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静钧
在这场无政府博弈中,大国竭力把危险推到弱国头上。
懸挂英国国旗、隶属美国公司、由意大利人任船长的“钻石公主号”邮轮,搭截着日中美等众多国家的乘客和船员共3200人,1月20日驶离日本横滨,开启多国多地海上度假旅程。与“钻石公主”号差不多同期在这东亚海域游弋的,还有3706名游客和1100名船员的“歌诗达赛琳娜号”邮轮、1455名游客和805名船员的“威士特丹号”邮轮等。
然而,一旦疫情暴发,这些“海上乐园”很容易沦为孤立无援的荒岛,成为现代版的“古雅典”城。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期,被围困的古雅典城眼睁睁看着突如其来的瘟疫吞噬城内居民的生命,整整持续了三年。邮轮不是普通快速交通工具,不像耗时数小时的跨洲航空路线。邮轮一旦驶离母港,就会在海上来来回回数日半月。而有时“海上一日,人间数年”,疫情发展迅猛,猝不及防,不管这疫情是在邮轮上还是在其活动周边的陆地上,都是孤岛似的邮轮所不堪承受的。邮轮上搭载的乘客和船员动辄就是数千人,没有一个国家的公共卫生资源能对数千人的疫情突然暴发展开及时的救治,就连日本这样应灾救灾能力不弱的国家也承认,针对传染病流行的公共卫生床位存量只有1500张。
邮轮上乘客与雇佣船员的多国籍样态,注定了遭遇疫情或受到疫情扩散威胁的邮轮,在自身能力耗尽之后,就会成为国际社会的弃子,没有哪个国家会主动认领这海上的孤儿。“钻石公主号”上若不是大多数乘客是日本人,日本政府会立即把它拒之门外,这是极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包括“威士特丹号”“歌诗达赛琳娜号”在内,就连乘坐航班而来的个别旅客,都被日本政府以“国内公共卫生安全”受威胁之理由拒绝停靠或入境。对于日本拒绝的理由,从国内政治的角度上看,是一个安全的上上策,它不但迎合了国内民众的担忧,也显示了政府对民众安全的首要关注,“国内安全优先”,战胜了国际主义的非理性冲动。
在这场无政府博弈中,大国始终支配着国际安全资源的分配权,竭力把危险推到弱国头上。“威士特丹号”在海上流浪了近10天,先后推给了菲律宾、越南来受理,也没有成功。美国以关岛不听从指示为由巧妙地绕开了这一问题,毕竟邮轮无论如何不可能横渡太平洋停靠到美国太平洋东海岸。所以,一切都可以预料得到,最后“威士特丹号”停靠到了柬埔寨西哈努克港,柬埔寨以世卫组织一直呼吁的“国际团结”精神,在高度风险压力下接受了邮轮的停靠,使得邮轮上乘客和船员有可能疏散回家。
然而,在哪儿可获得停靠机会,仅仅只是邮轮在疫情威胁前的一个小问题。邮轮与邮轮之外的技术性信息不对称,导致了停靠得了邮轮却下不来人的情况。再怎么看起来十分安全的“威士特丹号”,最后在疏散阶段还是出现了一例新型冠状病毒检测阳性的乘客,那些四面八方疏散的游客和船员,会不会形成“超级玛丽”一样的危险的传染链条,从而如多米诺骨牌一样摧毁掉各国脆弱的公共安全防线?
从“钻石公主号”混乱的隔离,最终导致四分之一的船上人员被感染的事实来看(感染人员的数量还在增加),一方面说明邮轮上的疫情隔离在技术上和操作上是失败的,另一方面又说明了另一个“两难困境”,即也不可能让数千人上岸陆上隔离,因为这在国家能力上已经不允许,政府始终把绝大多数资源准备着用于国内的应急。从报道中可以看出,日本派到“钻石公主号”的医护、检疫人员也只有数十人。所以,等到神户大学医院感染症内科的教授岩田健看到船上场景时,发出了“真的非常悲惨,从心底感到害怕”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