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芃
现在,后现代思潮的热度已经消退,但是,它给各相关学科以及社会带来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后现代理论提出了一些相当尖锐的问题,并促使人们去思考、去解决这些问题。在喧嚣归于平静之后,我们来进行反思,还是很有必要的。
《近二十年西方史学理论与历史书写》一书中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即后现代是否一个新的时代?作者说:“从更广泛的意义而言,后现代主义并非只是一种单纯的思想运动——批判与超越现代性的禁锢,它很有可能是西方社会和历史正在经历的一个新的现实阶段——后现代状态。因而,它不仅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历史学科原本的发展轨迹,而且会在更大范围内对人类生活的历史理解产生整体上的深远影响。当然,它自身所包含的一切也会随着条件的不断变化而逐步散发和融入新的现实中去,构成西方社会、文化和史学未来创造的资源之一。”①邓京力等:《近二十年西方史学理论与历史书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46页。我觉得,作者的这一观点还是很新颖的,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加以讨论。
一
在后现代主义者看来,后现代理论可以从三方面去考察,它代表了一种新的科学、新的精神和新的社会。这三方面的产生和发展互为条件,只有当人们具备了一种后现代精神,即克服了现代科学直观的、机械的和片面的思维定式,才会充分发展一种具有新思维的自由的科学。但是,后现代科学、精神和社会的相互依存又不是绝对的,三者发展的关系不是齐头并进的。后现代科学和精神的进步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超越现代的社会秩序,这正是后现代主义存在的意义。尽管人们设计的以代替旧秩序的种种新社会秩序总以失败告终,但在一定程度上,后现代社会是可以设想和预见的。
后现代思潮的出现是从后现代科学开始的,物理学的巨变是引发后现代思维方式的基础。17至19世纪末,是机械物理学阶段,以牛顿的理论为代表。与机械物理学的理论相关,产生了相应的机械唯物论。20世纪,随着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产生,物理学的新概念完全背离了机械物理学的原理。相对论引入了空间、时间和物质的新概念;量子物理则探讨了部分与整体之间的内在联系、不同部分之间的联系以及事物与环境之间的联系,证明世界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这一世界观的转变直接对哲学和其他人文社会科学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后现代思潮正是接受了这种后现代科学的哲学思想,特别是整体有机论,重新考虑人与人、人与自然、地球与宇宙、思维与存在、物质与意识等之间的关系,从而得出后现代的新精神。在后现代主义看来,现代世界的病态不仅表现为对自然环境的破坏,而且表现为精神文明的衰落,表现为人的心灵被荼毒。现代性不仅导致世界的异化,而且导致人的异化。正是看到这些消极方面,后现代往往表现出强烈的悲观主义和怀疑主义。在此基础上,他们对现代社会中的个人主义、欧洲中心论、人类中心论、父权制、大男子主义、机械主义、经济主义、消费主义、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等进行了尖锐的批判。
从这个意义上看,后现代主义有积极作用。一方面,它的宣传给地球上每个人都敲响了警钟,告诉人们现代性的持续将危及人类生存,警示人们去消除现代化所带来的消极方面。另一方面,后现代主义又是复杂的,它分为不同的派别。特别是极端的后现代主义,具有许多荒谬成分。他们认为凡是在现代社会中感到不适的群体,受到压制、冷落的部分,都可以以自身为主体,对现存的观念、标准做无情批判,不承认有任何规范和秩序的存在。这一类后现代无疑对社会是有害的。
二
那么,我们究竟应该怎样去认识后现代?它是否是一个新的时代?
根据美国后现代思想家大卫·格里芬的解释,后现代可以理解为一个时代。他认为,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人们越来越不满足于这个社会,“不再把现代性看作是所有历史一直苦苦寻求以及所有社会都应遵守的人类社会的规范,而越来越视之为一种畸变”①大卫·格里芬编:《后现代科学》英文版前言,中央编译出版社1995年版,第16页。。所以,现代社会不仅应该有一个开始,而且应该有一个结束。这样看来,他是同意后现代是一个新的时代的。但是,他又认为,后现代社会的出现,并不意味着现代社会已经结束,他说:“由于人类精神能够部分的超越想象和感觉中规定的条件,因而,一种后现代的科学和精神在一个仍属于相当现代的社会秩序中是能够得到长足发展的。”②大卫·格里芬编:《后现代科学》英文版前言,第21页。这样,他又认为后现代出现的这些思想是在现代社会中产生的,也就是说,后现代没有超越当前的时代。格里芬还认为,后现代主义可以理解为一种情绪。这是一种在现代社会广泛传播的情绪,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普遍和强烈。与19世纪初的浪漫主义者和卢德派的反现代运动不同,它不是站在前现代的立场,而是后现代,那就是:要想成功地战胜现代性,就必须跨越它。总之,格里芬认为后现代是在现代社会中产生的,它作为一种情绪,是超越了现代,是对现代的一种批判。
那么,霍布斯鲍姆又是怎样论述后现代主义的呢?他说:“每当人类遇到从未经验过的新事物时,虽然他们不能完全理解,更看不出其中的所以然来,却往往搜索枯肠,想要为这未知现象找出一个名目。就在本世纪的第三个25年里,我们可以看到西方的知识分子正陷入如此的困境之中。”搜索枯肠的结果是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后”字。于是,几代以来,用以厘定20世纪人类生活精神领域的各式各样的名词,纷纷被冠上了一个“后”字。后工业、后帝国、后现代、后结构主义、后马克思主义,后这后那,凡事皆后。其意味,霍布斯鲍姆认为是深刻和不同凡响的,这就是“这些加在字首的前缀,就像葬礼一般,正式承认了一代一事的死亡。但是对于死后来生的性质,人们却不但缺乏共识,甚至根本不能确定”。尽管如此,他还是认同这种说法,认为世界的确进入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新时期。他说:“人类历史上变化最富戏剧性、最迅速、也最为普遍的一场社会大变革,便在这样一种气氛之下,进入了身历其境的当代思维者的意识深处。”③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郑明萱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436页。这场社会大变革指的是什么呢?即经过“二战”后世界经济发展的黄金年代,从此结束了自新石器时代以来存在了几千年的小农制,使世界绝大部分地区的农业人口都成了少数(除了南部非洲、南亚和中国),在这些地区实现了现代化。如此看来,他认为这些“后”字开头的名词是在现代社会中产生的,是现代社会的成果。
霍布斯鲍姆还论述了后现代艺术。他注意到,尽管“后现代”这一概念在20世纪60年代就出现了,但直到80年代才变得时髦起来,在艺术圈里流行。他列举了后现代主义在不同艺术形式上的种种表现。他看到,后现代主义首先在建筑上亮相,认为,现代主义在建筑上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无论在西方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都如此,特别是20世纪60年代全球大兴土木之时,现代派领导了当时的建筑潮流。他认为,现代派的建筑外表上看来也许毫无理性可循,事实上却始终遵循着美感道德的法则行事。而后现代派的建筑确是放眼望去,只见有细节,却没有形状,是各行其是者的天堂乐园——或许是地狱。显然,他对后现代派的建筑持否定态度。随后,他描述了后现代在绘画和音乐领域对现存流派的攻击。他特别注意到,其实,后现代在许多方面并没有完全改变原有艺术的旧规则,只是在另外一些地方特意推陈出新。如在文学方面,多数作家,尤其是诗人都是这样,他们继续接受传统设定的程式,在合适之处,遵守格律韵脚,在他处以其他方式推陈出新。后现代移植到棋术上,也“并没有改变棋赛本身的规则,只不过充分利用证伪法,与传统的棋路唱反调”①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769页。。总之,霍布斯鲍姆对后现代艺术,以致后现代建筑持否定态度,认为它们并没有超出现代的理论和功效。
总的来说,霍布斯鲍姆对后现代主义还是持否定态度居多。但是,也不尽然。在评定后现代艺术时,他问道:“资产阶级文明盛世的审美规则,还可继续判断评定今天的艺术吗?答案是肯定的,也是否定的。年代的久远向来不适用于艺术。”他所以肯定,是由于他认为:“在严肃与胡闹之间,在伟大与琐细之间,在专业与业余之间,在美好与拙劣之间,还是有可能也有必要进行艺术上的区分。”②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772页。但是,他又不能视20世纪后期商业艺术的经济利益于不顾,因为经济利益是与民众的鉴赏力结合在一起的,尽管基于这种鉴赏力的流行倏忽即逝。他看到,与19世纪不同,20世纪的艺术是民众创造,也是创造给民众的艺术。尽管作为艺术的高雅之士,他完全不欣赏后现代艺术,但他问自己:“如果这种判别仍有可能,是否便适用于今天的世界呢?这是一个对绝大多数都市居民来说,生活与艺术、内感与外情,甚至连工作与娱乐,两者差异愈益模糊,彼此领域益发重叠的世界。或者说,在传统艺术依然可以寻得栖身之地的学院小圈圈外,这些判定标准是否仍然有效?实在很难回答。”③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772-773页。基于此,他说答案是肯定的,也是否定的。
霍布斯鲍姆特别提到在20世纪90年代,后现代主义思潮在各个领域的泛滥超出艺术的范围,向各界各学科扩展。如这时世上出现了后现代哲学家、后现代社会科学家、后现代人类学家、后现代史学家,以及在过去从来无意向前卫艺术术语借鉴的其他各行各业,都有了相应的后现代人士。他认为,后现代这股时尚与法语知识圈中的一些哲学思潮实际是一回事,如解构主义、后结构主义等。
尽管后现代主义表现在各行各业,但霍布斯鲍姆从中看出所有的后现代主义都有一个共同特色,“就是对客观性现实存在怀疑;或可说,对以理性方法达成共识的可能性极表怀疑。它们都倾向于一种激进的‘相对观点’,因此,它们也都对一个建立在相反假定之上的世界的本质,提出挑战——换句话说,它们质疑的对象,就是这个被以此为出发点的科技所转型的世界,以及反映其本质的所谓进步式意识形态”④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767-768页。。后现代主义所造成的结果,他认为,是一道鸿沟,或可以说主要是代沟,是年轻人与年长者之间的代沟。
如果说,后现代主义在艺术上所创造的价值难以判断,那么,在科学上,霍布斯鲍姆则认为“角色清楚,任务分明”⑤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773页。。在20世纪的科学这一章,霍布斯鲍姆尽管没有明确声明要讨论后现代主义,但是,他却比在讨论后现代艺术时更直接、更本质地揭示了后现代主义产生的哲学基础;同时,对一些新兴科学,如遗传学、生态学的发展,以及随着这些学科的发展对社会所产生的政治效应都进行了准确的描述。而这些政治效应,正是后现代主义力图发起的新的社会运动。
20世纪是一个科学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人类对世界认识的时代。霍布斯鲍姆谈到了所谓“物理危机”。他从相对论、量子力学说起,又说到海森伯格的“测不准原理”和玻尔的“互补论”,这些物理学上的新观念都从根本上动摇了牛顿古典物理学的根基。牛顿的物理学是以坚实的科学性和放之四海而皆准著称于世。新的物理学却把这种十足的肯定性抛于脑后,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可捉摸、天马行空,任何理论都有其存在的条件,要想找到一种“事事通”的理论已变得越来越不可能。他认为,问题还不仅如此。最令人头疼的是,如果说19世纪牛顿式的科学理论在一定范围内依然有效的话,那么新科学与旧科学到底是什么关系?究竟应该如何配合?这才是令科学家最紧张、最尴尬的事。我们看到,霍布斯鲍姆所描述的物理学上的这种变化,正是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产生的科学基础;物理学中旧范畴与新范畴的尴尬关系,也正反映了人们处于现代与后现代之中的两难境地。
霍布斯鲍姆看到,生物学和遗传学上发生的革命及其产生的社会效应,更直接促成了后现代主义的政治运动。以遗传和进化为主题的达尔文学说,历来具有意识形态意义,如“社会达尔文主义”,种族主义观念和纳粹的兴起,直接从这一理论中找到过依据。他看到,在遗传学中,脱氧核糖核酸的革命成就主宰了近几十年生命科学的研究;但同时,也在西方引起关于先天或后天、遗传或环境孰轻孰重的争论。社会生物学家认为,男性所具有的竞争性和智慧涉及男、女的遗传因素是否相同。当代的女权运动就是要证明在“生物性别”上,男女没有什么差别,差别是由社会和文化造成的,她们要争取“文化社会性别”的平等。另一项政治运动就是环保。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出现了科技发展引起的经济大爆炸会造成地球“温室效应”的讨论,其中心含义就是为了人类的长远利益,科学和经济的发展应该加以限制。到80年代,环境问题日益成为政界人物所关注的中心问题,生态学也获得了某种“类政治”含义。霍布斯鲍姆预见,到21世纪,人口和生态问题,将是人类最关心的问题。上述种种,就是霍布斯鲍姆所说的科学界发生的“奇特,但并非完全不能预料的矛盾现象”。这些现象是现代化进程带来的消极后果,也正是后现代主义试图遏止和扭转的。
三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尽管主观上霍布斯鲍姆对后现代主义持否定态度居多,但作为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是一个敏感的历史学家,他必然面临后现代主义所面临的共同困惑,表现出后现代主义的相同情绪。霍布斯鲍姆的确具有很浓的后现代主义情绪:怀疑、茫然,感到江河日下和不知所措。这种情绪建立在他对世界形势的认识上。他认为,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世界发生了经济危机,到90年代初,已经持续了20年,而且益发严重。这场危机不仅是经济方面的,而且是政治、社会和道德方面的全面危机。尽管这场危机的表现是苏联的解体和东欧的共产党政权倒台,但它却是将要持续几十年、遍及世界各个角落的全面危机。这是由于,“二战”后的现代化进程已经把世界的经济连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霍布斯鲍姆感到,危机是现代化造成的。他说:“这正反映50年代之后,人类生活所经历的天翻地覆的大变动。于是危机20年的人间,处处回照出这一片茫然的混乱现象。”正如在过去“现代”战胜了“古代”,现在这个“后现代”即将战胜“现代”。他说:“自从‘现代’于18世纪初期出场,击败了‘古代’以来,但凡现代社会所赖以存在的各项理念、前提——亦即为自由派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共同持有的‘理性’与‘人性’假定——如今却都一一陷入莫大的危机之中。”①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16页。他看到20世纪末,“它的成就如此奇妙,它的进步如此无双”,可当这个世纪结束之际,“却不是在对它的讴歌之中欢声落幕,相反,却是一片局促不安的抑郁氛围”②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19页。,这与上世纪末人们对世界的前途充满信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可怕的是,面对这样一个问题重重的世界,他认为“没有人有解决方案,甚至没有人敢说他有答案。于是世纪末的人类,只好在弥漫全球的一片迷雾中摸索前进,透着朦胧足音,跌撞入第三个千年纪元的开始”③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828页。。
如果承认霍布斯鲍姆有后现代情绪,而且认同后现代主义提出的各种尖锐社会问题,那么,他对时代的看法究竟如何?是否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他说:“80年代末裂作数片的世界,其实正是1917年俄国革命冲击之下造成的同一世界。我们众人身上,都因此留下痕迹;只是我们都习惯用二元对立思考,将现代工业经济分成‘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种不能并存、相互排斥的绝对选择,才能想明白。”但是,自1917年开始,所形成的世界两极,于20世纪80年代末,有一极坍塌了。这一严重事件使他重新思考他对世界的总体看法。他说:“现在看来,情况应该比较清楚,这种二分法实在是一种武断、甚至近乎不自然的思考构造,只能置于某种特定的历史时空之下才能有所了解。”①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6-7页。但是,与资产阶级的历史学家不同,他不认为资本主义是合理的、永恒的。从无产阶级立场出发,他时时表现出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精神和对社会主义的坚定信念。针对列宁关于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后阶段的提法,他站在20世纪80年代的时空,对这一理论进行了修正。他认为,帝国时代不是资本主义的最后阶段,在这之后,也没有进入一个与资本主义本质上完全不同的新时期。帝国年代“是一个全然内化的历史转型过程。直到今天它仍在持续发展”。他又说,当代世界的发展,也与19世纪自由主义资产阶级的社会认同。但是,作者同时看到,20世纪又不同于19世纪,其经济结构、革命的记忆以及渗透它的文化都改变了,采取了基本上不同类型的形式。到了20世纪90年代,也就是苏联解体之后,霍布斯鲍姆进一步调整他世界体系的理论。他认为,世界上其实只有一个资本主义的世界体系,无论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都是在实现现代化,而现代化就是按照资本主义的模式去发展。他说:“资本主义与资产阶级社会不但改变了世界,统治了世界,更成为一种模范的典型。”他认为,在1917年以前,它是全人类唯一的模范;1917年后,苏联提供了另一条路,“但是在基本上,仍然属于同种性质的典范,不同之处仅在于共产党扬弃了私有企业与自由主义的制度”。②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299页。他之所以说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是同种性质,是从现代化角度考虑的。社会主义一般发生在落后的农业国,其工业化过程就是现代化过程。他认为,资本主义的典型模式是西方模式,它“基本上被视为代表着开创进步的社会。其形式,体现于财富和文化的雄厚;其手段,出于经济和科技的‘开发’;而其组织,则立足于资本或社会主义的各式变体”③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300页。。在他看来,西方是世界的主宰,这是因为在19世纪,西方的几个少数国家臣服了世界的多数国家,所以在20世纪,西方以外的国家的历史,在根本上取决于与西方这几个国家的关系。但是,他并不认为资本主义是永恒的,他说:资本主义是一股具有不断革命性的力量,“它将一切解体。根据逻辑演练,它自己自然也难逃一死”④霍布斯鲍姆:《极端的年代》,第25页。。
这就是霍布斯鲍姆对世界所处时代的看法,即当今的世界体系仍然是资本主义的世界体系,当今的时代是资本主义时代,社会主义只不过是发生在经济落后的农业国,其前途仍然是实现现代化。霍布斯鲍姆具有后现代情绪,他认同后现代理论对当前时代以及21世纪的看法,认为这是一个不同于实现现代化以前的资本主义的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在这个时期,无论是社会矛盾,还是人们看问题的方法、角度,都与过去完全不同。但是,“后现代”主要是对资本主义国家而言,只有在那些实现了现代化的资本主义国家,才有后现代主义。尽管如此,他并不认为后现代是一个在本质上区别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另一个时代,它只是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实现了现代化以后的一个发展阶段。应该看到,资本主义的世界体系还有生命力,其经济扩张的前景极其无限,剩下的任务是使现代化向西方以外的地区扩展。
另一个问题是后现代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问题。显然,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不是从前资本主义出发,应该说是从后资本主义出发,因为他已经预见到资本主义的灭亡。从这个角度看,马克思具有与后现代主义一样的视角和情绪。如果这种考虑能够成立,是否可以说后现代主义的某些成分马克思早已预见到了?从这一点来看,马克思主义毕竟没有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