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党争视角下的河湟开边

2020-02-27 14:07:10蒲章臻
绵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2期
关键词:保守派变法西夏

蒲章臻

(安徽大学历史系,安徽合肥 230039)

河湟开边是北宋一项重要的开边活动,涉及河湟开边的著作与文章颇多,但因侧重点的不同,前辈学者多从民族关系的角度对此进行分析[1-2],或是从历史地理角度进行论述[3-4],亦或是着眼河湟开边整体[5],而北宋党争对河湟开边所造成的影响,此些文章虽都有涉及,但并未展开详细论述,故本文从北宋党争的视角来对河湟开边进行论述。

神宗即位后锐意进取,希望改变此前积贫积弱的局面,故任用王安石推行新法,但因部分新法过于激进,有扰民之嫌,且涉及到士大夫阶层的利益,故受到司马光、富弼等保守派(旧党)的反对,对此王安石等变法派(新党)直言保守派为“流俗”,并将其尽数贬斥,这使得双方此后纷争不断且一直延续到北宋末年。神宗希望改变对外消极防御的局面,“奋然将雪数世之耻”[6]314,故熙宁元年(1068年)王韶献《平戎策》,言西夏可取,“欲取西夏,当先复河、湟,则夏人有腹背受敌之忧”[6]10579,得到了神宗与王安石等变法派支持,河湟地区的开边就此展开。变法派在开边之初就受到来自保守派的阻力,此后双方就开边相关问题进行争论,相互攻讦,这使河湟地区的开边历经波折,王韶提出尽收河湟的战略目标在徽宗才得以实现。新旧党争贯穿北宋河湟开边始终,从新旧党争的角度进行探讨,能够对河湟开边有更深一步的了解。

一、神宗朝王韶经略熙河

(一)开边争论与经略秦州

宋军在仁宗朝与西夏的作战中鲜有胜绩,一直被动防御,且多年用兵劳民伤财,使朝廷财政负担加重,故神宗继位后,保守派韩琦、富弼等皆望不起边事,对积极的对外政策持否定态度。神宗曾向富弼询问边事,富弼答“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7]565。治平四年(1067年)种谔出兵收复绥州引发了朝中不满,司马光、刘述等认为无故出兵是“失信与外夷”[8]1533,且“唯耗蠹货财”[8]1535,范纯仁更是称妄言西事者皆为小人,故变法派提出河湟开边战略后受到保守派的反对。且此时盘踞河湟地区的唃厮啰政权(唃厮啰建立)与宋朝交好,虽在唃厮啰去世后内部出现分裂,但其多次协助宋军与西夏作战,仁宗康定元年(1040年)唃厮啰子磨毡角“自请奋击夏虏,乞朝廷遣使监护”[9]246,以期共同抵御西夏;神宗熙宁三年(1070年),时唃厮啰子董毡继位,西夏聚兵攻环、庆二州,“董毡尝乘虚深入其境”[10]5308,迫使西夏退兵,使宋军扭转局势,故保守派亦不愿结怨于唃厮啰政权。在王韶上书请求开边河湟时,孙永上书“边陲方安静,无故骚动,恐变生不测”[6]10901,希望不要在河湟地区轻起边事;苏辙亦言不应“结怨西戎,攘夺尺寸无用之土,空竭内府累世之积”[11]383,因河湟荒芜之地而与唃厮啰结怨。而对王安石而言,如若河湟开边成功,王韶战略构想得以实现,则会使北宋在与西夏对战中占据优势,进而证明其新法的“强兵”理论,故其不遗余力地支持此次行动。

王安石主持变法期间过于激进,反对新法者尽数遭到贬斥,河湟开边期间亦是如此,如此强硬的态度使保守派愈加不满。经略河湟初需招抚秦州蕃部,以便稳固后方,王韶上书言渭源至秦州有“良田不耕者万顷,愿置市易司”[6]10580,以便获取商贾之利来开垦土地,而共同负责开边事宜的向宝对此持反对意见,在朝廷任命向宝兼任提举时,王安石担心其会阻碍王韶,故上书弹劾其破坏王韶计划,“韶言有两族不可招抚者,以宝沮害其事故也”[10]5101,保守派陈升之言向宝虽兼此职,“然止在其城中,即亦何害”[10]5101,对王韶并无影响,但在王安石的坚持下,向宝最终未能兼任此职,反而是得到王安石支持的王韶与高遵裕后升任提举。李师中时任王韶上司,最初赞同王韶开边之策,但就建市易司一事双方产生分歧,兼之向宝深受其信任且王安石“雅不喜师中”,故王安石亦上书弹劾师中,言“师中前后论奏多侮慢,今于韶事又专务龃龉”[10]5144。后李师中奏事反复,王安石借机攻讦师中“素无忌惮,专侮慢朝廷”[10]5145,虽文彦博等保守派为李师中辩解,但于事无补。此后王韶亦奏事反复,“奏报一日两说”,文彦博等言其不知边事,希望亦将其罢免,但在王安石的支持下王韶任职依旧。李师中被罢免后,新旧两党在其接替人选上依旧针锋相对,文彦博直言“王安石不知陕西事”[10]5145,后窦舜卿接任李师中职务,此事才告一段落。虽李师中与向宝皆遭贬谪,但朝廷对王韶提及建市易司一事十分重视,先是派遣李若愚、王克臣前往查看,结果未发现王韶所言耕田。王韶亦无言以对,遂“奏韶欺罔,又言古渭寨置市易司为不便。又言韶以官钱假亲旧,使之他方贩易,放散甚多”[10]5176,而后窦舜卿派人考量,“仅得地一顷六十亩”[10]5176。后神宗询问陈升之此事,其趁机攻讦王韶,言李若愚等所言极是。王安石恐王韶获罪,乃言“若愚在广西素与师中善,所奏不能实”[10]5176,但在曾公亮、文彦博等保守派的攻讦下,王韶被降职。但王韶作为此次开边的核心,王安石断然不会将其放弃,故在其坚持下,朝廷又派沈起前往考量,其上报确有王韶所言之地。保守派认为沈起所言与之前结果相差甚远,其有徇私王韶之嫌。王安石为此又将窦舜卿、李若愚等人尽数罢免,使韩缜接替窦舜卿彻查此事。韩缜于是附会王韶“言实有古渭寨弓箭手未请空地四千馀顷”[10]5262,这才使王韶复职,这使文彦博直言“王韶之势,赫赫于关中,孰敢违者”[10]5458。

开边初期,新旧两党围绕是否开边与秦州建市易司展开争论,相互攻讦。神宗对开边的积极态度使得河湟开边得以继续,新旧两党在建市易司一事上纷争激烈,对王韶提议持反对意见者,无论其所奏是否属实,皆遭到王安石的攻讦而遭贬谪;而文彦博等保守派通过支持与王韶不合者来攻讦王韶,意图以罢免王韶来阻碍此次开边活动。

(二)熙河之役与创置熙河路

在招抚秦州蕃部、后方稳固后,北宋将目标转向木征盘踞的熙河地区。最初李师中被罢免,王安石曾提议以郭逵代之,但在郭逵任职后,其与王韶亦多有不和,其上奏王韶“初乞经略司磨勘市易钱,今又乞别差官磨勘”[10]5612,欺瞒朝廷,谋取私利。王安石随即弹劾郭逵“激智缘使攻王韶,又谢景温亦害韶事”[10]5571,后因故攻讦郭逵“若知无能,何不早辞”[10]5595,希望神宗将郭逵调离,使王韶“不为中外牵制沮坏”[10]5598,文彦博等认为朝廷“事任不专,难责办于郭逵”[10]5595,且与王韶不和者众多,均遭调离或罢免,皆因“韶倚赖朝廷假借,所以如此”[10]5613,直指王安石等变法派权势过胜。但同李师中等一样,郭逵亦遭到罢免,被调离至泾原。熙宁五年(1072年)王韶带兵攻占武胜,后改为熙州,同年木征状告王韶曾与其约定不取其地,如今却“乃潜以官职诱我人,谋夺我地”[10]5595,其敬告朝廷若不停止此行为,其将投归董毡共同抵御宋军。但在王安石与王韶的计划中,“岂但木征,董毡、夏国皆在我所措置而已”[10]5655,对攻占河州势在必得。而文彦博等人不愿变法派取得更多功绩,上书言木征此时担任河州刺史,名义上是北宋朝臣,故不应无故出兵,“兵出无名,事乃不成。古人用兵须有名”[10]5596,如今若能征服契丹、西夏固然很好,“至于木征,不足校计”[10]5596,但提议未被采纳。熙宁六年(1073年)王韶起兵攻打木征,时王韶陷敌重围,张守约受命领三千人驰援,其忌惮敌军势重,故尽领五千兵马前往,后此事受到文彦博与吴充等的攻讦,“固言守约当黜”[10]5915,后在王安石的坚持下张守约才免除此难,此时党争可见一斑。后王韶于同年攻克河州,自此王韶提出的河湟开边取得了阶段性成功,北宋成功收复熙、河、洮、岷、迭、宕等州,并置熙河路。

新收复的熙河地区并未如王韶与王安石预想的那般稳固。在北宋置熙河路不久,归降的地区皆出现反叛,流窜在外的木征亦不断进行骚扰,且董毡面对积极开边的宋军,不得不转变与北宋交好的政策,转而寻求西夏的援助,使其子“与秉常妹为婚”[10]5651,且派遣鬼章攻打占据熙河地区的宋军,西夏亦出兵助之,这使得北宋不得不将更多的精力耗费在与木征、董毡等的作战中来确保熙河路的稳固,也使王韶尽收河湟的战略未能实现,再取西夏更是无从谈起。熙河地区的混乱使保守派得以对变法派继续攻讦,其希望放弃熙河路,进而放弃河湟开边的战略,特别是在鬼章用计攻下踏白城,知河州景思立、走马承受李元凯相继战死后,保守派更加积极地提出弃地说,先是吴充言“请招还故地”与木征,朝廷则“无庸列置郡县,殚财屈力”[12]314;韩琦亦言熙河本为木征之地,“强取其地建熙河一路,杀其老小以数万计”[8]1541,只会徒增朝廷花费,且“河州或云地属董毡,即契丹婿”[8]1542,若契丹出兵干涉只会徒增朝廷烦忧;张方平更是直言王安石等变法派目光短浅,“取空虚无用之地,以为武功,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于实祸”[13]439|567。但随着王韶再次出兵征讨木征等,熙河路局势趋于稳定,随着熙宁七年(1074年)木征受降、熙宁十年(1077年)董毡拜服,北宋在熙河路的统治得以稳固,保守派对此次开边的攻讦暂时停止了。后王安石被罢相,神宗元丰年间重新启用了吕公著、冯京等保守派,但依旧坚持变法与开边政策,且熙河路在此后对西夏的作战中起到一定的战略作用。早在熙宁六年(1075年),西夏见王韶攻占河州,恐宋兵从西蕃入,便修建凉州城来应对。元丰四年(1081年)神宗趁西夏内乱,兴五路大军攻取西夏,其中李宪领兵自熙河路进攻,且得董毡之助,“宪总七军及董毡兵三万,至新市城,遇夏人,战败之”[6]14010,后又于女遮谷破敌,最终收复兰州,使之成为与西夏作战的重要据点,熙河路亦改为熙河兰会路。且“西人颇以善马至边”[14]2498,熙河路在被收复后,成为北宋获取战马的重要市场,故此时保守派亦对此前开边未多加攻讦。

保守派反对王韶讨伐木征,在熙河路混乱时建议弃地,皆是出于打击变法派的目的,其不愿变法派取得更多功绩,但随着熙河路逐渐稳固且在与西夏的作战中发挥作用,面对着锐意进取的神宗,保守派亦不敢对河湟地区的开边进行发难。

二、哲宗、徽宗朝河湟开边纷争

(一)保守派元祐弃地

元丰八年(1085年)神宗逝世,年幼的哲宗即位,时由反对新法的宣仁太后掌权,其致力于恢复旧制,故再次启用司马光等保守派,而将新法尽数废除,变法派官员亦尽遭贬谪,而熙河地区作为变法派取得的重要成就,亦再次受到保守派攻讦。保守派言熙河地区花费甚多,其中刘挚上书“蜀茶之利,以给熙河兰会者,天下十之三”[8]1167,又控告王韶开边之际,“朝廷捐金帛市租,莫知纪极,听其自用,不领于有司”[8]1167;韩维称自攻取熙河地区后,朝廷每年花费缗钱四五百万,后攻取兰州,每年花费又增加百万以上,开边“所得愈多,所费益广”[10]8624;文彦博言熙河地区荒芜无用,虽王韶宣称适宜耕种,但最终“人、牛、种子徒有所费,终无所成”[10]9248;苏辙言熙河地与西夏临近,若交战则会物价飞涨,“见今守而不战,岁费已三百馀万贯矣。战若不止,戍兵必倍,粮草衣食,随亦增广”[10]9281,且熙河“创于见非守把之地”[10]20740,在此地修建城寨,必然多有边患发生,而西夏可从容破城而归。

且此时由于保守派执政,北宋与西夏处于短暂的休战期,西夏请求北宋归还其被攻占的土地,兰州亦在其中。司马光等保守派不愿再起边事,且希望将变法派在河湟开边中取得的成就抹杀,故多支持弃地与西夏。其中富弼言多年兴兵已使百姓穷困,故不应与西夏再起战火,“愿归其侵地,休兵息民,使关、陕之间,稍遂生理”[15]800;范纯粹认为“兰、会之地,耗蠹尤深”[6]10280,不可不弃;而韩维言攻取兰州与熙河路相同,皆“劳人费财,奉空虚之地”[10]8624,将河湟开边的功绩全部否定;文彦博亦言兰州为无用之地,本是“荒徼沙漠之地,本无城邑人烟”[10]9283,西夏占领甚久亦“不曾筑堡寨戍守,只有小小颓废池堑”[10]9283,而变法派攻取此地,建城驻兵仅消耗朝廷财用;苏辙更是直言此前西夏扰边,皆因变法派元丰四年(1081年)攻取兰州所致,变法派“不原朝廷之心,徼求尺寸之利,妄觊功赏,以害国事”[10]10688,故错在变法派而不是西夏,应将兰州还与西夏。不仅如此其还称熙河其余地区亦可放弃,因本无用之地,不足以抵御西夏的进攻,而秦凤路“兵民习熟,近而易守,转输所至,如枕席之上,比之熙、兰,难易十倍”[10]9281,若弃之而守秦凤路,可使边地“无腹心之患,与平日无异”[10]9281。此种弃地求和的想法使保守派内部都出现了反对之声,兰州最终亦未给予西夏。

元丰六年(1083年),唃厮啰政权董毡卒,其养子阿里骨继位,但因阿里骨并非贵族血统,而受到政权内部的反对。为维系自己的统治,他意图通过对外战争转移国内矛盾,故其转变了此前联宋抗夏的政策,与西夏梁乙逋暗中交通,“约以熙、河、岷三州还西蕃,兰州定西城还夏国”[10]9841-9842,意图收复被北宋攻占的熙河地区来稳固其统治。元祐二年(1087年)派鬼章“阴以印信文字结汉界属户为内应”[10]9743,举兵攻熙河地区,西夏亦出兵攻兰州。虽然次年鬼章即被擒获,且阿里骨请求再次归附,但朝臣皆知阿里骨“凶狡反覆,必无革面洗心之理”[10]9881,然在刘舜卿上书请求治罪阿里骨、削其官爵时,苏轼言如此则“须发兵深入致讨”[10]9881,而此时开边征讨恐难以成功。时有朝臣欲使赵醇忠遥领青唐节度使来代替阿里骨,“如其拒抗,则进兵入讨而擒之,以威夏国者”[10]10688,范百禄亦对此直言不可。最终面对阿里骨的反叛行为,明知其为边界隐患,北宋却在其求降后未再出兵征讨,这一方面是保守党不愿再起边事;另一方面是因出兵阿里骨是对变法派河湟开边政策的肯定,故保守派对阿里骨不再追究。

保守派重掌朝政后,意图将变法派所留有的痕迹尽数除去,故对变法派获取的熙河地区极尽贬低且希望放弃此地,不再出兵河湟、徒留阿里骨成为边患亦是如此。保守派未能客观地看待河湟开边,置朝廷利益于不顾,其弃地求和的策略也未能使边防无恙。

(二)章惇、蔡京河湟再开边

元祐八年(1093年)宣仁太后逝世,哲宗始亲自执政,其“有复熙宁、元丰之意”[6]13711,意图恢复神宗时新法,故重新启用了曾布、章惇等变法派。变法派执政后大肆报复,保守派官员大都遭到贬谪,其中范祖禹、范纯粹等皆因此前批判河湟开边、支持弃地与西夏而遭贬谪。章惇等尽复新法,对外再次奉行积极的开边政策,而河湟地区再开边是其中重要部分。但因个人利益,变法派内部出现分裂,曾布希望章惇将其“引为同省执政”[16]366,但章惇对其颇有顾忌,只荐其枢密院任职,这使二者产生嫌隙,后彼此相互攻讦,此在元符年间河湟开边中尤为明显。

绍圣三年(1096年)阿里骨去世,其子瞎征继位,但其残暴统治使本就不稳固的政权四分五裂。元符元年(1098年)唃厮啰政权内部“半有叛害瞎征之意,及邈川南山下首领皆言欲附汉,西攻瞎征”[10]11943,得此消息后,边将张询命王赡与唃厮啰诸首领约定起兵反瞎征,消息传回使得朝廷大为震惊。哲宗认定张询必是得章惇授意才有此举动,曾布趁机攻讦“众亦知其必出于惇,兼曾为臣言王赡云青唐(唃厮啰占据之地)可取意,欲令询为之”[10]11944,且言章惇欲使张询立功,而不使他人干预,则功劳尽归二人。在曾布等人的反对下,章惇再开边河湟的构想被暂时搁置,后哲宗闻章惇与边将私自书信往来,曾布亦趁机言“折克行、王舜臣、王赡辈,惇必总有书与之”[10]11944。但仅一年之后厮波结献城归降,且言此时唃厮啰混乱,宋军可趁机攻取,王赡与章惇认为此为尽收河湟之时机,这也使哲宗转变了想法。元符二年(1099年)北宋以唃厮啰“国中扰乱,自相诛杀,义当拯之”[10]12092为名出兵,曾布依旧持反对意见,其言不应“贪荒远之地,又与董毡之族为仇敌”[10]12194,如此只会徒增边患。后宋军势如破竹,同年王赡收复邈川,其认为邈川为战略要地,“请建为湟水军”[17]9379,得到章惇支持,曾布言朝廷所需并非荒芜之地:“先朝创熙河一路,元祐之人皆以为财力不给,可弃。今乃更于熙河之外创置州县,岂易供给?”[10]12213这使哲宗很是不满,章惇、蔡卞趁机攻讦曾布,“以布为非先朝而是元祐”[10]12213,曾布多次辩解才摆脱此罪名。同年瞎征出城降宋,而心牟钦毡等人迎立陇拶为国主,在章惇的支持下北宋再次出兵,在此期间曾布上书攻讦章惇派的孙路,言其用兵河湟“至使朝廷用兵,皆出于不得已”[10]12242,在攻取唃厮啰时处于被动,孙路因此被贬谪。同年九月陇拶亦率众出降,北宋收复河湟全境,“诏以邈川为湟州,青唐为鄯州”[18]2631,章惇与王赡等人皆受赏赐。

然此时哲宗突然逝世,在向太后的支持下,其弟赵佶继位,即宋徽宗。徽宗继位初,向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18]1988,其一直反对新法,故其重新启用保守派,将章惇“所斥逐贤大夫士,稍稍收用之”[6]8630,而章惇因反对徽宗继位而受到打压,故在鄯州与湟州出现叛乱时,弃地说再次出现。虽唃厮啰政权瞎征、拢拶相继出降,“然其种人本无归汉意”[18]2631,并对北宋军队展开反击,致使宋军损失惨重,西夏亦介入其中,出兵助唃厮啰抵抗宋军。面对如此情况,曾布与保守派皆言“青唐非数万精兵不可守”[10]12301,上书请求放弃青唐地区,而章惇依旧坚持应守青唐且欲征讨西夏,徽宗与曾布皆言其狂妄,最终在曾布等人的坚持下北宋放弃了青唐地区。章惇失势后,曾布亦不忘攻讦章惇,言攻取青唐是“章惇初与张询、王赡等阴造此事,后又与孙路交通,以此力主其议”[10]12325,遂造成如今耗材弃地的状况,这使王赡等人皆遭罢免。时新旧两党皆在朝中,保守派韩琦长子韩忠彦升任左相,而变法派曾布任右相,两党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曾布为扳倒韩忠彦,举荐蔡京来协助自己,最终将韩忠彦排挤出朝廷,理由之一即为“论忠彦在相位,不应弃湟州”[8]577,但曾布与蔡京之间亦不和睦,其亦因弃湟州而遭贬谪,“以弃湟州,责贺州别驾,又责廉州司户”[6]13717。徽宗在调解新旧党争失败后,表明“欲上述父兄之志”[19]482,蔡京迎合徽宗重新推行新法,打击守保守派官员,在对外方面再次奉行积极的开边政策,先是为此前因开边而受惩处的王瞻、王厚等人平反,后于崇宁二年(1123年)任用王韶之子王厚,重启河湟地区开边。对开边持有异议者皆受到蔡京的打压,姚雄此前支持弃地被追究,“治弃地罪,停雄官,光州居住”[6]11060;李譓对此次开边提出反对,即贬为光禄卿,之后更是“罢譓守虢”[6]11191,此时青唐无力再抵御北宋的攻势,宋军势如破竹,最终于崇宁三年(1124年)尽取青唐,完全收复了河湟地区,实现了王韶最初的构想。

三、结语

河湟开边是北宋中后期重要开边活动之一,历经三朝才得以最终实现。相较于军事意义,此次开边更多体现的则是政治意义,最初王韶提议被采纳是因其符合王安石等变法派的利益,能证明新法的“强兵”理论,推动变法的继续施行,而之后哲宗、徽宗河湟地区再开边亦是章惇、蔡京为打击异己、获取功绩来维系自身权势的行为。而在此期间新旧两党展开长期的交锋,对此次开边甚至是北宋朝廷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熙宁年间熙河开边,王安石将与王韶不和者尽数罢免,未考虑朝廷财政负担而坚持开边,虽取得熙河地区,但未实现占领河湟全境、再取西夏的战略构想;而保守派对开边的阻挠,使王韶等将更多的精力用于防范内部威胁,拖缓了开边进程,徒增朝廷财政负担。哲宗元祐年间保守派执政,熙河地区经多年经营趋于稳定,但保守派仅言其地耗费甚多、应当放弃,几乎将朝廷此前的付出尽数废弃,且在明知阿里骨为边患后仍不出兵河湟,留下重要隐患。此后新旧两党围绕“弃地”与“开边”展开长期争论,这也成为两党打击异己的重要借口,致使朝政更加混乱,而章惇、蔡京之后主持的两次河湟开边毫无战略价值,盲目开边反而使北宋深陷其中,耗费兵力财力,以至于此后金军南下时防线空虚,被其一举攻破。新旧党争使得河湟开边形势更加复杂,新旧两党更多是从自身利益出发来争论开边得失,而不能客观地看待此次开边,这对北宋造成诸多消极影响。围绕河湟开边的纷争仅是新旧党争的一角,党争的相继影响可见一斑,新旧党争使得北宋中后期政局混乱,朝臣多专注于维系自身权势、打击异己;而两党的轮番执政使政策反复、缺少延续性且徒增朝廷财政负担。总之新旧党争对北宋朝廷造成诸多负面影响,两党间的纷争耗费诸多财力物力,加剧了北宋积贫积弱的状况,最终导致北宋灭亡。

猜你喜欢
保守派变法西夏
诗词创作中的诗意翻变法
中华诗词(2021年2期)2021-12-31 07:57:58
Brass tacks on iron: Ferrous metallurgy in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自由”对自由派与保守派义有不同。这里说说其定义何以产生歧义及为何影响延绵不绝 精读
英语文摘(2020年11期)2020-02-06 08:53:28
基桩检测中的静载试验法与高应变法的应用探讨
新保守派后现代主义
——从乔治·罗奇伯格的《和谐弦乐四重奏》研读他的《生存美学》
西夏“上服”考
西夏学(2017年1期)2017-10-24 05:31:32
试述西夏军抄
西夏学(2017年1期)2017-10-24 05:31:22
再考西夏的马
西夏学(2016年2期)2016-10-26 02:21:08
保守派VS先进派保养方式大对决!
Coco薇(2016年8期)2016-10-09 23:46:40
商鞅变法的是与非
公民与法治(2016年4期)2016-05-17 04:09: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