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理论及其历史贡献*

胡 芳 詹传生

意识形态是人类进入阶级社会以来一种对自身合理化方式进行表达的观念体系，它并没有随着“意识形态终结论”而“终结”，“在20世纪后半期，意识形态获得的关注程度令人惊讶”(1)[美]凯瑟琳·奈特：《20世纪意识形态概念的转型》，张英魁、陈平译，《国外理论动态》2014年第1期。，逐渐占据政治学的核心地位；它也没有随着“冷战”的结束而“结束”，反而在21世纪初期“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时代条件下进入了新阶段。列宁开创了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的新纪元，列宁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在20世纪初的继承与发展，列宁的意识形态理论是东方落后国家进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的源头活水。“回到列宁”成为新时代超越时空发挥意识形态“历史合力论”的重要选择。

一、从否定到肯定：以马克思主义的核心价值重构无产阶级意识形态

列宁的论述丰富了“意识形态”的内涵，深化“阶级意识”是意识形态的内核认识，其革命实践强化了作为无产阶级“信仰体系”的意识形态概念，削弱了其中的否定成分，他以马克思主义的核心价值重构了无产阶级意识形态。

首先，列宁强调作为无产阶级“信仰体系”的意识形态的能动作用。19世纪末，随着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导师马克思、恩格斯的去世，第二国际修正主义社会思潮泛滥。此时，西欧无产阶级革命处于低潮，“传统的马克思主义”被贬低为“乌托邦”的理想主义而不断被怀疑和嘲讽，同时，出现了要求对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进行全面“修正”的声音。伯恩施坦把马克思主义庸俗化为“经济决定论”，企图以“运动就是一切，最终目的是微不足道”(2)[德]伯恩施坦：《社会主义的历史和理论》，上海：东方出版社，1989年，第195页。的改良主义否定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论和“暴力革命论”，片面地夸大“意识形态”的否定作用，而抹杀意识形态的主观能动作用，尤其是对远大理想的轻蔑。列宁早期从哲学层面对伯恩施坦理论这一“熟透了的机会主义”进行了系统批判，在《非批判的批判》《书评：卡尔·考茨基〈伯恩施坦与社会民主党的纲领。反批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等一系列著作中对第二国际以伯恩施坦主义为代表的“修正主义”作坚决斗争，一定程度上扭转了世界无产阶级运动的错误路线。他对俄国“经济派”、工联主义等右倾机会主义否定马克思主义革命与专政理论的观点，进行了深刻批判。他强调无产阶级取得政治领导权的重要性，不能陷入“经济决定论”的宿命论漩涡。“阶级意识”是意识形态的内核。在列宁的意识中，阶级意识不是孤立存在，它是一个具有多重含义的概念。这里的“多个”，不仅是多个科目，多个角度，而且是多个级别。从主体看，列宁将阶级意识定义为“无产阶级阶级意识”“工人阶级阶级意识”和“资产阶级阶级意识”。从动态的角度看，他将其描述为“自发的觉醒”和“生命和意识觉醒的斗争中的意识”。从具体领域看，该定义深入政治舞台，被描述为“阶级政治意识”和“社会主义政治意识”。列宁强调政治鼓动的重要性，组织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进行全面的政治揭露，启发和培养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的政治意识和革命觉悟，调动人民群众的革命积极性。

其次，强调对“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灌输与培养。列宁将“无产阶级阶级意识”描述为自发意识和自觉意识的有机统一。工人阶级自发的意识觉醒是指工人有意识地自愿加入联盟，与工厂主斗争，争取自己的权益。在列宁看来，自觉意识是“真正的阶级意识”，一种“理解无产阶级意识的地位和任务”，是“对所有现代社会阶级关系的清晰认识”。从自发到自觉意识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通过从上到下灌输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马克思主义，让它在无产阶级群众中扎根，引导形成无产阶级的真正阶级意识。由此，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不是自发产生，而是随着马克思主义的传播而产生的。列宁认为，工人运动必然会产生思想体系，这是极其荒谬的，因为无产阶级作为社会的底层没有很多机会接受教育，所以他们不可能独创革命理论。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只有无产阶级才能理解接受和运用社会主义理论。他们处于被压迫的状态，能够直接感受到资本主义的弊端，这使社会主义理论对他们而言有着天然的亲和力，无产阶级具有接受社会主义理论的阶级本能。在列宁看来，工人阶级是政治演说的最佳听众。因为他们首先需要学习最全面、最生动的政治知识，并把知识运用于最积极的斗争，即使这场斗争没有产生任何显著的成果。同时，列宁指出，无产阶级意识的培养，不仅要通过书本和理论灌输，而且要结合实际问题展开阶级斗争的实践，只有灌输和实践这一理论，才能促进无产阶级阶级意识形成。

再次，确立了马克思主义是无产阶级“科学的意识形态”。早在1908年《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列宁就提出了“科学的意识形态”概念。“一句话，任何思想体系都是受历史条件制约的，可是，任何科学的思想体系(例如不同于宗教的思想体系)都和客观真理、绝对自然相符合，这是无条件的。”(3)《列宁专题文集·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2页。列宁区分了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和科学性，他强调了作为意识形态的指导革命运动的思想体系的正面价值，从肯定的意义上指出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思想体系，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是经过了社会实践检验的历史经验的总结，是对人类社会发展客观规律的正确认识。马克思主义绝不是离开世界文明发展大道而产生的故步自封、僵死不变的学说，它赢得了世界历史性的意义，“是因为它并没有抛弃资产阶级时代最宝贵的成就，相反却吸收和改造了两千多年来人类思想和文化发展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4)《列宁专题文集·论马克思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96-297页。。这样，列宁为无产阶级意识形态合法性找到了理论依据，确立了马克思主义作为无产阶级政党的意识形态的指导地位，明确其为无产阶级争取解放斗争的精神武器。列宁反复强调，马克思主义是行动的指南，不是僵死的教条，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就是将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同具体的社会形势密切结合起来，具体社会政治形势的变化，决定了无产阶级迫切的直接行动任务随之调整，“马克思主义这一活的学说的各个不同方面也就不能不分别提到首要地位”(5)《列宁专题文集·论马克思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58页。。当然，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在同资产阶级敌对思想和各种错误思潮的斗争中发展起来的。马克思主义鲜明的“革命性和彻底性”，决定了它不崇拜任何东西，而是随着社会实践的发展不断创新的，是在不断接受新的实践检验中完善的。

最后，将意识形态定位于“上层建筑”的社会再生产，实现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制度化。十月革命胜利后，俄共(布)掌握了苏维埃政权，成为执政党，列宁将马克思主义正式上升为官方意识形态，实现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制度化，确立了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的基本制度。列宁对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的基本制度做出了重大贡献：一是社会理想的历史唯物主义构建。列宁是从广义上理解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他始终将意识形态定位于“上层建筑”的社会再生产。在列宁眼中，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是与民众的政治社会生活本身密切相关的，他将意识形态置于社会变革与社会再生产中进行思考与实践，即与社会制度、社会结构、社会生产力的再生产相联系，(6)胡芳：《列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思想的历史唯物主义重释》，《马克思主义研究》2017 年第 8 期。按照未来共产主义理想进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形塑。列宁确立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内涵丰富，坚持马克思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它不仅是革命斗争学说，还包括马克思主义经济意识、政治意识、文化意识、社会意识的改造，还有科学的方法论。列宁认为，全面建设俄国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需要从整体性出发，多维度加以构建。列宁深知，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不仅是一种政治上的革命武器，更是一种先进的社会意识，能指引俄国走向新的社会发展方向。意识形态建设一般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方面要对实施革命的主体和联盟者进行意识形态教育；另一方面要对革命对象的意识形态进行有力的斗争。二是列宁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研究和宣传。列宁对马克思主义深有研究，用通俗的语言撰写了一系列著作，阐述了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规律，极大地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大众化。列宁的著作在无产阶级和人民群众中广泛宣传，通俗化的语言、清晰明了的思路、典型的例子、深入浅出的阐述，表现出十分“接地气”的鲜明特征。三是列宁还指示成立专门的研究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的学术机构，加强马克思、恩格斯文本的收集、整理、出版和研究，为系统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提供了良好的文献基础。四是列宁还建立了系统的党组织学习马克思主义，同时加强党对宣传出版物的指导和监督。

二、破与立相结合：形塑社会主义意识形态

列宁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构建坚持了“破”与“立”相结合、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的原则，开辟了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新境界。列宁坚持批判性与建设性的辩证统一原则，在“破”中“立”、“立”中“破”、边“破”边“立”。一方面在“破”中“立”，以“破”为主。列宁在与各种错误思潮斗争的过程中，形塑正确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阶级的革命意识是一个阶级由自发意识转变到自在状态、再进阶到自为形态的重要内在因素。作为无产阶级意识形态内核的共产主义，不是先验性地存在，而是在与社会各种错误思潮的斗争中不断完善。这里又包含两方面的内容：一是挑战资产阶级领导权的意识形态，不断批判、揭穿、削弱这种意识形态，瓦解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合法性，使人们不再相信它。二是对于无产阶级内部各种错误思潮进行批评纠正。当然，这两者的性质是不同的，前者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党性矛盾，属于阶级斗争；后者则是无产阶级的党性内部思想观念的认识分歧，属于内部矛盾，易于用团结的方式加以处理。马克思、恩格斯对各种错误的社会思潮的深刻批判成为列宁确立科学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重要理论来源。马克思、恩格斯对各种错误的社会思潮进行了深刻批判，从政治领域、哲学领域、宗教领域转入资本主义“市民社会”批判，全面揭示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虚假性，同时，对无产阶级革命运动中的错误思潮予以纠正，例如，打着“科学”旗帜，具有很强迷惑性的德国“真正的社会主义”，巴黎公社运动中蒲鲁东主义和布朗基主义等错误思潮，都对工人阶级的思想造成了极大的混乱，马克思、恩格斯均进行了深刻批判。作为传统社会主义雏形的巴黎公社，列宁进行了深入研究，并将其作为苏维埃政权的无产阶级专政战略构想的实践来源。

另一方面在“立”中“破”，以“立”为主。关于“何为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等重大意识形态问题，列宁除了直接继承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主义理论外，巴黎公社的伟大社会主义试验成为列宁创建苏维埃政权向社会主义过渡的直接实践依据。他确立了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无产阶级主流意识形态。列宁认为苏维埃是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无产阶级专政政权，是科学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制度保障。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具有“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张力。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需要坚守伟大信仰，不能怀疑、退缩，否则会迷失方向。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又需要不断取得革命的胜利而巩固坚定的信仰。巴黎公社革命是无产阶级运动史上夺取政权的第一次成功实践，马克思高度评价了它的伟大价值，有力地证明了共产主义理论的科学性和可行性。作为社会主义从理论到实践转变的早期试验代表，它极大地鼓舞了无产阶级革命斗志，也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意识形态较量的有力证据。巴黎公社也成为后续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经验学习的重要模板。马克思社会革命思想是以历史唯物主义、剩余价值理论和科学社会主义为基础形成的思想体系，是指导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科学理论，其思想内涵具有广泛性，强调社会生活的全方面变革，而政治革命则是社会变革的主要内容。通过对欧洲革命发展基于实践的观察分析，引导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由自发向自觉转变，形成具有辩证唯物主义色彩的自为行动策略，成为马克思间接领导巴黎公社革命取得胜利的重要前提。马克思对巴黎公社革命错误思潮的批判和理论指导，既丰富了马克思社会革命思想内涵，同时也构成马克思指导巴黎公社革命的主要内容。普鲁东主义者的错误思想主要体现为小资产阶级思想、无政府主义思想和改良主义思想，以此错误思想为指导，他们放弃法兰西银行的主导权，宣扬绝对自由，并且对于革命缺乏热情；而布朗基主义者的主要问题为，由于阶级划分错误和指导思想的空想性以及忽视群众力量，直接为革命的失败埋下重大隐患。勇于向资产阶级展开抗争并建立无产阶级政权，实行前所未有的广泛民主实践，并用国际思想对流亡战士教育培养是公社经验可圈可点之处；而放弃经济主导权缺乏坚强的无产阶级政党则预示革命的失败结局；除此之外，在敌强我弱的环境中无产阶级更应当学会联合，联合广泛的革命力量从而有策略地同资产阶级相抗衡。列宁认真研究并深刻地总结了巴黎公社革命的经验与教训，继承巴黎公社试验的一些基本原则并加以发展，开创了苏维埃政权。巴黎公社革命之所以能够在困难重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夺取胜利，就是凭借着革命领袖在人民群众中积极宣传革命理论，凝聚思想意识团结一致、坚韧不拔的抗争而实现的；反观公社成立之后，缺乏统一政党形成的领导核心，再加上新生政权缺乏斗争经验，最终导致革命失败。因此，我们分析巴黎公社革命得失经验，为深入研究马克思主义理论，以及对当今社会主义民主和意识形态建设等方面提供有力支持。

按照时间线索，可以将列宁对错误社会思潮的批判分为以下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在社会民主革命时期，列宁关于意识形态思想的主要内容是批判右倾机会主义“经济决定论”以及工联主义对革命“自发性”的盲目崇拜，否定马克思主义革命与专政理论的观点，主要著作有《怎么办？》《进一步，退两步》。列宁强调无产阶级的革命自觉性，发动和培养人民群众的革命觉悟和革命积极性，主要内容是进行政治鼓动，对俄国沙皇、封建地主阶级和帝国主义组织全面的政治揭露，用历史唯物主义武装人民群众的思想。

第二阶段，十月革命前夕，列宁对第二国际机会主义者的“世界革命同时胜利论”或“西方发达国家首先胜利论”提出质疑，批驳了那种“以为社会主义不可能在一个国家内获得胜利”的观点，揭示了“欧洲联邦”口号的欺骗性和反动性，提出了“少数甚至一国首先胜利论”，极大地鼓舞了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斗志。列宁还批判了孟什维克“俄国不可能过渡到社会主义革命”的观点，提出“俄国首先胜利的可能”的观点，他在党内力排众议，坚持“可以而且应该夺取国家政权”的观点，并且抓住时机，领导十月革命取得了胜利。这一阶段，他的思想主要体现在《落后的欧洲和先进的亚洲》《论欧洲联邦口号》《论无产阶级革命的军事纲领》《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大难临头，出路何在？》等。

第三阶段，十月革命后建国初期，围绕十月革命的必然性问题，列宁针对机会主义者认为十月革命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否定十月革命的本质是社会主义的观点，批判了孟什维克“十月革命的偶然性”的观点，列宁对孟什维克关于俄国生产力水平未达到实现社会主义的地步以及不应进行革命的观点加以批判，提出俄国可以先夺取政权、再利用手中的政权发展生产力，创造社会主义的条件的观点，俄国发展的特殊性同世界历史的一般规律不矛盾的观点。针对党内关于苏维埃政府退出一战与德国签订严苛的《布列斯特和约》并非卖国行为，列宁也做了回应，同时他对党内无产阶级文化派的历史虚无主义等“左派”幼稚病也进行了批判。其主要著作有《论“左派”幼稚性和小资产阶级性》《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关于无产阶级文化》《论妥协》《十月革命四周年》。在国内战争时期，他对“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加以高度评价，提出了关于动员一切力量同国内外敌对势力进行斗争的思想，最终国际关系形成了某种“均势”格局，为俄国一国建设社会主义争取了“和平”环境。此外，他还对考茨基否定无产阶级专政观点进行了深刻批判，主要著作有《青年团的任务》《第二国际的破产》《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等。

第四阶段，在新经济政策时期，列宁对国内外敌对势力关于俄国走向资本主义、革命已经失败的观点进行了批判，列宁坚持革命规律与革命道路特殊性的辩证统一性，阐述了俄国革命道路的合理性，主要著作有《新经济政策和政治教育委员会的任务》《新的时代和新形式的旧错误》《论战斗唯物主义的意义》《论我国革命》等。

三、从理想到现实：十月革命成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确立的关键一环

一种意识形态能否被所代表的阶级认同和接受，除了思想家们对时代和社会重大问题进行较系统的回答，以理论的“彻底性”说服群众，使大众相信这种“主义”的先进性和科学性之外，还需要实践上兑现其“承诺”。马克思强调，“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01页。，无产阶级取得意识形态的领导权，不仅需要理论上的先进性和科学性，关键还要无产阶级政党能率领人民群众向着共同敌人资产阶级、封建地主阶级等做坚决的斗争并取得胜利。近代以来，作为诸多政治学说中的一种，马克思主义之所以成为19世纪影响最深远的思想之一，是因为在于它的理论形成了彻底性、革命性、实践性和科学性的统一。而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要得到广大无产阶级坚定不移的信仰与认同，还需要通过取得实际革命的成功来给予广大人民信心，革命失败则会使人心动摇、对理想信念产生怀疑甚至否定。

马克思主义是第一次站在人民的立场上“为人类求解放”(8)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8页。的思想体系。具体而言，就是依靠人民的力量，推翻资本主义的剥削制度，努力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这样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如果将马克思主义关于科学社会主义的内容进行简约的逻辑梳理，就是“三位一体”：(1)对现实的不满：“现存的资本主义社会秩序是不平等的”；(2)对未来的描述：“资产阶级必然灭亡”；(3)所需要的战略：“祈求命运没有用，获得解放必须组织和行动起来”。第一个命题主要包含马克思主义经济剥削理论的内容；第二个命题主要通过历史唯物主义观点来阐述；第三个命题主要是无产阶级革命理论。

马克思主义在欧洲大陆社会主义运动中能够取得成功，主要归功于马克思的剩余价值论和历史唯物主义论对上述第一个命题和第二个命题的理论论证。资产阶级通过政治自由主义、资本拜物教、消费文化主义等建立起强大的意识形态“牢笼”，让无产阶级“欣然”接受这种事实上的不公平形成合法性认同，而化消极“被动”变主动适应资产阶级的法条准则，因此，彻底揭露资产阶级这种意识形态的虚伪性至关重要。哈贝马斯指出：“只要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仍然掩盖着资本主义发展的动力，主动的适应同被动的适应之间的不协调状态就不会被人们所意识。只有随着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批判，这种不协调状态才能成为公众的意识。”(9)[德]尤尔根·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与技术》，李黎、郭官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年，第73页。因此，以彻底的理论揭示资产阶级“自由、平等、公平”意识形态的荒唐与虚伪是无产阶级进行解放斗争的重要前提，只有这样，才能让无产阶级认识到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的革命合法性。马克思从以下三方面进行了揭露。

首先，从人本主义异化到经济异化，马克思深刻地揭示了“现存的资本主义社会秩序是不平等的”剥削本质。马克思发现了资本主义剩余价值的秘密，科学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经济异化的剥削本质，有力地打中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这一响尾蛇的“七寸”，这是对空想社会主义的人本主义异化论仅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进行道德价值批判的卓越超越。当然，我们不能以此而否定空想社会主义者的付出与努力。在促使力量转变的过程中，“应该是”构成了重要的意识促动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至善至美的社会秩序的追求，对社会治理的完美性不断改进是推动人类历史发展的原动力，是人民历史自觉的智慧彰显。在不同时代和文明中，人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于美好社会和美好生活的盼望和设想，对社会生存境遇的超越。政治正义是人类不断寻求自我解放的一种价值主张，自柏拉图发表《理想国》以降，追求人类至善至美的社会秩序成为人们改变和推动政治革命的内在动力。针对早期资本主义对无产阶级赤裸裸的掠夺和剥削激起无产者们的反抗和斗争，空想社会主义者认为，资本主义应当被更高一级的社会主义文明所代替。实际上，列宁对人民这种“乌托邦”的朴素的民主主义情感十分重视，提出了关于乌托邦在社会变革中的作用问题，他指出任何反对压迫的诉求都是社会革命民主的体现，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种“应该是”的乌托邦并不是置于现实之外的虚无，而是社会生活的现实关照，它本身就描述了对现实的未完满性，正是这种现实的欠缺，促动人们对现实形成怀疑、揭露和否定。空想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旧制度的辛辣批判，包含着许多击中要害的见解，这些“一切时代最伟大的智士”们为社会主义制度的设想提供了启发工人觉悟的极为宝贵的材料。马克思发现了资本主义生产的“秘密”源于剩余价值，揭开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是资本家对工人的无偿劳动的剥削本质，揭露了资产阶级所谓“等价交换”的工资平等的“不平等性”。它让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平等”——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坚实观念——产生了认同危机。同时，马克思强调共产主义理论的基础是物质资料的生产和再生产的事实，共产主义社会的基本遵循是客观的经济规律，而不是抽象的道德感和道德意识，马克思关于唯物史观伟大发现超越了黑格尔所说的世界“用头立地”的历史唯心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为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批判武器”奠定了科学的方法论。

其次，马克思认为，不仅现存的资本主义社会秩序是可以改变的，并且“两个不可避免”是历史趋势。1848年2月，《共产党宣言》正式发表，它犹如壮丽的日出，开启了科学社会主义的航程，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分析和对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和阶级斗争的分析提出：“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3页。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基本矛盾是生产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有制在资源配置效率上的不协调，是市场经济“二律背反”的局限性所在。这种局限性具体表现为：在消费上，表现为产能过剩与有效需求不足之间的矛盾；在生产上，表现为个别企业中生产的有组织性与市场的无序竞争之间的矛盾；在阶级关系上，表现为雇佣者与被雇佣者劳动关系的相互依存与阶级利益根本对立之间的矛盾。马克思的巨著《资本论》对资本主义批判中蕴藏着经济与文化、事实与价值、客观性与主体性的双重线索、两种批判。一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自由主义”做了全方位的批判，指出它的本质只不过是以个人主义为核心，为资本家发财致富而鼓吹的理论。二是对经济自由主义的批判，马克思从早期资本对人的异化的“应然”价值批判出发，深入到以“商品—货币—资本”为线索进阶地揭露了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下异化劳动的残酷性。三是对政治自由主义进行批判，马克思通过对资产阶级法、道德、宗教等“上层建筑”的批判，打破了无产阶级关于资产阶级鼓吹的“自由、平等、民主”的政治幻想。四是对思想文化自由主义的批判，马克思发现了资本拜物教的秘密，揭露了资产阶级消费主义文化的资本特性，以科学与技术的“科学性”消解无产阶级政治意识形态的险恶用意。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是将经济学和哲学、资本主义和自由主义、资本拜物教和思想拜物教、客观性与主观性、“应然”价值和“实然”事实批判等有机融合的批判，把“去意识形态之蔽”提到元批判的高度。马克思深刻地认识到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作为资产阶级的经济理论是为资产阶级确立自己的经济统治和政治统治服务的，竭力论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合理性和进步性，竭力为资本主义剥削制度进行辩护的理论。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问题不再是这个或那个原理是否正确，而是它对资本有利还是有害，方便还是不方便，违背警章还是不违背警章。无私的研究让位于豢养的文丐的争斗，不偏不倚的科学探讨让位于辩护士的坏心恶意。”(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页。马克思主义通过对经济异化事实的揭露打破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自由平等的话语霸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在的固有矛盾将导致经济危机的周期性爆发的系统危机，决定了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历史趋势。而无产阶级作为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胜利终将属于他们。“两个不可避免”极大地鼓舞了无产阶级的革命斗志。

最后，十月革命的胜利成为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认同“三位一体”中关键的一环，实现了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从理论到实践的飞跃。马克思主义的“剩余价值论”和“历史唯物主义论”为由资本主义的不平等而引起的对道德的严重违反提供了最有力的知识说明，而且让人看到理应崩溃的社会制度最终必然走向灭亡。可是，社会主义之所以在工人运动中战胜了其他的思想(如无政府主义)而成为主导意识形态，不仅在于前两个命题，而是因为它为“三位一体”中的第三个命题——也就是“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提供了最有力的答案。马克思指出无产阶级是资本主义“掘墓人”和共产主义建设者，但是直到马克思、恩格斯去世前欧洲社会主义革命都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成功，第二国际又出现了“修正主义”、无政府主义、民粹主义等错误思潮，意识形态极为混乱，马克思主义的认同感也受到了很大影响。而这些只是在苏维埃革命之后，在列宁和俄共(布)维护和巩固苏维埃政权、向社会主义建设过渡的斗争中，人们才有可能指出实际“存在的社会主义”是什么样子。(12)[英]唐纳德·萨松：《欧洲社会主义百年史》(上册)，姜辉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第5-9页。意识的形式和产物不会通过精神的批判来消灭，根本动力是革命。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马克思强调：“意识的一切形式和产物不是可以通过精神的批判来消灭的，不是可以通过把它们消融在‘自我意识’中或化为‘怪影’‘幽灵’‘怪想’等等来消灭的，而只有通过实际地推翻这一切唯心主义谬论所由产生的现实的社会关系，才能把它们消灭；历史的动力以及宗教、哲学和任何其他理论的动力是革命，而不是批判。”(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44页。马克思不断完善社会主义革命规律的认识，1859年，他在为《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所写的序言中，对1848年欧洲革命的失败进行了反思，提出了“两个决不会”的思想。巴黎公社的无产阶级革命失败后，欧洲社会主义革命运动陷入低潮，而对于世界社会主义革命运动何时迎来高潮的紧迫追问，1895年，恩格斯在为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撰写的导言中做出深刻反思：“当时欧洲大陆经济发展的状况还远没有成熟到可以铲除资本主义生产的程度。”(1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40页。而正当伯恩施坦的“修正主义”企图扭曲马克思主义的革命与无产阶级专政理论之时，列宁领导的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确认了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扭转了世界无产阶级革命低迷之势。

四、从独霸天下到二元对立：世界意识形态格局的新纪元

列宁作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伟大建设者，创造了世界意识形态的新格局，开创了人类政治文化发展史的新纪元。具体而言，列宁成功地打破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独霸天下的垄断格局，发展到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与之分庭抗礼的局面；社会主义革命意识形态的重心从西方转移到了东方；俄国的革命胜利理论成为东方落后国家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合法性理论基础。

首先，世界意识形态格局实现了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一统天下到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与之分庭抗礼，开创了人类政治文化发展史的新纪元。列宁根据巴黎公社无产阶级专政的一些原则创建了苏维埃政权，实现了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制度保障。“上层建筑”最重要的标志之一就是国体和政体，苏维埃政权的国体是无产阶级专政，其政体是苏维埃代表大会制度，为“人民当家作主”提供制度保障。这种国体和政体超越了以往都是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历史，开启了多数人统治少数人的无产阶级专政的新时代，从而将无产阶级的话语体系推上了世界政治舞台。随着全球经济危机的发生和1914年至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人们产生了对“理性至上”和“科技万能”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怀疑，也对资本主义制度提出了质疑，而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让落后的东方民族或国家看到了民族解放的新希望，“走俄国人的路”成为中国民族解放运动的风向标。世界意识形态格局也形成了无产阶级专政与资产阶级专政两大意识形态的对立，这种意识形态对立的局面也从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转移到政治层面，再转移到日常生活中，最后上升到“东西方文明优劣论”的论战之中。近代以来，随着西欧开创了现代化进程，资产阶级就极力渲染一种“西优东劣”的二元对立思维，资产阶级的权力逻辑也在东西方的文化、知识、话语与表达等方面延展。黑格尔就曾轻狂地认为东方是世界文明的开端，而西方却是世界文明的终点，以此塑造西方文明的优越感，甚至还提出西方白人的种族优越感，歧视亚非拉地区的黄种人和黑人。资产阶级在语言上也极力渲染这种情绪，企图通过对比来丑化、固化东方社会和东方人的形象，构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霸权。他们将西方视为“先进的文明”，将白种人赞誉为“开明的现代人”，而将东方贬斥为“落后的、野蛮的、半野蛮的”民族，将东方人贬低为“未开化的和半开化的”原始人，贴上“愚昧、无知、懦弱”的标签。列宁试图构建无产阶级自己的文化系统，摆脱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消极影响，他的思想也影响了反殖民主义文化，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20世纪70年代著名文学理论家、批评家萨义德教授所提出的“东方学”，即聚焦于宗主国的文化话语权与前殖民地之间的文化对抗。随着东方反对西方殖民主义的民族解放运动如火如荼地发酵，事实上形成了以东方反殖民主义的社会主义与西方宗主国的资本主义两大意识形态阵营，从而实际上形成了某种均势。

其次，从西方到东方：社会主义革命意识形态重心发生了转移。起初，马克思主义主要在西欧传播，随着巴黎公社革命失败后，西欧社会主义革命运动进入低潮，以列宁、托洛茨基等为代表的革命志士们将马克思主义带到了俄国，并在这种革命理论的指导下，领导了十月革命取得胜利。“阿芙乐尔”号巡洋舰那惊天的炮声震醒了东方民族解放运动，苏维埃政权和布尔什维克主义成为马克思主义新的代名词，从此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重心也从西方转移到了东方。理论是革命的先导，没有正确的理论作指导，革命也注定坎坷或失败。尽管社会主义思潮从1516年莫尔发表《乌托邦》以降，经历了500多年的历史，但是把马克思主义确立为社会主义的主流意识形态，却经过了艰辛的探索，无论是俄国的现代化道路还是中国近代的伟大民族复兴。

最后，俄国的革命胜利理论成为东方落后国家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合法性理论基础。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执政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给东方民族极大的鼓舞。在追求现代化的道路上，东方民族国家也在探索跨越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的发展模式。俄国革命的道路、方法，苏维埃的建设经验和发展模式也成为后者学习和模仿的对象。其中，马克思主义执政党的领导是社会主义革命、建设和发展的最关键性力量。马克思主义政党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具有其他阶级政党不具备的诸多特性，与其他政党有自己的特殊利益不同，马克思主义政党除了工人阶级和最广大人民的利益，没有自己的特殊利益，也不追求特殊利益。此外，马克思主义政党还具有崇高的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和以人民为中心的执政理念，有着严格的纪律和自律的道德操守。这些是马克思主义“三位一体”最关键一环的核心要素。

五、结语

列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理论是基于世情、俄国国情、党情以及无产阶级革命和建设实践的理论成果，是对马克思、恩格斯意识形态理论的继承和发展。列宁将作为“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置于“社会再生产”，确立了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的基本制度，建立了较为完备的意识形态生产和传播体系。一方面，矢志于培养“真正的共产主义者”是列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建设的关键性内容。针对劳动群众开展的以思想政治教育为核心的社会教育，是在布尔什维克党领导下同旧思想旧习气的彻底决裂，突出对苏俄社会主义建设尤其是经济恢复方面的“意识形态支持”，兼具净化党内作风和提高执政能力功能。青年是祖国和无产阶级政党的未来和希望，筑牢青年的共产主义理想信念是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教育的重要内容和努力目标。另一方面，列宁创建了作为无产阶级先锋队的布尔什维克党，对意识形态的传播恪守极其严明的组织纪律；将意识形态置于社会再生产中对人民群众进行教育等等，这些都应成为中国共产党加强意识形态工作汲取的重要内容。对于像中国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其意识形态和政党组织形式本身源于列宁主义，更应该深化列宁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研究，从中汲取经验，拓宽新时代意识形态理论的生长点。这就需要我们坚持并走好中国道路，建立自己的话语体系，而不被西方的价值体系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