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纳丁·戈迪默《偶遇者》的后现代主义特征

2020-02-28 23:53熊毅雷敏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2期

熊毅 雷敏

摘 要:南非首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纳丁·戈迪默于2002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偶遇者》,描写了南非富家千金朱莉与某阿拉伯国家修车工易卜拉欣偶遇后发生的一系列关于情感、信仰与身份等故事。本文从形象、主题及叙事技巧角度所呈现的后现代主义特征切入,揭示小说人物情感的迷茫和精神追求的困惑及其对未来出路的思考。

关键词:纳丁·戈迪默 《偶遇者》 后现代主义特征

引言

纳丁·戈迪默(Nadine Gordimer,1923—2014)是南非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她致力于为身处种族隔离制度下的黑人族群仗义发声,素有“南非的良心”(松远,316)之称。她于2002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偶遇者》荣获“英联邦作家奖”之非洲地区“最佳图书奖”(Kossew, 270,笔者译)。国外研究学者多从后种族隔离时代的身份认同与重构、他者身份、全球流动性等角度对该小说进行研究;国内学者主要从生态学、空间批评、地理空间叙事、弗洛伊德三重人格等角度对其进行剖析。总体上,目前国内外对此小说的研究角度还不够全面,仍需多方位多角度对其进行深入研究。

20世纪后期,后现代主义理论开创性关键人物之一伊哈布·哈桑(Ihab Hassan,1925—2015)认为后现代主义自身的两种核心特征之一的“不确定性”是指模棱两可、不连续性、差异性、多元性、去形式化、去合法性和反叛(毛娟,53)。学者曾艳兵认为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不确定性主要从四个方面体现:主题的不确定、形象的不确定、情节的不确定和语言的不确定(61)。本文以后现代主义特征的不确定性出发,结合文本,从形象、主题、叙事技巧等角度进行解读。

一、形象的宽幅与拼贴设计

文学即人学,小说创作中人物构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后现代主义小说的人物……无理无本无我无根无绘无喻,其中‘无绘指的是不具体地描绘人物形象”(胡全生,55)。小说作者戈迪默没有具体描述小说人物的外貌特征,也没有刻意书写人物的性格特征,只是尽可能地陈列出小说人物人生经历的碎片,任由读者对这些经历片段进行自动拼贴来完成对人物形象的模糊捕捉。

小说主人公朱莉·萨默的性格和生活方式是流动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她完全跟随自己不断变化的内心来调整自我性格与行为。朱莉成长在一个离异的南非家庭,她认为她的家是“一个父亲和一个继母,一个母亲和一个继父”(戈迪默,32),而自己从来都不是其中一员。成年后离家独居,抗拒参加一切与父亲有联系的活动。她每天和一群EL-AY咖啡馆“圆桌帮”的酒肉之友寻欢作乐,“她就是个热衷性爱游戏的人,拥有与‘圆桌帮其他成员同样定额的情人。每天吃维生素时,她会同时吃一颗避孕丸”(戈迪默,24)。她不热爱工作,认为工作只是苟且糊口的方式,也不关心社会,漠视身边事。后来遇到爱人易卜拉欣·伊本·穆萨(在南非曾化名为阿布杜),她也愿意跟随内心,放弃优越的身份和生活,陪同修车工丈夫前往其国家艰难讨生活,可是,她又不遵守丈夫国家的规矩,就餐和外出时拒绝戴头纱。后来,她不跟丈夫移民美国,选择独自留在沙漠,宁愿在静默的沙漠中寻找自我价值。

小说人物易卜拉欣的形象更是用碎片缝合而成的。易卜拉欣非法居住在南非时,化名阿布杜,成天工作在车身下,油污一身,遇到朱莉后,便想利用朱莉的南非白人身份实现永久居住。众人对他的标签式的碎片化的称呼“某个人”“她的难题”“他是她捡来的”“那个非法移民”等让读者一时难以勾画其清晰的形象,只能将片段组合,勉强素描出这一人物的大致形象。

二、主题的叠重与不确定书写

《偶遇者》涉及家、情感、信仰等多重主题,通过主题混合、叠重等非传统方式来创造一种后现代气氛。小说中,家、情感与信仰主题粘连在一起,同时,又戴着非传统的面具自成一体,这样文本“亦此亦彼”的丰富寓意让小说走向了主题和意义的不确定,带给读者理性与感性并举、传统与现代融合、总体与断裂共存的后现代风格的审美感受。

对于正在遭受压迫的国家与文化而言,“家”与该国家的传统文化以及积极的历史有关(Parvaneh&Rostami,157,笔者译)。但是,小说中彰显的“无家状态”让家的主题走向意义的不确定。小说中,国家的伤痛和政府的腐败致使易卜拉欣对自己的国家失望透顶,在他眼里,他的祖国的首都脏乱不堪,甚至都称不上是首都。回到故乡,他也是失望惆怅,再三向朱莉强调“我们不是住在这里的”(戈迪默,183)。他禁止朱莉穿罩衫,不准她像其他家庭主妇一样提水,要求朱莉用英语与他交谈,呵斥和制止朱莉想生孩子以及购买土地种植大米致富的想法,甚至回绝叔叔要他去做公司继承人的好意,总之,他掐灭一切定居故乡的可能性。

易卜拉欣对自己与朱莉的小家也是不信任的,他的情感世界一直游离不定,荒芜一片,“他当时与朱莉在一起的动机,是希望通过她获得永久居住权”(戈迪默,185)。“他一直相信,‘被爱不是他这种人有资格享有的奢侈”(戈迪默,221)。他敏感自卑,从未了解爱人内心真正的需求,他只是不停地申请他国签证,希望通过成功移民来挽回在家人面前的自尊心。当得知朱莉不愿去美国,他便猜想朱莉嫌弃自己,想回南非过优越的生活。易卜拉欣不稳定的感情主导线让小说的情感主题走向了意义的不确定。

朱莉看似是一位信仰迷失、放荡不羁的女子,她鄙视父亲为商的虚伪,却又想用自己的身份和收入来帮助爱人易卜拉欣获得南非的居住权;她不信任任何人,却又喜欢与那群 “圆桌帮”朋友打交道,接受这些朋友的思想、肤色和文化的差异性。在她不确定的信仰中暗含着她倡导自由民主、坚信文化多元化的主题指向。

三、叙事的多样技巧与开放性表达

后现代主义强调开放性和多元性,承认并容忍差异(陈世丹,26)。小说叙事技巧多样,整体上采用第三人称,不时转换成第一人称。例如,易卜拉欣被驱逐出境时,得知朱莉私下里买了两张机票,打算跟随他到贫穷落后的沙漠国家时,非常激动。此时,小说巧妙地切换到易卜拉欣的第一人称叙事:“她在我那边能干些什么呢?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她太自我膨胀了,以为自己什么都做得来。”(戈迪默,81)读者能够在易卜拉欣的独白里感受到第三人称叙事难以传输的真实情感。原以为易卜拉欣只是利用朱莉,但他分明對朱莉还是有爱与担心。他责怪朱莉放弃自己的优越条件去玩如此冒险的游戏,这表现出易卜拉欣对于社会与国家的无奈以及他无法保护爱人安全的焦虑。

小说结局也倾向于开放性的、不确定的表达。小说结尾,朱莉决定不顺从丈夫而独自留在沙漠。这个决定无异于是在挑战传统规约以及男权制度。 “竟然有妻子不照丈夫吩咐做的!”易卜拉欣“再次惊觉到一件他一直担心的事情:他的丈夫气概受到了污损”(戈迪默,215)。易卜拉欣离开后,丈夫多年未归的大嫂赫蒂彻来到她从不愿踏进的斜顶小屋,用阿拉伯语惺惺相惜地对朱莉说:“他一定会回来的。”(戈迪默,226)这句意蕴深长的话,暗含着无数的可能性:可能是赫蒂彻期盼久未归家的丈夫,也可能是赫蒂彻安慰与自己有着相同命运的来自南非的朱莉,还可能是对热切向往现代化国家、千方百计逃离故乡的易卜拉欣最终还是会被迫或自愿回到故乡的未来命运的暗示。这些可能性是多样化、不确定的,内含不同的文化元素和多元的认知视角,表现出包容度很大的开放性。

结语

后现代主义作家强调创作的随意性、即兴性和拼凑性,并重视读者对文学作品的参与和创造(曾艳兵,61)。《偶遇者》颇具后现代主义特征的创作揭示了后种族隔离时代南非青年以及处于文化转型期的阿拉伯国家青年的生活状态:南非女青年朱莉离开无法建构自我精神世界的母国,想在丈夫国家获得认可;阿拉伯青年易卜拉欣意欲在西方文化下建构新文化身份。小说传达出来的人们精神世界的迷茫、焦慮与困惑如同小说结局的开放式表达一样,留下无限空间给读者去挖掘、深思与创造。

参考文献:

[1] Kossew,Sue. “Nadine Gordimer,The Pickup. ”The Australian Journal of Trans-national Writing 2 (2005):270.

[2] Parvaneh,Rostami.,Farid,and Ali Akbar Moghaddasi. “The Notion of Unhomeliness in the Pickup:Homi Bhabha Revisited. ”Advances in Language and Literary Studies 1(2016):157-160.

[3] 陈世丹.论后现代主义小说之存在[J].外国文学, 2005(4):26-32.

[4] 胡全生.后现代主义小说中的人物与人物塑造[J].外国语,2000(4):52-58.

[5] 毛娟.伊哈布·哈桑:后现代文学批评理论的先驱[J].文艺理论研究,2015(4):50-56,64.

[6] 纳丁·戈迪默.偶遇者[M].梁永安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15.

[7] 松远.戈迪默去世[J].世界文学,2015(5):316-317.

[8] 曾艳兵.后现代主义小说辨析[J].青岛大学学报,2002(3):59-68.

基金项目: 本文受湖南省社科项目(纳丁·戈迪默小说的“人民”主题研究)支持,项目编号:17YBA389(201712-)

作 者: 熊毅,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外国文学;雷敏,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国文学。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