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中的“陌生化”手法

2020-02-28 23:53王蒙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2期
关键词:时间陌生化空间

摘 要:《一九八四》(Nineteen Eighty-four)是一部享誉全球的政治讽喻小说。本文以“陌生化”理论为切入点,运用文本细读法与典型分析法相结合的研究方法,以时间、空间、情感三个部分的“陌生化”处理来解读这部作品,使读者对极权主义的恐怖从认识的表象深化到本质,延伸拓展读者对极权主义的思考联想空间,文学的“陌生化”效果得到凸显。

关键词:《一九八四》 陌生化 时间 空间 情感

通过查阅相关期刊论文和研究资料笔者统计了解到,国内外对乔治·奥威尔的研究重点是其本人和其政治观、小说主题和翻译,而从纯文学视角来看待《一九八四》还有广阔的探讨空间。那么奥威尔本人又是如何看待自己作品中的艺术性呢?在《我为何写作》中,奥威尔写道:“如果同时没有一种美学感受,我就不会写一本书。”他肯定了自己的创作并不会牺牲作品的审美体验。所以,《一九八四》的艺术性理应得到审视,出于在阅读过程中文本所给人的印象,在笔者看来,“陌生化”手法便是这部作品中重要的艺术特色之一。

依据“陌生化”理论,我们必须“将艺术性研究的宗旨回归到对作品的形式及其形式中所蕴含的意味或者主题思想的探究上”。由此,本文试以时间的陌生化、空间的陌生化及情感的陌生化对《一九八四》进行分析。

一、时间的陌生化

(一)从1948到《一九八四》 《一九八四》题目时序颠倒了,小说创作时间为1948年。1939年“二战”爆发,1938年,奥威尔出版了《向泰罗尼亚致敬》,小说中真实地报道了作者参加西班牙内战,目睹的“大搜捕”极权政治的恐怖情况,他将这段经历虚构为“大洋国”里的生活状态,同时又把故事发生的时间放在40年后的1984年,叙述主人公史密斯·温斯顿在“大洋国”的悲惨生活及命运。奥威尔把创作于1948年的历史时间,书写为1984年,时间本体“变形”,打破了惯常的小说叙事,这样,读者就没法依据生活经验对未来的社会进行解构,增加了“陌生”度,读者们则不会真正去考证1984年发生了什么,而是思考小说的深层意蕴,这样“陌生化”的改写,使“1984”具有了预测性和可能性,引导读者对未来世界的发展进行更充分的思考,使得“1984”指向了永远的未来。

(二)作品中其他时间的处理 作品中其他时间的处理具有不可能性与非人性的特征,机械时间被随意调整,人对时间的感知遭到影响。在《一九八四》中党的口号是:谁控制过去谁就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谁就控制过去。作者笔下的物理时间未指向过去和未来,而只有现在以及包含在现在中的过去和未来,过去和未来因现在可控也都变得可控。温斯顿在真理部的工作就是改造过去的一切记录,使之符合不断出现的新情况。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温斯顿生活的“大洋国”中过去与现在纠缠在一起,显然,这样的时间概念对读者来说是一种全新的感受,借助阅读后产生的令人不祥的恐怖感,读者也能更深入反思作者的企图:复活那个真实的时间,或者说是历史。

二、空间的陌生化

(一)奇特而怪诞的大空间 主人公温斯顿作为核心党员,生活的空间是党员公寓,公寓楼被称作“胜利大厦”。大厦里,每层楼道正对着电梯门的墙上都有一张彩色的很大面孔的招贴画,下面的文字说明是:老大哥在看着你。在公寓里面,则有能够同时接收和放送的巨大电幕监视着整个房间的动向,每个正常人的家中都安放着这样的电幕,而不仅仅是在以医院、图书馆为代表的公共场所,人们第一次阅读这样的文本,便会在这样一种荒诞面前,以一种怀疑的眼光重新打量事物。在大空间中,读者发现温斯顿的工作氛围也是很独特的,他在真理部工作,办公室位于一个大厅中,每个人在一间可以彼此看见的小办公室中,每个人面前有一块电幕,彼此相邻的隔间挡板又是透明的,人们虽然不能相互交流,但可以相互看见,人们在彼此监视的情况下可以保持对真理部的绝对忠诚。温斯顿生活、工作的空间环境都让人觉得奇特而怪诞,读者脑海中会浮现出一个离生活很遥远,似乎毫无关联的客观社会场域,让人觉得陌生,从而与之拉开并保持审美距离,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开始审视主人公在极权统治下的生活状态。

(二)熟悉却险恶的小空间 在小说中,温斯顿受到恋人的吸引和引导,所以读者跟随着叙述者又看到了另外一个新奇的小空间——“黄金乡”。主人公来到了伦敦的乡间郊外,有幽静的小径,脚下到处是风信子,绿意醉人,他们来到了她说过的那根枯木的旁边,进到了一个天然的小空地。对读者来说实际上这是一个相当常见而熟悉的空间,但作家的写法使其变得十分奇特。在温斯顿看来,这一切仿佛是梦中“黄金乡”之景:“在对面高高矮矮的灌木丛中,可以看到榆树枝在微风中摇摆。……那是黄金乡……那是我有时在梦中见到的景色。”这是一个如同田园牧歌般的世外桃源,在这里,温斯顿与裘莉亚身体的自然本能得以尽情释放。“黄金乡”是具有人性的空间,但在小说中,“人性”是被獵捕的对象。所以,“黄金乡”并非是实际意义上的世外桃源,乡间的草地中隐藏着麦克风随时监听人们的声音,这些所谓的安宁只不过是极权统治者为偏离统治秩序的人预先设定的险恶陷阱,于是小空间化为一个虽熟悉却陌生的场域。

两个空间场域交叉出现,读者同时奔波于独特而怪诞的大空间和似乎熟悉却陌生而险恶的小空间。这样的空间组合,违背常规却又合情合理,十分迫切地需要读者把对人类特性的假定及预设搁置在一边。就此而言,读者会感到深深的不安和震惊,不得不调整心态,再次感知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震撼于大空间对小空间的覆盖甚至是接管,人性成为随时可能落入圈套的猎物。

三、情感的陌生化

(一)组织关系对家庭关系的取代 “大洋国”里,党有计划地破坏家庭关系,所有的孩子基本都是恐怖的,最糟的是经过少年侦查队的改造,他们被系统化地革新成为没法管束的小野人,可是又不会在他们身上发生对党的纪律的叛逆倾向。这些孩子,他们崇敬党和党的统治,唱歌、游行、旗号、郊游、高呼口号,这些对他们来讲都是非常好玩的事儿。通过组织这样的一些活动,孩子们的残暴天性被无限激活以及放大,大人们惧怕自己的孩子在“大洋国”是很普遍的事。本来温情的父子、母子关系却被具有监视性质的组织关系替代,作者打破了人们固有的认知模式,延长了人们的感受,使读者重新反思极权主义下家庭亲情关系的陌生化。

(二)同志关系对爱人关系的取代 “大洋国”内,党员之间的婚姻都得经过委员会的批准,唯一能够得到认可的婚姻目的是生儿育女,为党服务。真正的情投意合,在党内几乎是没法想象的事。而凯瑟琳虽然不愿意干这事,但是她还是要履行这件事,因为她认为和温斯顿的夫妻生活只有一个目的:生个孩子是“咱们对党的义务”。在这种思想的引导下,婚姻的实质已荡然无存,爱人关系已不存在,在凯瑟琳的观念中,和温斯顿在一起只是一种合作的同志关系,此外,并无他物。

(三)无性爱关系对性爱关系的取代 小说中,温斯顿与凯瑟琳之间有性无爱,陌生的爱人关系令人咋舌,而温斯顿从情人裘莉亚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感到过的深厚诚挚的柔情,他渴望能有家的感觉,与她见面厮守,可见,温斯顿渴求的并非纵欲,而是性与爱的完美结合。“性爱具有特定的、独一无二的、完全是个性的成分”,温斯顿的渴求,实际是对人性的渴求,是对个性和自由的渴求,而在党的极权主义下,等待他们情感的将是粗暴的摧残。101号房挤空了一切,温斯顿终于在自己最惧怕的老鼠面前出卖了裘莉亚,至此,温斯顿的感情世界被党掏空,只剩下“热爱老大哥”。作者借此也唤起读者的重新思考:“性爱作为人身上野性和力量最集中的体现,也是最容易使个体失去控制、脱离权力占有的一面。”人们有了爱情,党对人的控制便会轰然倒塌,所以,极权社会一定会对社会成员的性爱进行干扰控制和杜绝,至此,极权统治的机器本质暴露无遗。

作者从三个方面对人们情感的陌生化巧妙地描摹反映了一个极权社会对人的驯服史。在“大洋国”中,唯一安全的情感就是对老大哥的热爱,在此,公共情感僭越了私密情感,这样的情感表现对读者来说是陌生的,他们既为此感到震惊,同时也是对公民渐次私密、个性化的情感被纳入国家机器的控制重新进行审视。

四、结语

在《一九八四》中,作者通过对极权主义下的时间、空间、情感的“陌生化”处理,使人产生惊异感,“陌生化”后的时间、空间和情感,唤起读者对极权主义的重新思考。打破读者司空见惯的表象认识,使读者对极权主义的恐怖从认识的表象,深化到本质,延伸拓展了读者对极权主义恐怖的思考联想空间,文学的“陌生化”效果得到凸显。

参考文献:

[1] 杰弗里·迈耶斯.奥威尔传:冷峻的良心[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6:1.

[2] 乔治·奥威尔.一九八四[M].董乐山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5.

[3] 克莱夫·贝尔.艺术[M].薛华译.上海:中国文艺联合出版社,1984:36.

[4] 艾·弗洛姆.爱的艺术[M].李健鸣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42.

[5] 牟学苑.“反面乌托邦三部曲”中的性与爱[J].外国文学,2007(5):89.

作 者: 王蒙,湖南大學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美学。

编 辑: 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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