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曹禺戏剧作品《北京人》中的女性形象

2020-02-28 23:53张楠楠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2期
关键词:曹禺女性形象悲剧

摘 要:曹禺先生的戏剧作品在中国戏剧文坛上具有很大的影响力。人是戏剧的核心,研究其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对经典人物的塑造有积极作用。《北京人》是曹禺戏剧创作艺术在40年代达到新高度的一个标志,本文将其中的女性人物分为具有自由、反叛精神的女性和传统封建社会的女性两类,最后从性格、社会地位、生活环境三个方面总结了《北京人》中女性形象的和而不同。

关键词:曹禺 《北京人》 女性形象 悲剧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封建社会占据中国社会的主流,《仪礼·丧服·子夏传》中“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传统思想让中国女性的身心都受到约束。曹禺先生曾说:“我以为旧中国的妇女是最苦的,受着政权、神权、族权和夫权的压迫。每一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一般来说,也是妇女来念的。”a可见他对女性有着一定的认识和了解,这对他塑造女性人物形象有直接作用,他笔下的女性形象或娴静或乖张,或顺从或反抗,或沉默或刻薄……这些人物的背后,包含了作者对她们深刻的认识和深切的怜悯。

戏剧作品《北京人》中的女性角色较多,而且多样。曾思懿、曾文彩、曾瑞贞、愫芳、陈奶妈、袁园这六个女人有共同之处,但也都是独立的个体。本文把她们分成两类:一类是具有自由、反叛精神的新时期女性,如袁园、曾瑞贞;二是长期处在社会底层的封建社会女性,如曾思懿、愫芳、曾文彩、陈奶妈。但人具有复杂性,曾瑞贞也有封建懦弱的一面,而愫芳也有大胆反抗的一面,曹禺先生保留这种矛盾,更好也更丰富地展现了每个人的性格。

一、具有自由、反叛精神的女性

在数千年的阶级社会里,封建制度一直是中国最坚固的堡垒。鸦片战争后,资产阶级新思想伴随着列强的入侵一并进入中国,这时出现了很多新女性,她们不愿再继续做封建家庭的奴隶,而是要求平等的社会地位与自主的人格权利。文学作为社会意识形态和整个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这些变化也必定有所反映。曹禺先生的《北京人》中,人类学研究者之女袁园和结识共产党员的曾瑞贞就是新生的女性角色,她们最后潜逃的成功暗示了曹禺先生对未来充满信心。

(一)袁园

袁园租住在曾家,她幼年丧母,父亲袁敢任是研究人类学的学者。在袁敢任研究原始“北京人”的头骨时,她便想象着“小屋子早变成四十万年前民德尔冰期的森林,她持弓挟矢,光腿赤脚,半裸着上身,披起原来铺在地上的虎皮,在地板上扮起日常父亲描述得活灵活现的猿人模样”b。可见她活泼率真,热爱大自然的一切生物。在作品中,她似乎对已婚的曾家孙子曾霆有所好感,但在与曾霆交谈的过程中,却直截了当地表明相比于曾霆而言,她更愿意嫁给雄厚健魄的“北京人”。文章里的“北京人”,特指原始的北京人,人类的祖先,他们“要杀就杀,要打就打,喝鲜血,吃生肉”。“北京人”的出场次数并不多,每次出现都给人毛骨悚然的感受。但“北京人”要杀就杀,要打就打的肆意任为的性格在袁园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她愿意跟谁玩就跟谁玩,不喜欢谁就不理谁,无论说什么话都笑嘻嘻的,也并不受制于强权。袁园的首次出场是清脆地叫喊着“曾霆,曾霆”,这一方面暗示出她与曾霆不一般的关系,另一方面又体现出她不拘世俗的性格。紧接着她说:“曾霆,我的衣服脱完了,你来呀!”此处只表示她脱掉厚重的衣服,但仍能体现出她是无所拘束的大胆女性。陈奶妈的孙子小柱儿也喜欢与袁园玩耍,他被袁家父女打扮成一个小“原始人”,几乎剥成精光,袁园面对陈奶妈的质问,她十分自然地回答:“一个人为什么要穿那么多衣服呢?”她的无拘无束与率性天然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从思想到行为,丝毫不受世俗眼光的影响。面对曾霆母亲曾思懿对她的呵斥,她既不生气也不伤心。曾思懿不满袁园与儿子曾霆过于亲密,想把袁园的注意力从儿子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可袁园丝毫不领情:“(突然大叫一声猫捉耗子似地把曾霆捉住)你跑?看你跑到哪里?”她不惧权威,以自我为中心,是真正自由的女性。另外,通过曾霆对她的痴迷与喜欢,我们可以看出她自由天真与充满灵性的魅力。

(二)曾瑞贞

十六岁的曾瑞贞是个无忧的少女,但“糊里糊涂”地被人送进了曾家这个牢笼,嫁给了曾霆。短短两年,她变得苍老、抑郁,心中充斥着不满与怨恨。前期她总是隐忍着,无端遭受婆婆辱骂后,她不露出半点软弱和悲伤。两年里在曾家,小丈夫曾霆不爱她,婆婆曾思懿对她刻薄,公公曾文清虽有慈悯之心,但无法改变现实。即使她跟愫姨同病相怜,尽管她有朋友和同志,但在曾家的她仍然孤独。曾家对她是残酷的,但其实不仅仅是对她,对在曾家的所有人都是如此,每个人都在耗着自己的生命,每个人都逃不脱这个牢笼。她有时候想到日后的岁月,几欲自杀;可是又咬牙坚持,发誓一定要逃离曾家。

瑞贞爱读书,曾家的绝境逼迫她结识了很多进步青年和同志,这造成了她沉默寡言、行踪不定的人物特点。与其说大少奶奶曾思懿“素来不肯让人看见她在房里做些什么”,不如说曾瑞贞素来不肯让人知道她在做什么。结识同志、有意出逃定然不可能得到曾家的认可,所以她的来去全都悄无声息,不知她的來处就默默出现,也不知她的去处就突然消失。

第一幕的末尾,“北京人”来到曾家。曾家的人除了瑞贞,都被“约莫有七尺多高,虎背熊腰,大半裸上身,披着半个兽皮,浑身上下毛茸茸”的“北京人”吓了一跳。瑞贞看到罕见而凶恶之物时并没有如常人一般害怕,而是冷静且富有理性。出逃时因经受“北京人”的帮助,故而对“北京人”十分亲切。怀孕的时候萌发打胎的念头,但仍有万般不舍,在愫姨的劝慰下曾想要留住这个孩子,后来在伤透了心之后彻底觉醒,出逃曾家。她的身上,有作家对未来蓬勃新生的寄托。

二、传统的封建社会的女性

曾家是个没落的世家,但仍旧有很多规矩,“我们这读书的世家,我们家里什么都不讲究,就讲究这点臭规矩”!曾家有擦不掉的封建历史的灰尘,以贯穿始终的、漆了十五年的棺材为例,它身上就有抹不掉的封建影子。所以在这里生活的人,也必定带着浓厚的封建色彩,他们固执、偏见、信仰权威。

(一)曾思懿

曾思懿是曾家的大少奶奶,她“整天满脸堆着笑容,心里却藏着刀,虚伪,自私,多话,从来不知自省”。她身上有王熙凤的影子,刁钻刻薄,笑里藏刀,她也着实是个两面人,人前笑脸迎人,背后恶意讥讽。戏剧一开始就把她的两面性表达得淋漓尽致,陈奶妈远道而来探望大少爷曾文清,曾思懿看似恭敬地与陈奶妈攀谈,甚至为讨奶妈欢心将要作势给奶妈拜年;可到了背后,曾思懿却对曾文清说:“请她进来?一嘴的蒜臭气,到了我们屋子,臭气熏天,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此外,从旁人对曾思懿的态度中,依然可以找到她为人险恶、表里不一的形象特点,比如陈奶妈劝慰愫芳时说:“我们这位大奶奶是不容人的。”事实上,曾家的人也都知道她的真面目,可是作为北京人的修养让他们选择沉默,以维持看似体面的关系。在第二幕的结尾,曾思懿的性格特点十分凸显,她的人物形象被推向高潮。曾老太爷气急之下忽然中风,将要断气,她明知思想传统的老太爷愿意在家里死去而非在医院死去,但她仍十分强硬地要求把老太爷送到医院,甚至亲手上前硬掰开老太爷抓住门边的手。她如此做的目的就是:“房子要卖,你愿意人死在家里?”

“她为人惹人嫌恶,但这个‘家是她支撑着。”曹禺先生如此评价曾思懿。诚然,曾家已经没落到要把房子租出去,每日有人讨债却还不起的地步,而老太爷曾皓“心中颇怕他的长媳”,只有曾思懿才有能力维持曾家的现状而不至于它更加衰败。但即使她在曾家有很大的权威,也不过是一只羽毛鲜艳的鸟罢了,因为她自己也被深深圈禁在曾家这个牢笼里。曾文清的送别席上,曾思懿故意在人类学研究专家袁任敢和原始的“北京人”面前展示自家的规矩,并且颇为得意,她心里重视的这点“臭规矩”,是老太爷曾皓带给她的,也正是这点臭规矩,维持着曾家这个空壳,而她本人,也不得不为这些“臭规矩”所束缚。

(二)愫芳

愫芳是老太爷的姨侄女,借住在曾家,这个安静的女性在曾家是不幸的。一方面,自私的老太爷因习惯她的服侍而找各种借口拒绝愫芳的婚事,最终让愫芳最美好的年华死在了曾家;另一方面,懦弱的大少爷曾文清与她相爱,却给不了她长久的幸福和美满的生活,甚至拖累她。愫芳是中国传统女性的代表,她安静、淡雅、忧郁、缄默,有耐性而不懦弱,还画得一手好画。她安静地在曾家待着,只为了心中的情。曾文清将要出行并且可能不再回来的时候,她为文清做了两碗菜让他在路上吃,这种爱心甘情愿,默默无闻,是出于真情完全把另一个人放在心尖上照料的。但在大奶奶曾思懿面前,她无法直面表达出对文清的爱,只得一再以仆人的身份默默关注文清,待大奶奶走了,只剩下她和文清相处时,两个人又不说些什么,只剩沉默和寂静。心中即便有诸多难言的苦楚,她都隐忍着。

愫芳一方面爱曾文清爱到了骨子里,希望曾文清能够给她身份;另一方面又明知曾文清的脾性,知晓爱情无果。作品里,曾文清出走前让陈奶妈把字条带给愫芳,好见她最后一面,见面后,曾文清喊她的名字,她“又立起”“姨夫叫我拿医书来的”,直面避开了文清与她的交谈。曾家的每个人都能把她的遭遇看得清清楚楚,唯独她不愿看清。二姑爷江泰说:“(愫芳)成天就知道叹气做梦,忍耐,苦恼,懒,懒,懒得动也不动,爱不敢爱,恨不敢恨,哭不敢哭,喊不敢喊。”确实,她的爱如此卑微。曾文清决心离开曾家,并且不再回来,临走前竟然劝慰愫芳同意与袁任敢的婚事,愫芳“缓缓立起”,“向书斋小门走”,“手里递给他一封信,缓缓地走开”。她无私的爱最终居然换回这样的结果,愫芳这种死寂的沉默,更添人物的悲剧色彩。

曾文清离家一个月后,愫芳与瑞贞的谈话把愫芳这个人物推到高潮。瑞贞询问愫芳为什么不去找文清,愫芳说:“他走了,他的父亲我可以替他伺候,他的孩子我可以替他照料,他爱的字画我管,他爱的鸽子我喂。连他所不喜欢的人我都觉得该体贴,该喜欢,该爱,为着——为着他所不爱的也都还是亲近过他的!”愫芳这种爱屋及乌不顾一切的真情让人动容。曹禺先生如此评价:“像愫芳这样秉性高洁的女性,她们不仅引起我的同情,而且使我打心里尊敬她们。中国妇女中那种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的高尚情操,我是愿意用最美好的言辞来赞美她们的,我觉得她们的内心世界是太美了。”正因为曾文清的出走,才使愫芳找到了生活的盼头,因为倘若曾文清还在家,就“什么又跟从前一样,大家还是守着,苦着,看着,望着,谁也喘不出一口气”。而曾经对她说“死也不再回来”的文清又回来了,曾文清出人意料的归来,打破了愫芳最后的希冀,沉默的她选择了逃离。

最终,愫芳和瑞贞一起逃离了曾家,在最后一刻,愫芳留恋与可怜的是曾家老太爷曾皓,不再是懦弱的文清。

(三)曾文彩

曾文彩是曾皓的女儿。相比于前几个角色而言,曾文彩是不被着重描写的人物。她那低低切切的哭声几乎贯穿她出场的始终,这显示出她性格的软弱。作品里,曾文彩就是以“女人隐泣的声音”首次出现的。她对丈夫江泰百依百顺,盲目崇拜,甘心承受丈夫对她的轻蔑和凌辱。人格上,她没有自己的尊严,也不懂自爱。酒后的丈夫经常对她耍酒疯,或是摔东西,或是对她又打又骂,甚至提出离婚,可她仍关心丈夫:“他这样会出事的,会出事的,哥哥!”从她对丈夫的娇纵来看,她确实是一个不成熟的女儿家,不会经营婚姻,做事没有主见,在父亲曾皓中风时她也只会抱着老人的腿哭喊。整个戏剧中,曾文彩一直卑卑诺诺,不停地因丈夫而哭泣。

曾文彩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家庭的小姐,她爱曾家关心曾家,但她无能为力。出嫁从夫,很多时候她都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参与曾家大大小小的事情,是一个带着丈夫一起在曾家蹭吃蹭喝而不出力的人物。她因容颜改变而失去了丈夫的宠爱,但仍死心塌地地爱着丈夫,入冬时她还关切地问丈夫“脚冷吗”,却得不到回应。曾文彩的确是悲哀的,可她的悲哀并不全部源于丈夫,某种程度上,也源于她的悲剧性格。江泰总被人说是住在丈人家不给钱的赖皮,他气急败坏地对文彩说“给他钱”,“给完了钱,我们就搬家”,而曾文彩“死命拉住他”,说“你给我点面子”,她在曾家需要所謂的“面子”来让自己这个二女儿在曾家看起来不那么可悲,可终究是徒劳的。

(四)陈奶妈

陈奶妈是曾家几代的仆人,四十年前就来到了曾家。即使被亲生儿子接回乡下,依然挂念主人们的子女,时常从乡下来探望。她看着曾文清长大,对曾文清有泛滥的疼爱,曾文清在家她就高兴,曾文清不在家她就难过。陈奶妈经常安慰可怜的愫芳,也同情苦痛的瑞贞,是有人情味的人。同时,四十多年的仆人生涯使她懂得为人处世之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为使老太爷安心瞒着他曾文清出走未成功的消息。曾家因为被人讨债过得很不如意,她在此住了一个月,就“头发更斑白,脸上仿佛又多了些皱纹”,这些都表现出她对曾家的关心。

她见过鼎盛时的曾家,也希望自己的孙子能成为像曾文清一样有修养的人,可注定做不到,因为连她自己都是粗俗的。孙子小柱儿逗弄她的时候,她说“放屁”“这皮猴又想骗你奶奶”,这样现实的粗俗和美好的想象有着巨大差距,不可避免地体现出悲剧色彩。

三、女性形象的和而不同

(一)性格方面

1.双重性格 “爸爸认为‘人是最复杂的,要把人写好,就要写出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真实可信的人,多面、复杂的人。”c曹禺先生的女儿如是说。通过本戏剧作品的人物分析,也确实是这样。

曾思懿虽然在生活上有很大的权威,但在感情中却极没有自信,处于下风。从开头到结尾,贯穿始终的都是曾思懿对愫芳的尖酸针对:“这样女人一肚子坏水,话越少,心眼越多。”她极善嘲讽,明知丈夫对愫芳的心思,还故意在丈夫面前说,“文清,我要是男的,我就娶愫妹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是福气”。在人前她想体现自己慷慨大方,但说出来的话总是或明或暗地伤人。文清将要离开家时,愫芳给文清写的信落到了曾思懿的手里,她逼迫丈夫把信件当面还回去,丝毫不考虑当事人的难堪,一面“狞笑”,一面尖酸地对愫芳说:“文清说当不起,请你收回。”丈夫要出门时,她“唠唠叨叨,一面整理箱中文清出门的衣服”;丈夫远游回来后,她“大概不知已经说了多少话,现在似乎说累了,正期待地望着文清答话”。从这方面来看,她对丈夫十分体贴,但她没有得到丈夫丝毫的回应和怜爱。此外,她十分爱儿子曾霆,曾霆手指被扎破的小伤也能让她大惊小怪,可是曾霆却常常对她不耐烦,不仅不感谢她对他的关心,甚至还对她有厌烦之感。曾思懿无论是作为妻子还是作为母亲,都显得十分卑微,这与她在曾家拥有权威的形象有所冲突,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饱满。

作品中的曾瑞贞虽然是比较进步的女性,但她身上仍旧有封建的影子。比如她婚后“勉强做着曾家孙媳妇应守的繁缛的礼节”,再如她心里对幼稚的小丈夫曾霆仍存有幻想和希望。在外面,其他同志尚且可以给她一些安慰和鼓励,可在曾家,除了善于倾听的愫姨,从未有人把她放在心上。曾霆比她只小一岁,但心智上远不如她成熟。瑞贞策划潜逃之前,她每次出场几乎都能撞见跟袁园在一起玩得不亦乐乎的曾霆,双方尴尬不已。面对身子不适的瑞贞,曾霆只道:“你要钱——妈今天给我二十块钱——在屋里枕头上——你拿去吧。”瑞贞“一半希冀,一半担心”地想告诉丈夫自己怀孕的事,她说:“我常常想吐,我觉得——”曾霆的反应却是:“啊,就是吐啊!”“妈屋里有八卦丹,吃点就好。”曾霆的反應其实并不出人意料,但瑞贞还是哭了,也表明她心中对丈夫有不切实际的希冀。曾霆得知瑞贞怀孕时,瑞贞的个人悲剧被推到了顶峰,曾霆悲愤地呼喊:“哦,是哪个人硬要把我们两个拖在一起?我真是想死啊!”殊不知,曾霆走后,瑞贞也大声痛哭:“我也真是想死啊!”她心里有多么崩溃!她默默无闻地做一个合格的妻子,但是得不到回馈,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怀孕的、需要人关爱照看的女子,但是曾家的人不在意她,她的丈夫更不在意她。这不得不坚定了她出逃曾家的决心。热烈的革命点燃她,僵硬的曾家牵制她,她既对曾家抱有一点点希望,又在曾家看到了绝望,这样的矛盾在她的身上得到了体现。愫芳深爱着曾文清,她一方面不敢在曾思懿面前造次,另一方面也不甘愿屈服。曾文清临行前,待身边没有旁人的时候,把作的几首小诗送给愫芳,忽的曾思懿出现了,愫芳“仍然很大方地拿着那张纸”。爱上曾文清这样懦弱的男人,她不得不隐忍受气,但她又不愿在别人面前屈服。她爱曾文清的时候是卑微的,但出逃时又是勇敢的。

这种复杂性更好地塑造了人物形象,让人物更加鲜明立体,也能让读者有更好的审美体验。

2.性格共性 瑞贞和愫芳都令人同情,她们有不同的悲剧,也有一些共性。三十岁上下的愫芳没有文清的孩子,但十八岁的瑞贞却有了曾霆的孩子;瑞贞不想要孩子,愫芳却认为有个小孩,家里再怎么不好心里也踏实多了;瑞贞不想在曾家待着,愫芳却觉得没有家的女性心里是非常寂寞的。而因为某些相同,她们经常在一起互诉心事,同情着对方的不幸。她们都得不到想得到的爱:瑞贞的丈夫忽视她,愫芳的爱人不能给她安稳的家。她们也都曾对曾家抱有希望,对自己的爱人怀有希冀,然而她们在看清楚即将耗空的曾家以后,又相同地选择决绝地离开。

(二)社会地位方面

1.曾家的“奴役”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决定了他思考的角度。曾家的奴役主要以曾思懿、陈奶妈为代表,她们为曾家操持,得到了受人尊敬的地位,但终究被曾家所困。曾家是一个吃人的家,把人的美好,人的爱,人的恨全吃了,只剩一个躯壳,不满的躯壳。而曾思懿和陈奶妈大半辈子都在操劳中度过,也确实都不可能得到好的结果。

2.独立的租客 这里单指袁园,她和父亲独立地居住在曾家而不受曾家侵毒。因她家能每月按时交钱,故而很受尊重,这对她的性格有莫大影响,若交不起房租,大概也会遭受曾思懿的责骂与嘲讽。所以袁园的人物形象和其他住在曾家的女性的人物形象是不同的,社会地位的不同与经济的独立使她开放自由,思想先进。

(三)生活环境方面

由于生活环境的不同,每个人的性格也不尽相同。袁园受父亲的影响很大,父亲是一名人类学研究者,两个人常常扮演原始人,甚至一起在院子里淋雨,她这种热爱自然不惧一切的性格是父亲带给她的。瑞贞结识了很多先进的朋友,和他们的频繁交流让瑞贞获得了新思想,即使身处腐朽的曾家也具有了反抗精神。曾思懿掌管曾家的收支,外面的人要账也都问她要,这使她的人物形象刻薄小气。愫芳以借住亲戚的身份为曾家服侍几十年,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外戚”身份,所以她总是沉默哀静。曾文彩的父亲曾皓庄重威严,丈夫江泰脾气暴躁,所以她经常卑卑诺诺,也没有主见,做任何事都指望着其他人。陈奶妈从乡下来,故而她身上总有摆脱不了的乡野味。这样不同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不同的人物形象,既符合逻辑,又色彩鲜明,丰富了作品内容,加深了作品的深度。

a 曹禺:《我的生活和创作道路》,《戏剧论丛》1981年第2期。

b 曹禺:《北京人》(三幕剧),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版, 第32页。

c 万黛、万昭:《珍爱与痛惜——纪念父亲曹禺百年诞辰》,网址:http://wen.org.cn/modules/article/view.article. php 2688/c2.

参考文献:

[1] 管华.中国知识女性的漫漫长途——谈谈“五四”以来文学作品中的知识女性形象[J].海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2):45-51.

[2] 李楠.论曹禺早期戏剧作品中的女性形象[J].黑河学刊,2012(8):45-47.

[3] 李婷.“五四”以来文学作品中新女性形象的变化[J].广西青年干部学院学报,2015(3):81-83.

[4] 赵灿. 女性主义视角下的曹禺及其作品阅读[D].广西师范大学,2004.

作 者: 张楠楠,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2016级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 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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