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淑杰
(山西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1980年2月26日,埃及与以色列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这成为埃以关系史上的一个重要分水岭,此前双方一直处于战争状态,此后两国则日益走向和解。对于1980年以来的埃以关系,国内学界较为普遍的看法是将其定性为“冷和平”。然而,40年的埃以关系不可能一成不变,不可能简单地用“冷和平”三个字就可以一言以蔽之。事实上,在和平时期,依据和平的稳固程度,可将国家间的和平划分为不同类型,如冷和平、战略和平、稳定的和平。从这个角度讲,1980年以来的埃以关系整体上便经历了由冷和平向战略和平转变这样一条轨迹。其中,战略和平是冷和平向稳定的和平转变的中间类型。基于这种角度的分析,无疑将大大有助于更好地解释埃以和平关系的演变轨迹和把握其阶段性特征。
1981年10月14日,穆巴拉克就任埃及总统。为了摆脱因签订埃以和约而在阿拉伯世界备受孤立的处境,穆巴拉克总统在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之间推行“平衡外交”策略。穆巴拉克总统表示将继续遵守《戴维营协议》和《埃以和约》的各项条款,维持同以色列的正常关系。但是,埃以并未走向正常的国家交往,两国关系被称为“冷和平”。冷和平是指战争结束后,两国或多国间以缔结正式协议和建立外交关系为基础,短期内不可能重返战场,又互相算计的一种和平类型[1]558。冷和平时期,国家间关系十分脆弱,基本上处于政府间水平,缺乏合作体系、建立信任的措施以及在非安全问题上的合作,彼此间充满怀疑与不信任。在此时期,尽管埃及并没有破坏埃以之间来之不易的和平,但尽力与以色列保持一种“不冷不热”的状态。
1.埃及对与以色列的政治交往冷漠。虽然以色列总统、总理频繁访问埃及,但穆巴拉克坚持不访问以色列,称“会晤将在条件成熟和有益于真正对话时举行,会见应切实准备以确信它将产生积极成果”[2]。1982年以后,穆巴拉克再也没有会晤过以色列总理贝京,且一直拒绝会晤以色列总理沙米尔。除外交、石油、旅游部长外,埃及其他部长均被禁止访问以色列。此外,埃以两国之间的议会交流也十分有限。
2.埃及对与以色列的经济交往不热心。埃及限制其公民赴以色列旅游,对赴以色列旅游设有繁琐的手续。对与以色列的贸易,埃及也持消极态度。埃及建立了一套极为复杂的对以色列进出口审核程序,法律禁止埃及国有企业同以色列进行贸易或商业联系[3]。
3.埃及对与以色列的社会文化交流表示拒绝。埃及社会反以色列情绪持续存在,反犹太人、反以色列宣传比比皆是。埃及政府控制的媒体经常批评以色列和以色列人。埃及几乎所有行业联盟都禁止其成员与以色列合作或出游以色列,如工程师、医生、律师、记者等。学术界、贸易联盟、文化界和宗教界重要人士共同呼吁政府拒绝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埃及几乎所有的机构都拒绝与以色列打交道。埃及农业部受益于以色列灌溉专家的指导,成为埃及政府中少有的几个与以色列公开联系的部门之一,但农业部部长尤素福·瓦利却经常被斥为“卖国贼”。埃及拒绝与以色列进行文化交流。埃及大学拒绝与以色列学术机构合作。1983年6月至7月,埃及大学教师委员会第三届讨论会在开罗举行,会上谴责了开罗的以色列研究中心的活动,并且要求关闭以色列研究中心。
1.美国的影响。美国对埃及的援助是维持埃以冷和平关系的保障,不仅降低了埃及破坏和平的可能,而且增加了美国调解两国关系的作用。美国的援助对埃及的经济发展与社会稳定至关重要。1974年,埃及与美国复交。萨达特执政末期,埃美已经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穆巴拉克时期,埃美关系呈现全面发展态势。1974年埃以签署西奈第一项协议以来,美国对埃及的民事援助每年达8500万美元,而戴维营协议签订后,美国援助涨到了10亿美元[1]512。美国援助还包括军事方面,到20世纪80年代,美国给予埃及的赠款达到了13亿美元[4]。美国向埃及提供财政援助的同时向埃及施加影响,充当埃以两国的调解者,缓解两国之间的冲突。正如布尔所言:“大国的特殊职责对于支撑冷和平和促进国际秩序和平与稳定至关重要。”[1]558
2.埃及对以色列外交政策的影响。穆巴拉克总统实行的“平衡外交”是制约埃以两国关系进一步发展的主要因素。随着戴维营协议的签订,大多数阿拉伯国家切断了与埃及的外交关系。因此,穆巴拉克外交政策的主要目标是使埃及重返阿拉伯世界。由此可见,埃及外交政策相互排斥,一方面是与以色列和解,另一方面是重新确立在阿拉伯国家中的领导角色,这就制约了埃以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3.埃及社会环境的影响。埃及社会反以情绪的持续存在是造成埃以冷和平的深层原因。埃及不与以色列全面发展关系,并且尽力减少两国社会整合的范围。埃及高级外交官描述与以色列关系时充满了“担心”和“怀疑”,而以色列外交官也没有与埃及的外交官进行有意义的对话。因此,在官方冷漠、民众反以的环境下,埃以冲突多于和平,从而严重制约了埃以关系真正正常化。冷和平是埃以两国长期对抗的后遗症仍然没有彻底清除的结果,表明和平还是没有能够消除两国的矛盾和隔阂,更远未拆去两国民众久埋于心底的那道无形的、难以跨越的不信任的墙[5]。
4.以色列因素。就埃以关系来讲,主动权更多掌握在埃及手中,但以色列的作用也并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具体来讲,以色列此时奉行的亲西方的一边倒外交政策、以色列对昔日对手埃及存有一定猜忌和顾虑、以色列与其他阿拉伯前线国家仍没有实现和解等因素,均不同程度上制约着埃以关系的发展。
1991年以后,伴随海湾战争的爆发和埃美关系的转变,埃以逐渐由冷和平走向战略和平。但是,由于国内外因素的制约,此时期埃以关系整体上来看仍具有鲜明的冷和平色彩,处于冷和平与战略和平的混合时期。
1.政治方面。一方面埃及与以色列政治分歧较大,主要是在以色列与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的谈判问题上。20世纪90年代晚期,以色列与叙利亚和巴勒斯坦的谈判进展缓慢,这令埃及十分失望,并且认为以色列要为谈判的停滞负责。另一方面,政府行政人员间关系有所改善,信息的流动性增强,彼此间也更加信任,并且转化为大量的联合行动。在埃及农业部长和贸易部长的领导下,埃及与以色列农业合营企业的数量大大增加,包括共同研究半干旱和海水条件下的农业发展,以及开发高效的灌溉系统。到1996年,以色列培训了2031名埃及毕业生,而1987年和1991年实行此项目时仅培训了51名毕业生[1]570。
2.经济方面。一方面,埃及遏制以色列利用和平进程成为中东经济大国。以色列希望融入中东,并且掌握经济主导权,而这会削弱埃及在阿拉伯世界的领导权,并且威胁到埃及社会稳定与经济利益。1993年奥斯陆协议签订以来,以色列实行了经济外交,与许多阿拉伯国家建立联系,解除了阿拉伯国家对以色列经济的联合抵制。以色列与约旦、摩洛哥、突尼斯以及一些海湾国家建立了联系。以色列总理佩雷斯称,埃及领导阿拉伯人40多年却将他们带入绝望的深渊,如果以色列掌握中东经济领导权,将会明显改善本地区经济情况[6]70。以色列的经济外交遭到了埃及外长阿穆尔·穆萨的强烈回应。穆萨表示:在全面解决政治问题之前,反对中东共同市场的形成[6]71。1994年6月,以色列建立联合商会的要求遭到了埃及官员的拒绝。另一方面,埃及与以色列经济联系有所增加。1995年至1996年,埃及派出了第一批经济代表团前往以色列,探讨进一步扩大经济联合活动。1996年至2000年,埃及与以色列的经济联系持续增加。1995年至2000年,埃及对以色列的出口额基本每年保持在2000万美元[7]。以色列是埃及地区贸易的第二大国,仅次于沙特。同时,1997年至2000年,两国农业合作计划仍在继续,有1367名埃及毕业生在以色列接受了培训[1]570。
3.社会与文化方面。一方面,埃及社会反以情绪持续存在,并且拒绝与以色列社会与文化进行交流。1994年,纳吉布·马哈富兹(埃及最重要的作家和阿拉伯世界最重要的知识分子之一,也是诺贝尔奖获得者)遭到暗杀,但暗杀并未成功。他延续了对伊斯兰主义者的批评,并且支持与以色列和平[1]569。埃及剧作家萨利姆,将他的以色列之行写成一部书,遭到埃及作家委员会的除名。1995年12月,据埃及《消息报》调查,埃及大多数民众对以色列仍有“心理障碍”,并且反对与以色列建立正式关系。在1505名埃及人中,71%的人拒绝购买以色列商品,63%的人拒绝到以色列旅游[6]74。2000年,尽管以色列人极力讨好埃及人,但是,以色列电影仍旧不能参加埃及电影节。2000年1月,埃及举办了开罗国际书展,主办方拒绝以色列参加。2000年7月,开罗一家报纸在酒店举行了一次名为“反对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的会议,大约有近千人参加。在每年《埃以和约》签订的周年纪念日上,埃及律师协会都会焚烧美国和以色列国旗。反以色列和反犹太主义的文章遍布埃及报纸。另一方面,埃及和以色列的社会文化交流有所增加,一部分埃及社会精英支持与以色列加强联系。1993年11月,埃及取消了到以色列旅游所需办理的特别许可证。1995年,埃及到以色列旅游的游客达28000人[1]572。此外,埃及并不是所有的社会精英都支持“战争文化”,一些知识分子也支持加强与以色列的联系[7]。例如,纳吉布·马哈富便认为和平从面对面接触、知识分子对话、经济合作和科学合作开始,这些能够确保中东获得应有的进步和发展。再如,剧作家萨利姆也大胆直言要加强与以色列的关系。有些埃及学者认为,拉宾统治下的以色列是一个“新的以色列”,而且在这个时代,加强经济联系相较保持与以色列的政治分歧更为重要。
4.外交方面。一方面,埃及经常批评以色列的外交行为。以色列内塔尼亚胡执政后,埃及严厉斥责他违反奥斯陆协议进程,破坏两国间的和平对话。埃及官方也公开表达了对以色列不妥协的失望。1994年12月,开罗电台称:“除非建立一个公平的、全面的和平,两国关系才能真正正常化。”[8]另一方面,埃及和以色列外交合作有所发展。两国共同的战略利益在于遏制伊朗。伊朗对黎巴嫩真主党和哈马斯的支持,对埃及领导的与美国联盟、与以色列维持和平的中东外交政策形成挑战。此外,伊朗对伊斯兰武装组织提供军事和经济援助,这威胁到了埃及的国家安全。例如,伊斯兰圣战组织成员在苏丹接受训练后回到埃及或到国外从事恐怖袭击。穆巴拉克总统认为伊朗与恐怖主义活动有密切联系,指控伊朗人是1995年在亚德斯亚贝巴试图暗杀他的背后支持者。埃及与以色列遏制伊朗的外交目标随即转化为两国的战略合作。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埃及默默地支持以色列打击伊朗的代理人真主党,这从埃及对以色列对黎巴嫩真主党的“责任行动”(1)责任行动:1993年7月25日,以色列在黎巴嫩实施了一周之久的军事行动。和“愤怒的葡萄行动”(2)愤怒的葡萄行动:1996年4月11—12日,以色列对黎巴嫩南部、贝卡谷地及贝鲁特南郊的黎真主党基地进行的大规模空袭行动。的回应中可以看出。私下,埃及支持以色列军事攻击,并且向叙利亚和黎巴嫩施压来约束真主党;公开场合,埃及也仅限于在黎巴嫩大量平民伤亡后对以色列进行外交谴责。
从政治、经济、社会与文化、外交四个方面可以看出,此阶段埃以关系处于冷和平与战略和平混合时期。埃及与以色列既是竞争者,又是合作者。
1.美国的影响。作为超级大国,美国不仅对埃以维持冷和平关系起到了重要作用,并且对两国逐步走向战略和平起到巨大的促进作用。随着冷战的结束和苏联的崩溃,为了巩固全球霸权地位,美国在中东加强了与埃及的关系。埃及是美国亲密的盟友,不仅体现在埃及开启中东和平进程,调解阿以冲突,而且表现在埃及为美国领导的海湾战争提供合法性。作为回报,美国、日本、阿拉伯国家和欧洲的债权国一致同意勾销埃及过去四年300亿美元的债务。除了免除债务和美国的直接援助,埃及也依靠美国来获得国际金融机构的经济援助。美国每年对埃及的援助达210亿美元[6]78。1991年海湾战争后,美国支持埃及不仅仅是为了缓解埃以冲突,更主要是为了维护双方的战略利益。后冷战时代,埃及是中东阿拉伯国家支持美国政策的主要国家,美国则是援助埃及经济和保卫埃及国家安全的主要国家。美埃之间的战略合作促使埃及加强与以色列的和平,从而确保美国对埃及的财政援助和安全支持。
2.埃及对以色列外交政策转变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埃及是以色列不情愿的和平伙伴,而到了20世纪90年代早期,埃及成为一个积极的和平调解者,并且为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政治对话提供合法性。在阿以和平谈判进程中,埃及举行了高级别的外交会议,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调解,达成了诸多中东和平进程中的里程碑事件。例如,1994年5月4日,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在开罗签署《加沙—杰里科自治原则宣言的最后协议》;1995年9月28日,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签署了《以色列—巴勒斯坦关于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临时协定》;1994年、1995年、1996年举行了三届中东北非经济峰会。埃及对中东和平进程的积极参与反映了埃以关系的转变。1993年,穆巴拉克总统告诉记者,埃及会积极促进和平谈判,因为解决中东问题,除了对话,别无选择[8]。
3.埃及社会环境局部转变的影响。与冷和平时期相比,埃及社会环境的变化不局限于政府间级别。20世纪90年代以来,支持与以色列加强关系的知识分子队伍明显扩大。他们强调埃以战略合作能够带来战略利益。知识分子圈的活动引起了埃及社会环境局部却十分关键变化。这种社会环境的变化促使埃以日常交流和信任度有所增加。
4.以色列全方位外交政策。冷战结束后,伴随国际和中东地区局势的变化,以色列转而放弃以往向西方一边倒的亲西方外交政策,积极推行与世界所有国家包括阿拉伯前线国家发展关系的全方位外交政策,从而对埃以关系的进一步发展起到一定助推作用。
所谓战略和平时期,是指双方以签订正式协议为基础,为了追求政治、军事和经济的战略利益,通过政府间的合作、非政府间商人和知识分子间的合作等,产生社会互动,从而增强了国家间官员、政治家和政府外的精英之间的联系,促进了日常交流,增进了对彼此的信任与尊重。尽管局部冲突依旧存在,但是双方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很小。
2003年以来,埃以关系真正进入了战略和平时期。2003年12月,以色列从加沙撤军,埃及在边境驻扎了2500名警察和750名士兵,防止走私武器[1]579。2004年12月1日,穆巴拉克赞扬以色列总理沙龙是一个“有能力追求和平”的人。12月12日,埃及释放了一名以色列间谍,以色列也释放了6名因偷越边境而入狱的学生。2005年,布什政府加速了对埃及的施压,要求其民主化。相对于民主化,埃及更愿意选择促进阿以和平。因此,穆巴拉克明显改善了与以色列的关系,主要体现在与以色列展开了全方位合作;接连不断地调解巴以危机,展现其重要的调解作用。例如,埃及驻以色列大使返回以色列;两国部长为在军事、经济、旅游和农业等领域建立伙伴关系而积极奔走。2011年1月25日,以色列国防部原部长本雅明·本·埃利泽声称,我们与埃及的关系是战略伙伴关系[1]577。
1.政治方面,埃及与以色列就许多问题展开战略对话,政治交往与合作日益密切。首先,高层互访频繁。两国领导人之间经常会见,商讨双边关系的发展与中东和平进程的发展。2005年2月8日,在埃及旅游胜地沙姆沙伊赫,埃及总统穆巴拉克会见以色列总理沙龙。2006年夏天,穆巴拉克政府表示支持以色列对黎巴嫩战争的早期阶段。2009年12月29日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在开罗总统府会见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埃及与以色列领导和官员间的关系更加亲密、彼此更加信任,与20世纪80年代官员和领导间缺乏联系形成鲜明对比。沙龙的参谋长观察到:“穆巴拉克对沙龙表现出极大的好感;他们之间的会议充满了互相的赞美与玩笑。”穆巴拉克和沙龙之间是一种“老男孩的友谊”。其次,埃及积极充当巴以冲突的调解者。2003年,埃及举行了外交峰会,积极支持美国总统布什提出的中东和平“路线图”。2005年2月8日,在穆巴拉克主持下,巴以领导人在沙姆沙伊赫举行会晤,双方宣布达成停火协议,结束了第二次巴勒斯坦暴动。6月,穆巴拉克总统提出一项新计划,积极推动中东和平“路线图”的实施。再次,埃及与以色列加强在军事安全、情报等领域的战略合作。2005年8月15日,以色列单方面从加沙地带撤离。8月29日,埃及情报部长奥马尔·苏莱曼到达加沙地带,协调撤军事宜,商讨以色列撤离后的安排。2007年6月,哈马斯占领加沙地带后,埃及成为以色列包围加沙地带的一个伙伴。埃及将哈马斯看作是伊朗和叙利亚的代理人,尽力孤立和削弱哈马斯。此外,两国在保卫加沙地带边界安全上也有合作。埃及外交部长盖特声称,任何试图使用武力穿过边界的人都会被“卸掉胳膊和腿”。尤其值得一提的是,2014年以后,埃及与以色列在安全领域的合作不断达到新高度。例如,2014年,在西奈暴力活动不断加剧的情况下,以色列同意埃及在西奈半岛增加部署两个步兵营和一个武装直升机大队的请求[9]237。再如,埃及总统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在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于2019年1月6日晚播出的专访中曾承认,埃及正与以色列密切合作,在西奈半岛打击极端和恐怖主义组织。
同时,埃及与以色列日益加强在遏制伊朗方面的战略合作,抑制伊朗地区影响力的扩展。例如,2008年,埃及和以色列合作揭露了一群真主党计划袭击西奈半岛的旅游景点和苏伊士运河船只的行动。美国驻埃及大使斯科比认为,对于埃及来说,最大的战略威胁来自伊朗,他们会竭尽所能来阻挡伊朗影响的蔓延,尽力阻碍伊朗通过叙利亚、真主党和哈马斯扩大在本地区的影响[1]575。而伊朗则是以色列的死对头。
2.经济方面,埃以合作有所突破。2004年12月14日,埃及、以色列和美国在开罗签署了合格工业区协议[10]。这是自1979年以来,埃以签署的第一份战略伙伴关系协议,也是双方在推动中东和平进程中签署的第一份具有“实际意义的经济协议”,是埃、以、美三国合作的新里程碑。凡是在埃及“合格工业区”内生产的产品,只要成本中含有至少11.7%的以色列工业材料或服务成分,这些产品在进入美国市场时就将可享受全部免税的待遇。在协议生效后的四个季度,埃及称,与“合格工业区”有关出口额达40660万美元,埃及对以色列进口额达4900万美元[10]。这个协议为埃及的纺织业和服装业带来可观的收益,还将为 7个“合格工业区”吸引更多的投资,推动了埃及经济的发展,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合格工业区协议”的签署进一步促使埃以关系升温。2005年,以色列电力公司与埃以合营企业东地中海天然气公司签署了一份为期15年、价值为25亿美元的天然气项目合同,合同规定埃及每年向以色列出口天然气17亿立方米[1]563。通过这份合同,埃及可以获利,而以色列的天然气供应得到保证,两国达到双赢。天然气的供应一直持续到2011年1月穆巴拉克总统的垮台。此外,两国之间的农业合作也是突出的。农业联合委员会,每年举行两次会议。自1981年以来,农业联合委员会已经发起了近百个农业计划。例如,2007年,大约有200名埃及农民在以色列进行了培训[1]580。 虽然埃以间的能源合作一度中止,但到2014年,以色列多家气田的合作方与埃及三家公司签署了一系列交易意向书[9]240。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据路透社2020年1月15日报道,以色列开始向埃及出口天然气,这是两国自几十年前实现和平共处以来签署的最重要的协议之一,根据这项协议,埃及将在15年内从以色列购买85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总价值约195亿美元[11]。
3.文化与社会方面,埃以进行了诸多交流与合作。2009年3月25日,在希伯来大学举行了名为“埃以和平条约30年”的会议,这项活动是由以色列外交部和杜鲁门促进和平研究所共同发起的。此外,两国在旅游、通信、健康及运输领域也展开了合作。2009年,为了纪念《埃以和平条约》签署30周年,耶路撒冷的圣经地政博物馆举行了“埃及回声”图片展,这是以色列第一次举办这种类型的展览。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2011年2月11日,伴随穆巴拉克的下台,反以的穆斯林兄弟会势力在埃及逐渐坐大,埃以关系一度跌入谷底,冲突不断。例如,2011年2月23日,埃及同意伊朗两艘军舰顺利通过苏伊士运河驶入叙利亚;3月24日,埃及航空公司决定将以色列“从地图上抹去”;8月18日,以军在两国边界打死5名埃及警察,引发埃及民众抗议;9月9日,以色列驻埃及的开罗大使馆被袭;9月23日,巴勒斯坦申请加入联合国;2011年,埃及向以色列输送天然气的管道先后发生8次爆炸[12]。一系列事态表明,埃以关系已经进入震荡期与敏感期。2012年6月18日,穆斯林兄弟会候选人穆尔西赢得大选,出任埃及总统,两国关系面临更大挑战。
然而,这只是埃以战略和平时期的一个小插曲,到2013年7月3日,伴随前军方领导人塞西赢得总统选举,埃以关系不仅转而缓和,且日益升温。例如,2015年6月17日,以色列宣布重建加沙地带,包括向加沙地带运送大量重建物资,修建房屋、学校、诊所等基础设施。再如,2015年6月21日,埃及宣布任命哈齐姆·海拉特为驻以色列的大使,表明埃及与以色列关系已经有所改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伴随伊朗威胁和加沙等地恐怖主义威胁的增大,埃及与以色列间的战略合作关系达到了历史上的新高。
1.美国的影响。埃及与美国的战略合作与埃以战略合作相辅相成。美国对埃及的支持与援助是为了维护双方的战略利益。在反恐上,美国高官一直强调与埃及的战略合作,并且构成了美国与埃及战略伙伴关系的支柱之一。埃及对美国的“秘密拘留”和“非常规引渡”行动也起着重要的作用。此时期的埃美关系中,美国不仅维持了它的霸权地位,并且为双方创建了一种双赢的战略环境。埃美战略伙伴关系,以及在反恐上的合作,促使埃以在反恐上展开了战略合作。以色列将对第二次巴勒斯坦暴动的恐怖主义袭击的回应,称为全球反恐战争的一部分。
值得注意的是,埃及与美以合作并不是埃及对美国依赖的结果,而是埃美、埃以间的战略合作,埃及并不完全听令美国。埃及与美国之间也存在许多摩擦,主要是在于美国对埃及改善人权记录和民主改革有要求。埃及高级外交官认为,埃美关系的基础是共同的利益,而不是依赖关系。埃及著名外交官乌萨曼·巴兹曾警告说,埃及不是美国的“卫星国”或“代理人”,而是中东地区的一个超级大国。埃及不会在任何国家面前卑躬屈膝[6]76。
2.埃及对以色列外交政策转变的影响。到了21世纪初,埃及不仅是巴以之间积极的调解者,而且成为以色列在遏制和应对伊朗问题上的战略伙伴。因此,2003年以来,埃及不仅仅是避免与以色列发生战争,而且积极寻求与以色列在遏制伊朗等重要战略问题上的合作。
3.埃及社会环境变化的影响。战略和平下的社会环境是动态的,而冷和平下的社会环境是静态的。埃及社会,特别是经济领域精英之间的商业联系,有助于增强两国的战略合作。“合格工业区协议”的签署是埃以关系的黏合剂。埃及和以色列之间天然气协议表明两国商业精英之间经济联系的进一步增强,远远超过了冷和平时期双方联系的水平。以色列同意埃及成为其天然气的主要供应商也证明了埃及与以色列精英之间高度的信任。
4.以色列方面。对于以色列来讲,进入21世纪以来,尤其是2011年以来,埃及在以色列眼中的战略价值不断提升,埃及不仅是一度四面楚歌的以色列的一大战略资产,而且是以色列应对伊朗挑战的一大战略“盟友”。同时,埃以在反恐方面的利益共契性也越来越高。所有这一切,均使得以色列日益重视与埃及发展关系,从而有力地推动了埃以关系的进一步升温。
由于受到埃及国内伊斯兰宗教激进主义和经济发展的制约,以及埃及寻求中东地区大国地位等诸多因素的掣肘,埃以关系虽走向和平,却难以真正实现正常化。1980年以来,埃以关系整体上经历了三个阶段:冷和平时期、冷和平与战略和平混合时期、战略和平时期。埃以关系的转变主要是由于美国的影响、埃及对以色列外交政策逐步转变以及埃及社会环境的变化,尤其是经济领域精英之间的商业联系的增加和知识分子思想传播范围的扩大。正是在美国的影响、埃及和以色列外交政策的变化以及埃及社会环境变化的影响下,埃以政府官员彼此间更加信任,日常交流增加,使得精英更加提倡维护双方间的战略利益,进而使埃以走向战略和平。
从长远来看,埃以两国民众之间仍旧需要深入接触与了解,相互信任与容忍。目前埃及国内的这种社会环境仍旧不足以使埃以达到稳定的和平,不足以实现真正的和解。和解是稳定的和平的一种类型,比战略和平更为稳固。和解包含认知转换,长期的敌人放弃军事对抗,地区的暴力纠纷减少或者已经解决,由冲突转变为和平共存,战争发生的可能性较小等内涵。国家间的和解并非必需大国支持。和解需要很长的年限。和解需要通过经济联系和社会交流等而进行全社会的整合,社会环境由冲突向和谐转变。这种社会整合包括官员联系的增加、利益集团对和平的游说以及商业精英、知识分子和普通市民之间的联系。通过采用精英声明、大众文化和新的政治象征(国旗、宪章、国歌)和新的国内话语,新的叙述和认同得以产生,从而转变对“他者”的看法,而“他者”是支撑之前国家间和民众间关系的基础。在和解的环境下,通过利用非暴力的外交政策工具,尤其是开放交流渠道的国际机构,任何持续的冲突都会得到解决。深化经济联系是为了建立共同的繁荣。显然,埃及与以色列的关系仍未达到稳定的和平,实现两国关系真正的正常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之,埃及与以色列作为中东两个重要的国家,双边关系的发展直接关系着中东国际政治的走势。正如最初埃以两国的和解直接导致阿拉伯世界的重新分化组合、中东地缘政治格局的重组一样,伴随两国关系的日益走近,也必然对中东政治格局产生越来越大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