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菲 章韬
(1.上海社会科学院应用经济研究所,上海,200020 2.上海对外经贸大学国际经贸学院,上海,201620)
逆全球化趋势导致全球经贸摩擦加剧,再加上世界球经济增长放缓,全球贸易发展动能减弱。这种背景下,我国如果继续大量出口低质产品,持续被冠以“低质量、低价格、低利润”的标签,将非常不利于在这种大浪淘沙的时代树立民族品牌,提升综合国力。《2019年政府工作报告》指出,一方面,要持续推进出口“稳中提质”,让更多国外市场认可中国制造。因此,提高出口产品质量,是当今中国经久不衰的重要议题。另一方面,要“加快提升通关便利化水平,积极扩大进口”。我国入世以来,进口关税持续降低,极大提高了进口贸易自由化水平。进口贸易自由化程度的提高,通过进口竞争效应,降低了要素市场成本,进而大大提升了企业资源配置效率、优化了资源配置结构,从而提高出口竞争力。实际上,通过进口学习效应,推动出口升级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是我国进出口贸易的重要特征。进口中间品促进技术创新和出口产品质量升级,也是我国贸易由数量增长转向质量发展的重要途径。
与此同时,全球价值链分工细化是伴随逆全球化和全球贸易转型的一大重要特征。产品内生产的全球分工体系愈发复杂,国际生产过程愈发碎片化。各国基于国家比较优势而形成高度专业化能力,微观贸易企业则基于企业比较优势专业化生产某种产品特定环节的生产任务。在全球价值链中,品牌运营、研发设计和市场营销等服务功能环节创造高附加值,加工制造活动越来越成为“微利”环节(陈健、赵洋和赵迪,2019),从而不同嵌入位置的企业具有不同的增加值创造空间。因此,企业进口中间品,通过技术溢出和学习效应,促进产品质量升级的作用机制就不再具有一致性,势必会随所进口中间品的价值链嵌入位置而有所差异。实质上,这种差异性是逆全球化趋势下贸易政策不确定性与全球价值链分工细化间两股力量的对抗,前者使贸易摩擦日益加剧,后者使国际分工合作日益密切。在这一背景下,企业在贸易自由化冲击下,如何有效提升产品内配置效率,进而提升自身竞争力是关乎企业、行业乃至国家宏观产业政策的重要问题,也是贯彻进口推动经济增长和供给侧改革的重大问题。
综上,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冲击下,如果进口中间品在不同价值链嵌入位置,会导致企业对技术溢出效应的吸收能力、优化资源配置能力不同,进而影响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对企业产品质量升级的作用机制。另一方面,出口到不同收入水平目的国,本身就是企业的自选择,和企业生产率等绩效指标息息相关,所以出口目的国不同的企业,其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和中间品的价值链嵌入位置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作用机制往往也存在较差差异性。这也是本文的一个关注点。本文使用2000—2014年我国海关产品企业数据、WITS进口关税数据和WIOD投入产出数据,研究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对出口产品质量影响,并研究了这种影响的中间品异质性,进一步分析了这一机制的质量趋势效应和目的国收入效应。本文具体结构安排如下:第一部分介绍本文研究的意义背景;第二部分回顾了和本文相关的文献;第三部分对本文的机制进行理论建模;第四部分对本文的机制进行了实证检验;第五部分给出了本文的结论以及政策建议。
企业要素投入是影响出口产品质量的重要因素,企业会根据出口产品质量内生选择要素投入。李秀芳和施炳展(2013)研究发现研发、人力资源、广告等要素投入会促进出口产品质量升级,而政府补贴则会提高这一升级路径的效率。樊海潮和郭光远(2015)使用高度细化海关数据和制造业企业生产数据研究了出口产品质量、生产率和出口价格之间的关系,认为作为技术投入的生产率与出口产品质量正相关。石小霞和刘东(2019)研究发现,高技能劳动投入会促进企业升级出口产品质量,且高技能劳动投入和高质量要素投入会产生组合效应。Amit and Khandelwal(2013)认为要素投入市场的进口竞争也是出口产品质量的重要影响因素,进口竞争有利于靠近世界前沿产品的质量升级,但不利于远离世界前沿产品的质量升级。
不同于上述简单的资本、劳动和技术等要素投入,本文主要关注企业的中间品投入。部分学者直接研究企业的要素投入结构中有无中间品,如刘海洋、林令涛和高璐(2017)认为如果要素投入结构中有中间品进口,则会存在技术溢出效应,有利于优化要素投入资源配置从而促进出口产品质量升级。林令涛、刘海洋和逯宇铎(2019)进一步研究发现,进口中间品有利于提升企业出口能力,这一能力也受到与进口中间品技术匹配程度的影响。更多学者则是从中间品结构出发,研究了中间品进口对出口的作用机制。李秀芳和施炳展(2016)从中间品进口种类的多元化角度研究,认为中间品进口多元化会通过边际成本和固定成本等渠道促进出口产品质量升级。郑亚莉、王毅和郭晶(2017)从中间品进口质量角度研究,认为企业进口中间品质量越高,出口企业的生产率也会越高。魏浩、李翀和赵春明(2017)从中间品进口的来源地结构角度研究,发现中间品进口来源地结构会通过进口种类多元化的生产互补机制促进企业生产率和竞争力的提高。许家云、毛其淋和胡鞍钢(2017)发现中间品进口质量结构、产品种类结构均会影响企业出口产品质量。以上文献尽管也考虑了中间品进口结构对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但主要集中在是否进口中间品或者中间品的数量维度或者质量维度,而没有考虑中间品的价值链嵌入位置结构。
在考虑中间品进口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作用时,不可忽视关税波动冲击的影响,针对关税下降引致贸易自由化、促进出口产品质量升级的研究也较为丰富。殷德生、唐海燕和黄腾飞(2011)研究发现,关税下降通过贸易成本降低、技术溢出效应和规模经济,促使进口结构优化以提升出口产品质量。田巍和余淼杰(2013)认为企业中间品关税减小会显著提高企业的出口强度,主要是因为关税降低促进了中间品种类结构的优化。Fan et al.(2015)建立模型研究了关税下降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促进作用,但是并未对中间品进口如何影响产品质量升级做出具体说明。刘晓宁和刘磊(2015)的研究则发现对于中国企业而言,贸易自由化有利于靠近世界质量前沿企业的产品质量升级,存在“规避竞争效应”,而对远离世界质量前沿企业的产品质量升级具有消极影响,存在“气馁效应”。Bas et al.(2015)使用我国2000年到2006年的海关数据研究了进口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对进口中间品以及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发现进口中间品贸易自由化会促使企业出口价格的提高,尤其是从发达国家进口中间品的时候,同时进口关税的减少也使得企业会做出升级其出口产品质量的决策。盛斌和毛其淋(2017)研究发现,中间品贸易自由化会通过竞争效应和种类效应显著提高了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陈维涛、严伟涛和庄尚文(2018)认为进口贸易自由化能够提高企业生产率水平,而中间品进口贸易自由化不利于促进企业创新,最终导致企业生产率水平下降。刘政文和马弘(2019)发现,中间品关税下降,不仅会降低个体企业的生产成本、提高成本加成,也会降低行业平均成本、增强个体企业面临的竞争、降低成本加成,两种作用之下影响企业生产率。以上文献对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影响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等出口绩效的作用机制进行了探讨,但是没有考虑到,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下,中间品进口来源于不同嵌入位置时,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对出口产品质量的异质性影响。
目前大部分文献或关注中间品进口贸易自由化促进产品质量升级,或关注中间品进口本身就会促进企业产品质量升级,本文关注的焦点则在于企业所进口的这种中间品更靠近原材料等原始投入还是更靠近最终品,即中间品的价值链嵌入位置,这一嵌入位置如何影响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的作用机制目前较少有文献关注。企业所进口的中间品在全球价值链的嵌入位置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一嵌入位置事关企业自身的吸收能力,上游企业一般是资本密集型的,生产率和利润率较高(Ju et al,2015),因而吸收、学习新技术能力较强,而吸收和进口学习等能力则直接关乎企业出口绩效。
国际贸易中,企业不仅需要考虑进口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冲击,也需要兼顾所进口中间品上下游关联结构所受的系列关税冲击。因此,我们在中间品投入与最终品质量的分析框架内,逐步考虑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冲击、进口中间品在全球价值链嵌入位置异质性,从而中间品进口贸易自由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作用机制,如何受到中间品在全球价值链嵌入位置异质性的影响。
首先,我们考虑同质化中间品投入对企业最终品出口产品质量存在影响。根据Fan et al.(2015),假设代表性消费者效用由所消费商品的质量和数量决定,行业内产品之间是常替代弹性的。该代表性消费者具有以下偏好结构:
其中,vi是行业i在总支出中的份额,以此对每个行业商品带来的效用进行加权。q(ω)表示产品种类ω的质量,ηi>0表示质量的变化范围。x(ω)表示产品种类ω的消费数量,σi>1表示行业i不同产品种类之间的替代弹性。Ωi表示行业i不同产品种类的变化范围。对行业i中产品种类ω的需求可以表示E表示消费者总收入。Pi表示外生于每个个体企业的行业水平价格指数。
在企业方面,假设企业生产产品ω的生产率φ(ω)是异质的。每个企业生产这一产品需要很多最初投入L(ω)和中间品投入M(ω),行业i中生产率为φ(ω)的企业生产质量为q(ω)的生产技术为:
上述文献不考虑企业进口中间品投入结构差异,只考虑数量差异。这里我们将企业进口中间品决策视为企业进口结构的内生选择,企业选择其投入品与原材料和产成品之间的生产组织联系及潜在的组织生产成本。
企业选择中间品投入时考虑所采购中间品投入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嵌入位置结构以及潜在的福利改进,实际上反映了企业在国际贸易中的分工地位和对自身比较优势的提升策略,选择靠近原材料的中间品的企业可能有更多资本、更大企业规模去承担从原材料到最终品的较长生产链条,从而获取更多增加值。因此,本文放松了中间品同质性的假设,认为企业的中间品投入结构存在异质性,将中间品投入数量改写为关于投入结构的表达:
行业i中生产率为φ的企业生产最终产品所面临的边际成本为:
其中cm表示企业可得的最低质量调整成本投入。企业获取中间品z的成本取决于对应中间商和间接中间商间的投入结构,即中间商投入原材料或半成品的步骤或长度z。企业需要为中间品投入结构支付生产组织成本,如果中间品投入结构越复杂,则企业面临的中间品“产品空间”越大、价格指数越高,企业必须在成本和质量之间进行权衡。
公式(5)~(7)表示中间品投入结构会影响企业的中间品价格和质量,即企业生产最终品的最优质量可以简化表述为:
其中,A和B分别表示给定的其他无关于本文机制的参数。由此,可以得到企业中间品进口贸易自由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作用机制,是如何受到中间品在全球价值链嵌入位置的影响的经济学解释。首先,关税τ的减少导致中间品贸易自由化水平的提高,进而通过公式(7)影响综合价格指数,再通过公式(8)影响产品质量,结合Fan et al.(2015)的研究,预期关税和产品质量负相关。其次,进口中间品嵌入全球价值链的位置下游度,同样通过公式(7)影响综合价格指数,再通过公式(8)影响产品质量。预期上游企业质量升级较快。其经济学直觉在于,价值链上游的企业更多采购原始材料,这类企业通常设立成本较高、大部分是资本密集型的,其生产率和利润率相对较高(Ju et al.,2015),相对处于国际分工的相对高端环节;价值链下游的企业主要采购几近于最终品的半成品,相对处于国际分工的相对低端环节。所以预期上游企业质量升级更快。最后,关税和下游度均出现在公式(7)中,二者之间存在交互效应。其经济学直觉在于,相对于采购靠近最终品的半成品的下游企业,生产率和利润率比较高的资本密集型上游企业,在面临贸易自由化冲击的时候,能够更有效的充分利用贸易自由化带来的进口竞争效应和要素市场成本下降效应、技术溢出效应等,从而促进产品质量升级更快。
本文主要研究我国出口企业在企业—产品—国家—年份层面上,考虑中间品在全球价值链上嵌入位置的异质性之后,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主要涉及中间品贸易自由化,中间品在全球价值链上嵌入位置和出口产品质量三个变量,具体的测度方法如下。
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实证分析中以关税来代理,认为关税下降可以刻画贸易自由化程度的提高。关税为企业进口HS-6位数产品水平关税。计算方法为关税加1并取对数之后的值,即tariffft-5=In(τft-5+1),其中表示企业总进口中各种中间品的份额,表示6位HS中间品关税,N表示企业f进口的中间品种类数。关税数据主要来源于世界综合贸易方案(WITS) 1997—2011年HS6位码水平的时变关税数据。
中间品在全球价值链上嵌入位置,用下游度指标来刻画。基于Antras et al.(2012)和Miller et al(2017)的方法,立足企业采购中间品投入的视角,主要估计国家—行业水平投入下游度,进一步得到每个企业的加权下游度,权重为企业进口各种中间品的比重。计算下游度的数据来源于世界投入产出表1995年到2011年间世界上主要的40个国家35个行业的投入产出数据。这个指标越小,表示进口越多的原材料等上游原始投入。
出口产品质量则使用Khandelwal et al(2013)提供的测度方法计算得到。由于给定价格,具有较高销售量的产品具有较高质量,所以使用企业—产品—出口目的国—年份水平上消费需求对价格和替代弹性乘积、产品固定效应、国家—年份固定效应回归,即所得到的残差作为出口产品质量,其中表示t年国家c对企业f出口产品h的需求量,表示不同产品种类之间的替代弹性,就是出口目的国的国家年份固定效应以识别出口目的国的收入指数和价格指数,就是产品固定效应,加入这一项固定效应是因为不同产品种类之间的价格未必是可以比较的。质量估计值就等于。本文采用我国2000—2014年海关数据估计了企业—产品—出口目的国-年份水平的质量指数,得到554489个企业、4744种产品出口到195个国家的出口产品质量。
其他控制变量。主要包括企业的注册类型和所在地区,来源于我国海关数据库。
由于样本中很多企业主要是从事进出口业务,或者提供进出口中介服务,这种企业并不需要承受进口关税,所以需要将这些企业从样本中去除掉。相关法律规定这些公司将有名称包括诸如交易、进口和出口,本文采取Tang et al(2012)的处理方法,删除公司名称中包含“进出口”“贸易”“外贸”“经贸”“工贸”“科贸”等字眼的公司。
图1给出了按照下游度和关税分组的质量分布图。从图1(a)可以看出,下游度最低25%的分组中,质量5期差分的均值最大,且大于0,这表明了下游度比较低的企业,其质量升级比较快。从图1(b)可以看出,关税最低25%的分组中,质量5期差分的均值最大,且大于0,这表明了关税比较低的企业,其质量升级也比较快。
图1 不同分组条件中的质量差分分布图
根据以上理论模型,建立如下计量模型:
中间品进口贸易自由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影响的回归结果见表1。模型(1)显示,中间品进口贸易自由化提高,会显著促进企业产品质量升级。模型(2)对模型(1)进一步的机制研究发现,关税和下游度的交互项系数显著为正,表明确实存在中间品贸易自由化推动企业产品质量升级这一机制,但是企业进口中间品下游度越低,这一机制效应就越强。实际上,如果企业进口中间品的下游度在4.2以上,中间品进口贸易自由化甚至会降低企业的产品质量。模型(3)~(5)逐步控制了出口企业的性质、企业所在的城市固定效应、国家年份固定效应及行业固定效应,模型(6)采用高维面板的方法控制特定的企业—产品—国家高维固定效应,尽可能地降低关税和质量间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的机制仍具有较好的稳健性。
经济学直觉上,首先,中间品贸易自由化一般会通过进口竞争效应降低要素成本,优化资源配置,从而提升企业生产率和产品质量(Fan et al.,2015;樊海潮和郭光远,2015)。其次,企业进口中间品,相较于不进口中间品的企业而言,会产生“中间产品质量效应”“产品种类效应”与“技术溢出效应”,促进企业产品质量升级(许家云、毛其淋和胡鞍钢,2017)。最后,将以上二者结合起来,却未必一定会实现出口产品质量的升级。实际上,中间品进口关税下降后,所有企业都面临要素市场成本降低、技术溢出,但是企业异质性导致不同企业对利好政策效应的吸收能力不同,生产组织决策反映也会不同,甚至有企业会出现产品质量下降的现象(苏理梅、彭冬冬和兰宜生,2016)。这主要是由于进口原始投入的企业相对上游,而进口最终品的企业相对下游,上游企业由于设立成本较高、大部分是资本密集型的,其生产率和利润率相对较高(Ju et al.,2015)。贸易自由化冲击下,上游企业对利好政策贸易改进效应的吸收能力更强,相对也更容易把握机遇、提升质量、提高产品竞争力。
表1 中间品进口贸易自由化影响出口产品质量的基础回归
注释:括号中为聚类在企业层面的标准误;*, **, *** 分别表示在10%、5%和1%水平上显著;为了消除部分内生性问题,关税和下游度均按照Khandelwal等(2013)以及Fan等(2015)的做法,滞后五期,下文表格如不作特殊说明,均采取这种做法。
1.关税加总导致的内生性问题
本文测度中间品进口贸易自由化的指标主要是关税,前文对企业关税的测度采用加权平均做法,权重是企业进口各种中间品的份额。实际上,这种加权方式可能存在企业自身特征造成的内生性偏差。一方面,企业在进口各种中间品的时候,决定企业每种进口多少的决策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企业自身的质量选择,企业会根据市场质量需求调整生产质量,进一步调整进口中间品投入的份额。另一方面,如果企业进口某种中间品的关税很高的话,企业很可能会选择不再进口这一中间品,而是选择其他的替代中间品,此时企业加权关税测算得到的企业中间品关税就会被低估了(田巍和余淼杰,2013)。因此,存在质量和加权进口关税的逆向因果导致的内生性问题。对此,本文采取了三种企业关税加总方法来解决这一内生性问题,第一种是不考虑权重的关税算术均值,第二种是计算企业面临的关税总值,第三种是将企业所进口的中间品种类的比例固定在企业的初始进口年份。表2分别通过三种企业关税计算方式验证了基础回归结论。无论采取哪种企业关税的测度方法,上文结论都是稳健的。
2.质量测算过程导致的内生性问题
鉴于企业出口和进口之间存在难以剥离干净的相互影响关系,本文采用工具变量法处理这种内生性。在测算质量的时候,其经济学直觉主要是控制价格和产品固定效应之后,出口额较多的出口产品质量水平也比较高。但是价格和出口数量之间可能存在潜在的内生性问题,从而导致测算的出口产品质量也存在内生性问题。Fan et al.(2015)认为可以采用企业所在地区平均工资作为该企业出口产品价格的工具变量,以捕捉企业生产成本,重新测算质量估计值。为了实现这一操作,需要将海关数据库和工业企业数据库进行匹配。表3结果表明,本文所研究的机制在进一步采用工具变量法进行内生性控制之后也依然是稳健的。
表3 稳健性检验——工具变量法计算产品质量
上文在企业—产品—国家—年份层面探讨了中间品进口贸易自由化对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机制。下面从企业本身质量差异性和出口目的国差异性,两个视角检验这一影响机制。
1.质量趋势效应
传统的线性回归模型描述了因变量的条件均值分布受自变量特征的影响,而不同质量水平的企业往往存在生产率等异质性,这种企业异质性会对质量升级受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和下游度的作用机制造成什么影响?此外,本文出口企业涉及贸易数据,一般都存在异方差问题,最小二乘法的估计将不再具有最佳线性无偏估计等优良性质,出于稳健性考虑,表4采用分位数估计模型对本文影响机制加以检验。结果表明,在各个质量分位数本文机制依然稳健。有趣的是,质量分位越高,关税和下游度交互系数就越大,表明中间品贸易自由化促进企业产品质量升级的机制,在低下游度中间品进口企业相对较强。如果这家企业又是出口高质量产品的企业,这一机制就会更强,体现出在面对贸易自由化冲击时,产品质量升级存在低下游度和高出口质量的组合效应。这主要是由于,相对于低出口质量的企业,出口高质量产品的企业自身较为成熟,也具备一定出口竞争力,对利好政策贸易改进效应的吸收能力更强,从而进一步强化贸易自由化和中间品下游度共同对产品质量的作用机制。
表4 影响机制检验——质量趋势效应
2.目的国收入效应
表5将出口目的国按照收入水平的高低分为4组:收入最低25%、收入次低25%、收入次高25%和收入最高25%,进一步研究了出口到不同收入水平目的国的情况下,上述机制存在哪些特点。结果表明,除了收入最低的目的国之外,其他分组中均稳健存在上文所研究的影响机制。进一步地,对比不同收入水平的目的国分组,可以发现,我国企业出口到收入次低25%国家,关税和下游度交互系数最大,表明如果企业出口到较低收入国家,其产品质量升级更容易受中间品进口下游度的影响。但对比交互项显著的模型(2)、(3)和(4)可以发现,出口到高收入国家的企业,关税的边际效应总是负的,比如模型(3)的下游度达到11的时候才会使得关税边际效应转为正的,远大于样本中下游度指标的最大值(5.2);而出口到低收入国家的企业,只有进口中间品下游度在4以下时,才会享受到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带来的产品质量升级效应。这主要是由于,只有生产率达到一定水平的企业才有竞争力出口到高收入国家,所以这类企业在面对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冲击时,能够充分吸收各类中间品的技术溢出效应,无论企业进口何种中间品,都会享受到贸易自由化带来的贸易改进效应、促进产品质量升级,只是进口低下游度的原始投入的贸易改进效应大于进口高下游度最终品。而如果企业本来是出口到低收入国家,只有进口低下游度、高上游度的原始投入等时,才能充分吸收利用进口竞争效应和要素成本降低效应、技术溢出效应等实现贸易改进和产品升级,一旦企业进口靠近最终品的高下游度中间品,反而会不利于贸易改进和产品质量升级。
表5 影响机制检验——目的国收入效应
本文通过理论分析和实证分析,研究了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作用机制,并深入探讨了这一机制如何受到企业所进口中间品的价值链嵌入位置影响。主要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中间品贸易自由化有利于推动企业产品质量升级,企业进口中间品下游度越低,这一机制效应就越强。上游资本密集型企业对利好政策贸易改进效应的吸收能力更强,相对也更容易把握机遇、提升质量、提高产品竞争力。这主要是由于不同中间品技术溢出效应和企业异质性共同导致的。
第二,上述机制在出口高质量产品的企业会更强,体现为在面对贸易自由化冲击时,产品质量升级存在低下游度和高出口质量的组合效应。
第三,相较于出口低收入国家的企业,出口高收入国家的企业由于生产率异质性等导致的自选择效应,面对中间品贸易自由化冲击,能够更好吸收各类中间品的技术溢出效应,从而促进产品质量升级。
本文的研究为逆全球化背景下,通过全球价值链嵌入位置升级促进出口企业产品质量升级提供了理论证据和经验支持。
首先,中间品贸易自由化有利于促进产品质量升级,高上游度、低下游度企业相对升级更快。所以政策制定者一方面要持续提高贸易自由化程度,另一方面也要注意引导出口企业,从全球价值链低端环节提高到全球价值链高端,从加工组装等靠近最终品的下游环节攀升到靠近原材料、研发设计等原始投入的上游环节,贯彻执行《2019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的“促进加工贸易转型升级”。
其次,在全球价值链背景下,企业出口质量存在强者愈强的马太效应,即出口高质量产品的企业,价值链嵌入位置的质量升级效应更为显著。所以,出口低质量产品质量的企业需要借助全球价值链嵌入位置的升级实现产品质量的升级,否则很可能和高质量产品的企业拉大差距,这就要求低质量出口的企业自发主动地在政府政策支持下,逐渐由低端转移到高端环节。
最后,出口到不同国家也会影响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升级,出口高收入国家质量升级更显著。实际上,相对于高收入国家,我国主要比较优势在于劳动密集型行业,从而大多出口下游最终品,所以现阶段,我国的产品质量升级主要为下游产成品。此时,降低下游度、提高上游度,会加大贸易自由化促进产品质量升级的作用强度。更突显了结合全球价值链进行价值链升级促进产品质量升级的必要性和紧迫性。相对地,出口低收入国家的企业,比较优势已经不在于下游产成品,此时再出口产成品并不利于产品质量的升级,反而是中间品等出口更利于产品质量升级。所以政策制定者和企业要共同致力于,结合企业自身特点、发展阶段和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嵌入位置,调整、选择最适宜于自身升级发展的目的国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