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晶莹
(福建兴华东景观设计有限公司,福州350001)
20 世纪20 年代以来盛行的现代主义建筑风格倡导简约、实用、一体化,十分适应当今这个时代的建筑需求。无论是格罗皮乌斯、密斯还是柯布西耶,他们的设计方案都是直接针对当前居民高密度、高容量的居住状况而提出的最佳的执行方案。它们假定所有的居住人群都必须涵盖在统一的设计理念中,不考虑民族的、宗教的差异。正如柯布西耶所说的那样:“人人都有同样的身体,同样的功能,同样的需要。”在这种工具理性主义思潮的影响下,现代主义建筑走上了一条依照技术理性的规则与程序,普遍使用工业材料与工程结构来建构,坚持建筑的功能与形式的统一性,充满了机械感和几何感的建筑表现之路。
建筑的功能本应当满足人的多方面的需求,如心理的、生理的以及精神上的需求。但是现代主义建筑更多的是从机械主义、实用主义的角度来理解建筑的功能,将建筑等同于机械,为了实现功能的优先性而宁愿牺牲艺术的形式。它将科学性、方便性、经济性与效率型放在第一位,至于建筑的形式与美感,则完全颠覆了传统的建筑审美标准,将建筑空间看作是立体几何中点线面的机械组合。这种机械化的建筑表现形式必然只能以单一、冷漠、暗淡的观感呈现在城市空间之中。因此,茂密林立的钢筋水泥建筑群落带来的不仅仅是拥堵的人群和日益恶化的环境,更是给予了人们心理上冰冷的屏障,隔绝了人与人的交流,使人们的生活变得单一乏味,无论是在经济领域、文化领域还是社会意识方面,人们受到了多方面的“异化”冲击,从而不能直接把握和感受这个真实的世界。
海德格尔在论及现代人的生存困境时指出:“我们应该在安居的意义上思考通常所说的人的生存究竟是什么。要做到这一点,当然就必须放弃对安居的惯常之见。”[1]在他看来,人们现在所理解的安居还只是停留在和人类其他活动并列的一种普通的活动,时而居于此,时而居于彼。因此,这种居住状态只能称为“居住”,而不是“栖居”。现代都市拥堵的人口,嘈杂拥堵的生存环境,残酷的职场竞争,使得当代都市居民很难达到“栖居”的状态,甚至连“居住”的状态都只能通过相当努力地工作才能基本实现。都市文明是人类当代文明的集中体现,都市赋予了人们更多的发展机遇和更加丰富的物质和精神生活,但是人们对于生活环境的美好追求并不能很好地实现预期目标。在目前这个时代,“住房紧张无论有多么严重紧迫,无论多么有害或多么有威胁,都不是安居的真正困境……真正安居的困境在于凡人一再地追求安居的本质,在于他们必须事先学会安居。”
诗意不单是精神化的追求,更是要建构起理想的生活世界。所谓的“栖居”,就是要打破那种工业社会所制造出的僵化的、机械化了的社会生活行为,突破工具性的思维方式,构建一种充满创造性、想象力的重视精神化的生活方式。海德格尔说过:“建筑不仅仅是通向安居的一种手段和道路——建筑本身就是安居。”“安居”一词除了“居住”这层含义之外,还带有“和平”及“被保护”的含义。因此,可以把“安居”一词的真正含义解读出来:只有置身于一种自由、和平的环境之中,居住才能说是达到“安居”这种状态。只有不断地维持和保护这种自由与和平的状态,“安居”才会持久。这种良性互动的安居状态才是海德格尔所向往的“栖居”。
海德格尔在《筑·居·思》一文中指出,建筑的本质乃是人的栖居,也就是让人“是其所是”地存在,它必须体现为一种人与世界的诗性融合的状态,否则,即便人住在这个房子里,也同样会陷入无家可归的状况。在这种“栖居”的境界中,人的素朴之心要能敞开,与周边的事物相契合,可以按照自然的心性在其中自由地持存。建筑与居住并不是相互分离、相互对立的关系,两者是内在统一的。建筑归属于居住,并在居住中获取其本质。没有居住,就不可能有建筑;没有原初意义上的居住,也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建筑。海德格尔在这里所揭示出的建筑与居住之间诗意性的作用关系,将单纯的建筑美学上升到形而上的超验的高度。他通过对人的“存在”的本质思考,扩展到人所栖居的空间的思考,试图从“存在”的本真意义上来反思人与居住环境之间的关系。他揭示了现代主义建筑思想中的功利主义、功能主义,通过各种技术手段将建筑的空间、结构、功能乃至风格都呈现出冷漠、单一的质感与色彩,没有从生存的有机化和整体的生态型来设计人的居住环境,导致现代人居环境所出现的诸多问题。
技术不仅仅是一种工具手段,它所要实现的真正目的并不是通过操控而使某种状态成为可能,而是摆脱某种困境而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这种“自由”并不是对物(对象)的任意支配,而是作为一种可控制的资源的“贮藏”。它随时处于预备状态,只要有现实的需求,就能通过恰当的方式为人类所用。然而,仅靠技术本身是很难实现自我的超越和救赎的,显然,对于技术的本质性思考与实质性抗争只能通过另一个领域的介入才能得以实现,这样的一个领域就是艺术。
与传统的建筑表现形式不同,现代主义建筑的表现形式可以通过“模块化”“复制”的生产方式得以实现。在逐渐步入后工业时代的今天,现代建筑的产生同其他物质形式的生产一样,依赖某些生产技术——材质、涂料、工具等方面的技术。它们重构了一整套现代建筑及其受众之间的社会关系。现代主义建筑通过对材质、布局的重新建构带给大众全新的空间感,那种流动性、开放性的格局带给大众的迥异与传统建筑格局所带来的稳定性、隐秘性的特点不同。它更强调受众的直观体验,个体不是通过关注、思考、研究和学习这种空间感而来适应这种布局,相反更多地则要迅速依靠身体感官的体验来适应这种新环境。因此,建筑与公共景观的设计必须遵循一定的艺术设计原则。艺术品的价值不仅在于它的使用价值,还在于它的审美价值。传统建筑所赋予人的神圣感、崇敬感和归属感很难在现代主义建筑及景观中得以传承,这些现代主义的作品更多地成为一个个巨大的“商品”,成为人们体感“消费”的对象。因此,一旦现代主义建筑艺术设计丧失了个性,不再能满足大众对于新时代的情感诉求,这样的设计思潮注定要陷入沉寂。
每个时代都有不尽相同的建筑及景观表现形式。作为建筑及景观的最高实现状态——“栖居”从来都不只是居住。居住只是日常意义上的基本功能,它还与人们的精神生活和审美息息相关。“栖居”的状态除了要求人们尽可能满足建筑及景观的基本功能之外,还需顺应时代的生活潮流和文化传统,与时代精神完美结合。“栖居”作为人本真的一种生存方式,就应该包含着情感、生活、工作等诸多生存状态,并以多样化、差异性的特质而存在着。作为“栖居”的外在表现形式的建筑与公共景观,必须作为各个地区文化和精神的有效载体,才能高效地发挥出文化的承载与再生产的功效。因此,在这种不等同于现代主义建筑理念引导下所展开的建设实践,才能保证在空间上以及精神上都能使建筑保持“栖居”所带来的自由性与开放性,确保最大限度地包容居住者无论在生活方式还是文化精神上的差异性,从而做到真正有效地使人存在的本质得以彰显,并更好地融入自然与社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