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麦冬汤验案集锦*

唐志安 庞 丽 周光明△

司天运气方，是指在在五运六气理论指导下，根据特定年份的五运六气特点及相关治疗原则而制定的方剂。龙砂医学流派代表性传承人顾植山教授认为，中医治病应分天、人、病三个层次。《黄帝内经》论病因有天、人、邪“三虚”之说[1]，诊断上就相应有辨病证(包括辨致病之邪)、辨人(体质)和辨天(五运六气)的不同角度，治疗上有司天、司人、司病证的不同层次。司天运气方，是从调整天人关系的角度出发，调理人体的气血阴阳，调动人体自身的力量来消除疾病，从而使人体达到天人相应的境界。

司天麦冬汤为十六首运气方之一，宋代陈无择《三因极—病证方论》中记录其为针对六戊年(包括：戊戌、戊申、戊寅、戊辰、戊午)的常用方。六戊年为火运太过之年。 “岁火太过，炎暑流行，肺金受邪。民病疟，少气咳喘，血溢血泄注下，嗌燥耳聋，中热肩背热……甚则胸中痛，胁支满胁痛，膺背肩胛间痛，两臂内痛，身热骨痛而为浸淫。收气不行，长气独明……病反谵妄狂越，咳喘息鸣，下甚血溢泄不已，太渊绝者死不治。”[2]

2018年为农历戊戌年，为火运太过之年。我们把临床上用司天麦冬汤治疗的九则验案，向大家作一个汇报。

1 机化性肺炎案

吴某，女，生于1964年11月25日。2018年2月7日初诊，患者咳嗽、胸痛1个月，确诊为机化性肺炎，因西医治疗效果不佳，故转投中医治疗。刻下：咳嗽痰少，深呼吸时胸痛，夜间汗出，二便调，舌红边有齿痕苔薄，脉细数。予司天麦冬汤加减治疗。处方：麦冬20 g，党参10 g，桑白皮10 g，紫菀6 g，白芷6 g，法半夏6 g，甘草6 g，淡竹叶15 g。7剂，日1剂(颗粒剂，下同)，分2次水冲服。

2018年2月14日复诊，自诉咳嗽胸痛症状均缓解，原方加南沙参10 g。7剂。

2018年2月23日复诊，自诉咳嗽已经不明显，胸痛症状明显好转，夜间出汗消失，效不更方，嘱患者继服前方7剂。

按：《素问·气交变大论》云：“岁火太过，炎暑流行，肺金受邪。少气咳喘……甚则胸中痛，胁支满胁痛……”。2018年为戊戌年，为火运太过之年。机化性肺炎，和中医“肺痿”相似。患者临床表现为燥热犯肺，气阴两伤。故可以用司天麦冬汤扶金救肺,润燥起痿。

2 复发性气胸案

王某，男，生于1949年12月20日。2018年3月11日初诊，患者素有慢性支气管炎，肺气肿，近1个月自发性气胸发作3次，每次住院行胸腔插管引流后能暂时控制肺漏气症状，但反复发作难愈，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遂寻求中医治疗。刻下：消瘦、面色苍白，咳嗽痰白黏难咳出，纳差，尿频，舌红苔黑黄腻，脉弦数。给予司天麦冬汤加减。处方：麦冬20 g，党参10 g，桑白皮10 g，紫菀6 g，白芷6 g，法半夏6 g，甘草6 g，淡竹叶15 g，陈皮6 g。7剂，日1剂，分2次水冲服。

2018年3月19日复诊，自诉咳嗽好转，痰白易咳出，继续予上方加天冬10 g。7剂。

2018年3月26日复诊，患者自觉症状明显好转，气胸未再复发，稍汗出，舌根薄黄腻，予前方加石膏30 g。7剂。

后来按照上方加减连续服用中药3月余。气胸未有发作，体质量增加，咳嗽明显好转。

2019年初其女儿到我处看病时告知，各方面情况蛮好，气胸一直未有发作。

按：患者久患肺疾，素体虚弱，故气胸反复发作。又逢“火运”之年，火刑金，加重肺疾。患者咳嗽，咳痰质黏难出，当为燥热所伤，以麦冬汤润燥养肺，效果立竿见影，迅速扭转气胸频发趋势。长期服用，改善了肺功能，增强了患者体质。

3 窦性心动过缓案

谢某，女，生于1966年4月15日。2018年5月31日初诊，患者半年前因胸闷心慌检查心电图：窦性心动过缓心率51次/min，服用参松养心胶囊，心宝丸，益心舒胶囊等未见明显改善，医生建议安装起搏器，考虑再三，先欲以中医诊治看看效果，刻下：烘热出汗，时有胸闷心慌，气短。舌质红偏胖，苔薄白中有裂纹，脉沉细。拟司天麦冬汤处方：麦冬20 g，党参10 g，桑白皮10 g，紫菀6 g，白芷6 g，法半夏6 g，甘草6 g，淡竹叶15 g。7剂，日1剂，分2次水冲服。

2018年6月7日复诊，自诉胸闷心慌明显好转，但仍有汗出，继前方7剂。

之后以司天麦冬汤为主方随症加减治疗月余，心慌胸闷、乏力出汗等不适几近消失。2018年7月19日复查心电图正常，窦性心律61次/min。

按：2018年为“火运”之年，患者心慌气短，烘热出汗，舌有裂纹为燥热伤阴之像。三辨(辨天、辨人、辨病证)合一，选用火运年运气方司天麦冬汤，用之效如桴鼓。

4 小脑共济失调案

杨某，女，生于1960年3月25日。2018年6月14日初诊，患者2个月前出现双腿酸软，乏力，走路不稳。西医住院检查后，诊断为小脑共济失调，予以多种药物治疗，收效不著。转求中药治疗。刻下：自觉双腿无力，口干，大便黏滞，走路不稳，上楼困难。舌红苔薄中有裂纹，脉弦细。予以司天麦冬汤加味。处方：麦冬20 g，党参10 g，桑白皮10 g，紫菀6 g，白芷6 g，法半夏6 g，甘草6 g，淡竹叶15 g，天冬10 g。7剂，日1剂，分2次水冲服。

2018年6月21日复诊，自觉口干好转，乏力，前方加黄芪10 g。

2018年7月4日复诊，自觉乏力好转，双腿行走较前有力，近日出现牙龈肿痛，前方加木蝴蝶3 g，黄柏6 g。

之后继续以司天麦冬汤为主方随证加减2周，患者于2018年7月25日复诊，自觉精神明显好转，双腿有力，上下楼梯已经自如，还能作上下蹲动作，大便成形。嘱患者继续服前方7剂，以巩固疗效。

按：小脑共济失调，患者表现为双腿乏力，走路不稳，和中医的“痿证”相似。《黄帝内经》有“治痿独取阳明”之说[3]。患者双腿无力，口干，走路不稳，上楼困难，舌红有裂纹，脉弦细，辨证当有气阴两虚。火运之年，耗损气阴，可用司天麦冬汤扶金救肺,润燥起痿，临床效果验之如神。

5 顽固性荨麻疹案

龚某，女，生于1958年8月16日。2018年6月4日初诊，反复发作荨麻疹1年，搔痒难耐，经常服用抗过敏药盐酸西替利嗪片方能缓解，停药后复发，就诊时多发红色点状丘疹样皮疹，瘙痒，舌红苔薄中，有裂纹，脉细数。予以司天麦冬汤方化裁。处方：麦冬20 g，党参10 g，桑白皮10 g，紫菀6 g，白芷6 g，法半夏6 g，甘草6 g，淡竹叶15 g。7剂，日1剂，分2次水冲服。建议停用西药。

2018年6月12日复诊，自诉皮疹明显减少，手臂部位散发，瘙痒明显减轻，效不更方，嘱患者继续服用上方14剂。

2018年6月26日复诊。皮疹已经3 d没有出现，瘙痒消失。

按：肺主皮毛，皮肤疾病可以从肺论治[4]。火运之年，常常会影响肺金(火克金)，出现皮肤疾病。患者表现为红色皮疹，瘙痒，舌有裂纹，脉细数，表现为气阴两虚的证候。故用司天麦冬汤润燥救肺，益气养阴，收到很好的效果。

6 臁疮案

陆某，男，生于1954年1月26日。2018年7月11日初诊，左下肢溃疡半年加重一周，溃久不愈，刺痛难忍， 夜间经常痛醒。检查：左下肢皮肤紫黑，疮面苍白，局部渗液糜烂，舌红苔薄黄中有裂纹， 脉细。予以司天麦冬汤化裁。处方：麦冬20 g，党参10 g，桑白皮10 g，紫菀6 g，白芷6 g，法半夏6 g，甘草6 g，淡竹叶15 g，黄柏6 g，生黄芪15 g，丹参10 g，7剂，日1剂，分2次水冲服。

2018年7月18日复诊，疮面结痂，疼痛缓解，继续用前方14剂。

2018年8月1日复诊，疮面结痂已经脱落，愈合良好。疼痛消失。患者欣喜不已。

按：肺主皮毛，皮肤溃疡可以考虑从肺论治。火运之年，火旺可以克肺金，出现皮肤疾病。患者左下肢溃疡半年，经久不愈，疮面苍白，舌红有裂纹，脉细，为久病伤及气阴之象；刺痛难忍，夜间经常痛醒为有瘀象；局部渗液糜烂，舌红苔薄黄为湿热之象。辨天(火运之年)、辨人(久病消耗气阴体质)、辨病证(气阴亏虚，兼湿热瘀滞)，三辨统一，故可以用司天麦冬汤化裁方润燥救肺，益气养阴，活血祛湿，收到很好的效果。

7 过敏性鼻炎案

马某，男，学生，生于2001年2月17日。2018年7月13日初诊，有鼻炎病史3年，加重1个月，经常打喷嚏、流脓涕，头昏乏力，记忆力下降影响学习，舌质红偏胖边有齿痕苔薄，中有裂纹，脉细。予以司天麦冬汤化裁。处方：麦冬10 g，党参10 g，桑白皮10 g，紫菀6 g，白芷12 g，法半夏6 g，甘草6 g，淡竹叶15 g。7剂，日1剂，分2次水冲服。

2018年7月20日复诊，自觉喷嚏、流涕、头昏症状均明显减轻，顿觉神清气爽，嘱继续服前方7剂。

2018年7月27日复诊，自觉喷嚏、流涕已经消失，头昏乏力已经不明显，学习效率明显提高。既然效果不错，嘱继续服前方7剂加以巩固疗效。

按：肺开窍于鼻，鼻窦炎可以考虑从肺论治。火运之年，火旺克金，容易出现或者加重鼻部疾病。患者久患鼻疾，平时头昏乏力，加上舌有裂纹，为气阴亏损。用麦冬汤化裁清燥救肺，收到不错的效果。

8 月经淋漓不净案

李某，女，19岁。2018年6月13日初诊，患有狼疮性肾炎多年，长期服用甲泼尼松每日一片维持，目前月经淋漓不净一个月余，刻下：面部浮肿色白，乏力，出血量中等而且色黯，寐欠安，醒后难入睡，二便调，舌淡胖苔薄黄中有裂纹，脉细。初拟滋阴降火、清热利湿、凉血止血方药。处方：生地黄10 g，山药10 g，黄柏6 g，芡实10 g，仙鹤草15 g，海螵蛸15 g，麸炒苍术10 g，茜草10 g，牡丹皮6 g。7剂，日1剂，分2次水冲服。

2018年6月26日复诊，月经未净，出血量略有减少，口干明显。拟方：山药10 g，茜草10 g，海螵蛸15 g，生地黄10 g，牡丹皮6 g，仙鹤草15 g，玄参10 g，麦冬10 g。10剂。

2018年7月7日复诊，出血一直没有停止，量今日明显增多，有血块，晨起腹痛，考虑新的月经周期来临，拟司天麦冬汤加味以调经。处方：麦冬20 g，党参10 g，桑白皮10 g，紫菀6 g，白芷6 g，法半夏6 g，甘草6 g，淡竹叶15 g，炮姜6 g。7剂，日1剂，分2次水冲服。

2018年7月14日复诊，出血量减少，前方去炮姜加生地黄10 g，茜草10 g，海螵蛸10 g，7剂。

2018年7月21日复诊，自诉服上方2日出血止，月经干净，精神可，前方加天冬10 g，去茜草、海螵蛸，7剂。

之后出血未现，停药。随诊3个月月经周期均正常。

按：本例月经淋漓不净案，开始按照常规思路，用滋阴降火，清热凉血之剂，服用2周余，收效不著。考虑患者久患狼疮性肾炎，长期服用激素，面部浮肿色白，乏力，脉细，为气阴两伤之象；又考虑今年气候的运气特点，转用当年运气方司天麦冬汤，应手辄效。运气方，诚不我欺也！

9 闭经案

陈某，女，学生，生于2002年10月10日。2018年8月8日初诊，13岁初潮，目前月经9个月未至，身高175 cm,体质量85 kg,体质量指数(BMI)27.8 kg/m2,平时怕冷，大便2～3 d一行，多处求医未见效。刻下：形体壮实，皮肤黝黑，身体无明显不适，舌红苔有裂纹，脉细数。初拟司天麦冬汤加味。处方：麦冬20 g，党参10 g，桑白皮10 g，紫菀6 g，白芷12 g，法半夏6 g，甘草6 g，淡竹叶15 g，当归10 g，生地黄10 g，天花粉10 g，天冬10 g。7剂，日1剂，分2次水冲服。

2018年8月15日复诊，高兴地告知药后第3天，即8月11日月经就来了，月经颜色黯，量多，稍有痛经，改拟补血活血方调经养血：当归10 g，生地黄10 g，赤药、白芍各10 g，川芎10 g，陈皮6 g，山楂10 g，鸡血藤15 g，炮姜6 g。7剂。

按：本例闭经案，按照常规思路，患者肥胖，为痰湿之体，应该从理气化痰、养血活血入手。然考虑患者便秘，舌有裂纹，气阴不足，加上当年为火运之年，采用当年运气方司天麦冬汤。效如桴鼓。可以看出调整天人关系，往往可以看到很神奇的效果！

10 讨论

麦门冬汤出于《金匮要略·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并治》，原条文：“火逆上气，咽喉不利，止逆下气者，麦门冬汤主之。”

麦门冬汤由麦冬、半夏、人参、甘草、粳米、大枣组成。具有清养肺胃，降逆下气之功效。主治虚热肺痿。咳嗽气喘，咽喉不利，咳痰不爽，或咳唾涎沫，口干咽燥，手足心热，舌红少苔，脉虚数。用于肺阴、胃阴不足证。本方配伍特点有二：一是体现“培土生金”法；二是于大量甘润剂中少佐辛燥之品(麦冬与半夏用量的比例为7∶1)，主从有序，润燥得宜，滋而不腻，燥不伤津。

司天麦冬汤是在《金匮要略》麦门冬汤的基础上又增加了钟乳石、桑白皮、紫菀、白芷、淡竹叶等药。其组成为：麦冬、白芷、半夏、淡竹叶、钟乳石、桑白皮、紫菀、人参、甘草、生姜、大枣。缪问《司天方论》方解：“人参益肺之气，麦冬养肺之阴。张元素谓：参味苦甘能泻心肺之火，麦冬味苦兼泄心阳，且救金且抑火，一用而两擅其长。复以钟乳，益气补虚，止咳下气，肺之欲有不遂乎。然肺为多气之脏，益之而不有以开之，譬犹不戢之师也。桑皮甘寒，紫菀微辛，开其膹郁，更藉其止血之功。再以半夏、甘草以益牌，虚则补其母也。白芷辛芬，能收肺家风热，治胁痛称神。竹叶性升，引药上达，补肺之法，无余蕴矣。水气来复，实土即可御水，又何烦多赘乎。要知此方之妙，不犯泻心苦寒之品，最为特识。”[2]

通过分析在戊年运用司天麦冬汤的这些案例，我们看出，了解当年的运气特点对于临证很重要。《素问·六节脏象论》：“不知年之所加，气之盛衰，虚实之所起，不可以为工矣。”临证上强调 “谨调阴阳，无失气宜”。如此遣方用药，通过运气方调整天人关系，可以更好地促使人体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