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是一条向阳而生的河流（组诗）

古井

草药

我相信，一株草药破土而出时

就背负着苦

像一只蚂蚁，背负着山

祁连山下，生长着许多草药

大多数，耗尽一辈子，只

开一次花，结一茬果

埋身田埂地头，如一架时光浓缩机

噙着迎面扑来的霜雪

练习吃苦之术

在药铺，药柜就像一处暗疾

只有阳光做引

然后大火烧开，小火慢熬才能根治

而此刻，我顺手拔下一株车前草

嚼碎，摁在后背疼痛处

多么神奇，像母亲悄然而至

一滴水

一滴水最终的归宿

是在地下

还是在天上

植物是一条向阳而生的河流

体内怀着水的婴儿

像母亲，一再把天空举高

初冬的早晨

我看到田野里

那些已经枯萎的身体

结着薄薄的霜

像是谁的忏悔

又像是谁的牵挂

善意

寒流

高過祁连山顶的积雪

侵袭而来

河西走廊的植物

开始把生命

退守到零摄氏度以下

用世间最大的善意

给大地披上枯黄的毯子

站在黑河边

早晨明亮而开阔

沙洲上的几丛芦苇

暗含鸟鸣

水悄悄拱起了脊背

意欲把我渡向远方

站立的河流

秋天如约而至，像一次重逢

温度总是先于晚风感知落叶

褪去肉身，那些虬劲的枝干

显示出生活本来的面目

每天，我都在和树木无限地靠近

直至重叠。绕遍周身的血液

站立成我们身体里共同的河流

为地下微小的事物寻找出口

桃花

你知道吗

我的故乡的桃树

四月下旬才开花

足足比南方

迟一个多月

而且少得可怜

你看，在祁连山顶

积雪的映衬下

开得多么惊心动魄

像闯过鬼门关来到人世的

婴孩，让料峭的寒风变得温顺

荒草返绿，马打响鼻

狠狠拥抱桃花的花蝴蝶

你是从黑夜的牢笼里逃出的精灵吗

霜冻即将来临的消息

请不要告诉挂在桃树上的花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