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经济》杂志、经济网记者 张军红
在进入第三个十年的节点上,西部被委以新的重任。
5月17日,《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新时代推进西部大开发形成新格局的指导意见》正式发布,并提出到2020年西部地区生态环境、营商环境、开放环境、创新环境明显改善,与全国一道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到2035年,西部地区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基本公共服务、基础设施通达程度、人民生活水平与东部地区大体相当。
自2000年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以来,西部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地区生产总值从1999年的1.5万亿元,增长到2019年的20.5万亿元,占全国比重达20.8%,提高了约3.8个百分点;地区生产总值年均增长10.9%,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西部大开发进入3.0阶段,在疫情冲击、中美关系复杂化的背景下,再提西部大开发其实是一个新基板,表明后小康时代还要继续解决发展不平衡的问题。”中国政策科学研究会经济政策委员会副主任徐洪才对《经济》杂志、经济网记者说。
中国区域经济学会副会长、国家发改委国土开发与地区经济研究所原所长肖金成也表示,在这个节点上发布《指导意见》,说明西部大开发的任务还没有完全完成,还要继续推进,任重而道远。
上世纪8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区域经济开始出现分化,东部地区较为发达,中部地区维持中等发展水平,西部地区相对落后。“对于东中西三大地带,很多人都误以为是按照地理梯度来划分的,但实际上是以经济发展水平为标准进行划分的,初衷是为了实现经济梯度转移,即东部向中部推移,中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再向西部推移。上世纪90年代,学者们根据这一划分进行了测算,发现东西部差距在不断拉大。”针对这一现象,肖金成在《东中西的经济差距与促进中西部的发展》一文中进行了详细分析,东部地区GDP的比重由1978年的50.3%上升为1995年的55.6%,提高了5.3个百分点,西部地区的比重由18.9%下降为16.95%,下降了约2个百分点。中西部地区与东部的人均GDP差距也明显扩大,与全国平均数差距,中、西部分别由1978年的65元、121元,扩大到了1995年的1119元、1781元;与东部的差额,分别由1978年的172元、228元,扩大到1995年的3485元、4075元。1978年东部分别是中、西部的1.55倍和1.89倍,到1995年分别扩大为1.92倍和2.35倍。
推动西部大开发迫在眉睫!
1999年11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对西部进行大开发的战略部署。2000年1月,国务院西部地区开发领导小组成立;同年12月,《国务院关于实施西部大开发若干政策措施》出台,标志着西部大开发迈出实质性的步伐。此后,针对西部大开发又相继出台了“十五”“十一五”“十二五”以及“十三五”等多个专项规划,今年两会期间,广西、青海、陕西、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重庆西部8省区市政协主席,联名向全国政协十三届三次会议提交提案,建议“十四五”加强巩固西部地区脱贫攻坚成果,对西部地区脱贫攻坚后续政策给予支持。
经过20年的发展,东西部的差距呈现出缩小趋势。相关数据显示,1999年东部地区GDP总量为4.7万亿元,占全国GDP的54%;西部地区GDP总量为1.5万亿元,占全国GDP的17%。2019年东部地区GDP总量为50.1万亿元,占全国GDP的50.8%;西部地区GDP总量为20.5万亿元,占全国GDP总量的20.8%。其中贵州增速最快,由1999年的911.9亿元增长到2019年的1.7万亿元,增长将近18倍。
除了经济增长之外,西部地区在体制机制的改革创新上也取得长足发展。随着自贸区的设立、“一带一路”倡议的落实,很多省区市开始打造对外开放的新高地,产业结构和营商环境也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近年来,西部地区对外贸易额增速提升明显,2017年新疆与“一带一路”国家进出口总额达284.2亿美元,较2016年增长91.9%,占其对外进出口总额的93.3%,占西部地区与“一带一路”国家进出口总额的19.8%;广西、四川、重庆和云南等地的占比也均在10%以上。
这些成绩的背后,基础设施的配套建设功不可没。“西部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已今非昔比,交通更加便捷,铁路、高速公路、中欧班列,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徐洪才说。
对此,肖金成也有同感。“交通基础设施方面,比如青藏铁路,其实已经提出很久了,迟迟没有上马,一直在论证。西部大开发战略提出之后,很快就开始建设,成为了西部大开发的标志性工程。其实西部很多骨干工程都存在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地方缺少配套资金,改由中央出资后,对西部的基础设施建设起到决定性作用。第一个十年,西部很多地级市都通了高速公路,交通基础设施得到根本性改善。”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底,西部地区铁路营业里程达5.6万公里,其中高铁9630公里,已连接西部大部分省会城市和70%以上的大城市。
让肖金成感受颇深的还有退耕还林还草。“这个力度很大。西部地区生态比较脆弱,起初人们担心一些工程的建设会对生态造成破坏,退耕还林还草提出之后,彻底打消了这一顾虑。对于退耕农户,国家给予经济补偿,西北地区每亩地补偿200斤粮食、50元种苗费;西南地区由于耕地较少,每亩地补偿300斤粮食。”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底,西部地区累计实施退耕还林还草1.37亿亩,森林覆盖率不断提高。与此同时,黄河泥沙治理也有较大改善,黄河水沙变化相关研究表明,2000年至2012年间,生态、水利工程对黄河泥沙减少贡献率为80%,年均减沙量为11.06亿吨。
“西部大开发中还有一个很容易被忽视的点,就是公共服务的极大改善。目前,教育、医疗和社会保障制度已普遍建立起来,尤其是中小学的危房改造,国家投入很大,现在已经基本消除了隐患,寄宿制教育也得到推广。”肖金成告诉记者,这些看似都是小事,但实际上却最能体现西部大开发的成就,“西部大开发就是要把人的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放到重要地位”。
成绩来之不易,但同时也暴露出很多问题。
从整体来看,西部地区的经济增长仍靠政府投资拉动,内生动力依然不足。从内部来看,各省区市的发展差距较大,出现明显分化。从2009年开始,四川就已将其他伙伴远远甩下,彰显出“头羊”的地位。2019年四川在西部GDP中占比最高,达22.7%,而占比最低的西藏仅有0.8%,青海和宁夏也都不到2%;西北5省区中,甘肃、青海、宁夏、新疆的经济总量之和大致与陕西规模相当。
与此同时,西部的脱贫攻坚任务依然严峻。全国52个尚未摘帽的贫困县都集中在西部,4月1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汪洋对11个省份的24位县委书记进行了约谈,强调要化压力为动力、变被动为主动,较真碰硬整改问题。“脱贫攻坚本来就是一场硬仗,西部地区又是主战场,再加上突如其来的疫情,无疑又增添了新的困难和挑战。”4月18日,在中国区域经济50人论坛第十五次视频专题会上,新疆大学中国西部经济发展与改革研究院院长,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原副秘书长刘以雷如是说。
他强调,要继续高度重视东西部的发展差距。“2001年西部地区GDP占全国比重的17.1%,到2014年上升到21.5%,也是占比最高的时期。2010年之后的占比实际上都是下降的,要遏制住这种下降势头。”他还表示,在新基建的投入方面,西部地区也会比较吃力。一方面,西部地区新基建竞争力不强,常规基建设施建设滞后、不完善,再加上整体经济实力不强,产业层次不高,新技术、新科技应用不足,对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缺乏动力。《中国新型基础设施竞争力指数白皮书(2020年)》显示,2019年西部12省区市中,只有四川(76.6)和贵州(76.3)高于全国平均水平(75.3),新疆、青海和西藏垫底,竞争力指数不足70。另一方面,由于受建设成本和规模经济的考量,大规模基建往往布局在经济发达、人口密度大的东中部地区,这种布局惯性和倾向在新基建上依然存在,对西部发展极为不利。此外,西部地区财力下降,也严重制约了经济建设。“2019年西部地区一般公共预算支出基本上都是一般公共预算收入的2倍以上,有的更高,今年1月-2月,西部财政收入几乎是断崖式下滑。西部地区本来就家底薄、长期发展水平落后,在全国竞相发展的大环境中,西部地区发展慢、发展迟,其中发展慢的趋势更为明显。竞争和追赶的焦虑长期困扰着西部。”
“第三个十年,一定要把‘开放’放得更高一些。西部承担着‘一带一路’对外开放的重任,应该进一步扩大开放的力度。”对于新一轮的西部大开发,肖金成认为,体制创新仍然是重要任务,“虽然前两个十年也都在推进,但是第三个十年要更为迫切”。
“改革还在进行时,体制机制还有很多掣肘,商品、人才、资金等各种生产要素在流动上也还有一些瓶颈和障碍,应该进一步推进改革和扩大开放。同时还要进一步夯实产业基础,产业链的高端化要持久发力,重庆的制造业、旅游业,成都的电子科技都有各自优势和辐射半径,重庆还连接‘一带一路’,既能一路向西,又可以南下连接东南亚、长江经济带,辐射带动作用有待进一步挖掘。”徐洪才说。
在空间布局上,肖金成建议要有重点地推进。“西部大开发20年来,一直都是‘遍地开花’‘齐头并进’,重点不是很突出,之前也提出过几大经济带,如陇海兰新经济带、长江上游经济带,但是重点城市、重点体系并不是很明显。西部地区700多万平方公里,占全国总面积的2/3还要多,空间很大,齐头并进效果肯定不会太好,要抓住重点,小范围进行突破。”在他看来,中心城市、都市圈、城市群都是不错的突破点。“我国有200多个地级市,每个地级市都有一个中心城市,数量其实并不是很多;有些省会城市如昆明、贵阳、兰州、银川等,城市规模比较大,应该发挥它们的辐射带动作用,形成都市圈;有些地区城市分布比较密集,不仅对当地有辐射带动作用,还能辐射更大的范围,这就是城市群。成渝城市群、关中城市群、天山北坡城市群、北部湾城市群,都是西部发展较好的地区,城市、人口比较密集,产业基础也相对较好,能对西部地区起到支点作用,应该有重点地推进发展。”
此外,他还建议,西部地区要多开展国际市区合作,“国际区域合作是国与国的合作,国际市区合作是边疆地区与相邻国家的地区开展合作,我国的边境线很长,开展此类合作既能够扩大开放,也能够实现区域经济一体化,让西部地区利用好‘两个市场’‘两个资源’,加快边疆地区发展,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巩固边疆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