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劳我一生,博得“书虫”之名

2020-03-09 06:17
润·文摘 2020年2期
关键词:流沙河余光中书虫

流沙河,原名余勋坦,著名诗人、文化学者,主要作品有《流沙河诗集》《台湾诗人十二家》《庄子现代版》《流沙河认字》等,诗作《就是那一只蟋蟀》《理想》被收入中学语文课本,广为传颂。近日,这位一生痴迷于文字和人文经典的文坛耆宿因病去世,享年88岁。

文化启蒙

1931年11月11日,流沙河出生在四川成都,祖上四代都是读书人。4岁时,流沙河开始研习古文,当时小学老师规定,所有的作文必须用文言文写。很快,他背下了《庄子》《孟子》《荀子》中的许多篇目,以及曾国藩、桐城派的不少文章。

不仅如此,这个瘦小、聪慧的男娃娃还有额外的“加餐”。念初中时,每天下午一放学,他就背着书包和两位同学到一个前清老秀才家里上课。老秀才上课不算有趣,但会背很多诗词、古籍。讲课时,他会把诗词、古文里的每一个字、词都解释得清清楚楚,“后来我才知道,他的许多说法和原意并不相符合。”

“但是,最大的好处是我们跟着他读,大概懂得了这么一点意思。当时我们十三四岁,记忆力特别好,背了这么多古诗词、经典,到现在想忘记都忘不掉。”流沙河认为,学古文的第一要义就是背诵,记住了会终生受益,“你会用一辈子来消化它、慢慢懂得它,形成一种文化性的人格。”

诗海沉浮

1949年,流沙河以最高分考入四川大学农化系,刚刚入学半年的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文学热情,转而弃学追逐自己的作家梦。随后接连发表了一系列诗歌、小说、杂文,声名鹊起。

1956年,25岁的流沙河写下了题为《草木篇》的五首小诗,发表在由他提议并参与创办的《星星》诗刊创刊号上。

回头看,这只是一些以草木言志、寄托一时感兴的短章。比如对于白杨,流沙河这样写道:“她,一柄绿光闪闪的长剑,孤零零地立在平原,高指蓝天。也许,一场暴风会把她连根拔去。但,纵然死了吧,她的腰也不肯向谁弯一弯!”然而,就是这样一组今天看来再平常不过的短诗,当时却被认定为具有错误的政治倾向。

年轻的诗人被开除公职,留在省文联大院监督劳动,扫地、烧水、拉车,开始了长达20余年的劳动改造。也就是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他在文联的资料室里欣喜地发现一堆旧书,里面大部分是先秦典籍。后来,他经常晚上连宿舍也不回,就待在那里,夜以继日地啃读文献。

很多年以后,他还记得自己守着煤炉,捧读《庄子》的情景。他说他小时候,在跟老秀才读书时,就读过《庄子》,但当时,并没有读懂多少。如今再读,一下子就读进去了,并从中发现了很多人生的至理。他说:“正是这本书,让我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始终都能保持着一个开朗、豁达的心态。

文坛佳话

流沙河的名字为大家所熟知,还是源于选入中学课本的那首《就是那一只蟋蟀》。在那只为传统文化与家国之思浸染的蟋蟀背后,是流沙河与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一段文字之交。

1978年9月,《星星》诗刊连同流沙河的《草木篇》,一起获得平反。1982年,流沙河在《星星》诗刊开了个专栏,最早介绍台湾现代诗。后来,他把这一系列集结出版为《台湾诗人十二家》,成为当时读者了解台湾诗歌状况的重要窗口。余光中、郑愁予、洛夫、痖弦,这些台湾诗人在诗歌创作上的独特性和艺术感,给当时大陆诗坛带来一股强烈的震撼。因为流沙河的推介,余光中在大陆有了广泛的知名度。

1982年夏,余光中致信流沙河,说起四川的蟋蟀和故园之思,4年后,他又在《蟋蟀吟》中写下“就是童年逃逸的那一只吗?一去四十年,又回头来叫我?”流沙河在感慨之余,写下《就是那一只蟋蟀》作答:“就是那一只蟋蟀,钢翅响拍着金风,一跳跳过了海峡,从台北上空悄悄降落,落在你的院子里,夜夜唱歌……”绝妙无比,一时传为佳话。

一介书虫

1989年以后,流沙河弃“诗”从“文”,把他的主要精力转向了古文字的研究上,陆续出版了《白鱼解字》《文字侦探》《正体字回家》等说文解字方面的著作。他解的字基本上都是日常生活常用字,使用的也都是大白话,并且十分幽默、风趣,即使没什么文化的人,也能看得懂,看得开心。他说:“这些字,百分之九十都是前人已经解释好了的,我从几十种解释中,抽取我认为最有道理的,梳理好,用今天的语言讲清楚。当然,我也遇到一些前人解释错了的字,那我就给出我认为是正确的解释,这是个大海捞针的工作,因为这样的字很少,但能遇到一两个,我就已经非常快活了。”

除了说文解字,他还先后完成了《诗经现场》《庄子现代版》等文化研究方面的著作。著述之余,从2009年开始,流沙河每月第一個周六的下午,都会到位于文翁路的成都市图书馆,免费为读者开一个讲座,讲诗经、讲古诗十九首、讲唐诗、讲宋词,有时,也会讲他成长的故事……深厚的学养,来自生活中的智慧,加上幽默诙谐的川味演绎,让讲座成为成都人心中一道隽永的风景。

如今,流沙河离开了。他在《白鱼解字》序言里的一段话恐怕是对他一生最好的注解——“白鱼又名蠹鱼,蛀书虫也。劳我一生,博得书虫之名。前面是终点站,下车无遗憾了。”(一航整理)

流沙河访谈录

1.问:成为一个作家或诗人,是您从小就有的愿望吗?

流沙河:我的少年记忆很鲜明,但有一点我没想过——当作家。想过要从事的一个职业是记者。放了学,第一件事情就是到灯下去看报纸,了解发生的各种事情。后来学着采访,当编辑,就与文字结缘了,这中间就写诗、写短篇小说,后来就成了诗人、作家。退休以后又去研究古文字。人的一辈子就是这样干来干去,少年人比较感性,做事首先要有趣味,没有刻意规划自己的人生。

2.问:您近些年出了好几本关于汉字的书,汉字里面有什么东西使您这么痴迷?

流沙河:汉字和世界上现存的其他文字,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是一种“活化石”。它能体现出我们的祖先是怎样思维、怎样认识自然、怎样认识各种事物的。中国人的灵魂就在汉字里面。这是祖先留给我们的精神财产,它使得每一个中国人的记忆都还保留着我从哪里来的印记。

3.问:您说过自己是“职业读书人”,您常读哪方面的书?

流沙河:我每天都阅读,读很多方面的书,除了文学、文字学以外,百科知识方面的书我也爱好,比如《科学画报》《自然之谜》《飞碟探索》《天文爱好者》,都是期期必买。有一句谚语,“有趣必有益”,凡有趣,最后都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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