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强 号潜堂,1984年生于福建惠安,现居泉州。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泉州市青年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书法评论文章散见于《中国书法》《书法报》等报刊。作品曾获第四届全国扇面书法艺术展最高奖、首届 “八闽丹青奖”福建书法双年展金奖、福建省首届书坛新人新作展一等奖、第五届福建艺术节书法类一等奖等,并入展由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办的展览17次。
庚子年上巳节的前一天,我刚满36周岁。今年的疫情“环球同此凉热”。不管岁序如何,江山若此。何况逼近不惑,难免生青丝星鬓之慨叹,而驱策自己的,也正是此。
近年来,我在文艺上的专注力越来越“涣散”。之所以说“涣散”,是因为在对自己以前所感兴趣的文艺在质量与数量上,又细化和增加了一些。随着自己近年来知识和体会的深广,更感“吾生之须臾”。此处的“深广”,不仅表现在我素来所喜好的书法创作上,也表现在对旧体诗文与书画史的研习上。观照中国古代艺术史,从宋元时期文人书画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中国书法与绘画,就具有了多元属性,在丰富的笔墨之外,文人身上诸类素养,必形之于笔端。从事书画研习,少不了鸟瞰式的博览。因为性情的自然推动,书法创作之余,研究传统诗文与书画史,是我的艺舟双楫。
读书的驱动力,在于对某项课题的热爱与追逐。两三年前某个时间段,忽然对明代二三线画家产生了钩沉式的关注。因为在一般综述性的绘画史籍里,这个群体很少为撰述者所提及,这或许是因为画家风格的模糊,或许是因为画家传世作品的缺失,原因不一而足。然而,这些少为世人所关注的二三线画家,却有着十分重要的价值。比如,明代中期绘画史,关注吴门的沈、文、唐等人,是不必赘言的常理。但环绕在他们身边的人物,却有着使主角立体化的映衬作用。高居翰在他的著作中提到吴门书画先驱刘珏时,列举了一件刘珏拟倪瓒风格的山水立轴,而另一件与之用笔甚为相近的沈周拟倪瓒山水轴,将刘珏与沈周二人无声地联系在了一起。一种看似模糊的师承关系,由二人各自的一件拟云林山水轴,被有力地呈现了出来。绘画史上,刘珏或许尚以《山雨欲来》山水大轴留下一笔,但如果在艺术史上将他对沈周的影响加以强调,他的地位将得到更大的提升。同样,书法史中不必一定述及的书法家李应祯,他锐利率意的书法,却影响到明代中期的书家代表、他的女婿祝允明以及学生文徵明。甚至于,书法风格瑰奇多变、渊博恣肆的祝允明,行书的振迅用笔,一生与李应祯脱不了干系。而文徵明,自李应祯处入门,探求古法,晚岁宗法涪翁大字行楷,也回归了李应祯书法的体势。由此足见李应祯对于明代中期吴门书法的影响之巨。在高寿的文徵明身后,门人王穉登、陆师道、陆治、居节,其子文彭、文嘉,以及与文闹不和的陈淳,都自觉或不自觉地继承文徵明的不同侧面而名世——这是更为立体化的吴门书画。倘若少了二三线书画家的参与,吴门的晴光,就要黯淡许多。
我在查找这些明代二三线画家资料的过程中,翻阅了数量极多的古代作品,琳琅满目而部分竟空置于艺术史,时时令人叹惋。在此过程中,沈周、文徵明、祝允明、唐寅的题画诗,必又能引人入胜,辅助读画。作诗这件事,在明代文人身上,是一项基本技能。像仇英那种不会作诗,却是技进乎道的画坛大匠,少之又少,他的个例不能成为后世画家不学作诗的理由。我们无法想象明代的雅集,会有哪位画家因为不会作诗而缺席的尴尬出现。换言之,倘若欣赏一幅古代绘画作品,只停留在对笔墨的评判、形式的分析以及风格的界定上,那么我们就太轻视古人作画的动机了。古人作画是纸上观游,非徒炫技,更在借画表达心志。如若不是,唐寅的《秋风纨扇图》中,除了曼妙的执扇女子外,那句“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的题诗,数百年来引起了多少读画者的喟叹!
仅以查读明代绘画的例子,隐约可见近年来我对文艺的态度。文艺创作和对前人典籍的阅读,可以塑造个体的内心,完善对技法的认识,甚至加深自然万物的体悟。在传统书画史的河流里,沉潛古代,体悟当下,是一条客观中正之路。而文艺的路,比照到个体的生活中,它又多了几分难以言表的情状。
在我所生活的泉州向北,仙释出没的武夷山有36峰之称。而我的36岁中的每一岁,都像一座小山峰,它或许有起伏,或许是屏障,但翻越过的每一座,都成风景,皆可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