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果

林妙真

一大早，我精神抖擞、激情洋溢地上了一堂语文课，额头上的汗都流了下来。

课间休息，询问坐在前排的一个男生：“听得懂我的课吗？会不会太深奥？会不会累？”开学第二周，新接手的班级，毕业班，师生交集时间比较短。

“不会啊，全部听得懂的。”他闪着溜圆的黑眼珠，望着我。他叫锐。

“像你这么漂亮，博学多才的老师，我都能听明白的，怎么会累呢？”

“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狂笑起来，完全失却一个老师的仪态。锐的话如裹着糖衣的炮弹轰地炸开我的心。

我的欣喜，来自一个孩子的真诚、捧场。

我不由得想起暑假，还没带到锐的时候。那天我与他不期而遇，骑着电动车已经溜到他前面去了，他紧跑几步大声喊：“老师——老师——”，我赶快刹车，他气喘吁吁地冲到跟前：“妙真老师，你今天穿得好漂亮哦！”哈，一朵开心的花儿瞬间开放。

开学，锐非常恰巧分到我的班级。从此我们每天相见。

今早他的话，再一次让我感受幸福的到来。

第一单元考试，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我下去巡视一圈，发现很多孩子的卷子上还有些题目空着没有做，我提醒：尽量不要空题，实在想不出来就凭直觉把答案写下来，有时也会蒙对的，总比空着得零分好。

锐快言快语：“我不相信直觉，我的直觉一直是错误的。”

他抬头看见我惊愕的神情，马上补了一句：“不要靠直觉，要靠实力。”我再一次大笑，惊扰了考场的安静。

课间，鼻涕不知不觉又要流下来，感冒三四天了还没见好。锐刚好在身边，我惊呼：“快——有没有面巾纸？”我赶快用手捂住鼻子。

锐像轻巧的麋鹿一样，飞速地跑去他的桌子，从抽屉的书包里掏出一大包面巾纸：“给，全部给你，给你慢慢用。”

我又一阵大笑。“不用啦！哪有天天感冒流鼻涕的。”

隔天，课上到一半，发现锐掏出纸巾擤鼻涕。唉，看来他也感冒了。突然间，我的鼻子痒痒的，感觉鼻涕又要流下来了。我一边讲课一边走到他身边，顺手扯了一张纸巾捂住鼻子。他快速瞄了我一眼：“我就说嘛，全部给你，你又不要。”

好像昨天就预知：老师，你的鼻涕又要流下来了。

我又忍不住一阵大笑。

第一单元卷子改出来分发下去，锐78分。

我问：“满意吗？”我知道他底子薄，成绩不理想，今年六年级毕业班，锐妈妈还特意交代要管严点。

他沮丧地摇摇头：“不满意。上八十分才可以的。”

我对他竖起大拇指：“好的，期待！”

他充满信心地抿嘴一笑，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期末考试前，他信心满满地对我说：“老师，看我的表现！”我送给他一个赞许鼓励的笑容：“好样的！”在期末复习的两周里，他紧紧跟着我的节奏，不管作业还是小测，都认真对待，学习状态相当不错。课间他会跑过来冲着我咧嘴一笑：“老师，我是认真的。”

成绩公布，锐“78.5分”。他一脸懊丧地耷拉着小脸：没上80分。我數了数名次，排在第十名。因为卷子难度比较大，全班四十个同学，一个上九十分，五个上八十分。对锐来说，他已经在努力了，给他时间，慢慢来。

第二学期，我们熟络起来。每天上完课，锐马上过来帮我捧课本教参材料到办公室，我跟他客气：“老师自己来就好。”他爽朗地说：“老师上课太辛苦啦，我做这事应该的。”他还交代：“老师，你要做什么，告诉我，我来就好。”小小年纪，非常有担当。于是，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优待。

一段时间，他松懈下来，小测、考试明显滑坡。我善意地提醒他：要加油哦！他懂事地点点头：好的。一定的。

有天夜里，将近十点左右，突然接到锐妈妈的告状电话：晚上九点多了牵上自行车还要出门，大热天的穿皮衣，多问他几句话就不高兴，现在关在房里撒泼哭喊……锐妈妈又气又急的的话，让我的脑筋一时半刻转不过弯来，因为我完全没有足够的想象力，把白天的锐和晚上的锐联系在一起。

于是我让锐妈妈把电话给他，他听到是我，没有推辞抽抽噎噎地解释：“老师，是这样的，我晚上打算把自行车收到另一栋房子，我妈妈认为我要出门玩；还有我觉得有点冷穿皮衣，她骂我不知冷热；她说明天要考试了还不认真读书，她冤枉我了……”手机传来一阵震天响的哭声，满满的委屈和不满。

我有点明白了，马上安慰他：“哦，原来是误会啦，你和妈妈沟通好就没有这些矛盾了。这样吧，现在已经很迟了，明天还要考试，会耽误休息的。要不你先把脸擦擦，先睡觉，明天考完试我们再聊聊。”

“好啊好啊。谢谢老师！”耳朵里传来略带哭腔又强装欢快的声音。

隔天锐如常考试，完全想象不出昨晚他失态的样子。考试结束，我们聊了一会儿，本以为会大吐苦水，没想到他竟然风淡云轻地说：“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我只是不能接受她的唠叨话，以后我会跟她好好说的。老师，你放心，没事的！”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孩子，我是真心地喜欢你这颗懂事的开心果的。

我愿意你那阳光一样明朗的笑容日日出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