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合显 李 玮
(1.吉首大学 人类学与民族学研究所,湖南·吉首 416000;2.国立伊斯兰大学 社会科学学院,印度·新德里 110025)
生态文明背景下,传统生态知识与生态文明建设研究理应成为学界关注的焦点。生态民族学家杨庭硕教授在《生态人类学导论》中提出,文化在适应的过程中,具有生物性适应和社会性适应两种方式。具体来说,生物性适应指的是一个民族充分利用其所在区域的生物资源,进而使这个民族的资源利用方式与所依靠的自然生态系统相兼容,促使这个民族拥有最大限度的生态安全,最终实现该民族的可持续发展。社会性适应就是帮助一个民族应对一些临时性的挑战,使该民族拥有更大的生存空间。可见,生物性适应主要表现为一个民族的生态智慧和技术的结晶,社会性适应则体现为一个民族的社会应变能力的提升[1]。另外,美国土壤学家富兰克林·金博士在《四千年农夫》一书中写道,东亚民族在几个世纪之前就学会了豆科植物与多作物轮作的种植方式,有效地维持了土壤的肥力,并养活了大量的人口。这些民族对每一块土地都做到了有效利用,用来种植各种农作物以满足人们所需要的食物、燃料和织物等等。与此同时,生物体排出的粪便、燃料燃烧后的灰烬以及被废弃的布料都能及时地送回到土地里,成为土地最需要的肥料来源。如果东亚民族的可持续农业生产经验能够实现有效的推广,那么全世界人民的生活将过得更好[2]。这些著述说明,各民族传统生态知识对生态维护甚至生态文明建设都有着重要的作用。为此,通过文献资料和田野调查,分析各民族传统生态知识的价值构成,应成为生态文明建设中重要的理论和实践工作。
多年来,国内学者相继提出了生态文明的概念,并对其实质展开了研究。叶谦吉教授早在1987年就提出了“生态文明”的概念,即生态文明是人类既获利于自然,又回报自然的一种行为方式。人类在利用自然的过程中,又保护了自然,人与自然保持一种和谐共存的互惠关系[3]。另外,于谋昌教授提出,人类从会制造和利用工具开始,就一直梦想着主宰大自然。为了能在大自然中求得生存,人类不断地征服和利用自然。这样的做法等于是在摧毁自然。所以,我们不能这样延续下去,如果一味地控制自然,不久的将来,人类就会同大自然一起消失[4]。诚然,生态文明是不同于工业文明和其他文明类型的新文明类型。在实质上,生态文明是立足于人性,以生态属性为特征的社会运行方式,这一实质性的突破带有全局性、系统性和彻底性的转变[5]。然而,当下学界却很少人能这样解读生态文明的实质,反而是基于工业文明核心价值的视角,去理解生态文明的人却不少。
有学者将生态文明理解为维护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建设良好的生态环境所需要的物质、精神、制度等成果的集合[6]。这种观点提到了生态文明是不同于以往的文明类型,这绝对是一种难得的表述,但遗憾的是,这样的解读使生态文明的实质缺乏纵向感,没有突出生态文明“以人为本”这一实质主题。从一定程度上,未实时提及“以人为本”这个属性就无法从实质上严格区分与工业文明以利润为追求目标的不同。另有学者认为,人类需要进行异常思想理论的“哥白尼革命”,才能实现生态文明[7]。毋容置疑,人们只有在思想观念上进行整体性的革命,才能实现生态文明这一文明新类型。总之,基于历史文化,如果将生态文明确立为继狩猎、游耕、游牧、农业和工业等文明之后的第六大文明,则更能明确生态文明的实质和定位。
笔者认为,生态文明要实现其价值和使命,需要从生态民族学的视角出发,去形成一个共识。这样的共识可以归纳为,生态文明是人类已有各种文明形态之后的一种新的文明形态。它绝不是工业文明的附属物,而是针对工业文明核心价值的负效应,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一种文明类型。但是需要重申的是,以往对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解过于简单化。仅仅将生态文明建设理解为具体的生态建设措施。这样的理解显然没有认识到生态文明建设是一个整体性的社会行动,是从资源利用方式到人与自然关系都需要做到全局性考量的一种形态,绝不是人们对生态危机去进行应对的简单手段。如果这样去理解生态文明建设,就等于是降低生态文明建设的使命和价值。
可见,基于生态民族学的学科理念,生态文明就是在反思工业文明核心价值的负效应的基础上,对历史上已有的五种文明类型做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从而建构全新的第六种文明。生态文明建设就是实现生态文明的重要手段和实践过程[5]。立足于这样的理念,生态文明的社会地位显然要高于人类历史上已存在的各种文明形态。但是,生态文明不是单一的文明类型,而是需要与其他文明类型兼容共存。此外,生态文明不仅与其他文明类型形成有效的互补关系,而且还能最大限度地消减其他文明类型产生的负效应。反之,其他文明类型不仅可以支撑生态文明,还可以视为生态文明的镜子。
就其实质而言,各民族的传统生态知识就是这些民族认知其与相关生态系统制衡互动的成果,将这些认知积淀下来的结果。传统生态知识可以充分体现文化与生态的制衡互动过程,甚至历史上不可重复的生态事实和社会事实都能在各民族的传统生态知识中得到有效反映,其中也包括我国当下所推进的生态文明建设。作为人与生态系统互动制衡而积累起来的各民族传统生态知识,更是对生态文明建设有着不可替代的可利用价值。这些价值主要体现在实践经验、技术技能、社会保障和精神支持四个方面。
立足于对传统生态知识实质的把握,我们不得不承认文化与生态之间存在着“非理性”的事实。要对这样的“非理性”按照人们的意图去加以抑制,甚至加以能动地利用,这显然不能单凭任何一方面的“理性”去得以实现,而是需要作为主动一方的人类在其特有文化的指导下,去展开经验和教训的积淀[1]。这样的行为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实践过程,更是一个必须历经漫长历史岁月的磨合过程,所以传统生态知识一旦定型,就标志着其实践获得了成功。通过长期实践积累下来的传统生态知识和技术技能,对生态文明建设则有重要的有效性。它们肯定是特定民族在特定生态背景下的精神财富,更是经过实践验证证明有效的知识与智慧结晶。
一段时间以来,由于人们过分地迷信现代科学技术,认为只要借助现代科学技术,一切问题都可以得到妥善地解决,这显然是一种误判[8]。具体到特定的生态系统和民族文化而言,他们存在并稳定延续的时间跨度大大超过了现代科学技术问世的时间跨度。也就是说,在现代科学技术出现以前,人类的祖先早就与不同的生态系统打了上千年乃至上万年的交道,从中积累的经验教训显然与现代科学技术体系毫无关联[8]。
传统知识体系并不是科学理论推导的产物,而是各民族实践经验与教训积累的产物,其有效性已经过了千百年的时间验证。相比现代科学技术而言,其可靠性不仅被相关民族的当事人所接受,其他人从其经验教训也可以加以接受。当代科学技术对这样的历史性实践能够做到的就是做出科学与合理性的证明,使之更有利于在当代社会中实现跨文化的传播和推广,更有利于各民族之间和谐关系的建构。对于这一点,朱有勇院士在调研中发现的混合种植多品种水稻能有效预防稻瘟病的扩散就很有典型性。其操作技术就是在一块田里种两到三行某一水稻品种,再种一行其他水稻品种。这种作法之所以能够有效预防稻瘟病,是因为在一块稻田里,水稻品种多样性交叉种植成为可预防单一水稻品种的真菌引起的稻瘟病疾病传播的天然屏障[9]。当然,多作物复合种植模式也许不能完全解决现代农业中关于疾病和产量的所有难题,但是就目前的社会实践中,这种复合种植模式已发挥出其广泛的实践性能。
然而,这些在社会实践中积累下来的技术与智慧,由于历史不可以重演,现代科学技术手段永远不可能使它们从头再实践一次。因而,就这个意义上说,无论什么样的传统生态知识,在其相关文化中,都必然包含有适用于其所处自然与生态系统的智慧和知识,它们理应成为当代社会的共同财富,因为这样的智慧和知识是任何现代科学技术都无法替代的财富[10]。
在生态文明建设中,如果对各民族的传统生态知识一无所知,那么利益的驱使必然要将生态文明引向邪路。这样的生态文明建设,尽管可以收到短期的效益,但一定会葬送人类在当地生存延续发展的根基。结果是不仅实现不了生态文明,反而让当地的群众陷入生态灾变的困境之中,无法自拔。生态文明建设也将会走向它的反面,成了不折不扣地对工业文明负效应的修补。
在民族文化及其所处的无机环境和生态系统三者之间,其稳定和可延续能力存在着等次上的差异[11]。所处的无机环境极其稳定,其变迁的速率要以地质年代去加以度量。通常情况下,即使经历了数千年乃至上万年的光阴,都可以视为未发生过实质性的变迁。通常来说,民族文化在适应其所依赖的生态系统时,几乎是把它们视为一个不会变的对象去加以适应。
相比之下,人类所处的生态系统变化的速率就要相对快得多。如以百年记,就可以发现它们产生实质性的变动。在传统生态知识形成的过程中,其变化更其明显。在文化的干预下,所构成的物种可以很快地被置换,物种之间的依存关系也会发生相应的重组,整体的景观也会随之而改变[12]。不过,生态系统是有生命的自组织体系,它不会像无机环境那样,一旦受损,就永远不可恢复。在人类的干预停止后,生态系统可以进行自我修复,大体能恢复其原有的结构和景观[13]。这一点,对当代的应用价值尤为关键。这将标志着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人类实践及其积累的知识和智慧,由于生态系统可以自我恢复,不管当地的生态系统发生过什么样的变迁,相关的知识和智慧不仅今天有用,将来还有用。民族文化则不然,其变迁的速率较快,特别是在另一种文化的影响下,其变迁更具明显。在一个人的有生之年中,就可以观察到其明显的变化。不过,这样的变化往往不具有全局性,其稳定性能也不够。在这一问题上,其当代价值尤为可贵。因为它意味着此前的变迁如果出现了失误,那么加以修正都是民族文化的禀赋可以做到的事情。
正因为文化与生态背景存在着等次上的差异,因而传统生态知识一旦定型,并且拥有超长时段的实践过程,那么隐含在各民族文化中的知识和智慧,就肯定具有不可替代的当代可利用价值。其可靠性、有效性和稳定性也都毋容置疑,完全可以服务于当代社会。
因而,具体到生态文明建设而言,认识或掌握各民族群众的传统生态知识,自然成了开展生态文明建设的必备前提。没有这样的前提,生态文明建设就无从谈起,更无法期望获得理想的成效。另外,认知和掌握这些传统生态知识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吸取其中所包含的生态智慧和知识,用于指导具体的生态文明建设,并收到预期的成效。因而如果认为有了现代科学技术,对传统的智慧和知识就可以置之不顾,甚至可以抛弃的观念,显然是不可行的。造成这种误判的原因全在于人们没有注意到传统生态知识的本质属性。传统生态知识是长期历史实践的产物,现代科学技术不可能替代其价值,而且相关的知识和智慧还具有不可重复性[14]。明辨这一事实,在当代的生态文明建设中,传统生态知识理应成为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必备前提和资料贮备。
作为具有整体性存在和延续的传统生态知识,其中肯定包含着一套成熟的技术体系。由于这样的技术体系植根于特定的民族文化和生态背景,因而可以称之为“地方性知识”,以便与当代的科学技术相区别[15]。在一个稳定的民族文化中,要实现文化与生态之间的“非理性”存在,使二者通过互渗,进而达到相互兼容,显然需要一个能够沟通二者的纽带。这样的纽带集中表现为相关民族的传统生计方式。具体包括如何获取生物资源,如何维护生态系统的稳定,如何防范生态运行中的变数,以及如何弥补运行中的偏差等等。这一切都得凭借一整套的“地方性知识”去加以付诸实践。
立足于当代的可利用价值而言,一切形态的地方性知识同样具有不可替代性和不可复制性。其不可替代性植根于来自漫长历史岁月的经验教训积累。这也是当代科学技术无能为力的工作对象。正因为是长期积淀的产物,因而地方性知识的有效性和可靠性肯定经历过时间的验证[16]。在我国西南的广大地区,溶蚀地貌的水资源是一个非稳定的体系,因而能够开辟出大片的农田,但是这些地带石灰岩溶蚀撕裂现象非常严重。由于雨水的长期冲刷,表层土壤仅在石缝间有少量的存留,但生活在贵州麻山地区的苗族却能利用他们世代积累下来的知识与经验,有效地在大片裸露岩石的缝隙中种上构树。这样的做法,不仅成功帮助当地苗族乡民获得一定经济效益的同时,还使构树变成了治理石漠化的植物物种。具体做法就是当地苗族喂养的猪吃了构树的果子后,构树种子由于具有坚硬的外壳没有被消化而随猪粪排除体外。当地苗族乡民将这些猪粪撒在土边地角上,第二年猪粪成了构树种子的培养基,一场春雨过后就会长出一排排构树树苗。当地苗族群众接下来只需就地拾取这些构树苗,然后拿一根木棒在有土的石缝里用力戳一个小洞,将构树苗连同猪粪一同塞入洞中,构树就能很好地生长起来。这一办法看起来非常的简单,但是其间所具有的生态和经济智慧却是其它救治技术所难于相比的[17]。
所以说,现代科学技术能发挥其价值的空间仅止于对这样的地方性知识做出科学性和合理性的证明,使这样的地方性知识利用起来更加到位,同时还可以获得推广和创新的空间。地方性知识的不可复制性是特定生态背景下的产物,而不管什么样的生态系统,其结构必然极其复杂,而且与其他类型的生态系统会产生很大的差距[18]。因而要彻底认识一种生态系统,即令是应用现代科学技术,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需要耗费漫长的岁月和巨额的人力物力投入。
然而,世界上客观存在而且能并行延续的生态系统多得不胜枚举,以致于即令是动用现代科学技术,要完成这样的使命,在短期内也是无法做到的。直接获取已有的地方性知识并加以创新,可算是一种经济实惠的对策。因而在生态文明建设中,如何认识、发现和搜集整理地方性知识,进而加以科学性和合理性的证明,肯定会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又一充要前提。把握这样的前提,可以使生态文明建设更省时省力,成效也更为显著。原因在于,目前能够观察到的并加以研究的地方性知识都来自于特定生态系统,不仅现代科学技术难于复制,其他生态背景下定型下来的地方性知识也无法复制[19]。既然无法复制,如果我们又对其置之不顾,那肯定是一笔巨额的损失,而且一定是无法弥补的损失。
由于当前的生态文明建设,其关注的区域多是处在特定生态背景之下的民族地区,其地方性知识一旦丢失,其损失将不可挽回。在武陵山区的田野调查中,笔者发现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日益普及化,特别是化肥和农药的过度使用,过去传统的农家肥施肥技术技能早已失去了发挥效能的空间,有的甚至已不复存在,这不能不说是一件重大的损失。生态文明建设之所以需要将地方性知识进行发掘整理,其理由就在于这样的地方性知识具有不可复制性。
地方性知识的不可复制性还与其历史不可重演相关联。任何意义上的地方性知识都是历史积淀的产物。历史上所经历过的无机与生态变数,这些地方性知识都曾经做出过有效的应对,否则就不可能传承下来。既然这些知识能够经受得起历史的验证,而且又保留了应对变数的经验与教训,其不可复制性更不能低估[20]。因为这是确保资源可持续利用的经验总结,而且是当代不可复制的内容,也是生态文明建设必须加以系统把握的工作准备。
总之,地方性知识体系集中分布在相关民族的传统生计之中,发现它们的存在难度并不大。但正确认识这些传统生态知识并加以利用,则是生态文明建设需要认真对待的重大问题。由于这样的地方性知识具有不可替代性和不可复制性,忽略了这一点,肯定会造成难于挽回的损失。当然,重视并利用好这些地方性知识体系,将能有效地推进生态文明建设。
任何经历了漫长岁月而稳定延续的传统生态知识,为了确保人类社会与所处生态社会的相互兼容,都必然会形成一套完备的社会保障体系。这样的保障体系不仅可以规约人们的行为,尽可能地避免人们对生态系统构成冲击,还可以支持本土知识和本土技术最大限度地发挥其效能,收到了生态建设的功用。
这样的社会保障体系,同样是经验和教训积累的产物,期间已经经历过多次的实践和修订,其不可替代性同样客观存在[21]。短期内靠理性逻辑建构起来的法令法规,乃至是乡规民约,由于缺乏历史文化的积淀,其有效性均无法与本土知识相比。事实上,不同人群的社会传统,其实都具有这样的功用。因而,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系统认知这些本土知识与本土技术,并尽可能地加以把握和利用,也是关系成败的重要前提。其实,生态文明建设是一种跨文化跨区域的文化行动。实施者只有认识和理解各民族地区的传统生态知识,才能制订出符合当地生态文明特征的行动规划来,也才能有效地避免实施者将自己的文化强加于他人的荒唐行为,进而提升本土知识与技术的运用价值。认识并把握这样的社会保障,可以极大地支持生态文明建设行动的开展,而且可以极大地降低生态文明建设工作中的人力物力投入,特别是可以极大地降低执法和司法成本,确保生态文明建设成效的稳定性。
社会保障的运行方式是通过对人的行为加以节制去减轻人类社会存在对所处生态系统构成的压力[22]。通过节制个人的生产与生活方式,去确保地方性知识的稳态延续,并收到预期的成效。通过协调人际关系去实现经验和教训的积累,并助推本土知识和本土技术的更新和重构。由于这样的更新和重构,仰仗的是实践经验积累,而不是理性的逻辑推导。因而传统生态知识在社会保障的上述功能,是现代科学技术和社会保障无法替代的内容,也是生态文明建设行动中不允许置之不理的客观事实,更是必须加以利用的对象。
精神支持也是传统生态知识中不可替代的财富之一。人类与所处生态系统之间的磨合过程漫长而又极其复杂。人类的实际生产和生活过程充满磨难从来就不可避免[17]。精神的支持在这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人类社会和生态系统之间在界面上既然客观存在着“非理性”的内容,其间的作用与反馈必然具有复杂性和难于预测性。对生态系统而言,可以理解为无所谓。但对人类而言,却不是这样。它必然会给人类留下难以忘怀的记忆,留下心理的创伤,当然也会留下美好的感受。好的感受,需要发扬光大,创伤需要抚慰,人与生态的关系才能相生而不相克。只有这样,下一步的磨合和经验教训的积累,也才可以持续下去。为此,在生态文明建设中,我们需要对民族地区的相关传统生态知识展开系统的研究,进而针对当地原有的传统生态知识特征,制订出明确的生态文明建设规划,绝对不能盲目地采用“一刀切”的生态文明建设形式。
文化与生态之间的磨合如果不能持续,就不可能有稳定的传统生态知识,更不会有来自人类社会对生态的认知和维护。其结果对生态和人类,都会两败俱伤。就这个意义上而言,精神的支持也具有不可替代性,生态文明建设就是要发掘利用好这些对象,而不允许置之不顾。因为它们是确保生态文明持续推进的又一个重要前提。
在不同的传统生态知识中,毫无例外都拥有其精神支持体系。这样的体系可以体现为生命观和价值观,也可以体现为信仰境界,还可以体现为自称规范的伦理道德体系。此前的研究工作主要聚焦于这些传统生态知识的社会功能,而较少注意到精神支持在维护人类与所处生态系统和谐共融关系的功用[23]。如下的这个案例可以提供有力的依据。
生活在凉山地区的彝族群众有一个不成文的禁忌,就是人们不能轻易进入,更不允许长期留在大雁停留过夜的地方。此前的一些研究,对这一事实做了很不相同的理解。有人认为,这是出自彝族对大雁的崇拜或者珍爱,有的则理解为这仅是一种生活的习惯而已。但是,如果从现代生物学的视角去加以解读,那么这样的禁忌其实并不缺乏科学性和合理性。其理由全在于大雁是水禽性的候鸟,它们对湿地生态系统极为倚重和偏爱,对这一生态系统的寻找也极为敏感。因而凡是它们停息过夜的地方,多是属于这样的生态系统。这样的生态系统能得以稳定延续,其地下水位必然很高。再加上凉山地区气候变化无常,地下水的涌出,在这样的生态系统中,又难于预测。因而在这样的地段,常住的风险性极高,对于不熟悉湿地生态环境的彝族而言,其危险性更大。一旦水位暴涨,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人畜伤害,避开这样的地段,恰好是万全之策。也就是说,这样的精神支持虽然披上了信仰和禁忌的外衣,但其内核却不失其科学性和合理性,能够给人们提供最大限度的保险。客观上起到抚慰心灵,支持人们探索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社会作用。可见,各民族的传统生态知识,既然是普遍性的客观存在,又是经验教训积累的结果,因而这样的生态知识一旦定型并得到长时间的延续,那么隐含在其中的实践经验、知识技术、社会保障和精神支持等价值必然具有不可复制性,也是现代科学技术无法替代的精神财富。这样的精神财富显然要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内容和价值。
综上,生态文明建设在实质上就是要尽可能地去传承和发扬传统生态知识这些不可替代的精神财富,从而使得这些知识能更有利地支持生态文明建设,而生态文明建设的成效也可以做到事半功倍。当然,把这一内容确立为生态文明建设的前期重要准备,完全是因为生态文明建设的属性所使然,也是倡导生态文明的理由所在。在生态文明建设中,不能机械地照搬各民族的传统生态知识,更不能盲目推广。原因全在于生态文明建设需要从此前的各种文明形态中吸取精华,去其糟粕,更需要实现符合当代社会要求的创新,还需要提高其可推广的潜力。这就意味着在珍视这些历史积淀的同时,当代意义上的利用和创新也是对待传统生态知识的相关理论必须做好的基础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