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北
在流行“吸睛”一词之前我们说的是“吸引眼球”,这是注意力经济时代最直白的告示,其所宣扬的谁成功夺取视线谁就占据有利首座,几乎成为商业运营最基本的信条。在琳琅满目的诱惑当中能特出而令人神摇目夺者,必求之创意。遗憾的是,在这场眼球争夺战中,少有破除刻板思维的用心之作,而多见急功近利的虚夸表演,则是欲以特异之语言或行为奋力争取观众,或啖以重利,或狂轰滥炸,或搔首弄姿,或故弄玄虚。眼球被更疯狂地围追,可怕的事情不是我们不能闭上眼睛,而是那些不停堆放在眼睛前面的图像,总是会等到我们睁眼的一刹那全部倾倒在我们眼里。
对低俗的迎合,在一部分人那里肯定构成搅扰,但是这些感受到清静之妨碍的人们最终也不得不选择麻木态度以自我保护。无论是不置可否,还是喜闻乐见,已表明无孔不入的眼球营销渐渐驻扎于人们的无意识之中,被当作时代热闹的背景加以接纳。感官奇景无限地升级,我们总是轻而易举被带到似是而非的纵欢现场,并在温香软玉中不知不觉彻底沦陷。五色令人目盲,在声电光色给我们带来的叠加的阴影中,我们的大脑愈加变为简单的处理器,有益的思考和诚恳的交流更加难以产生,我们不愿意在平静的事物上过久地停留,我们的耐心早被逞奇眩异的光频耗透。
“吸睛”比“吸引眼球”更加简略,所带来的语言节奏更加紧凑、犀利。它的赤裸感使我们的世界显得更像是一个扭曲和幻变的空间——眼睛成为身体最庞大的器官,一个个行走的人体异化为一只只眼睛,而睫毛在上面无辜闪烁……此外便没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名利熏心者噱头作锄头,疯狂开辟广告的新地。引诱接踵而至,眼与心的联接被约化为购买指令。人们的默许更让这种喧嚣的浪花响彻日夜,黑暗与宁静被彻底当成是落后的代名词。“吸睛”一词更可勾画出无尽的贪婪,它标示的一种近于妖魔化的氛围令人感到,“抓客”之“吸心大法”正是时代最向往的绝学。一切被诉诸直观,可是交接不穷的光鲜却掩盖不了心灵荒芜的现实。野蛮的视觉灌输造成虚假的繁荣,更是人们自尊生活沦落的开始——“观内”变得越来越困难,纵有心灵的奔逃也难以对抗外部世界图像生成的加速度。
我們眼睛的边界不断被侵犯,没有人叹息那些被押送的视线,它们原本可以沉浸在更纯净和美好的事物当中,是的,当“时间被忽视并受到侮辱”(辛波斯卡),我们都没有提出抗议。
走向终点
我住在水上,
孤自一人。无妻无儿。
绕过一切可能
来到这里:
幽暗水边一座矮屋,
窗子总是敞向
滞浊的大海。我们无意作此选择,
但我们由自己造就。
我们受苦,年华老去,
我们卸下货物,但舍不下
生命之累。爱是顽石
沉睡于海床
幽暗的水下。现在,对于诗歌
我别无所求,除了真切的情感,
不求怜悯,不求声名,不求和解。沉默的妻,
让我们坐看幽暗的海水,
在平庸和琐碎
泛滥的生命里
像岩石一样生活。
我将忘却情感,
忘却我的天赋。这比生命
历经的一切都更伟大,更艰辛。
(摘自《德里克·沃尔科特》,《新诗》2012年第3期,舒丹丹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