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猪圈解救记

●王明妮

对于母亲，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她把我从猪圈中解救出来。

1992年，5岁的我跟随父母在县城造纸厂生活。父亲开拖拉机运输木材，母亲在造纸厂饭堂帮忙，我每天在厂区游游荡荡玩耍，到点了就回家吃饭。一天中午，我四处探索，发现厂区边上一座山坡上有几棵三华李熟了，青青的果皮已经泛了一点红，远远望着，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我忍不住来到李树下，摘了几颗。

正当我吃得起劲的时候，耳朵被一只又大又粗的手拧开关一样拧起来了，嘴里叼着的果被突如其来的阵痛抖掉了，仰头一看，是一个凶神恶煞的老爷子，他一边骂我“偷果贼”，一边把我连拖带拽地拉到一排平房，打开其中一扇门，把我扔了进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门已经重重关上，外面还有铁链拴上的声音，屋子里恶臭熏天，我转身发现好几头猪在拱来拱去。意识到被关在猪圈，想到四下都是荒山，父母找不到我，我卯足了劲地哭，拉门，踢门，用一个5岁小孩所有的力气去闹，去喊救命，也不知道闹了多久，又饿又困的我在猪圈旁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有踹门的声响，“侬儿这么小，吃你几个三华李，你就把她关猪圈，你还是不是人呀？！”我再仔细听，原来是母亲的声音。在母亲的怒斥下，老爷子把门打开了，母亲冲进来，看看猪仔，又看看我，鼻子一酸，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转头又冲老头放狠话：“我女如果有任何损伤，我一定找你算账！”说完母亲背起我，离开臭熏熏的猪圈。

回来的路上，天已经全黑了，我双手环抱着母亲的头，双腿也紧紧地盘着她的腰，贴在母亲温暖的背上。“阿九，不怕不怕，老母保护你。”母亲唤着我的乳名，轻声安抚我。原来母亲见我中午没回来吃饭，就跑去我常玩耍的地方找，找了一轮没见踪影，她慌了神，担心我被拐卖，就赶紧请假，叫上父亲，开着拖拉机在厂区一个个角落地寻，还发动了工友一起找。后来听说山坡猪圈里有小孩哭，母亲抱着一线希望冲上山。隔着门缝看到我躺在猪圈边挂着眼泪睡着了，她又惊又气，让父亲守在门旁，她打听了老爷子的住处上门理论一番，揪着老爷子赶紧上山开门。事情过去一段时间后，母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不是自己的，双手莫伸。爱吃三华李，我们可以自己种。来年，母亲在老家山上栽了一棵三华李，果树开花结果，青翠中刚开始泛红，母亲就摘几个放在我手里，让我放心吃。

母亲常说，这是她养育我过程中最难忘的一件事，我又何尝不是？母亲给了我生命，解救我于困境之中，又教会我道理，让我在充满安全感的童年成长。后来每当我思想有所偏差，我就想起童年猪圈历险的事情，想起母亲的奋不顾身和她温暖无比的背，那些歪想法的苗子就被扼杀掉。我想母亲解救的不仅是童年猪圈历险的那一次，而是自此后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