦于可测量的世界大学排名作为衡量科学研究和知识生产的有效标准,导致大学学术群体对特定形式的知识生产和科研产出的迷恋。同样,聚焦于可测量的评价方式也不利于跨学科研究的开展。正如澳大利亚高等教育学家西蒙·马金森(Simon.Marginson)教授所言,并非所有的开创性研究成果都能获得早期的同行认可[8]。因此,世界大学排名存在将科学研究和知识生产的关注点扭曲为更可操作性、更低风险系数以及更易预测发展趋势等问题。

三、国际高等教育发展之融合价值理念:单一模式

世界大学排名作为一种国际高等教育隐性等级分类制度,它以数字化的技术意识形态反映了国际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的价值理念和优先秩序。布莱恩·普瑟(Brian.Pusser)教授曾经指出,把什么指标体系纳入或者不纳入世界大学排名系统,这是检视现代高等教育话语权的重要窗口[9]。在这里,话语权可以理解为高等教育霸权。意大利哲学家安东尼奥·葛兰西(Antonio.Gramsci)将霸权定义为大众群体所赋予的自发性同意,由主导基层组织对社会生活施加的总体影响力[10]。美国的高等教育霸权就是通过世界大学排名主导国际高等教育意识形态和价值理念以及它所要表达的话语权而构建的。

(一)构建世界一流大学标准化模式

在国际高等教育改革与创新发展实践中,以美国为首的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政策对世界大学排名产生了无可比拟的影响力。世界大学排名作为哈佛大学即时测量器,即通过衡量一所大学与美国顶尖级研究型大学的相似程度而获得在国际高等教育领域相应的地位和荣誉。它通过建立一整套衡量世界各国高等教育质量水平相对狭义的标准,对具有盎格鲁——北美高等教育模式特征的大学给予了丰厚的回报,这种高等教育模式强调高昂的学费、巨额的教育捐赠、学生和教师的竞争性选拔以及对科学研究的极端重视,最重要的是它能够带动工业化专利和其他营利性企业等社会服务性产业发展。与此同时,世界大学排名对于违背既定意识形态和价值理念的大学采取十分严厉的惩戒措施,进而影响到该大学在国际高等教育领域的资格等级认定层次以及国际学术交流合作水平。这个过程被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Pierre.Bourdieu)等学者称之为美国文化帝国主义,它依赖普遍的排他主义与单一历史传统相联系的力量而误认为是它本身[11]。通过这种方式,世界一流大学唯一的标准化模式,即精英的盎格鲁——北美高等教育模式已经从它的文化背景中移除,并被视为完美无缺的参照目标而被移植到世界各国的高等教育发展体系之中。虽然这并不意味着美国高等教育行政部门或大学制定了明确的高等教育宣传扩展政策,即利用世界大学排名的影响力来获取国际高等教育领域的霸权地位。具有讽刺性意味的是最具影响力的世界大学排名是在美国以外的国家产生的,例如QS世界大学综合排名、THE世界大学排名和ARWU世界大学学术排名等。这些世界大学排名无一例外地将美国高校列入大学排名的前列,并占据排名中的大多数席位。除了众多新闻传播媒介的推波助澜、纵风止燎外,事实上美国一流大学并不重视世界大学排名。尽管如此,世界大学排名主要以美国研究型大学为标准建立起来的世界一流大学国际评价模式,以及由此形成的市场化准则和同质化力量,可能在国际或国家层面扼杀大学学术自由、大学自治和多元发展等价值理念。

(二)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政策下的世界一流大学典范

国际上最早的综合性世界大学排名——ARWU世界大学学术排名,它试图分析中国重点大学在世界大学体系中的国际地位,并找出与世界一流大学的主要差距[12]。该大学评价机构的创建者采用四个类别共六项测量指标作为衡量世界一流大学的标准,结果发现美国顶尖级研究型大学在所有的这些测量指标中均表现卓越。同样,在2019年的US.NEWS全球最佳大学排名中,美国有哈佛大学、耶鲁大学以及斯坦福大学等八所大学位居排名前十名,其余两所分别为英国的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13]。在其他广受国际关注的世界大学排名,例如WRWU世界大学网络排名、QS世界大学综合排名和THE世界大学排名中,美国高校同样占据大学排名中的绝大多数席位。其次是英国,它拥有仅次于美国的世界顶尖级研究型大学数量,其高等教育管理政策与美国越发一致。在国际高等教育的跨国比较中,世界大学排名已经默许了美国顶尖级研究型大学成为其他大学的典范,并作为衡量其他大学是否卓越的参照标准,这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对全球高等教育管理政策产生了深远影响。正如喻颖和张锦等学者指出,通过允许特权团体的特殊经验和观点来展示普遍性的文化,又积极地回馈了文化帝国主义[14]。此外,世界大学排名将美国研究型大学重视科研产出、社会服务等同于大学教学质量水平的做法也加强了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政策逻辑。美国教育家约翰·杜威(John.Dewey)曾经认同的教育具有促进社会阶层向上的流动性、民主价值观和社会凝聚力被一种通过为新知识经济培养工人来促进经济发展的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逻辑所取代[15]。在这种国际高等教育发展背景的影响下,美国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政策构建的世界一流大学成为了其他国家学习的范例之一。

四、国际高等教育发展融合价值之抗争:多元发展

世界大学排名已经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和公共舆论的热烈讨论,几乎在所有的国家都有强大的民意支持基础,他们赞同把世界大学排名作为评价高等教育质量与制度的新标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国家正在将世界大学排名作为高等教育改革与创新发展的重要依据,抑或证明已经进行的高等教育改革合法性。通常情况下,这些改革都遵循了美国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政策,它包括减少对大学的财政拨款,采用与科研产出相关的资格认证制度和管理激励措施。这种不加鉴别地参照世界大学排名进行高等教育改革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学术界和高等教育管理者的强烈批评,他们对世界大学排名导致国际高等教育的同质化发展以及在制定高等教育管理政策的滥用表现出极大的忧虑,这些批评和忧虑的核心是对国际上精英的盎格鲁——北美高等教育模式价值理念的一种抗争。从世界范围看,国际组织和国家层面从政策和行动上都对世界大学排名做出了强烈回应。

(一)国际组织的观点争锋

就国际组织层面而言。2008年,时任欧盟轮值主席国——法国成功地说服欧盟委员会建立一个立足全球视野、更加客观公正以及更加有利于提高高等教育质量与科研系统透明度的U—Multirank全球多维大学排名。该大学排名系统能够从科研水平、教学质量、知识转化成果、国际化程度以及地区事务参与度等五个维度对世界一流大学开展评价活动,以满足学生和家长、高等院校和政府教育部门等世界大学排名多元利益主体对高等教育不同的信息需求、优先等级和价值期望。2011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第四次大学网络和校长委员会会议发表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宣言,规定高等教育是一种社会公共产品而非可贸易的商品[16]。宣言还总结了国际上对世界大学排名和替代性等级评价体系的主要批评,一致认为世界大学排名应该提供关于大学办学绩效的多元信息,而不是对其进行等级分类排序。同年,在法国巴黎举行的全球高等教育排名和责任问题全球论坛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伊琳娜·博科娃(Irina.Bokova)指出,虽然高等教育的国际竞争和跨国比较可能是积极的,但是没有一个大学排名能够清晰地指出应该如何促进所有履行科学研究、人才培养和社会服务等使命的学术共同体的发展[17]。德国都柏林理工学院艾伦·哈泽尔科恩(Ellen.Hazelkorn)教授则认为,世界大学排名加剧了政府教育部门将有限的教育资源集中在少数精英大学的新管理主义模式和促进教学与研究之间进行合作的社会民主模式之间的冲突[18]。2012年,在墨西哥城召开会议——拉丁美洲大学和国际大学排名:影响、范围和限制。一些发言者在会议中强烈批评世界大学排名未能考虑国家建设型大学(The Nation—Building Universities)在拉丁美洲和其他地区的重大社会和文化影响。会议呼吁各国政府教育部门应该根据其历史传统和国家发展规划制定高等教育长期发展战略和实施政策,确保对大学学术自由、大学自治和多元发展等价值理念的重视、减少社会不平等现象和服务国际经济社会发展,会议还号召大学积极履行社会责任,而不是作为一个发展策略来提高他们在世界大学排名中的位置。

(二)国家层面的政策争论

国际高等教育发展的价值理念在国家层面也引发了激烈的政策争论。它包括为国内精英大学提供额外的财政资助,旨在提升大学在世界大学排名中的地位,还包括建立相对独立的世界大学排名系统。2010年,时任法国总统尼古拉斯·萨科奇(Nicolas.Sarkozy)承诺向高等教育领域投入数十亿欧元,以提升该国大学的国际知名度和科研产出水平,最终实现科学研究成果能够与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等世界顶尖级研究型大学相媲美。然而,高等教育批评人士却认为这项教育发展措施违背了法国高等教育管理政策的合法性和民主性。高等教育学家劳伦斯·贾瓦里尼(Laurence.Giavarini)教授甚至认为整个法国的高等教育制度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和破坏[19]。2012年,俄罗斯教育部长安德烈·福尔辛科(Andrei.Fursenko)宣布,俄罗斯已经成功开发出自己的世界大学排名系统,以抵制其他世界大学排名的影响。莫斯科国立大学在该大学排名系统中位居第五,领先于哈佛大学和剑桥大学等欧美发达国家一流大学[20]。他认为世界大学排名是高等教育强国和竞争对手彰显自身影响力和引导力的政策性工具,话语权不应该被垄断。与此同时,发展中国家对世界大学排名的抵制活动也在日益增加,特别是在拉美地区,它一直是学生大规模抗议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政策的场所。该地区拥有自己独特的高等教育传统,他们的现代高等教育制度根源于1918年的科多巴运动大学自治运动和1929年的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的自治运动[21]。在拉丁美洲,位居世界大学排名前列的高校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公立大学,这与美国私立大学位居世界大学排名前列的情况大相径庭。罗德里戈·阿罗克纳(Rodrigo.Arocena)教授认为,拉丁美洲大学高度重视办学理念与社会发展步调协调一致[22]。尽管如此,并不是所有国家都在回避和抵制现有的世界大学排名,这种努力体现在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和南非等新兴国家的各种“卓越计划”上。例如印度前任总理曼莫汉·辛格(Manmohan Singh)对印度高校未能进入全球大学排名“前200名”进行了严厉批评。他认为该国高等院校在世界大学排名中的糟糕表现正是印度高等教育质量低下的直接反映[23]。同时,印度联邦政府表示只有位居世界前500名的印度大学才能被批准在海外建立分校或成立联合学位培养项目。而我国则通过实施一系列针对性的高等教育“211工程”、“985工程”以及“双一流”等国家重点建设项目和支持计划来促进高等教育发展,有力地提高了国内一流大学在世界大学排名中的地位。此外,发展中国家还在努力地推动高等教育的多元化发展,增加弱势群体获得高等教育入学机会。例如2008年我国教育部实施支援中西部地区招生协作计划、2011年智利政府承诺提供免费的公立高等教育以及2012年巴西政府批准了一项新法律,该法律要求联邦大学为公立高中和非裔巴西人保留一半的毕业生名额。这一系列的政策举措反映了21世纪国际高等教育,特别是发展中国家高等教育多元发展的价值理念。

五、国际高等教育发展价值理念的愿景

世界大学排名已然把自身确立为新形势下国际高等教育质量保障体系的守门员,这种认证模式已演变为高等教育的新常态。它通过社会公众共同默许的形式发生,世界各国政府教育部门和高等教育管理者也以大学排名相对靠后的事实为依据,积极地对本国高等教育管理模式开展大张旗鼓地改革创新,以提升本国高校在世界大学排名中的地位。尽管这种改革创新挑战了美国在高等教育领域中的霸权,同时也内化了美国主导的高等教育新管理主义政策与逻辑。如同菲利普·阿特巴赫(Philip.Altbach)教授观点,尽管所有国家都希望建成世界一流大学,但是问题在于没有人知道什么是世界一流大学,也没有人懂得如何建设世界一流大学[24]。为此,世界各国应该结合自己的国情、密切联系本国经济社会发展需求,构建一个包括教学型大学、研究型大学以及应用技术型大学在内的高等教育多元化发展生态系统。

(一)追求学术卓越与服务国家发展战略的和谐统一

实践反复证明一个国家高等教育的质量发展水平,既是这个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状况的具体反应,也是该国综合国力的重要体现。大学作为人才培养、科学研究以及社会服务的学术共同体,追求学术卓越理应成为世界一流大学的灵魂。无论世界一流大学的内涵与职能如何发展演变,学术卓越都应该是世界一流大学建设最根本要求以及人们评价世界一流大学最核心基准,也是高校培养一流创新人才的根本保证、产出一等科技成果的重要途径以及提供一级社会服务的坚实基础。高等教育遵循学术自由、大学自治和多元发展等价值理念就是为了维护大学崇尚学术、追求学术卓越的良好氛围。只有营造出浓厚的学术氛围,才能激发广大高校师生积极参与科研的热情和提高大学的自主创新能力。同时,世界一流大学也是在与本国经济、社会以及文化的交流和互动过程中生成的,它是经济社会和科技文化发展进步的必然结果。国家和社会经济发展需求不但为学术研究带来了充足的实践内容,还为学术发展搭建了广阔的实施平台,是推进学术卓越的不竭动力[25]。国际上许多重要科研成果的产生往往源于现实社会的强烈需求。世界一流大学追求学术卓越与服务国家发展战略是并行不悖、相得益彰的。例如美国在南北战争之后,不但按照德国现代大学模式创办了研究型大学,而且依靠立法途径建立赠地学院以满足工、农业生产技术需求,而社区学院的应运而生则反映了美国现代高等教育制度确立过程中满足国家社会经济发展需求与追求学术卓越的双重努力[26]。显然,21世纪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必须结合国家重大发展战略、服务经济社会需求,在追求学术卓越过程中推动科技进步和促进人类文明发展。

(二)探索多种办学模式与自主创新发展的有效衔接

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必须遵循学术自由、大学自治和多元发展等价值理念,积极探索自主创新发展模式,走出单一办学模式误区。欧美发达国家高校在履行教学与科研等基本的学术职能之外,均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高等教育自主创新发展模式。例如英国大学的人文教育特征、德国大学的科研理念以及美国大学的社会服务职能。2014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与北大师生召开座谈时指出:“办好中国的世界一流大学,必须有中国特色。……我们要认真吸收世界上先进的办学治学经验,更要遵循教育规律,扎根中国大地办大学。”[27]这是习近平总书记对我国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和高等教育自主创新发展的重要指示和殷切期望。除此之外,尽管世界一流大学通常都是顶尖级研究型大学,但是各国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的时候仍然有必要考虑非研究型大学,还需要其他不同层次和类型的大学以满足高等教育多元利益群体不同的信息需求、优先等级和价值期望。同样,与其他服务性行业一样,并不是每个国家都需要建设研究型世界一流大学,至少在那些尚未满足高等教育基本需求的国家是不需要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必须投入大量的经费、汇聚优秀的人才以及制定高水平的教学和科研管理政策。或许一开始就重点建设类似于19世纪初美国赠地学院的国内一流大学,可能会使更多的国家从中受益,这些高校强调多元化的教学培训项目以满足不同利益群体学生需要和当地经济社会发展需求,相较于泛泛地追求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国内一流大学可能会带来更为强大和持续有效的发展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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