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拓中的上色工具

2020-02-27 10:22张越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0年20期

张越

摘 要:文章介绍了传拓过程中上色工具—扑子的历史背景和现阶段状况。并从北京地区常用扑子的制作入手,与其他地区的扑子进行比对,总结出扑子是由缓冲层、隔水层、储水层、触纸层组合而成的结论。

关键词:传拓;扑子;擦子;拓包

传拓是指将具有吸水性与伸缩性的纸张紧覆于表面具有一定凹凸的器物上,并用颜料(主要使用墨)在纸张上扑、擦,从而产生与器物凹凸相应痕迹的一门技术,传拓的产物又称为拓片或拓本。

大家所熟悉的拓片大多是由石刻或者青铜器作为承拓物传拓制作而成的,也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金石”传拓。随着传拓技术的发展和人类审美观的演变,玉器、古墨、名砚、砖瓦、竹木雕刻均有传拓。直至今日像叶拓、鱼拓、木纹拓等这些使用天然、无人工承拓物的传拓作品也相继出现,这些大自然鬼斧神工所展现出来的纹路之美,叫人叹为观止。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无论制作何种拓片,制拓的工具无疑是很重要的。在制拓时,上墨程序又是全部工序的重中之重,直接决定拓片的效果与成败。一般在介绍传拓时,大多会提到“精拓”,“精拓”需要好纸、好墨,往往会忽略上墨的主要工具,也就是传拓人手上的“家伙事儿”—扑子(图1)。

现如今尤其是在北京地区,主要的传拓技法为“扑拓”法,就是通过扑子采用“拍”“打”的方式为覆在承拓物上的纸张上色。实际早在隋唐时期,人们就已经掌握了传拓技术,当时的传拓技法与现在有很大不同。当时的传拓技法大多采用“擦拓”,就是用“擦子”通过擦、扫的方式为覆在承拓物上的纸张上色。唐代诗人韦应物的《石鼓歌》中说道:“今人濡纸脱其文,既击既扫白黑分。”①其中的“扫”字阐明了当时“擦拓”的技法。从大量的现存唐宋拓本中也可以也看出当时采用“擦拓”技法的痕迹。而现在使用的“扑拓”的技法又是何时出现的呢?马子云先生在《金石传拓技法》的传拓石刻略史一节中提道:“宋代拓法继承唐代。常为擦拓……这时拓帖有用麻布做成的扑包,只拓一层较淡的墨,故麻布纹显露。这是扑拓的开始。从此拓碑帖就有了擦拓与扑拓两种方法。”②由此,我们可以知道扑拓法最早出现在宋代。虽然宋代就有了撲拓的技法,但是因为种种不成熟,而且当时的传拓多为碑刻,所以还是擦拓法盛行。

擦拓法的优势是快捷,而且工具的制作相对简单,也足以彰显碑文的神韵,在墨色上也可以做到“乌金”与“蝉翼”之分。像蜡拓技法其实就是根据擦拓法简化而来,都是以“擦”为主要上色方式。但是擦拓法的缺点也很明显,如果承拓物表面不平滑,那么擦拓的难度会提升很多,甚至不能进行擦拓。在一些传拓面积较小,或者是凹入物体内部的承拓物,在传拓时都很难进行“擦”的动作,这时扑拓法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扑拓法不仅包含擦拓法所能进行的传拓范围,就连擦拓法不能进行的传拓工作,其也能胜任。后来更是在扑拓法中出现了“擦”的技法,即用扑子通过“擦”来为纸着色。随着时代的发展、传拓的普及,可以传拓以及被认可的承拓物越来越多,尤其到了清朝,青铜器的传拓盛极一时,扑拓的技法和工具得到了高速发展。

扑子是扑拓法中主要的上墨工具,如同书画家手中的毛笔一般。现在基本一提到传拓,大多数人脑海中所呈现的大多都是一位手持扑子奋力拍打的制拓者形象。因为扑子所呈现出的技法为扑拓法,所以取其“扑”字,后加一个使“扑”具有名词性且读轻声的“子”字,就成了我们所说的扑子,其与擦拓法中的“擦子”的来源与构成相同。因其外形实际就是一个用“布”包成的“布包”,又因是在传拓中所用,所以也有人称其为“拓包”。其实两种叫法都未尝不可,无非是个人习惯问题。但是笔者认为“扑子”的叫法比“拓包”的叫法更为历史悠久,且含义更加深刻,对这件工具的使用技法和使用动作都有表现,而不仅仅是简单的一个传拓用的布包。

扑子的制作方法其实是非常简单的,用一块布包住些许棉花,然后将四周用绳子勒紧,这样一个简单而实用的扑子就做好了。当然这仅仅是最简单的扑子。因为传拓是一项传统技艺,每个制拓者的手感与传拓习惯都会有细微差别,为了得到称手的工具,传拓者一般都会自己亲自制作扑子。随着扑拓技艺的发展,传拓前辈们一直没有停止过对扑子的改良,现在用于传拓的扑子,很少有上文提到的那种最简单制作的扑子,现在每个扑子的布包里都另有“乾坤”。

北京地区传拓者使用的扑子,其材料一般选用棉花、塑料布、棉布、丝绸等。基本方法是将棉花弄松散,然后慢慢按压包裹,使其成为一个馒头形的棉花团,里面不能出现“棉疙瘩”。然后用柔软的塑料布或者其他柔软可隔水的材料,将先前的棉花团放在隔水材料中心,把隔水材料的四角提起包起来,注意要使底面平整,不能有褶皱和气泡。然后就是用棉布,也如同隔水材料一般的方式将之前的包再次包起来。同样确保没有褶皱后,就要在顶端捆绑绳子来固定(图2)。这时传拓者要根据使用要求决定扑子的软硬,捆绑的越紧越硬,反之则会柔软。①最后在外面以同样的要求和方法包上一层纺织细密的绸子,经过上述制作步骤,一个现在常用的扑子就做好了。

每种做扑子的材料都有各自的用途,首先棉花作为一种缓冲材料,柔软且具有一定回弹,使扑子在传拓时可以更清晰地表现出承拓物表面的凹凸,也对承拓物以及制拓者的手指、腕部关节起到保护的作用。其次是柔软的防水材料,大多使用塑料布,塑料布价格低廉且常见,古时候也会用油纸。这层的主要作用就是隔离水分保护缓冲层,使其制拓时不被制拓的颜料浸入,若颜料浸入缓冲层,就会破坏缓冲效果,且会在传拓时拓出生硬的色块,影响传拓效果,甚至使传拓失败。在缓冲层干燥后,颜料中的胶等材料会在缓冲层中结晶,使其变硬,最终报废,严重缩短扑子的寿命。当然技术较好的制拓者可以掌握技巧控制扑子吸入的水分,使扑子即使没有隔水层也可以控制好颜料,使其不浸入缓冲层中,但是这样的操作难度较大。再次就是棉布,利用棉织品良好的吸水性能来吸收颜料、储存颜料,提高制拓的效率。有些制拓者在制作拓包时甚至会包入多层棉布,使一次沾颜料后可以扑拓更大的面积。最后一层是绸子,这一层也是整个扑子直接接触纸张的一层,一般选用细密且坚韧的织物。织物越细密,拓出的颜料痕迹越细腻。在进行碑拓或对其他大型承拓物进行传拓时,棉布、豆包布、麻布等坚韧的织物也可以胜任这一层。因为承拓物面积较大,而且一般要求颜色较深,墨迹层层叠加也就看不出布纹了。若是传拓精细的小件物品,或需要较浅颜色(如蝉翼拓)的拓片时,就要选择细密的织物了,否则布纹在传拓时会影响纸面上细小纹路的表现,并且能看出明显的布纹痕迹,破坏拓片的美感,同时这一层也有少量储存颜色的作用。

通过北京地区的扑子做法,我们可以得出其大体是由四部分组成,分别为缓冲层、隔水层、储水层、触纸层,有时后两层可以合为一层。

那么除了北京地区使用的扑子,其他地区使用的扑子是否也是由这几个部分组成呢?在陕西地区因为拓碑较多,所以这些地方常使用一种罗底扑子。该扑子的做法在纪鸿章先生的《传拓技法》和马子云先生的《金石传拓技法》中均有介绍(图3、图4)。其优势在于出墨快、吸墨量大,而且底面较平整,底面与纸张的接触面也大。但其制作上要比北京地区使用的扑子烦琐很多,材料也不是很容易购到。

罗底扑子是由棉布、罗底(一种轻软稀疏的絲织品)、合子(一种粗毛尼)、油纸、毡垫与毡卷这几种材料组成。罗底的作用是使颜料可以快速通过该层,而且相对平整、坚韧。合子这种粗毛尼的吸水性较强,其作用就是吸取颜料和储存颜料。油纸实际上就是阻止颜料侵入到毡垫与毡卷的隔离层,毡垫与毡卷相对柔软,起到缓冲作用,更为施拓者提供一个舒适的把手。棉布起到的是稳住整体结构的作用,但因棉布与罗底紧密结合,可算为一层。

罗底扑子是将一块棉布中央掏出一个圆孔(圆孔大小根据上墨时纸张着墨的面积来决定),然后制作一块比棉布孔洞略大的罗底,将其四周与棉布的圆孔相缝合。之后制作几层与罗底形状大小相仿的合子,其上垫一层与合子大小相仿的油纸,再在油纸上铺垫一层层依次减小的毡垫,再取另外的毡子裁条,卷成卷状,收口处封紧。将毡卷的一头与毡垫的最后一块相缝合。最后提起棉布,使其自然收在毡卷四周,用绳捆紧,罗底扑子就制作完成了。

综上来看,罗底与棉布的作用对应着触纸层,合子的作用对应储水层,油纸的作用对应隔水层,毡垫与毡卷的作用对应缓冲层。由此可见这种陕西拓碑的扑子与北京地区制作扑子的结构大体相似,也是由缓冲层、隔水层、储水层、触纸层相结合制作而成。

还有很多形式的扑子,像山东潍坊地区有用头发制成的发饼充当缓冲层的扑子,山东曲阜、泰安等地也有用布包裹苞谷糠做的扑子。现在也有对传统扑子的制作方法进行轻微改造而制成的扑子,如西安碑拓专用的罗底扑子,因为罗底和合子现在越来越少见,现在也有直接用棉布和毛毡子制作的扑子(图5)。还有使用气球当作隔水层在内部填充棉花制作扑子的,还有将缓冲层的全脂棉换成太空棉的。这些扑子的结构和作用与传统扑子大致相同,仅仅是材料、工艺和适用范围有一定的区别。

无论是制作扑子还是改进扑子,在选用材料时,首先应该熟悉材料的性质,多次试验后再进行扑子的制作。笔者之前用过一种化纤含量较多的棉布制作储水层,发现这种棉布不仅不能适量储水,在传拓时出水还不均匀。即使有细腻的触纸层也会拓出斑点状的拓痕。这样在制拓过程中对拓片的影响很大,制作成的拓片很不理想,更换储水层后,效果有所改善。

随着科学的进步,新的材料会日益出现,随着传拓这项技艺的不断发展,技法和工具也会不断地创新和完善。但是传统的东西还是很值得我们借鉴和保留的。虽然传拓形式的创新和传拓理论很重要,但是这项技艺本身的技法更加重要。因为现在传拓作品不仅仅具有工具性,同时也具有艺术性。比如同拓一个器物,技法好的制拓者拓出的作品往往会“润”且“精神”,而技法不好的制拓者拓出的作品往往会出现“燥”“污”等现象。也许“精神”与“脏污”可以在上纸这一步进行一定改善,但是传拓作品的“润”与“燥”就完全体现在技法上了。而这时扑子是否“顺手”也直接影响着制拓者的发挥,所以说扑子对于传拓作品来讲至关重要。

参考文献

[1]马子云.金石传拓技法[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8.

[2]纪鸿章.传拓技法[M].北京:紫禁城出版社,1991.

[3]马国庆.中国传拓技艺通解[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2.

[4]国家图书馆编.中国传拓技艺图典[M].北京:故宫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