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时代性别分工的演进与发展

2020-02-25 10:26张玉婷
关键词:分工领域

张玉婷,杨 霞

(山西师范大学 a.马克思主义学院b.学报编辑部,山西 临汾 041000)

互联网解构了传统的诸多禁忌,也编织着各种新的关系,它挑战着人类对科技发展的认知极限,为人类演进提供了新维度。人类在互联网的普及与深度应用中,形成了与工业时代截然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立足于男女两性差异和公私领域划分的性别分工,是现存的历史最悠久的劳动分配方式,它不仅影响了社会对公私领域中劳动价值的评估,也推进了两性的气质建构与角色演化。男女两分的性别概念在“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的互联网中似乎被消解了,在电脑显示器和鼠标面前两性似乎实现了完全的平等。然而,《2018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显示,现代人工智能专业人士男女比例接近4∶1,性别分工这种古老且普遍的分工方式在互联网时代依旧通行。男女两性在互联网发展的历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性别分工在互联网时代将变成何种模样,值得人们发掘和深思。

一、互联网1.0时代的性别分工

从1969年阿帕网的发明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全球互联的近30年,互联网是处于以计算机单机应用为主的数字化积累阶段,是其发展的初级阶段,也叫互联网1.0时代。互联网1.0时代是计算机和数据传输转换设备等基本硬件快速更新迭代的时期,也是相关的软件程序技术快速发展的时期。互联网在初始发展阶段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技术研发领域,对整个社会并没有广泛的影响,但通过讨论男女两性在计算机互联网领域的角色,可以呈现互联网发展初期的性别分工情况。

(一) 女性的机遇与贡献

在计算机互联网技术的初级研发阶段,女性曾做出过十分卓越的贡献。为计算程序拟定“算法”,写出第一份“程序设计流程图”的是英国诗人拜伦之女阿达·洛芙莱斯(Ada Lovelace),她是世界上“第一位给计算机写程序的人”。美国国防部将其巨资研发的高级程序语言命名为Ada语言,就是为了纪念这位伟大女性对现代电脑与软件工程的重大贡献。格蕾丝·霍珀(Grace Hopper)是Cobol语言的主要设计者,被称为Cobol之母,是现今唯一获得“全美技术奖”的女性,还是计算机术语——“bug”(程序故障)的命名者。[1]世界上第一台通用计算机ENIAC的运行程序全部是由女性程序员完成的。[2]在早期计算机与互联网领域,整个行业内的研发重心集中在硬件设备的改造升级上,软件编程类技术的重要作用还没有显现,比起竞争激烈的硬件研发领域,女性更容易在编程工作中获得机会。当时,在编程领域工作的女性从业者众多,女性不但展现了严密的数理推导能力,更表现出独特的创新思维和旺盛的创造力。虽然一部分男性工程师已经将严谨细致的女性程员们当作是值得信赖的工作伙伴,但受所在领域和性别观念的影响,女程序员们的才智能力与劳动价值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尊重与认可。“编程最初被认为是一项例行公事,甚至是低等的工作,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这种编程工作会交给女性负责的原因。”[3]367—382詹宁斯琼·詹宁斯·巴尔提克(ENIAC女程序员之一)就曾在2011年接受采访时就表示:“如果ENIAC 项目的领导们事先知道编程工作的重要性以及它可以达到的复杂性,他们可能不会如此放心地将这项重要工作交给女性完成。”[3]367—382可见,当时美国的科研领域与其他领域一样存在着严重的性别歧视,女性可以在互联网发展初期获得机会,是因为热衷于升级硬件的男性们无暇顾及那些看似简单且不重要的工作。尽管并不是因尊重而被授予的工作,但女性在编程领域的成就却说明,经过教育培训的女性完全可以在高新技术领域发挥创造性的作用,女性与高新技术研发并不是天生“绝缘”的关系。

(二) 男性的主导与深化

20世纪70年代后期,伴随着计算机软件技术与编程工作重要性和影响力的提升,大量男性开始参与编程工作,编程领域的职业竞争日趋激烈,女程序员的工作机会不断减少。到20世纪80年代,受到美国反女权运动的影响,“新右翼”势力控制了美国媒体,主流媒体大肆宣传传统的女性角色回归,这股诋毁女权主义者的“回潮”使美国女性在各类公共事业领域的参与度不断下降,计算机互联网领域也迎合了这场“让女性回家运动”。这一时期美国计算机的制造成本已大幅下降,计算机开始量产和民用推广,个人电脑以新玩具的身份逐步进入普通家庭。然而,当时各类计算机广告将它宣传定义为“男孩的玩具”,鲜明的性别定义不但使男孩们更早更多地得到这一影响未来的“玩具”,还使很多女性在成长中缺乏这方面的性别期待。这导致女性后期对计算机互联网技术的学习兴趣和学习动力不足,并主观地将计算机互联网看作是无趣的技术领域。女性与新兴信息技术的这种疏离关系不仅使女性失去了在信息革命中的话语权,更降低了女性通过新技术实现自己发展的能力。“科技所做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生产人自身;制作者被制作所形塑,应用者被应用所形塑。”[4]13—14男性在互联网技术研究和应用领域的先发优势促进了男性群体数字化理性思维的发展和对科技的偏好,这种思维和偏好又反过来证实了男性的理性,进而加大了男性在这一领域的话语权。在这种“马太效应”的作用下,女性逐渐退出互联网信息技术领域,男性全面主导了互联网的演进与发展。

值得注意的是,性别偏见与刻板印象不仅阻挡了女性进入计算机互联网领域的步伐,连女性曾经在这一领域的重要贡献都被抹杀,人们只记得海蒂·拉玛(Hedy Lamarr)是世界上首位全裸出镜的漂亮女演员,却少有人知道她是“扩频通信技术CDMA之母”,这项被广泛用于今天手机、卫星通信和无线互联网的伟大发明,直到她83岁高龄时才被肯定,她去世14年后才进入美国发明家名人堂。女性的身影消失在互联网技术革新的大潮中,互联网技术领域成为男性的领地。相比在传统科研领域的影响,“玛蒂尔达效应”(1)“玛蒂尔达效应”以19世纪晚期美国女作家玛蒂尔达.E.J.盖奇的名字命名,由美国科学史学家罗西特于1993年在《科学界的玛蒂尔达效应》一文中提出。指女性的科学成就在她们所在时代被忽视或抵制,且在后来的历史中被除名的倾向与现象。在新兴的互联网技术领域表现得更为突出,这种持续十多年的性别失衡影响了几代女性的发展,也导致了今日互联网信息技术领域的性别鸿沟。

二、互联网2.0时代的性别分工

20世纪90年代中期全球基本实现了网络互联。互联网开始进入以联网应用为主的真正网络化阶段。这一阶段的互联网不再只是计算机为节点的技术网络,而真正演化为以人为节点的,连接世界各种物质资源与各类思想文化的信息网络。互联网的影响早已超出技术范围,全球各国的生产与生活模式都在进入互联网后发生着或快或慢的变化。讨论互联网2.0时代的性别分工,不能再局限于相关技术领域,而要着眼于互联网对两性的赋能和对性别角色的重塑。互联网上广泛的思想交流与碰撞,大量新产业、新职业的诞生,LGBTQ群体走入大众视野,改变了民众非男即女的性别认知,但是传统的性别分工仍影响着大众对两性的角色期待,也使互联网世界的性别分工更加复杂多变。

(一) 两性分工角色的模糊

互联网空间的信息制造、传播与交流是基于信息网络设备,不论是互联网技术生产领域本身,还是与互联网整合更新的多类传统产业,都不再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社会财富的创造更依赖于知识、信息和技术,“知识——广义地说包括数据、信息、意象、符号、文化、意识形态以及价值观——是现在第三次浪潮经济的主要资源。”[5]31信息技术正在分解生物性别在网络中的影响,男女两性的生物属性对网络行动的影响越来越小。互联网创建的数字世界是由比特信息数据编织的虚拟世界,现实世界的实物在进入互联网时,都将以数据的方式解析重构,而数据本身是可制造、可重复、可修改的,性别这个在现实世界中难以变化和掩饰的个人信息,在网络中却可以一键修改。互联网2.0时代,不论在网络世界还是现实世界,不论是公共生产领域还是私人生活领域,基于两性生物差异的传统性别分工标准都已无法立足,劳动分工更多地基于脑力与实力,而不是性别。不但女性在网络中获得了更多机会和选择,男性也发掘出更多实现价值的渠道,社会分工中的两性角色边界越来越不清晰。

一方面,女性正快速进入互联网劳动体系,努力把握网络带来的各种机遇。随着互联网硬件与软件的普及,即便是掌握财富资源较少的女性群体也可以进入互联网,现今互联网低成本的准入门槛与低消耗的信息生产方式,为传统分工中处于不利地位的女性提供了几乎免费的平台,互联网使用的性别差异不断缩小。2019年8月发布的第44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 2019 年 6月,中国网民男女比例为 52.4∶47.6,网民的性别结构与人口性别属性趋同。女性群体对技术的理解与重视正在加强,应用互联网来学习和发展自身的能力不断增强,信息素养正大幅提升。与传统行业中的创业行为相比,女性在互联网创业中表现更加突出,女性已占到的互联网创业者群体的55%。[6]2015年阿里研究院在首届全球女性创业者大会上发布的《互联网+她时代:女性创业者报告》中显示2014年淘宝交易平台活跃店铺的店主中已有50.1%是女性,女性店主的店铺交易规模达到46%。滴滴出行总裁柳青2018年4月在“跨越性别鸿沟:技术平台的力量”论坛上表示,滴滴网约车平台上活跃着230万女司机,其中80%都是有未成年子女的母亲。灵活的工作时间和便捷的工作机会吸引大量追求经济价值和社会认同的女性加入滴滴平台。滴滴平台女性司机的服务评分平均高达4.9(满分为5分),这一数据足以颠覆传统上对“女司机”的职业偏见。2017年开启的中国“程序媛计划”为女性会员提供免费的编程课程,联合国妇女署、中国妇女报社以及索尼公司等多家机构大力支持和鼎力协助,目前已有超过20万会员,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项目,如美国的girls who code和新加坡的girls coding。国际电联和联合国妇女署于2014年联合设立GEM-TECH奖,旨在彰显和奖励运用新技术为女性赋权、促进性别平等的活动,女性与男性之间的技术性别差距正在不断缩小。虽然互联网的“她”时代还没有真正来临,但女性正在追赶互联网1.0时代落后于男性的脚步,积极在网络变革中寻找新机遇,参与互联网新兴领域的竞争。

另一方面,男性也通过网络发掘了更多实现价值的渠道。受现实中直接的生产关系和复杂的社会关系的限制,男性很难突破外在环境的限制,摆脱身边社会观念与社会舆论的制约,投身于新兴职业,甚至从事那些“男性气概”不足的职业。然而,开放广阔的互联网可以提供更丰富的职业信息、更全面的行业展示,也为男性尝试跨界提供了低成本的平台。越来越多的男性在维持现有职业收益的同时,在网络平台上开拓新的发展领域,找到自我价值的多维实现路径,多重职业角色的“斜杠青年”也因网络兴起。随着在线护肤美妆市场的扩大,男性开始进入线上美妆行业,并逐渐深入到从产品研发到在线营销的各个环节,甚至参与到产品体验分享的视频导购领域。近年来网络平台涌现出大量男性美妆博主,不但改变了传统美妆界仅女性代言的营销思路,还以优秀业绩和独特魅力在大众美妆界实现了个人价值。2018年初《福布斯》发布了“2017年度美妆博主Top10榜单”,欧美美妆圈最具影响力的十位美妆博主中有两位是男性(Manny Gutierrez和Wayne Goss)。2017年中国“美妆界奥斯卡”的美妆V赏盛典上颁布的“2017年度最具影响力十大美妆红人”中也有两位男性(俊平大魔王、王岳鹏)。淘宝最具实力的口红推销者是男主播李佳琦,他一次直播可以试380多支口红,并于2018年成功挑战了“30秒涂口红最多人数”的吉尼斯世界纪录,成为涂口红世界纪录的保持者,号称淘宝“口红一哥”,年收入达到1500万。(2)源于2018年3月28日淘宝达人收入排行榜男性正通过互联网平台突破传统性别分工的藩篱,寻找到更广阔的职业空间。

(二) 两性劳动价值的变化

传统的两性分工将女性更多地局限于家庭领域,女性的价值体现在人类再生产和对家庭的维持与照顾上。虽然随着现代工业的发展使大量女性进入社会,承担公共领域中的某些角色,但在家庭中仍要继续扮演传统性别分工中的“贤妻良母”,社会对女性的评价还是更关注其家庭贡献程度。互联网的发展不仅为女性提供了更大的价值实现空间,更使各种家务和育儿工作从私人领域进入劳动交易市场,在商业化和专业化过程中变成价值可量化的社会职业。

一方面,互联网让女性超越了家庭劳动范围,拓宽了女性的价值实现空间。传统的性别分工使很多女性局限于家庭领域,这一私领域空间减少了女性广泛参与社会工作的可能性。然而,在万物互联的2.0时代,女性可以足不出户地融入世界。互联网催生了大量在家就可以完成的工作,为女性提供了重新规划时间,广泛参与社会生活,实现更高价值的可能。近年来女性已经成为立足手机客户端的微商创业主力军。调查数据显示,2017年中国微商行业从业人数达到2018.8万人,女性与男性从业者占比达到了80.9∶19.1;从微商人群的身份结构分布来看,“宝妈”占比最高,达到了59.1%,微商行业呈现出明显的“她经济”特征。(3)源于于立娟在2017年第十六届中国互联网大会上发布的《2017中国社交电商和微商行业发展报告》。另外,各种网络直播平台也成为女性兼职或创业的热门之选。2018年3月28日,淘宝公司发布的淘宝达人收入排行榜(“淘布斯”)显示,淘宝平台上年收入超过百万元的创业者超过百人,其中的主力军是85后与90后年轻女性。32岁的直播达人薇娅以推动淘宝7个亿成交额和3000万的年收入,高居排行榜榜首,粉丝数达到233万,超过电影明星章子怡。《2017主播职业报告》显示,全国网络主播人业者中女性占到了85.8%。互联网正在使人们休闲娱乐与劳动工作间的界限不断模糊,各种新兴职业如雨后春笋一般在网络空间中成长,中国女性凭借这一契机,突破了传统性别分工划定的物理空间和身份范围,展现出强有力的互联网适应性,开启了多元价值人生。

另一方面,互联网正在加速传统家庭劳动的市场化和专业化。受传统性别分工“男主外,女主内”的影响,女性在家庭中承担了更多的家庭劳动,特别是在儿童抚育方面,母亲仍然是主要的照顾者。中国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8年全国时间利用调查公报》显示,在居民家务劳动时间方面,女性平均每天做家务126分钟;在陪伴照料孩子生活时间方面,女性平均每天花费53分钟。女性投入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在家庭内部劳动中,掌握各类家务技能,积累了大量内务经验。这些技能经验以前只能奉献于个人家庭,没有渠道进入市场实现增值。但是,随着互联网将线上预约与线下服务大规模紧密地连接,越来越多的家庭劳动成为网络服务平台的“商品”,网络生活服务平台不但提供更灵活的保洁清洁、儿童看护、宠物照看等服务,使这些传统分工中“女人都会干”“都该女人干”的家务变成了讲究专业精神的技能,而且还衍生出“职业溜娃师”“宠物美容师”和“整理收纳师”等新兴职业。因为互联网智能技术的发展,传统的家务劳动一部分被智能家居电器完成,一部分则通过网络平台进入市场,成为专业技术劳动。这不仅可以减轻女性在家务劳动中的消耗,更重塑了互联网时代的性别分工。物联网时代将不再只有为家庭服务的女性,而是为女性服务的家庭。

(三) 两性网络权益的融合

虽然女性通过一台电脑和一根网线就可以轻松地进入互联网,但现代网络空间中的竞争已十分激烈,因为互联网上的竞争是全球性的、多元的。互联网这个看似全新的平等的发展空间,其实深受现实社会的影响,现实生活中的物质财富与社会资本在网络平台同样能够发挥效用,决定网络权益大小的关键因素不是性别而是网络号召力与影响力。置身于同一个互联网中的两性都是谋求权益最大化的数字劳工,两性的网络权益将会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融状态,共同利益将促使两性在网络中广泛地开展合作。要实现良好的融合共赢,女性应提升专业技术水平,避免商业化和娱乐化带来的形象固化;男性应改变单一的男性审美,以两性视角设计规划网络发展。

一方面,女性应重视提升技术水平,避免被固化于数字红利链条的底端。首先,虽然大量女性已经参与到互联网相关产业的就业创业大军中,但是女性在网络空间中仍然不能避免传统性别分工中存在的“玻璃天花板效应”和“粘地板效应”,女性更多是在网络零售、在线服务等技术低端领域,而在互联网技术发展与平台创新等把握互联网发展方向的高端领域仍缺乏女性的身影。基于2010 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数据的性别分析显示,虽然使用互联网可能有利于缩小低层收入就业者的性别工资差距,但却可能会进一步拉大高层收入就业者的性别工资差距。[7]现实中的性别不平等成功地在网络空间中进行了再生产——互联网工资溢价效应存在着巨大的性别差异,在控制了其他因素之后,女性的互联网工资溢价仅为男性的互联网工资溢价的90.6%。[8]其次,女性形象在网络中仍是审美客体、消费客体和戏谑客体。“白瘦幼”“美貌”“性感”“温柔”等女性标签在商业推广和大众娱乐中被反复确认,甚至一些急于在互联网平台中套利的女性,也通过迎合这类审美标签来获利,这进一步强化了传统性别刻板印象在网络空间中的传播,影响了女性在互联网领域的职业发展。最后,女性在网络上可能面临更大挑战。网络可以凝聚有利于女性发展的因素,也会汇集贬低女性价值、阻碍女性职业发展的力量。法国《观点报》2019年2月12日报道了一个名为“大笑联盟”的网络社团,该社团成员均为白人男性媒体工作者,其中很多人担任大型报刊、网站高管的职位。从2009年开始,他们将女权主义者作为恶意攻击的对象,持续在Facebook等社交网络平台上发布带有明显性别歧视的言论。由于联盟成员多数是拥有众多粉丝的网络意见领袖,他们网络攻击的影响非常强大,受到攻击的女性都受到严重的精神打击,一些初入职场的年轻女性失去了职业自信,甚至精神崩溃,放弃了本来热爱的传媒职业。开放的互联网平台上从不缺少贬斥女性的言论,但最需要女性警醒的却不是那些直白恶毒的诅骂,而是那些给予女性的虚假关怀、各种商品的诱惑以及各种浪漫的迷局,它们更能让女性沉沦堕落。

另一方面,男性将继续主导互联网技术的发展。2017年第四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官网公布的特邀嘉宾为249名,其中女性嘉宾共27人,仅占比10.8%。2018年第五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官网发布的34条“大咖访谈”记录中没有一位女性“大咖”,特邀参会的270位嘉宾中只有21名女性,占比仅7%。不但这种互联网相关行业共同参与的全球会议中缺乏女性代表,在各类互联网主题的学术会议中也鲜见女性身影,高校中网络信息相关专业的男学生数量始终多于女生。《纽约时报》的文化评论员阿曼达·赫斯在她主持的《网络连接阿曼达·赫斯》节目中提到,传统性别分工已经影响到了机器人设计与制造,科技未必是中立的。性别化的科技使男性机器人获得探索外星球、抢险救助类的任务,而女性机器人则主要扮演服务和陪伴的角色。各种网络和电子工具的提示音和智能声音,如苹果公司产品上的Siri和微软产品中的Cortana,都是女性化的角色。当前机器人的设计和制造者主要是男性,因而不论功能还是外形,机器人们更多是男性视角和需求的产物。近年来快速迭代的性爱机器人更是男性试图程序化控制女性的代表作。人类制造的科技产品表现出的性别分工又会反过来影响人类女性的社会塑造和价值认同。互联网及相关产业中男性从业者的数量优势是显而易见,男性在互联网技术领域的控制和影响力也是毋庸置疑的。通向未来网络世界的关键技术和主要路径都掌握在男性手中,男性仍然是网络空间中的主导者。“有着性特征的机器人将无疑地让这个已然尖锐的问题——真正的妇女和女孩被物化,变得更加深重。”[9]想要拓展两性网络合作的空间,加深两性网络权益的融合,需要男性关注共同利益,开放合作渠道,扶持女性在技术方面的成长,并基于两性需求去规划未来网络的发展。

三、互联网3.0时代的性别分工

互联网3.0时代不仅是网络全面连接全球人与物的时代,更是生物科技、机器制造、现代医学等技术深入融合,全面改造人的时代。这是一个机器更像人,而人更像神的时代。虚拟与现实深度整合,人类社会将成为“一个在空间上无边无际的‘社会’,一个人们的创造力得以极大发挥的‘社会’,一个以人类的想象力为界限的‘社会’,一个超越了某些既定权威和秩序的‘社会’……”[10]127。

(一)没有“性别”的性别分工

随着人工智能和生物技术的发展,有机体与无机体、人与机器、人与动植物的界限都将变得模糊,通过未来高新技术的改造,人类不但会“更高、更快、更强”,还会更长寿、更健康、更智慧,人类的大脑将与网络连接,人类的身体将与机器整合。“2013年美国工程师已经用人造器官、肢体和其他身体组织,成功组装出一个会呼吸、能说话、可行走的生化机器人。”[11]40互联网3.0时代的人类群体将可能以人机合一的赛博格为主体,赛博格将不断升级、快速迭代,成为可连接万物也可成为万物的“后人类”。美国后现代主义女性学者哈拉维认为:“赛博格既是可以拆分的,也是可以重新组装的,是后现代的公共的和个人的自我。这是女性主义者所编码的自我。”[12]150成为赛博格的人将最大限度地超越肉体的限制。赛博格可以通过技术自由改造自己的身体,设置一个当下自己想展示出的模式,包括调整身体的性别特征。人类不光可以“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还可以按自己的意志重塑身体,人的思想和肉体因技术而得到最大的延伸和最大的自由。当生理性别不再是人的固定特征时,社会将基于个体需求和能力来进行分工,传统的性别分工将走向消亡。

(二)流动变换的性别分工

虽然在赛博格时代传统性别分工可能消亡,但“两性”的形象很可能会被保留,“性别”不是承担某份工作的原因,而是结果。某一时期,社会上可能会出现女性形象更多的某种职业群体,但这些“女性”的赛博格可能具有各种传统文化意义上的男性特质,外在形象的性别表征与其承担的工作职责之间将失去因果联系。这种“看上去像女性或男性”的性别符号,如同现在电脑中的“文件夹”图标,虽然看上去还是文件夹的样子,但其功能却早已不是由文件夹的样式来决定的。性别只是某一时期或特定地区的流行符号,今年的护士是文质彬彬的青年男性,明年可能就变成头发花白的中年女性,北部地区工程师多是性感女郎,南部地区却可能都是肌肉发达的壮汉模样……“它(信息技术)能提供一种去中心化的、多元化的、流动的新的自我感觉……人们可以表达多元化的、尚未被探索的新的自我和身份认同。”[13]12虽然这听上去像是技术乐观派的乌托邦幻想,但一百年前的人类想象今天都变为了现实,未来每一个自由而全面发展的人都可能在角色变换中创造各种性别符号,构建性别的意义并重塑性别分工。

互联网时代的数字化生存不仅指依靠先进设备的生产生活,更是制度、文化和社会关系的数字化重构。现代互联网的应用和发展使女性走出“一个人的房间”,加入多种多样的劳动行列,在网络空间汇集成一支力量急剧增长的劳动大军,也促使男性有机会参与更多元的工作角色。未来世界中,传统的性别分工将失去生理差异的依托,赛博格们会在多维变化的角色分工中全面展示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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