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愛輝
(首都師範大學甲骨文研究中心)
圖一
胡厚宣先生在《大陸現藏之甲骨文字》一文中有這樣一段話:
搞歷史研究,要靠資料。掌握資料、占有資料,要詳細占有,完全占有,如陳垣説,要竭澤而漁。甲骨學研究上亦是如此,没有《鐵雲藏龜》,就没有《契文舉例》;没有《殷虚書契》,就没有《殷虚書契考釋》…今天有了《甲骨文合集》,才出了多少後起之秀,寫成百篇的甲骨論文。(1)胡厚宣: 《大陸現藏之甲骨文字》,《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67本第4分,臺北: 中研院史語所1996年版,頁816—817。
在甲骨文發現一百二十周年的今天,我們也將以《甲骨文合集》所收甲骨爲主要研究對象,擇四例簡述之。
第一例: 《合補》313 (《合集》4324+《合集》4325)+《合集》4342+《合補》2178+《合補》2170【見圖一】
《合補》2170+《合補》2178由蔡哲茂先生綴合(見《綴續》383);《合補》313 (《合集》4324+《合集》4325)亦爲蔡哲茂先生綴合(見《綴集》59),孫亞冰女士加綴《合集》4342;(2)孫亞冰: 《甲骨綴合一則 附: 甲骨復原一則》,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先秦史研究室網站,http: / /www.xianqin.org /blog /archives /9280.html,2017年10月13日。筆者將《合補》2170+《合補》2178與《合補》313 (《合集》4324+《合集》4325)綴合在一起。綴合後甲骨形態、殘字均吻合。這版甲骨的綴合得益於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先秦史研究室對天津博物館藏甲骨的重新墨拓。新的拓片不僅將《合集》4342的甲骨形態補全,而且甲骨邊緣的殘字也清晰地呈現了出來。
綴合後的圖版可校訂舊釋讀中的兩處錯誤:
圖二
《合集》4326+7015+18032+《合補》1991(3)何會: 《龜腹甲新會第八則》,收於黄天樹主編: 《甲骨拼合集》第258則,北京: 學苑出版社2010年版。
所以第一例右首甲處卜辭或可擬補爲:
第二例: 《合集》6352+《契》596【見圖二】
《契》596即《合集》236(見圖三),又著録爲《北珍》309(見圖四)。《甲骨文合集來源表》標注《合集》236的著拓號是《契》596、選定號是《歷拓》6289。“著拓號與合集號相對應之最早著録書或未曾著録而由《合集》采用之拓本號;選定號爲《合集》圖版選用之著録書或拓本之編號”。(4)胡厚宣主編: 《甲骨文合集材料來源表·凡例》,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由是可知,《契》596這版甲骨是出土後殘斷的,即《歷拓》之後各書再收録的這片均采用了殘斷後的拓本。
圖三
圖四
“憂”字這條卜辭各家釋文如下:
《合集釋文》
《摹釋總集》
《校釋總集》
《摹釋全編》
在甲骨殘斷的情況,上述各家釋文的補釋是比較嚴謹的。但我們用綴合後的圖版結合賓三文例來看,這條卜辭的擬補應略作調整。“憂”字條的文例屬於賓三類卜辭的“ib”類:
ib類卜辭一般最外側一兩行沿腹甲輪廓“自上而下,由外而内”刻寫,其餘則沿第三道齒縫(下劍縫)横向刻寫,整條卜辭跨後甲和尾甲兩部分…(5)何會: 《殷墟王卜辭龜腹甲文例研究》,首都師範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4年,頁102。
ib類這種刻寫方式實際就是爲了避兆。ib類第一列和第二列的行文會比較長,回行向千里路方向刻寫時,第三列的起始字會低於兆枝(自然也就與第一、第二列産生錯行),再回行時的起始字則平行於前一列的起始字,或低於起始字(如《合集》8357、《合集》5487+《北珍》2828(6)李延彦: 《甲骨新綴77—79則》第79則,收於黄天樹主編: 《甲骨拼合三集》第772則,北京: 學苑出版社2013年版。)。綜上這條卜辭可擬補爲:
□□卜,賓[貞]: □食唯憂。
第三例: 《合集》6052與《合集》15110【見圖五】
圖五
關於《合集》6052各家所作釋文如下:
《合集釋文》
《摹釋總集》
《校釋總集》
《校釋總集》
漢達文庫
“商”左側刻字的釋讀有兩種觀點: 《摹釋總集》認爲有可能是“逐”字,其餘各家均將其釋爲“”。這種釋讀差異是因《合集》6052的拓本墨黑一片,刻字字形著録不清晰所致。通過著録片的比對我們發現,《合集》6052與《合集》15110是一組重片。《合集》15110又著録爲《歷》62,從《歷》62的彩照可知這個釋讀有分歧的字實爲“速”字。《合集》6052選定號爲《鐵》229.3,《合集》15110的選定號是《南坊》3.45,由於選定號不同且《合集》6052刻字難於識别,所以《歷》的整理者也未標注。
第四例: 《合補》2654【見圖六】與《合集》10736【見圖七】
圖六
圖七
《合補》2654各家釋文均由左至右釋讀,即將“王往”讀入命辭。我們整理材料發現,它與《合集》10736實拓自同一片甲骨。《合集》10736選定號是《前》5.14.1,《合補》2656選定號是《歷藏》7218,足證這片甲骨也是出土後殘斷,且實物現藏於中國國家圖書館。(7)筆者在中國社科院歷史所翻看《善》一書時發現,該片可與《善》26133綴合,綴合後甲骨雖仍然殘斷,但足證這一片甲骨可能是入藏國圖後殘斷的。兩版甲骨整合來看,甲骨原物應是一版右後甲,其下方爲齒縫,《合補》2654的“王往”實爲驗辭。
上述四例甲骨的再整理提示我們,面對甲骨這種特殊契刻載體,重視新材料的同時,也不可忽視舊著録的學術價值。完整的第一手材料才是確保我們研究結論準確的基石。
附記: 本文曾於2019年10月18—19日在河南安陽舉辦的“紀念甲骨文發現12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上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