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新左派与拉美新结构主义改革实践

2020-02-25 07:46闫琳
西部学刊 2020年23期
关键词:拉丁美洲

摘要:上世纪90年代,在拉美内生发展理论——新结构主义理论的影响下,拉美新左派开始活跃于政坛,并在包括智利、巴西、阿根廷等十多个国家赢得民主政治选举,上台执政。拉美新左派以新结构主义为理论指导,在这些国家开展了具有很多共同点的政治经济改革实践:在经济领域推行以市场、出口为导向的经济政策,力求摆脱经济危机,寻求经济发展新模式;在政治领域则主张反对帝国主义和区域霸权主义,寻求现代化国家政治民主。新结构主义范式下的新左派执政方针虽然仍存在特有的脆弱性,但作为被认为是替代新自由主义的最佳方案,不失为一种有益的政治经济尝试。

关键词:拉丁美洲;新左派;新结构主义;政治经济改革

中图分类号:D73/77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0)23-0024-03

一、新结构主义助力拉美新左派发展

(一)拉美新左派的定义

对拉美左派的研究一般会将其分为两到三大类,最常见的分类是用二分法将拉美左派分为新左派与传统左派[1]。拉美新左派与传统左派的区别在于:首先,拉美新左派是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才开始活跃在政坛的。其次,拉美新左派主张通过选举和民众抗议等温和方式实施改革,不同于传统左派武装革命的主张,智利、阿根廷、乌拉圭、巴西、尼加拉瓜、萨尔瓦多、危地马拉等国的左派都被认为是拉美新左派的代表。

(二)新结构主义的兴起与拉美新左派的发展

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拉美内部南锥体地区残暴的官僚专政,以及80年代初中美洲的反叛乱运动,消灭了拉美地区的大部分左派。而国际上苏联及其东欧附属国的解体、古巴的孤立,使拉美各国左派更加孤立无援,无法实现在国家层面上夺取政权的目标。许多非政府组织、进步知识分子和左翼人士都急剧转向右翼,接受“华盛顿共识”所提出的一整套针对拉美国家和东欧转轨国家的新自由主义的政治经济理论,并将其作为经济发展和政治建设的指导理论。

但经过数十年的实践,新自由主义在拉美产生了严重的负面效应:各国的收入分配不公现象越来越明显,外债居高不下,失业人口增加,贫富差异扩大,社会问题日益严重,拉美成为世界上收入分配最不公平的地区之一,而各国政府在处理这些危机时大都表现出了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迹象。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没能使大多数拉美国家走上富强的道路,广大民众对传统政党失去了信心,这为拉美新左派力量的崛起创造了有利的社会条件,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而在理论准备上,20世纪90年代,新结构主义的政治影响力迅速提升,挑战着正统新自由主义的假设。新结构主义的核心创新概念在于系统竞争力、技术进步、积极的劳动灵活性和良性循环。为了将自己与正统新自由主义区分开来,拉美的新结构主义反对市场和竞争是社会和经济互动的唯一方式的观点,并用系统性竞争取代了新古典主义的基本比较优势概念。新结构主义者认为整体社会竞争力的提升取决于在经济社会各个领域的有效国家干预,并强调阶级力量配置的必要性,认为合理的阶级配置可以促使资产阶级接受更小的剩余分配,可将剩余分配用于提高生产力、优化政治和社会秩序等关键领域。

在新结构主义政治理念的指导下,拉美新左派开始在拉美十多个国家上台执政,新左派政党的胜利代表着两个方面的重新政治化:新自由主义思想的霸权被打破,新左派政党重新制定赋予国家新角色的政策;通过选举或动员,新的政治角色正在挑战新自由主义官僚在现存的民主政权里的影响力。

新左派执政国家在经济领域实施反对新自由市场原教旨主义的经济政策,力求摆脱经济危机,寻求经济发展新模式;在政治领域反对帝国主义和区域霸权主义,在国家内部寻求新型现代化国家定位和现代化国家政治民主,关注民生与社会发展,强调社会公平正义,推动民族经济发展,保持了经济增长和社会稳定,得到了人民群众广泛的认可。

1990年于智利开始执政的中左翼联盟,阿根廷的内斯托尔.基什内尔(后为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德基什内尔),和乌拉圭的巴斯克斯(后为何塞·穆希卡)秘鲁的奥利安塔.乌马拉,玻利维亚的埃沃.莫拉莱斯,厄瓜多尔的拉斐尔.科雷亚,巴拉圭的费尔南多.卢戈等执政的政府倾向于公开反对新自由主义。其中,20世纪90年代后皮诺切特时代的智利成为新结构主义的典型代表。智利民主联盟以新结构主义政治经济学模型为指导,实现了军政府到文官政府的平稳过渡,在拉美各国中率先恢复经济增长,摆脱中等收入陷阱,跻身发达国家之列。

阿根廷包括内斯托尔·基什内尔和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德基什内尔的几届政府也是拉美新左派掌握政权,带领该地区政治经济“左转”的典型案例。21世纪初大规模的金融危机致使阿根廷爆发了严重的人民抗义,新左派在此背景下树立了新结构主义政治经济的施政框架,赋予该国的社会运动以新结构主义的意识形态,致力于自治主义政治,运用选举机制结合上下层政治合作,引领各阶级参与政治重组,使该国的经济发展重新焕发活力。

巴西劳工党也是拉美新左派的代表,卢拉总统执政的八年间,巴西经济保持了年均4.5%的增长率,2800万人脱贫成功。此外,中美洲国家的许多左翼势力放弃了大规模游击运动,成为选举政党,也倾向于加入新左派阵线。如尼加拉瓜的桑地诺民族解放阵线,萨尔瓦多的法拉本多.马蒂民族解放阵线,危地马拉的全国革命联盟等均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由激进左派开始转变为新左派。尤其是自2006年尼尔.奧尔特加执掌尼加拉瓜的桑迪诺民族解放阵线,2009年毛里西奥.富内斯出任法拉本多.马蒂民族解放阵线的领导人,2007年危地马拉的阿尔瓦罗·科洛姆上台执政以来,其对内对外的社会、政治、经济决策都与阿根廷、乌拉圭、智利等新左派阵营的政策保持了高度一致。

这些国家的成功经验大幅提升了拉美政治、经济、社会和国际关系的影响,获得了对传统政治精英不满的民众的支持,对拉美代议制民主体制下占主导地位的传统政治体制发起了挑战。拉美新左派力量和新结构运动的崛起将为拉美国家的发展提供新的选择。有学者认为,拉美新左派纷纷上台执政,将导致拉美地区政治版图的大改组[2]。

二、拉美新左派政府实行的政治经济改革

(一)拉美新左派的共同经济政策:以市场、出口为导向型经济增长

拉美新左派执政的政府,大都在经济方面将其经济政策与全球自由化经济相协调,在坚持政治自由原则的前提下,严格维持财政平衡,防止入不敷出,以更负责任的态度承担国家经济责任。在基于更加积极主动的政治政策上制定经济增长政策,鼓励升级国家生产结构,加强监管并致力于解决各国严重的债务问题。

另外,新左派政府治理下的社会政策、工业补贴和基础设施支出最终都取决于从初级商品出口中提取的收入。因此,鼓励以出口带动经济增长是拉美新左派政府很重要的经济政策。当代拉美新左派政府普遍通过出口初级商品,尤其是出口自然资源或初级产品来实现经济增长。这一战略由于中国、印度等新兴市场对于大宗商品的需求获得了成功,同时也推高了所出口自然资源等商品的价格。这允许各国积累足够的再分配资源,设计新的社会政策。但也一定程度上暴露出新左派完全接受市场经济后,会出现与商品有关的政治和经济风险。

拉美很多国家,尤其是资源丰富的安第斯山脉国家采取了很多强制措施,通过开采利用自然资源为国家获取更高的回报。如玻利维亚和厄瓜多尔的增长完全依赖于初级商品出口和丰富的自然资源,石油出口贡献了厄瓜多尔约35%的GDP,两国从中国对石油和矿产日益增长的需求中获得了极大的收益。对次出口国印度,两国也保持着自2006年以来约5%的年增长率。

拉加经委会认为,区域出口繁荣并不是由于拉美产品实际价值增加,而是由拉美各国物价上涨所造成的。因此,出口增长很难能为经济长期稳定和多样化提供坚实的基础。如果没有更有针对性的结构性改革支持经济增长,出口导向型经济战略仍存在长期发展风险。首先,集约化开采有加剧环境退化的可能[3]。另外,通过创造“容易”的收入,政府将无需解决围绕经济和生产力多样化产生的深层次的问题。对出口的依赖可能会挤压该出口地区的产业竞争力,并使其进一步依赖初级生产[4]。拉美各新左派政府虽然采取了更为积极的战略来发展和管理增长,但从长期历史角度看,其出口导向型政策并没有将经济引向多元化发展。其次,当代拉美新左派政府普遍对拉美地区的政治经济一体化形式持开放态度。认为拉丁美洲人民不仅属于自己的国家,在共享同一种文化的背景下,应共享共同的区域。提出要以拉丁美洲内部的资源共享和权力分散为基础,建立一个相互交流与合作的机制,重绘拉美南部、中部和加勒比地区政治版图的交流[5]。这在新左派执政国家间产生了两个深远的影响:一是这些国家的政府都支持通过建立如南锥体银行等区域性机构替代外部融资资源。二是在能源和基础设施领域寻求更大的合作,以避免支付高昂的国际费用,最大限度地投资如服务和公路等基础设施建设。

新左派政府的经济政策缔造了新左派执政各国更加积极的经济状态,尽管这些措施并非建立在极度激进或是创新的经济政策的基础上,但在多年的经济倒退之后,这些国家干预都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拉美新左派执政的国家通过鼓励出口保证经济稳定增长,获取财政收入以进行产业补贴、实现社会政策和基础设施建设。

(二)拉美新左派在政治上的共同点

拉美新左派政府在政治上致力于推行新型民主政治,用增加税收的方式扩大公共支出,提升该区域福利水平;致力于回复关于民主、问责制、地方包容以及在政府和被统治者之间建立更有效地制度化沟通渠道的广泛社会要求。其结合了不同社会群体及推动变革的经济计划中对“良好社会”、社区和归属感的新基本概念的阐述,表明了新左派渴望从传统精英手中彻底重新分配政治权力和与全球经济同步的政治改革的决心。

在追求经济增长之外,新左派政府还肩负着减少贫困和不平等的社会责任,如20世纪80年代阿根廷的中产阶级在不恰当的经济政策中陷入贫困,公共教育及卫生保健投资的减少降低了民众的生活水平。与此同时,伴随着出口生产的集约化进程,对传统土地的侵占使阿根廷土著群体丧失了生计,导致了国内更大的贫困和混乱。在这种情况下,人民群众呼吁新型的政治领导,呼吁更多的参与国家管理的机会,期望得到更多的文化承认,提升土著和底层人民的福利。新结构主义范式指导下的新左派政党在选举中考虑了大众诉求,做出了跨阶级、跨文化的承诺。同时承诺要优先考虑普通人的需求,通过一个更深入和广泛的“公民计划”为人民服务。

新左派政府面临着社会对新型归属感的需求,在新左派国家,对新型归属感的承认是通过重新编写宪法而实现的,新宪法赋予新的公民权利,并规定了国家的责任。如厄瓜多尔和玻利维亚的新宪法将多元文化权利写入宪法,引入新的代表和审议形式,确定国家在领土和资源管理等方面的控制权,以及在卫生、住房和社会保障方面的责任[6]。国家鼓励广泛地使用全民投票,为自治立法机构的土著代表设立新的席位,允许社区代表提出反对主张,并以地方政治代表身份代替国家政治身份[7]。因此,在这些国家底层人民的政治诉求有更加合理的表达和申诉的渠道。

在社会福利政策方面,新左派政府主要是通过对出口产品征收出口税,并将资金转移至福利部门,进行大规模的社会支出来为其福利政策提供相应的资金保障。其福利政策包括引进全民教育和卫生保健等。这种大规模的社会支出表明政府更加考虑工人阶级、中产阶级中的下层人民和穷人的利益,不愿像新自由主义范式下的政府一样被精英集团所控制。这些改革在经济稳步增长的背景下,取得了显著的成果,贫困人口稳步下降。拉加经委会的数据显示,2002年以后,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口比例显著下降。阿根廷的贫困水平已降到“正常的”11%左右,远低于2002年45%的峰值。玻利维亚在2002年-2010年期间,被归为“穷人”的人口比例从62%降至54%。厄瓜多尔同期的贫困人口也下降了10%。这种现金转移方案,特别是为教育和健康保障提供的资金方案,惠及了曾经没有受益于国家福利政策的广大群体。

综上所述,新左派在新结构主义范式的指导下参与竞选,上台执政,同时又在新結构范式的框架下开展经济、政治实践。虽然由于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区别在实践中有明显的差异,但拉美新左派执政的国家均在经济增长、福利政策和公民身份等方面共享新结构范式下的共识。各国重新定义国家身份和责任,使公民身份、福利和增长战略在新框架中相辅相成。总体来说,新结构范式下的新左派执政方针在经济、政治、社会政策上更加积极主动。虽然仍存在一定的风险和特有的脆弱性(如现金转移计划,税改计划,监管计划,福利政策等无法从根本解决贫困问题),但作为被认为是替代新自由主义的最佳方案,新左派执政下的新结构政治经济政策,不失为在以市场为导向、以出口为导向增长的范围内,努力在拉美建立一种民主和包容的社会契约的科学尝试。

参考文献:

[1]Rodríguez Garavito,César A,Barrett,Patrick S,Chavez,Daniel.La nueva izquierda en América Latina:sus orígenes y trayectoria futura[M].Grupo Editorial Norma,2005.

[2]徐世澄.拉丁美洲左派[J].拉丁美洲研究,2004(5).

[3]SaguierM.Socio-Environmental Regionalism in South America:Tensions in New Development Models[M]//The Rise of Post-Hegemonic Regionalism.Springer Netherlands,2012.

[4]JenkinsR,Peters E D.China and Latin America.Economic relations in the twenty-.rst century[M].Journal of the American Association of Variable Star Observers (JAAVSO),2009.

[5]Pía Riggirozzi.After Neoliberalism in Argentina:Reasserting Nationalism in an Open Economy[M]//Governance after Neoliberalism in Latin America.Palgrave Macmillan US,2009.

[6]Kaup, Brent Z.Divergent paths of counter-neoliberalization: materiality and the labor process in Bolivia's natural resource sectors[J].Environment & Planning A,2014(8).

[7]Spronk,Susan.ElAlto,RebelCity:Self and Citizenship in Andean Bolivia[J].Industrial & Labor Relations Review,2009(1).

作者簡介:闫琳(1988—),女,汉族,山西晋城人,北京外国语大学继续教育学院博士后,研究方向为拉丁美洲。

(责任编辑:朱希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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