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诗歌写作现状及发展前景

2020-03-03 07:14牛海涛
文教资料 2020年32期
关键词:主体性发展前景人工智能

牛海涛

摘   要: 人工智能写作的研究,是创意写作领域研究的前沿。人工智能写作,在建立主体的意向性、提升思维的创造力、促进艺术的多样化、完善构思的逻辑性、发展认知的情感性等方面,与人类写作存在较大差距。这些差距,预示了人工智能写作的前景,即建造集自发性、创造性、艺术性、逻辑性、感受性于一体的超智能化写作机器人。

关键词: 人工智能   诗歌   主体性   发展前景

当前,关于人工智能写作的研究数量,从2016年以来,呈直线上升趋势,主要涉及人工智能技术、新闻生产、写作机器人、文学写作、作者主体性、著作权等多个方面。人工智能写作中较为成熟的是诗歌写作,微软小冰创作的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中,部分作品与人类作品难分彼此。尽管如此,与人类的创作比较,人工智能写作还是存在许多差距,思考人工智能诗歌写作的现状,既可以指出人工智能诗人下一步提升的空间,强化人类在文学创作中的主体性,又可以为将来与机器保持一种共生又对立的关系奠定思考的基础。

一、建立主体的意向性

人类写诗往往是有一定主观目的驱动的,是因为外界的某些因素触动了心灵,激发了情感,产生了创作的冲动。人工智能因为还没有自身作为独立主体的自由意志,它的创作并不是基于自身的需要,这也成了制约人工智能写作艺术水平的因素之一。

文学创造的发生阶段可分为材料储备、艺术发现和创造动机等三个阶段,创作动机是驱使作家投入文学创造活动的一股内在动力,建立主体的意向性,简言之是赋予人工智能自发性创作的能力。当前,人工智能仅仅作为一种写作工具而存在,“人工智能具有极为强大的记忆功能,但是它不会回忆。人工智能无嗔无喜,它不可能在哪一个愁绪袭人的下午,突然回忆起程序员如何写下一条关键的指令,没有哪一种动人的情景交融可以成为触动的机缘。换言之,人工智能无法独立地产生相似于人类的文学艺术”[1]。当前,微软小冰的创作驱动需要上传图片和一段描述文字,九歌系统仅需要输入关键词即可,说明人工智能文学生成驱动力量是来自外界的,仅仅是执行任务而已,内部的算法并没有赋予它表达或倾诉的需要,自然不可能独立创作。它们对自身的创作生涯没有整体的目标、规划,所谓深度学习缺乏独立的目的性。

当然,这种状况或许会因为奇点到来而根本改变,人工智能不但在智商上超过人类,还会被内在需要所驱动,在某种外部环境的刺激下,依托伴随情感体验的数据库而产生出优秀的诗歌作品。

二、提升思维的创造力

创新是文学的生命。诗人们总在致力于挖掘新的意象、思想,采用新的视角、手法,钻研新的体裁、结构。诗人们总是能从自身的体验出发,发挥想象创造能力,赋予形象新的含义,如“浮云”这个意象,可以比喻游子、奸邪、隐士,也可以说人生路上的各种阻碍,等等,在不同诗人的笔下,带有不同的色彩和内涵。诗歌从四言诗发展为五言、七言诗,又从古体发展为近体,再进一步发展为词、曲,以及当前的自由体诗等,以上所述都体现了诗人们不断创新的精神。当前的人工智能诗人,通过检索数据库进行拼贴组合,虽然不时产生一两句较为陌生、新鲜的句子,但是整体上无法摆脱旧调重弹的困境。九歌系统生成的作品是根据收录的古诗词的意象拼贴出来的,大量作品并无新意可言。即使是写现代诗的微软小冰,整体上也面临这种问题。在小冰主页上传一幅贺兰砚的图画,输入一段介绍文字,得出了一首和贺兰砚没有丝毫关系的诗:

在这世界你不必张惶

河水中看得見太阳落了下去

没有多厉害的太阳了

你临别的时候我的时间

忽略逻辑性的问题不谈,整首诗看不出有创造性的表达。这首诗选取太阳这个意象表示时间的流逝,对传统意象的内涵没有创造性的发现。之所以会是这样的局面,就是因为人工智能没有独立意志,没有独立的创作需要。不过是机械地执行命令,从文本中来,到文本中去,自然难出新意。人类作者虽然也以前人的文本为基础进行创作,但是往往会结合个人的独特经历、体验,能别出心裁,写出个性化的作品。正如作家韩少功所说:“文学之所以区别于一般娱乐(比如下棋和玩魔方),就在于文学长于传导价值观。好作家之所以区别于一般‘文匠,就在于前者总是能突破常规俗见,创造性地发现真善美,守护人间的情与义。技术主义者看来恰恰是在这里力有不逮。”[2](3-15)人类正是因为具有想象力、创造力,才能一次次打破文学成规,建立新的审美范式。要判定一个人是文匠还是作家,就要看这个人能否突破常规,打破思维定式,拥有创造性的发现。例如雨果的《巴黎圣母院》运用“美丑对比”,波德莱尔《恶之花》发掘“丑”的象征意象,体现了人对新意象的感知力。目前的技术还不能赋予人工智能创造性,也就是人工智能的工具性与主体性的博弈中,工具性还占主导地位。只能基于大数据与算法合成一些常见的“意象”。

下一步,在建立人工智能主体性意识的同时,赋予自主学习能力,自主接受视听嗅味触等来自外界刺激的感受能力。创作时不再满足于拼凑,而是以创新为追求,优化相关的算法设计,使人工智能同样写出具有原创力的作品,这个时候,才有资格谈论人工智能写作的著作权问题。

三、促进艺术的多样化

文学按照主观化方式把握客观世界以激发人们的审美情感为目的的价值取向,使它必然要讲究诗艺。诗艺也就是艺术技巧,是诗歌形式方面的因素。宗白华说:“艺术家往往倾向以形式为艺术的基本,因为他们的使命是将生命表现于形式之中。”[3](195)诗歌是极其凝练的艺术形式,运用比喻和象征手法会给读者留下更多的想象余地,达到片言可以明百意的艺术效果。因此,诗歌作品的审美价值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艺术手法的运用。人工智能写诗,主要靠拼贴的技术,拼贴虽然是古代集句诗的创作方法,好的集句诗也是浑然天成、意蕴丰富的,但是人工智能以拼贴为基本手法创作的作品诗味不浓、意象陈旧,很多时候还逻辑不通。

例如,在九歌系统中输入“敬亭山”二字,得出这样一首诗:

千里敬亭台,春风送客时。

天涯归路远,回首故人思。

其中,“春风送客时”一句摘自明代诗人文嘉《华补庵服阕北上分得春草自应知》一诗,第三句“天涯归路远”,在搜韵网上输入搜索后,发现多首诗都出现了“天涯”“归路”“远”等几个字词或其他组合方式,最后一句也是如此。以上正说明了九歌系统作品生成主要靠摘取、拼贴数据库中的古诗词实现。全诗撷取了一些与送别有关的意象,表达了送别思念的主题,采用了单纯的叙述手法,毫无新意。相比之下,李白《独坐敬亭山》一诗,意象并非独创,甚至有些陈旧,但是由于作者采用了拟人、象征的手法,全诗境界一新、意趣横生、耐人寻味。可见人工智能创作任重道远,当前仅仅是学习了人类诗歌创作中最简单、最基础的一些技法,是一种文本材料的重组、拼贴,在文学创作手法的学习运用上,还需要下大力气突破技术难关。

况且,即使就拼贴技术来说,人工智能诗人也只是达到了初级阶段,即在古诗词范围内进行挪用、重组。宋代辛弃疾以文为词,其实是跨文体拼贴的一种尝试,吴衡照《莲子居词话》论之曰:“辛稼轩别开天地,横绝古今。《论》《孟》《诗小序》《左氏春秋》《南华》《离骚》《史》《汉》《世说》、选学、李杜诗,拉杂运用,弥见其笔力之峭。”[4]辛弃疾凭借胸怀之阔、境界之高,杂用经史、援引诗书,形成了一种苍劲峭拔的词风。在辛弃疾以文为词的作品中,《水龙吟·题瓢泉》是较成功的一首。

“稼轩何必长贫,放泉檐外琼珠泻。乐天知命,古来谁会,行藏用舍。人不堪忧,一瓢自乐,贤哉回也。……”[5]

其中明显化用了《论语》中的句子,语句散文化,“一瓢自乐”既是典故,又呼应了词题,暗指居处的瓢泉,在典故和现实之间实现了水乳交融,表达了乐天知命的情怀,是文体间互文的典范。目前人工智能还不能实现这一点,当然难以形成丰富多变的文学风貌。

四、完善构思的逻辑性

虽然以意象为核心的形象思维是诗歌创作的主要思维方式,但逻辑思维同样必不可少。诗人的想象力愈丰富,好比风筝飞得越高,诗人的逻辑构思,好比放风筝人手中的线。没有了逻辑这条线,作品再华美,也如同七宝楼台,拆碎下来,不成片段。高尔基提出:“艺术家应该努力使自己的想象力和逻辑、直觉、理性的力量平衡起来。”[6](313)语言是思维的物质外壳,是思维存在的形态,无论是形象思维还是逻辑思维,都与语言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因此,诗歌语言的直觉性和逻辑性要达到一个平衡点。虽然人工智能诗人经过更新迭代,已经越来越接近人类智能,但是在作品的逻辑性上,还是存在一定差距,下面是微软小冰生成的一首短诗。

她已把镜子放在水塘里

多余的人们好像是破碎的愿望

这是流向天空的小鱼

初读之下,感觉词语之间的拼贴,达到了陌生化的效果,读起来似乎耐人寻味。每一句都是合乎语法的,也具有诗的韵味,因为它学习了经典诗歌作品中的句子。但进行语篇分析时,却发现诗歌的思路方面存在逻辑性的裂痕。整首诗的思路是支离破碎的、意象之间是毫无关联的。经过牵强的理解,可以说镜子在水中反射着蔚蓝的天空和云彩,一群群小鱼从镜面上游过,仿佛无法实现愿望的人们,感到自己多余一样,但是这样的理解可以说是读者的一厢情愿而已,不过是算法的随意拼贴,和经过反复的意象联想和逻辑考量的人类诗人的作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诗歌作品的逻辑性并不易察觉,诗人反复琢磨的苦心也藏在作品之后,只待有心人披文而见情,才能识别。一方面是因为一流的诗人不满于陈陈相因,要努力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艺术效果,往往追求奇趣、反常,给人造成了一种不合逻辑的错觉。其实,优秀的作品一定是反常又合道的,正如张东焱教授所说:“反常就是在内容上违反人们习见的常情、常理、常事,同时在艺术上超越常境;所谓合道,就是表面看来不合常规,不合形式逻辑,却合乎情感逻辑,读者不仅不觉得不合法度,反而感到新颖奇突,别出心裁,倍显功效,于不自意中把人引入一个隽永的艺术境界。”[7](63-70)所谓的合道,其实就是逻辑性。另一方面,形象是建筑诗歌的主要石材,逻辑思维必须暗含在一系列形象中,否则作品就会淡乎寡味。“逻辑思维作为艺术家的世界观和创作基础必须在形象思维整个过程中体现出来,而不是作为某个脱离具体形象想象的孤立的抽象阶段出现在创作过程中”[8](259)。正因为诗人的谋篇布局等逻辑化的思维都是通过“化”的手法融入了诗歌的意象、意境之中,所以越是高明的诗人越是浑然天成、不露痕迹,给读者造成了一种错觉,以为诗歌是不重视逻辑的。

下一步,要发展人工智能诗人的逻辑思维能力,一种看似违背常规逻辑但合乎深层逻辑、情感逻辑的构思能力,才更符合诗歌创作的规律。

五、发展认知的情感性

人工智能依托大数据,知识的储存量已经远超了人类。同样是儲存一百首诗,人工智能和人脑是不同的,人脑记忆的诗歌伴随着各种情感体验,融汇了个人化的经验,人工智能只是机械地储存,好比一个人在机械记忆一样,这就引出了人工智能认知方面的情感性问题。

诗歌是抒情性作品,情感经验是作品重要的结构要素。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诗人从产生创作冲动、构思谋篇到反复推敲、最终完稿,整个过程都是伴随着情感体验而进行的。“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9](589)。刘勰在这里提出了一对概念:情辞和文理,在情辞之间,作者肯定了感情是运辞的前提条件,是写诗为文的基础,可见感情其实是诗人创作的驱动力和主要依据。虽然由于人工神经网络算法的运用,人工智能已经具备了类人脑思维,但是还不具有感受能力和情感思维,其实正是造成当前“人工智能诗人”一系列局限性的根本原因。“人工智能诗人”能够写出词汇丰富又格律严谨的诗词,但是由于它不具备情感感受思维,因此生产出来的不过是东拼西凑、没有真情实感的作品。清代诗人沈德潜在《说诗晬语》中言:“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如太空之中,不着一点;如星宿之海,万源涌出;如土膏既厚,春雷一动,万物发生。古来可语此者,屈大夫以下,数人而已。”[10](187)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是成为一名优秀诗人的前提,人工智能诗人在知识数量方面已经超过人类,但是对知识的理解、运用方面,也就是“识”的层面,还不及人类,这从上述几首蹩脚诗歌即可看出。何况,更重要的是第一等襟抱,也就是一个人的胸襟抱负,这才是空、才是源、才是春雷,才能激发出第一等真诗。这恰恰是人工智能诗人望尘莫及的。因此,发展情感体验与思维意识、语义理解的能力,可能是人工智能诗人下一步发展的方向。

综上所述,以情感感受思维为核心,建立起人工智能诗人的独立主体意识,使之产生自发的创作需要,并致力于创造多样化的艺术形式、完善谋篇布局的逻辑理路,是下一步人工智能诗人的发展方向。

参考文献:

[1]南帆.主体还是工具——人工智能与文学艺术[N].光明日报,2020-01-15(014).

[2]韩少功.当机器人成立作家协会[J].读书,2017(06).

[3]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4]唐圭璋.词话丛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6.

[5]邓广铭.稼轩词编年笺注(增订本)[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6]高尔基.文学论文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7]张东焱.论“反常合道”——中国古典心理诗学研究[J].文艺研究,1991(06).

[8]李泽厚.美学论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9]吴林伯.文心雕龙义疏[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3.

[10]郭绍虞,主编.中国古典文学理论批评专著选辑:原诗一瓢诗话   说诗睟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本论文为2019年度宁夏财经职业技术学院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互联网+”在创意写作课程中的应用研究成果,项目号为CYJG201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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