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行动与个人行为的转变机理——一种基于失望的视角

■刘昌玮

（江西外语外贸职业学院）

1 集体行动的三种传统研究视角

对于集体行动的转变，常见的研究视角有结构主义、功利主义以及建构主义三种。结构主义认为，集体行动的转变是由于社会宏观结构的改变所致。结构主义理论家对社会结构情有独钟，他们的论述都是从宏大的社会结构(如资源分配、阶级结构、社会流动等等)开始的，这样的安排隐含着这样一个理论预设，即社会结构是集体行动的本源，而本源的变化会导致集体行动方式的变化。例如查尔斯·蒂利的抗争政治理论就认为政体的类型能够决定行动者是否会采取集体行动。

功利主义依据对个人利益及其实现手段的明确计算来解释集体行动的动力机制。他们认为，参与集体行动的行动者利益发生变化会引起集体行动的转变。持有这一观点的代表人物是曼瑟尔·奥尔森，他在《集体行动的逻辑》一书里指出，随着组织中人数的增加，组织内机会主义现象会增多，行动者会更倾向于理性地放弃集体利益而选择个人利益。

建构主义则看重的是集体对共同意义的建构。持有这一观点的学者认为，在集体行动伊始，领导者会进行集体动员，其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建立集体认同，而这种集体认同会随之产生群体内的共同意义，正是这种群体内的共同意义，使得集体行动成为了可能。而一旦这种共同意义发生了变化，集体行动也将随之发生转变。

2 失望——集体行动的转变根源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失望是与效用相对，但又不同于负效用的一个概念。效用体现的是消费或参与活动给人们带来的满足；负效用体现的是消费或参与某种活动不仅没有带来满足，反而造成了损失或不满；而失望可能给人们带来正效用，也可能带来负效用，但与预期目标存在差距。比如，一个人消费某种物品，预期能够产生10个单位的效用，但在消费之后却只得到了5个单位的效用，那么该消费活动虽然产生了正效用，但消费者却可能由于实际得到的效用与预期效用之间存在差别而感到失望，而这种失望可能成为该消费者从消费一种物品转向消费另一种物品的原因。从规范和实证的角度看，应然和实然之间的差别可能成为失望的根源。应该得到而实际上没有得到，会产生失望；应该实现某种目标而实际上没有实现，会产生失望；应该得到10单位的收益而实际上只得到了5单位，也会产生失望。

失望的主要来源是人们的初始预期与实际现状之间的差距所造成的，这种失望之情能够改变人们的行为取向，进而转移人们的兴趣侧重，实现从私人领域到公共行动的转变。

3 私人领域中的失望与满意

从私人利益这一角度而言，消费品本身从来都无法让人产生满足，满足实际上是从消费行为所造成的愉悦中产生的。在这里我们有必要区分一下愉悦与舒适，愉悦“是从不舒适到舒适之间的转变过程中所产生的经历，而它往往只出现在物品第一次被获得与被使用之时”。而在此之后，对物品的期望与实际满意度之间的差异就成为了失望的来源。期望与实际满意度之间的差距越大，失望程度就越高。不同类型的物品带给个人的失望模式也大相径庭。具体而言，可以分为日用品、耐用品与服务三类。

3.1 日用品

日用品是一种在消费的过程中会被完全破坏的商品，它被认为是“既存在愉悦密集型又存在特定的失望抵制型感情”。就拿食物来说，食物在产生愉悦方面具有特殊的能力，这是基于人体为满足能量连续供给的生理需要。在向身体传递能量的过程中，食物就完全消失了，并且它们的消失潜藏在消费活动中并感觉到愉悦。同时，食物的收入需求弹性很低，我们很容易获得它更新它。所以总的来说，日用品提供愉悦的强度很大而又不容易引起失望。不过日用品并不是对失望免疫的：只要简单地想象一下过度消费一个特定商品导致的恶心或过度感就能够明白，而霍夫曼的剥夺——满足命题也能够对这一现象进行佐证。

3.2 耐用品

耐用品构成了现代消费文化（电视，汽车，洗衣机，干洗机等）的核心，它往往能够带给人们比日用品更持久的愉悦感，但这并不是意味着耐用品完全不减少愉悦。简单地说，愉悦在耐用品被获得和第一次使用的时候会被强烈感受到，然而，一旦使用变得频繁和重复，人们就会逐渐习以为常，愉悦感也将逐渐下降，取而代之的则是不断上升的失望之情。拿私家汽车举例，第一次驾驶它所体验到的刺激和愉悦会在某一时刻突然消失，而后这辆车会渐渐被我们看作只是一个代步工具。

3.3 服务

服务是当今现代社会经济发展持续性扩张的重要推动部分，但是它也有让消费者产生失望的潜在可能性。服务产生失望的原因和前两类物品相比很不一样，对服务来说，“失望源于许多不同的情况，这主要是由于在实现服务所要达到的目的时，存在部分或全部的失败”。服务的质量只能够在服务呈现的时候被反映出来，而享受服务的消费者非常容易在服务开始前就预设一个过高的预期，所以服务带来的潜在失望可能性并不比前两类物品要低。

当社会处于消费潮流之中时，一种强烈的失望感将取代预期的快乐而弥漫于整个社会之中。随着这种失望感不断上升，人们开始不断质疑这种消费行为，对他们的消费品失去兴趣，并会逐渐参与到公共行为之中，为自己或集体的利益而行动，以此获得另一种快乐，这就是 “私人利益——公共行动”。在这一转变之前，人们更倾向于获得私人利益而不是参与公共行为，因为这对他们而言有着更容易得到的快乐感与满足感。但是在这一转变之后，人们觉得参与公共行为才是正确的，因为他们参与到政治或者社团之中能获得潜在的满足感，并且还能减少他们对与消费品的期望，这样也就能变相降低他们对消费品的失望之情。

4 公共领域

公共领域中，人们也能感受到失望对他们产生的影响。事实上，人们在公共行动中同样也存在有预期与实际获得的满足感之间的落差，这些落差普遍是由以下四种原因所造成的：

4.1 令人不满意的支出

令人不满意的支出主要来源于人们贫乏的想像力。想象力的贫乏产生了“总体”变化的想象，换句话说，公共行动的预期结果是公民想象的产品，这些想象太贫乏或说太有希望以致于不可能偏离作为公共行动结果的所达到的现实太远。可是公共行动的目标不是拥有像苹果或冰箱这些消费者相当清楚其性质和用途的商品，而往往是通过某些法律或政策的实施、选举结果或者对所厌恶体制的放弃来达到预期的“世界未来状态”。所以，在大部分时间中，公共行动的结果不可能是毫不含糊地获得成功或失败。这样，就会产生失望的情绪。

4.2 过度承诺

过度承诺仍然是由人们贫乏的想像力所造成的，人们通常会低估在公共行动中需要花费的时间。这就会使大部分参与者发现，公共行动所需要的时间要远远超过他们最初的预期，这就会使人们产生失望。在一个上菜非常慢的餐馆里，哪怕食物再美味，只要等待时间超出了顾客的预期，那么吃到食物的那种愉悦感就会被大大减弱。因此，人们不会像在私人领域中投入时间一样觉得这是必须的，而是会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希望能够快速切入主题，达到自己的目标。在这种矛盾的现实面前，人们就会产生失望之情，从而逐渐退出公共活动。

4.3 参与不足

为了降低公民在参与公共行动中所需的时间成本，现代社会发明了投票制度，这样所有的公民都能够只花费一点点时间就参与到重大政治决策之中。然而，这样并不能减少公共生活中的失望。在私人消费领域，为了获得收入以用来消费与消费后获得愉悦感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明确的界限，而在公共领域则正好相反，它并没有明确的界限以让行动者区分为了实现目标所需的努力过程与目标达成后的感觉。事实上，参与公共行动本身就是一个让人愉悦的过程，因此这一过程与社会运动的结果同样重要，行动者在公共行动中感受到的愉悦应当是过程与结果的总和。但是行动者认为公共行动的结果作为一种公共物品是可以被所有人享受到的，因此只有在参与公共行动过程中产生的愉悦才是个人的享受，于是人们只能从参与的过程中收获他们自己的快乐。

4.4 幻灭

幻灭是由人们预期的公共行动过程与实际过程之间的落差所造成的，在行动者从私人消费转向公共行动的过程中，公共行动是被作为一种对空虚的替代品而出现的。行动者认为自己的失望与不满完全是由于私人生活所造成，只要参与到公共行动中，情况就会有大幅度改观。然而，参与公共行动远没有这些人所想象的那样理想化：结盟、对自己理想化的目标妥协、突破自己的道德底线、甚至是背叛自己的政党，为了实现公共目标，这些都可能会出现。而这些行为都是行动者在私人领域难以接触也不会去做的行为，为了达到公共行动的目的，他们可能会做出让自己觉得“越轨”的事情，这打破了公共行动在他们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使他们对其失望。

5 结 论

跳出了结构主义、功利主义与建构主义的限制后，如果沿着新古典经济学的思想，用失望作为轴线，不难发现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被串联在了一起。事实上，行动者行动转变的主要原因是行为偏好的转变，而偏好的转变则又来源于现实与预期之间的落差，这是这种落差造成的失望感，使社会中的群体呈现出一段时间参与私人行动，一段时间又投身公共行动的现象。因此，正是这种不可避免的失望感，使得行动者会在私人行动与公共行动中不断往复，这也就是 “集体行动——个人行为”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