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淑红
(山西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山西太原030006)
在高度一体化的世界里,国际社会所面临的全球性问题越来越多,而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各行为主体协同合作,全球治理便应运而生。在众多需要实施全球治理的问题中,公共卫生问题最为典型。以当下正在全球发生的新冠肺炎为例,它不仅威胁着全人类的生命健康,还影响着全球的政治经济。截至2020年5月25日,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已经造成五百多万人确诊,数十万人死亡的严重后果,全球经济也遭受重创。各国人民的生命健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休戚相关、紧密相连。因此,基于人类共同的生命健康需求,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为指导,完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就显得意义特别重大,也非常迫切。
人类在不同的发展阶段所面临的公共卫生需求不同,这些需求成为推动公共卫生治理不断变革的主要动力。伴随着全球化的不断提速,势不可挡的全球化浪潮在催生并加快社会与经济巨变的同时,也使当今世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公共卫生风险,各种新发传染病、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以及慢性非传染疾病、环境污染与健康等问题频频涌现出来。卫生治理不得不从最初各国独自应对的国家卫生治理向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转变。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是一套超越国家边界运作的正式和非正式程序,通过这些程序,行为主体共同参与、协调和资助世界各地人口的卫生和疾病防治的集体行动。[1]21世纪以来,微生物和病毒惊人的传播能力以及突发性特点使得国际社会主动反思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行为和理念能否适应新变化的紧迫性更加凸显。此次新冠肺炎暴发后,中国政府于2019年12月31日便向世界卫生组织中国办事处通报了湖北省武汉市发生的原因不明肺炎病例的情况。当该肺炎病例被确定是由一种新型冠状病毒所引起的之后,中国及时向世界卫生组织及各国分享了该新型冠状病毒的基因序列。[2]世界卫生组织很快宣布此事件为国际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系列应对措施在许多国家相继推出,比如病毒检测、新建医院、入境隔离、边境限制、发布禁足令等。然而,新冠肺炎在全球大流行的趋势却并未放缓,感染和死亡病例呈指数级增长。世界卫生组织虽然在专业领域具有权威性,却无法将其影响力延展到主权国家内部。国家作为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主要参与者,具有保护本国国民的义务,却没有担负起应该承担的责任,危机之下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效用的局限性再次显现。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主权国家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之间存在张力。新冠肺炎暴发后,参与其中的行为体既有国家,也有非国家行为体。但由于不同类别的行为体,甚至是同一类别的行为体之间存在的利益诉求差异,阻碍了疫情的有效防控。疫情暴发初期,一些主权国家基于自身经济利益的考量,会刻意拒绝宣布本国暴发了疫情。即使这些国家已经从世界卫生组织获悉疫情的严重性,也会选择视而不见。在防控疫情环节,一些国家非常担心因疫情严重必须采取的限制人员流动和贸易交往的措施会带来巨额的经济损失,因此故意忽视疫情的严重程度;同时,为保证内部供应,一些国家又不得不限制防护用品出口。各国陷入一种各自为政的防疫状态,在不断强化自我政策所取得的成就,甚至找各种理由证明自己行为的正确性,另一方面却有意淡化这些政策造成的损失。这与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所追求的理念背道而驰。
二是世界卫生组织对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领导力有限,其作用的发挥有赖于成员国的充分支持。与过去相比,各国在卫生治理方面投入的费用越来越多,然而,作为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的领导者,世界卫生组织却常常入不敷出。根据美国广播公司(ABC)的报道,2016年第69届世界卫生大会就世界卫生组织应急机制改革达成一致,决定制定世卫组织“突发卫生事件规划(WHO Health E-mergencies Program)”,希望在传统技术和规范作用之外,加强世卫在疫情和人道主义紧急情况中的运行能力。此次全球新冠疫情就属于该规划的范畴,但该规划执行组织却长期资金不足。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世界卫生组织对国际规范的倡导,弱化了其组织有效集体行动的国际领导力。除了资金,世卫组织在应对全球公共卫生事件时,还需要来自成员国的充分信任。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赛就指出,“一些高收入国家在与世界卫生组织分享重要数据方面远远落后,我不认为这是因为他们缺乏能力”[3]。在此次疫情中,好些国家普遍缺乏分享病例数据的意愿,这样一来,世界卫生组织准确评估疫情演变方式及可能产生的影响就更加困难。美国政府在指责世卫组织没有及时分享疫情信息,没有及时提供防疫政策建议的同时,甚至宣布停止向世卫组织提供资助。美国的这种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削弱甚至是抹灭了世卫组织在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与疫情防控中的权威与作用,令整个国际抗疫行动受到极大损害。全球性公共卫生问题的解决需要超越国家差异的全球规则,需要实施共同的解决方案,然而,各国的各自为政和世界卫生组织的有限领导损害了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所需的国际合作基础。美国学者贝涅特(A.LeRoy Bennett)认为,如果没有一个拥有权力或者手段的能够做出或者实施影响大多数国家的决定的机构存在,那么世界上的问题都不能得到有效的解决。[4]4
新冠肺炎不分国界种族,几乎把所有人、所有民族和国家都裹挟进去,所有近距离的接触都可能被病毒传染。可以说,新冠肺炎警醒世人:全球风险不再仅仅是书本上的理论问题,而是与每个人生命健康休戚相关的严峻现实。一次次的危机一次又一次地强化了世界越来越成为共同体的想法,因为任何一个国家,无论它多么强大,在面临公共灾难时都无法独善其身或置身事外。国家与国家之间、国家与非国家行为体之间都要守望相助,只有克服各自为政和各行其事的弊端,才能在全球防疫斗争中实现协调一致。而要实现协调合作,就需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共同价值理念做支撑,这就是人类命运共同体。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年9月联合国第70届大会上发表讲话时提出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突出强调各国要相互依存、同舟共济、不懈追求人类福祉,这同样也为公共卫生领域的国际合作提供了更加精准的指引。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可以弥合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价值观分歧,从而凝聚共识。该理念源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和“和合共生”的思想,与西方传统文化中有关世界主义、共同体思想的价值追求是相通的,它已被写入联合国决议,并得到了世界各国广泛的认可。新冠肺炎的全球蔓延暴露出了当前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短板,凸显出构建有效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构建有效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离不开理念的指引。尽管不同的国家之间存在着国家利益、宗教信仰、意识形态、社会制度的分歧甚至对立,但无论怎样,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都面临着共同的挑战,具有共同的国家间利益。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以关注全人类利益为价值取向的,它超越了不同文明冲突,抛弃了冷战思维、零和博弈等陈旧观念,为摆脱全球公共卫生治理困境提供了方法,为变革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促进全人类健康安全提供了正确的精神指引和强大的精神动力。
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构建人类公共利益共同体的基础。在重大危机面前,每个国家无论其经济地位如何,都会采取行动,承担一定的责任。每个国家都会承认国家与国家之间是有共同利益的,但是共同利益的存在并非一定会促进国家间的合作,因为合作的实现需要世界各国在考虑各自国家利益的同时兼顾全人类的整体利益。如果仅仅从本国利益出发,不顾国际社会的整体利益,最终会陷入为追求个体利益最大化而导致集体利益受损的悲剧。从表层看,新冠疫情强化着人们的国家意识;从深层看,新冠疫情在推动全球化进行调整,向着更注重安全而非利益的方向发展。如果各国仍拘泥于国家视角,难免会在疫情处置和防控时产生对抗甚至冲突,导致人类的生命安全遭受更多威胁。为此,我们需要跳出旧有国际关系体系,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推动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的创新,实现有效的公共卫生治理合作,而合作者的共同利益也会在不断合作中获得增益,逐渐形成良性循环,成为关系更加紧密的利益共同体。
新冠肺炎疫情对人类社会的挑战是多维的,国际社会需秉承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共抗疫情。人类未来非常有可能遭遇更多的全球性公共卫生问题,因此,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指导下,完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已经成为当务之急。
第一,完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需要有充足的外部援助支撑。国家应对疫情能力有强有弱,人类能否最终战胜疫情,不是由防控能力强的国家决定的,而是由应对能力较弱的国家决定的,即使应对能力较强的国家,也不一定能在较短时间内筹集到充足的防疫物资。可见,一旦暴发疫情,彼此守望相助、相互支援是非常重要的。同时,援助方的经验和理念一旦获得受援方有关人员甚至政府的认同,就会凝聚共识,促进受援方观念的转变。这种改变往往是自愿的,而非强加的。正如我国学者周弘指出的,“通过人员交流与合作,援助方的思维方式、工作方式和行为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受援国的观念、制度和行为方式”[5]。凭借援助构建起来的世界观是超越国别界限的,特别容易获得广泛认同。新冠疫情在中国暴发之后,中国获得了外援的支持。2020年1月25日,日本一家大型零售商迅速向中国捐助100万只口罩。这是中国最早接收到的国际救援物资。俄罗斯派专机携带救援物资及多名防疫专家抵达中国,与中国开展疫情防治合作。当疫情得到基本控制后,中国向暴发疫情的其他国家提供援助。截至目前,中国已向28个亚洲国家、16个欧洲国家、26个非洲国家、9个美洲国家、10个南太平洋国家提供紧急医疗物资援助和紧急医疗技术援助,以实际行动践行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使命担当。
第二,完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需要,正确平衡国家利益和全球共同利益的关系。这要求各国要超越文化差异,超越狭隘眼界,改变以本国利益为中心的政策立场,以全球视野的角度去认识全球公共卫生治理,塑造共有利益观,以全球共同利益为支点共同致力于扩大和深化不同层次的合作,推动全球共治。所有国家都应意识到全球公共物品的重要性,愿意去承担提供全球公共物品的责任,并构筑相互间的信任,而不是把一国的国家利益凌驾于其他国家的利益之上。同时,各国应适应别国的选择和不可遏止的变化而适时调整政策和不断调适规则。
第三,完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需要强化世界卫生组织功能。各国的国情不同,疫情的严重程度在不同国家也是有差异的,不同国家所采取的抗疫措施必然存在差异,这就更需要各国携手合作才能顾及到全人类的共同利益。在一个经济相互依存的世界里,每一项政策都会产生溢出或者是跨越边界的外部性。一个强有力的国际组织的存在能够使得全球治理参与者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而采取有效的行动。[6]各国应充分利用世界卫生组织这一合作平台,积极支持世界卫生组织的工作。比如,中国和英国等国家向世界卫生组织等机构提供捐助以帮助贫穷国家遏制新冠病毒传播。各国还可以通过世界卫生组织实现疫情数据、疫苗研发等信息共享和政策协调,这是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基础。抗疫已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事情,而是成为了全世界、全人类的共同挑战。全球治理的各行为体需要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意识关照之下才有可能向着架构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方向共同努力。
随着全球公共卫生事件的频频暴发,人类对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要求也上升到新的高度,主要大国不得不重视公共卫生合作,但他们在有关公共卫生领域的博弈也会愈加激烈。现有的主要受“西方中心主义”的影响的全球卫生治理体系,越来越无法承担弥合人类健康需求鸿沟的重任,人类需要有更加先进的理念来为弥合分歧提供更加有效的指导。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对各国是一场考验,对全球公共卫生治理体系也是一场考验。本次疫情防控中,中国采取的防控举措收到良好的效果,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肯定和支持。作为负责任的大国,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将会更多地进入到全球治理中发挥重要作用。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蔓延让世界各国人民深刻体会到人类命运的休戚与共,强化了同为一个地球的情感共识。我们需要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植入国际关系现实中,主权国家既要判明现实的国家利益,又要在人类价值共性维度上谋划长远发展利益。各国应适时而又有效地调整国家利益和全球利益的关系,在对历史与现实的反思中探寻出实现全球治理的重要路径。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全球公共卫生治理的基本理念和根本价值取向,对于人类未来发展将发生积极的作用。为了避免再次陷入深重的灾难中,国际社会要积极探索国家、国际组织与全球善治的良性互动关系,尽快推动全球公共卫生安全治理大变革,为构建人类健康命运共同体提供有力支撑。
总的来说,人类命运共同体下的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更加强调多元治理主体之间的统一性与协调性,注重不同行为体之间的相互关联性。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话语具有创新性,它既是对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关照下的全球治理理论困境的回应和批判,也是对当前国际经济、政治、安全、文化等秩序失衡的现实困境的回应和批判。[7]28-45这一理念是全球公共卫生治理指导原则和路径选择的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