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江,胡 悦,李喜梅
(长沙理工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南 长沙410114)
当下,特朗普政府“美国优先”的执政理念日益明晰,视中国为“修正主义国家”“战略竞争对手”的定位也日渐明确。在此大背景下,中美贸易摩擦升级至全面贸易战,其所表现出来的广度与深度表明中美经贸关系乃至中美关系正在发生根本性变化,其影响广泛而深远。分析特朗普政府对华经贸政策的逻辑思路,厘清其对发动贸易战所表现出的典型特征,剖析其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将有助于我国采取有效的应对之策,进一步推进中国经济深度融入全球化。
特朗普总统“美国优先”的执政理念,即为“美国利益优先”“国内优先、经济优先”,可谓奥巴马政府以来美国全球性“战略收缩”的进一步延伸,是欲使美国战略资源的着力点转向,在对待贸易、税收、移民、气候等重大政策方面,均以美国是否获利为逻辑起点,认为美国的实际获利远比普世道德更重要[1],政府要以更加务实的精神来做实“国家利益至上”。
马克思主义的全球化理论揭示了资本主义的本质特征,那就是无止境地进行资本扩张。为了获取高额利润,资本利益集团必将动用包括武力在内的各种手段在世界各地传播其政治思想和价值主张,进而获取全球利益[2]。因此,“美国优先”及由此滋生的美国战略收缩的实质并非是美国要放弃全球利益,而是其不愿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最终目标是要建立由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逆转正在式微的美国霸权下滑趋势。“美国利益优先”战略本身又融合了美国国家安全政策、“以邻为壑”的贸易政策、损人利己的贸易新规则,以国内法凌驾世界贸易组织(WTO)规则之上并肆意破坏该规则的战略举措[3],反映的是美国对自身相对地位下降的战略焦虑,以及继续领导和引领世界的战略图谋。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已习惯于其在世界经济中的绝对龙头地位。20世纪50~60年代美国占世界GDP的比重长期在2/3以上,20世纪70年代开始逐年下降,由1960年的40.21%下降至1974年的29.31%,1980年下降至最低谷23.41%。20世纪90年代初,“冷战”结束意味着对苏联的长期战略焦虑症解除。加之20余年对日本发动的以贸易摩擦为核心的长期性“遏制”,使日本陷入“失落的十年”,也基本缓解了其对日战略的焦虑。美国自此以傲视全球的巨大优势进入21世纪,在时隔15年之后的2000年占世界GDP的份额重新攀上30%,达到30.97%。但其后受NASDAQ泡沫破灭及“9·11”事件的双重冲击开始下滑,2006年降至26.98%,2018年降至24.17%,较1960年下降16.04百分点。与此相对应的是,中国经济规模在持续扩大,GDP占世界比重由1960年的4.37%上升到2018年的15.86%。从相对值来看,2006年的中国GDP不到美国的20%,10年后上升了40百分点,上升至60.32%,2018年进一步上升至65.6%。实际上,自金融危机以来,中国经济将赶超美国已经成为包括前总统奥巴马在内的美国精英们的共识,而且产生了一种普遍性焦虑,即中国将很快不可避免地成为全球最大经济体[4]。有学者指出,当一个崛起大国GDP达到美国GDP的2/3时,即达到了与美国产生直接冲突的临界点[5]。
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2014年5月,前总统奥巴马提出了“美国将继续领导世界一百年”的“美国梦”,宣称这是美国的底线。这实际上表达的是美国面对绝对领导地位下滑的潜在不安。特朗普要使“美国再次伟大”,可算是奥巴马“美国梦”的延续,也反映了特朗普要阻断其实力与地位双下降趋势的决心。中国入世之后的快速崛起,美国认为这是享受了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的全球化红利,已经在冲击自身经济安全,故有对中国“战略竞争对手”“修正主义国家”的定位。特朗普政府由此采取极端的对华对抗性政策,试图以此来遏制中国持续崛起势头,故贸易战被赋予对付中国的最佳首选战略,“美国优先”亦成为逻辑前提。
特朗普总统上任以来,认为美国巨额的贸易逆差源于他国的不公平的贸易政策,这是损害美国利益的根源。以此为出发点,在“美国优先”战略指引下进行全球性战略大收缩,包括退出跨太平洋贸易伙伴协定(TPP)、退出《巴黎协定》、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人权组织、退出伊核协议、退出1987年与苏联签订的《中导条约》,等等。美国正在试图推翻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由其主导的多边国际秩序,尤其是国际贸易秩序,这亦是特朗普政府对华贸易战的大背景。
特朗普政府发动对华贸易战,深层次反映的是美国多年来对华战略定位的变化。20世纪80年代中晚期以来,美国对华实施的是“接触战略”,即通过接触,引导和鼓励中国向“自由市场秩序”“民主”和“法制”方向演进,以促使中国“和平演变”,并引导其朝有利于美国利益的方向变化[6]。金融危机后,美国反思自身经济模式缺陷的同时,也反思对华“接触战略”的不如人意的原因。以2009年“重返亚太”为标志,对华接触战略转向“接触+遏制”的战略定位。“接触”强调要通过中美经贸合作、互补与共赢来获得美国最大限度的利益,比如通过中方的融资来弥补危机后的资金不足;“遏制”则隐含了要阻断中国经济持续崛起势头的整体战略意图。此后美国开始通过挑起中国周边领土争端来恶化中国周边发展环境,以此实现对中国“战略遏制”的目标,而东亚一体化进程被阻断,即为其重要成果。即便如此,2013年以来,中国崛起步伐未有减缓迹象,故特朗普政府认为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不够强硬,且军事力量投入过少,对中国威慑有限,即“遏制”效果不明显[7]。2017年3月,美国国会明确表示“亚太再平衡战略”已正式结束,取而代之的是“遏制+接触”战略正式开启。自此,美国对华战略进入了以“遏制”为主导的战略期。
2017年底发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第一次明确“经济安全就是国家安全”,宣称美国不再容忍经济侵略或不公平的贸易往来。美国认为,过去20余年来与中国的接触及将其纳入国际机构与全球贸易,成为良性的参与者与可信赖的合作伙伴的设想破产。要坚持公平互惠(对等)的双边经济关系方能解决双边贸易失衡问题。特朗普总统多次公平强调中美之间贸易严重失衡,不公平的贸易方式抢夺了美国本土就业岗位。美国多个政府官员在公开场合指责中国进行了“不公平竞争”手段。例如国务卿蓬佩奥(Mike Pompeo)在2018年6月的公开演讲中,用“掠夺性”一词描述中国经济,抱怨中国进行了“不公平竞争”,损害美国利益,必须让全球经济重回“美国模式”[8]。从马克思主义全球化理念来看,一个守成大国必将捍卫自身的国际主导权,美国出于对中国崛起挑战其国际主导权,以及对美国霸权的焦虑,对中国复兴进行遏制具有必然性。
美国认为这种“不公平竞争”主要表现在强制技术转让、知识产权、产业补贴政策等方面,这导致了双边贸易严重失衡,并造成美国制造业就业岗位的大量流失。“中国占了便宜,美国吃了亏”的片面认识让特朗普政府发动对华贸易战貌似有了正当理由和逻辑假设。从历史经验来看,美国对其较大贸易逆差来源国,经常会产生一种“同仇敌忾”的态度,频频发起贸易摩擦,压制对方。而且,在贸易摩擦当中,逆差国往往居于被动地位。例如,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20余年内,美国对日本发动了7轮贸易战,日本被动让步。“广场协议”后,日元大幅度升值,对日本经济产生了非常不利的影响,1987年日本GDP总量相当于美国的51.54%,1994年相当于美国的74%,2017年大约相当于美国GDP总量的25%,2018年这一数值下降至24%的水平,这亦促使了美国发动贸易战的自信。所以美国发动贸易战,贸易失衡与“不公平贸易”是特朗普政府认为可以发动贸易战的逻辑假设。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以强大的经济实力为后盾,以美元霸权为基础,以军事霸权为保障,长期主导和操控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充当“世界警察”,输出美国式的普世价值和民主政治,获取超额全球利益,并进一步夯实美国经济增长的基础。而且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尤其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世界经济体系所形成的以美国为中心的资金与商品流动的相互依存关系,即“中心”(美国)与“外围”(以中国为代表的东亚国家、OPEC成员等)架构关系:“中心国”通过巨额贸易逆差向世界提供美元,然后又凭借发达的金融体系吸引“外围国”的美元流入,形成资本和金融项目盈余[9],由此维持了世界经济体系的长期平衡。在这一体系当中,美元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形成地位稳固的美元霸权,加之美国拥有巨大的市场规模,从而为美国挑起对外贸易战提供了强大的支撑力量。虽然当前美国相对经济实力在下降,但仍然是无可挑剔的世界第一大国,原有优势依然存在强大的惯性,这是特朗普政府发动有经济史以来最大的贸易战的第一底气。
特朗普总统上任以来一系列乐观的经济数据带给了特朗普政府巨大的自信。其执政的第一年,失业率降至2000年以来的最低水平,2017年底至历史低点4.1%。美国经济增长率在2017年增长了2.3%,2018年第二季度,增长率高达4.1%,创近4年来最高记录。尤其是美国股市屡创新高,2017年标准普尔500、道琼斯指数和NASDAQ累计分别上涨19.4%、25.1%和28.2%,系2013年以来最大年度涨幅。2018年8月22日,标准普尔500指数迎来有史以来最长牛市——3453天。2018年9月25日,特朗普总统甚至在联合国大会发表演讲,认为他这一届政府已经取得了美国历史上几乎最大的成就。在此经济与股市表现大好的形势下,特朗普进行了一系列的权力运作,使得“权力制衡”势力日益单薄,其与美国历届政府施政传统格格不入的风格与动向,所实施“全球收缩大战略”,包括多项“退群”举措,越来越难以受到国内政治势力的约束,也更难受到民意约束。例如,在美国对华发动贸易战以来对进口商品加征关税之前均进行了听证会,虽然反对者众,但均未能影响特朗普政府加税的步伐,表明其已有足够的定力和底气来忽视舆论的压力。
同时,美国明确将中国定位为“修正主义国家”“战略竞争对手”,既反映了美国社会各界、美国共和党和民主党对中国持续崛起给美国带来的战略威胁的高度肯定,也间接表达了遏制中国的战略图谋已成为美国两党共识。特朗普政府认为,中国是美国最大的贸易逆差来源国,中国市场对美国市场有巨大的依赖性,中国部分核心技术对美国高度依赖,与中国打一场贸易战有实力做支撑,中国会如当初日本一样做出妥协。这算是特朗普政府对华贸易战的逻辑支撑。
1.是整体上遏制中国发展的全局性贸易战
特朗普竞选时对中国“汇率操纵国”的看法,是对华整体遏制战略的初期表达。2017年11月底,特朗普总统访问中国获取了2500余亿美元订单刚刚回国之后,正式宣布不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这表示美国已迈出了对华整体遏制战略进入决策阶段的第一步。这一决策的实质就是通过歧视性政策继续从整体上为中国产品进入国际市场设置限制条件。
美国首期对中国加征商品关税的重点领域与“中国制造2025”的重点建设领域高度重合,表明美国贸易摩擦的核心是要精准打击中国制造的重点领域,延缓或阻挡中国制造实现转型升级,为美国制造抢占未来先机创造条件,并由此从关键领域遏制中国持续崛起的势头。美国贸易代表(USTR)莱特希泽列明确指出,若“中国制造2025”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将对美国不利[10]。2018年4月,美国发布关于知识产权保护的《特别301报告》,将中国列为“重点观察国家”名单,进一步表明美国发动对华贸易战意在为“中国制造2025”设置障碍,使贸易摩擦上升到对华技术遏制,从而从整体上起到遏制中国经济可持续发展的作用。其后,美国对华贸易战的规模不断扩大,且特朗普总统还宣称,若中国反击,则将考虑对自中国进口的所有商品加征关税,从而直接体现了中美贸易战的整体性与全局性。
同时,通过贸易手段,威逼利诱海外美资,尤其是在华投资回流美国,也是美国整体战略目标之一。在贸易摩擦升级之时,为进一步推动资本回流,助推美国再工业化,一方面继续提高联邦基金利率以增加国内资产的吸引力,推动资本回流。另一方面实施减税政策,特朗普总统将企业所得税从35%降到了20%,跨国公司海外利润回流美国的税收由35%降至10%,非流动性资产只征5%。2017年12月所签署的《减税与就业法案》,还宣称将对于不支持美国经济发展的企业采取政治和法律手段进行惩罚。这一法案将对美国在华资本产生相当大的吸引力。因此,贸易战的背后,是中美国际市场的资本争夺战。而资本争夺战的背后,也反映了美国阻挡人民币国际化进程、阻挡人民币对美元霸权威胁的深层次战略图谋。
2.是配合对局部商品与个别重要企业实施精准打击来强化遏制效果的贸易战
美国对来自中国的商品的局部性摩擦持续不断。2016年以来,美国对中国单类商品的“双反”调查即持续不断。2016年立案44起,2017年立案51起,再创历史新高。到2018年初,美国对华商品的“双反”调查依然频频进行,且阻止了阿里对全球第二大汇款机构美国速汇金国际有限公司的收购,同期还紧急阻止了AT&T对华为手机的销售行为。这其实是美国在发动全局性贸易战之前所实施的对华重点领域、重点企业的精准阻击的预演。
2018年4月16日,美国商务部宣布禁止美国企业向中兴通讯出售零部件产品和软件(实施“拒绝令”),期限长达7年。特朗普政府对中兴通讯直接运用芯片禁运手段,这与美国以往对付伊朗、朝鲜等所谓的“无赖国家”类似。虽然美国政府于2018年7月暂时、部分解除对中兴通讯公司的出口禁售令,但预计未来相当长的时期内,这种在全局性贸易战基础上的局部性贸易摩擦事件还将出现,比如2018年12月,加拿大应美国当局要求,非法逮捕孟晚舟并提出引渡要求。这充分表明美国对华经贸政策在全盘对抗的同时,还在通过局部的精准遏制来提升整体遏制效果,通过对中国部分重点行业、重点领域的精准打击来延缓甚至阻挡中国制造转型升级,将中国压制在全球价值链的中低端位置,从而提升从战略上遏制中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效果。
1.通过贸易战来实施全方位遏制中国继续崛起的长期战略目标
从经济规模来看,中国经济规模已经成为一个接近美国GDP 2/3这一冲突的临界点,成为了美国作为第一大经济体这一守成者的战略焦虑根源。基于“修昔底德陷阱”风险,美国对中国实施全方位的反制,是长期战略。贸易摩擦升级至贸易战,则是美国对华整体遏制战略系统性工程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长期的遏制战略主要体现在中美两国创新的竞争方面:美国试图通过贸易战抑制中国从全球获取创新资源的能力,阻碍中国知识型企业的发展。同时,美国发动全盘贸易战,不惜损害自身企业在华利益,表明了其要重构自身制造业产业链体系的长远决心,也表明了其要阻断中国原有发展模式,从而实施对华长期遏制战略目标的企图。
2.通过贸易战来实施为美国再工业化创造条件的全方位中期战略
长期以来,美国认为创新与制造生产过程可分离,故根据比较优势原理,开启了长期的去工业化过程,将诸多制造生产环节向海外外包,并逐步形成了自身的产业空心化格局。然而,事实证明多数情形下创新与制造生产过程却是紧密关联的,制造生产环节外包所形成的产业空心化,加剧了创新与制造环节的分离程度,引发了美国产业公地的衰落,进而削弱了美国科技创新能力的全球领导地位。金融危机后,美国为改变原有的虚拟型经济增长模式,试图推动全球创新要素回归制造业,完善制造业产业链和产业公地,不遗余力实施再工业化战略,努力提高制造业就业率并希望恢复国家创新能力。这需要直面业已居于全球第一制造业大国地位的中国的挑战,要在压缩中国市场潜力的同时,扩大自己的市场空间。从中期战略来说,两国在制造业与技术层面的直接竞争关系被认为与特朗普政府“让美国再次伟大”诉求相悖。美国发动贸易战,专门攻击“中国制造2025”,既包括要阻挡中国制造转型升级,将中国制造继续限制在产业链低端的中长期目标,也意图为美国再工业化创造有利于美国的外部环境和市场空间。
3.贸易战是特朗普政府体现实用主义的短期战略举措
发动对华贸易战,既是特朗普总统兑现竞选承诺的表现,也是其作为争取选票、寻求政治资源巩固的筹码,是特朗普转移国内矛盾的手段,是其短期内向全球立威的最好体现。自特朗普总统上任以来,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级,由一般的对进口自中国的商品进行“双反”调查、一般的贸易摩擦上升到激烈的、全局的贸易战,这实际上体现的是一种基于长期战略举措向长期贸易战演进的实用主义战略。尤其是,对中兴通讯的“拒绝令”,精准打击的是中国芯片短板,抓住中国信息技术领域发展的瓶颈,在短期内可产生强大的震慑作用。而特朗普总统的国内支持率的上升,则进一步强化了其发动贸易战的自信心。
美国用国内法来取代国际法处理对外经贸事务已经成为常态。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美国多次运用“超级301条款”迫使日本开放市场;20世纪90年代,美国三次运用“301条款”来约束中国。21世纪以来,美国一直在钻WTO的漏洞,寻找保护国内产业的对策。特朗普总统上任后,这一趋势更为明显。2017年3月1日,USTR向美国国会提交了《2017年贸易政策议程报告》,即主张不再完全遵守WTO争端解决程序,明确了美国国内法优先的贸易路线,表达了忽视由自己主导制定的国际贸易规则的企图[11]。实际上,诸如美国退出TPP、重启NAFTA谈判等,均是出自此思路。在特朗普政府看来,即便已运行多年的现行国际协定,无论其是否重要,均要服从于当前的“美国优先”,即只要他们认定当前的美国不能在其中赚到足够的“便宜”,都必须退出。比如说,美国对中美经贸关系的认识,美国表示现行的世界贸易规则对“中国有利而对美国不利”,并间接表示自中国2001年加入WTO以来,美国经济的增速明显放缓与此相关[12]。同时,美国的国内政策,也宣称要按照是否符合“美国优先”的标准来重新修改或废除,从而显示美国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国内政策也将充满不确定性。
自特朗普总统2018年3月22日正式开启对华贸易战以来,美国媒体在多个场合表达了和谈的意愿。比如该年4月12日,特朗普与几个农业大州的州长和议员开会时宣称:中美正在谈判!随后中国商务部再次重申,中美之间暂时没有任何层级的贸易谈判!这里一个重要的玄机在于:美国要在“301条款”的框架下进行谈判,即在美国贸易法的基础上进行双边谈判,为中美贸易摩擦找到合理的法理基础。在中国坚持下,2018年4月18日,美国方向WTO提交文件,同意就301征税措施与中国进行磋商。2018年5月,美国派出代表团来华就贸易摩擦问题谈判、协商,条件之一就是要求中方同意遵守美国出口管制法律。2018年9月,白宫宣布将对中国中央军委装备发展部及该部负责人实施制裁,其理由是中国违反了特朗普总统于2017年8月签署的《通过制裁打击美国对手法》(CAATSA),这既是美国霸凌的又一例证,也是其用国内法取代国际法的又一严重事件。
长期以来,美国遏制战略竞争者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在中国持续崛起进程中,美国发动对华全局性贸易战,也必将采取其他重大非经济举措来强化贸易战的整体遏制效果。
1.通过全方位的政治、军事协迫来分散中国的应对力量
为扩大贸易摩擦的影响力,增加谈判的筹码,美国不断打出“台湾牌”“南海牌”,并不断翻新和升级。经济争端与政治手段、军事手段轮番攻击。美军太平洋司令部司令的菲利普·戴维森(Davidson,2018)扬言,中国的军事力量已经强大到足以支撑其在南海的领土主张,而要想“阻止中国”,只有进行“武装冲突”这一条路[13]。这里,表现最为突出的是美国试图升级“台湾牌”来抗衡、压制中国。特朗普刚刚当选总统,即开启了自1979年以来美国新当选总统与中国台湾地区领导人的首度电话对话,已初步表明特朗普总统欲打“台湾牌”的战略决策。2017年6月,特朗普总统批准对台湾地区14.2亿美元的军售。2018年3月18日,特朗普签署《台湾旅行法》,9月24日,白宫批准了新的对台军售案,涉及3.3亿美元的各类航空备件及其他相关支援系统。同时,美国军舰通过台湾海峡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施压动机日益明显。预计未来,“台湾牌”“南海牌”还有继续升级为美国分散中方战略资源、意图扰乱中方阵脚的可能。与此同时,美国还在政治上对中国施压,比如在2018年10月4日,美国副总统彭斯公开无端指责中方干涉美国内政和选举。
2.建构同盟来增加对华贸易战的整体力量
在美国系列“退群”的背后,是美国极力促成美国、日本、欧盟三方在贸易问题上达成共识,并最终签署与贸易相关的“美日欧联合声明”,宣称三方在第三国的非市场化政策、国有企业补贴、强制技术转让、WTO改革等方面达成了一致态度。同时,2018年9月30日新签订美加墨三方协议(USMCA),取代原来的NAFTA,且新条款中设置了一项阻止成员方与非市场经济国家签署自由贸易协定的条款。这也意味着美国正在不断整合外围力量来共同对付中国。未来中国可能会持续面临来自外部世界的挑战。
作为世界第一的全球性大国,美国各大资本集团已经习惯了全球化布局,决定了其对全球市场的高度依赖,这也对美国要继续保持全球性领导者的战略目标提出了必然要求。基于此认识,中美经贸合作有其客观必要性,这是因为:其一,传统的国际分工规律会普遍性发生作用,中美两国在一些竞争性、开放性经贸领域进行了广泛的分工协作,比如苹果的最终生产,需要中国工厂,其终端产品,也需要中国市场。2018年7月,美国国会通过与中国产品有关的“综合关税法案”(Miscellaneous Tariff Bill),该法案规定要减免关税的上千种产品,其中近一半是从中国进口。其二,美国希望通过合作,从中国获取长期利益,提升自身的综合实力,并能更好地与中国进行战略性竞争,比如美国能源战略的有效实施需要中国市场。其三,避免竞争性冲突的失控,需要通过合作来管控竞争。
整体上,遏制或延迟中国继续崛起的势头则是美国所有对华政策的中心。围绕此中心,美国将继续开展中美之间的“竞争性合作”关系:一方面强化竞争,通过塑造经济对立来消耗中国的综合国力,提升美国相对优势;另一方面,试图以竞争的视角去寻求中美合作,通过合作,获取利益和资源,更好地为竞争创造条件,一旦“合作”影响到“美国优先”这一执政理念,则“合作”将让位于“竞争”。这将是美国政府未来对华经贸政策定位所遵循的一个基本特征。
2018年以来不断升级的中美贸易摩擦,是美国全面遏制中国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美国优先”执政理念下的博弈开端,是世界经济新的均衡态势被打断的标志性事件。全球贸易保护主义升温也使得世界经济发展的影响更加充满不确定性。从长期来看,对华贸易战的影响可归纳为如下两个大的方面:
美国作为曾经的全球治理的主导者,自特朗普总统上任后,以“美国优先”为指导,不断开启全球性的“退群”模式。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级,也是这一大背景下的产物。这种长期的、全局性的影响突出表现在美国正在试图放弃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所承担的全球治理主导者,从而导致全球性公共产品“赤字”、单边主义抬头、贸易保护主义思潮泛滥。这也意味着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以丰富而廉价的劳动力要素参与国际分工、融入全球价值链、基于出口导向获得快速发展的传统的全球化红利已经淡去,亟待中国经济与中国全球化战略的转型升级,以创造和获取新的全球化红利。除此之外,还包括如下影响:
其一,不利于中国国际地位与国际竞争力的提升。中国改革开放40年来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日趋完善。但是 “入世”16年之际,特朗普总统却在刚刚从中国访问且获取大额订单后即公开宣布不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这与欧盟、日本的态度一致。在当前中国经济实力不断增长的过程中,中国国际地位也不断提升,为市场经济地位做出了不懈努力,但长期未被以美国、欧盟等为代表的部分发达经济体的认同,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国际形象。实际上,21世纪以来,中国努力提升国际地位,包括推出“中国制造2025”,努力寻求与中国崛起相匹配的全球治理话语权,迫切需要世界各国的广泛认同。而中国市场经济地位未被广泛认同,也意味着过去频频遭遇的“反倾销”等非关税壁垒难以缓解。这些国家对中国商品将继续拒绝放弃“替代国”的做法,从而增加中国企业应对“反倾销”投诉时的获胜难度,并由此影响中国出口商品的竞争力,且形成恶性循环。从小处来说是制约中国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隔离中国的全球化红利,从大处来说是不利于中国国际分工地位与国际竞争力的提升,是为中国创新驱动发展设置外部障碍。
其二,恶化中国周边环境,影响投资预期与人民币汇率。如前所述,中美贸易战,也是资本争夺战与汇率战。美国政治上主打“台湾牌”“南海牌”,也将成为恶化中国周边投资环境的预期因素。美国税制改革,使其国内消费能力不断释放,企业负担降低,加之其大力推进再工业化战略,将增加全球资本回流美国的吸引力,为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和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施加压力。加之对中国汇率操控的指控,间接加大中国资本外逃风险上升和汇率贬值的压力。同时,美联储开启的加息进程也未止步,美联储2018年内连续加息四次。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人民币对美元汇率贬值压力加大,资本外逃风险有上升压力。从外汇储备余额来看,到2018年末我国外汇储备余额30727亿美元,较上年度下降了672亿美元。而实际上,我国2018年全行业对外直接投资1298.3亿美元,只较上年度增加了约55亿美元。
其三,扰乱中国企业国际化战略,不利于中国企业走出去。2013年以来,中国企业在“走出去”方面已迈出了坚实的步伐,也取得了较好的成效。但与此同时,美国频频以“国家安全”为核心的各种理由为由,阻碍中国企业对美国企业的收购、限制中国企业在美的正常经营。作为301条款调查中国知识产权行为的一部分,美国国会扩大了对中国投资的国家安全投资审查制度,并且还威胁要增加投资限制。在此影响之下,2018年中国对美直接投资(包括已经完成的并购和绿地投资)由2017年的290亿美元下降至48亿美元,而2016年这一数字高达460亿美元[14]。尤其是,从长远发展来看,特朗普政府在全球范围内掀起了贸易保护主义浪潮,将对全球跨境投资产生影响,并可能导致增速下降,从而对全球跨国公司的产业转移产生负面影响,也将不可避免地影响我国跨国公司的全球布局。从2018年度全年FDI数据来看,根据2019年初发布的《联合国贸发会议全球投资趋势监测报告》,2018年全球FDI总额为1.2万亿美元,下降幅度高达22.5%,美国吸引的FDI总额为2260亿美元,同比下降18.4%,重要原因是中国对美国的投资同比下降高达83%。
其四,将增加全球贸易与投资环境的不确定性,不利于中国经济发展。2019年12月,中美达成第一阶段的贸易协议。此前,美国已计划于12月15日将2500亿美元中国商品关税税率从25%提升至30%、1800亿美元中国商品关税税率从0%提升至15%、1200亿美元中国商品关税税率维持在15%。而根据中美第一阶段的贸易协议,2500亿美元中国商品关税税率维持在25%不变,1800亿美元中国商品关税税率维持在0%,1200亿美元中国商品关税税率从15%下调至7.5%。根据协议,中国也对等提出相应的缓和摩擦冲突的举措。整体来说,中美双边贸易摩擦,已经是史上最大规模的双边贸易冲突,将不可避免地对中国的就业、经济及金融等方面产生较大影响,全球贸易环境的不确定性增加,将通过外需抑制机制来对中国经济产生负面冲击,特别是不利于高新技术企业的发展。由商务部、国家统计局等机构共同发布的《全球价值链与我国贸易增加值核算报告》估算,以2012年为基准,中国对美国出口商品的就业效应是每100万美元创造60个工作岗位,以此类推,中国2018年度对美国出口4884亿美元,对应的就业岗位不到3000万个。从整体经济的负面影响来看,连俊(2018)[15]的初步预测是第一轮、第二轮贸易战预计影响我国GDP约0.20%~0.25%。从2018年的贸易数据来看,对于美国来说,特朗普政府挑起贸易战的直接原因是认为贸易逆差过高。而实际上2018年美国货物贸易逆差总额却高达8787亿美元,较上年增加10.4%,创历史新高,对华逆差为4191.62亿美元(中方统计是3233.2亿美元),亦创历史新高,较上年增加439.62亿美元。这也意味着中美两国未来贸易摩擦的长期性。
此外,还有些长期影响无法估计,比如说对未来投资前景、全球价值链与产业链、企业家信心等影响不易估算。
其一,通过对重点产业与重点企业的典型性遏制来制约中国高新技术产业尤其是信息技术产业与企业的发展。比如美国对中兴通讯的“制裁”论,几乎导致这家全球第五大通讯设备制造商的瘫痪。2018年10月30日,美国商务部又以威胁美国国家安全为由,宣布制裁中国福建晋华集成电路有限公司,禁止美国公司向其出售软件、技术和产品。比较来看,不管是中兴通讯还是福建晋华,均属于“中国制造2025计划”中中国要重点发展的领域,目的性异常明确,其中对福建晋华的制裁,也意味着要直接遏制中国存储芯片制造本体化。而对华为与中兴通讯的全面设限,则表达了美国要与中国争夺未来信息技术领域制高点的长期目标。随着中美贸易战的进一步推进,可能还将有更多的企业面临美国的直接制裁。
其二,通过贸易战短期内产生恐慌性预期,冲击中国股市和汇市。中美贸易战,美国对中国制造2025重点领域的极限施压,对重点企业中兴通讯的制裁,严重影响市场预期,在短期内扰乱了中国经济的调整步伐,最为直接的冲击就是导致中国股市出现剧烈波动。自2018年3月22日至2018年10月底,上证指数下跌幅度高达20%。在2018年8月初的一次网贴中,特朗普还宣称中国股市在过去4个月里跌了27%(实际上下跌约20%),并称是美国贸易战的“功劳”[16]。金融市场的传染性与联动性,又迅速在人民币汇率上表现出来。自2018年3月22日至2018年10月底,人民币对美元汇率贬值的幅度也接近10%。受外部环境的影响,在股市与汇市双双表现不佳的大背景下,2017年以来我国所开启的去杠杆进程受此影响也在减缓,独角兽企业回归A股的进程也被延缓。而2019年年初中国股市开启了一轮反弹行情,与中美贸易谈判的良好预期也有一定关系。
其三,直接冲击部分外向型企业。中美贸易战带来外向型企业的生产成本增加、订单下降等直接影响。在美国首轮对中国加征关税的500亿美元商品中,主要涉及信息通信、航空航天、医药、机械等竞争性行业领域。美国对来自中国进口的依存度有限,征收关税后即便从中国进口的产品减少,美国也比较容易找到其他替代。另外,电子通信、电气机械、木材加工、化学产品等行业企业受影响相对较大,它们也将面临减产歇业、调整重组的挑战。在单个企业中,受美国“制裁论”的影响,我国上市公司中兴通讯2018年度亏损高达69.84亿元,而上年度其净利润为45.68亿元。
从短期来看,中美贸易战对中国部分粮食的进口产生影响,如以大豆为代表的部分农产品。从分行业来看,对美商品出口较为集中的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如玩具、家具、纺织等行业的就业存在一定压力。此外,中美贸易战对中国社会经济的心理影响不可低估。
自美国挑起中美贸易战以来,中美双方就贸易摩擦问题已进行十几轮回合的谈判,就技术转让、知识产权保护、非关系措施、服务业、农产品、贸易平衡问题等进行了广泛的磋商,不断取得新进展。2019年12月13日,经过中美两国经贸团队的共同努力,双方在平等和相互尊重原则的基础上,已就中美第一阶段经贸协议文本达成一致。美方将履行分阶段取消对华产品加征关税的相关承诺,实现加征关税由升到降的转变。尽管中美关系在此阶段看似有所缓和,但这仅是美国的权宜之计。我们必须明确认识中美经贸摩擦的长期存在性,以及中美贸易冲突的必然性。因此,中国必须抛弃不切实际的合作设想,充分研究中美贸易战对中国经济的长短期影响,做好顶层设计,做好长期的、系统性的、全局性的应对中美冲突的准备。
第一,做好承受及应对中美贸易战所受冲击及损失的准备。中美贸易战中中方受到冲击和损失客观存在,其冲击和受损程度,取决于中美贸易战事态的发展,也取决于双方的智慧是否能制止美方的无限讹诈施压,更取决于世界各国反对“贸易战”的决心。虽然中美贸易战对我国宏观经济的冲击有限且可控,且主要集中在制造企业,但仍需我们充分保持动态评估,并不断完善政策组合以期降低经济体系的冲击。
第二,进一步深化改革开放。深化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加强法制建设,打破制约生产力提升的制度因素,不断完善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环境,真正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主导地位,使市场经济地位受到全球认同。努力促使经济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使内需成为创新型国家的驱动力。进一步推进高质量的开放,尤其是包括金融业在内的服务业领域的开放。通过开放推动中国服务业高质量发展,通过进口带动出口,通过发展高质量的要素来融入全球化。对接全球价值链,逐步实现贸易趋向平衡,并由此形成开放经济发展的新动力,创造中国经济发展的第二轮全球化红利。
第三,抓住工业4.0时代的大机遇。做好中国制造转型升级的大文章,稳步合规推进中国制造2025。深度研究和遵守国际经贸规则,大幅度降低关税水平。推进中国经济深度融入经济全球化,不断提升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位置,用市场巨大的需求规模优势来冲淡贸易顺差国在谈判中的劣势。通过经济体系的深度融合来对冲美国的贸易施压,并破解其“不公平贸易”与“美国优势”逻辑。
树立全球化时代的新忧患意识,明确自身不足和差距,并争取国际认同,缓解美国战略焦虑。中美贸易战的全局性与局部性,其遏制的广度与深度,使中国进一步明确了自身的发展差距,以及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面临的困难。需要明确当前中国仍然是艰难爬坡阶段的艰苦奋斗的发展中国家,多宣传自身发展的困难,以及中国崛起带来的巨大发展机遇,并争取国际认同。需要面向世界展示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推动国家之间的文化与政治交流,加深其他国家对中国的文化认同、道路认同,最终实现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全球认同。明确表明中国始终是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关于“一带一路”倡议,亚投行、金砖国家银行,等等,只是为了寻求与自身对外开放水平相匹配的话语权,“我们没有称霸世界的计划,也无意用中国的‘新时代’取代美国的‘旧时代’”[17]。虽然中美贸易战、中美竞争性冲突迟早要来,但可以通过减缓其裂度,并使其努力向相对良性的竞争方向发展,为中国崛起争取时间和空间。
越来越多的专家认识到中美两国达成一个可行共识以解决当前两国争端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而共识的基础就是要强化双方的利益交集,强化和扩大双方的共同利益领域,包括加强双方基于国际分工的经济联系,由此扩大双方的互补性领域,弱化竞争性领域,则是两国未来发展的努力方向。中美之间的互补性合作领域不少,比如中美在基础设施建设领域具有很强的互补性合作空间,美国有需求有市场,而中国是全球钢铁、水泥等主要建材的生产大国,也是高铁领域的全球领先者;又比如中美能源领域的合作。与此同时,也要努力扩大同美国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的交集,进一步深化与美国生产体系的紧密联系,使美国生产链条难以摆脱对中国产业链条的依赖,从经济上去强化中美双方的利益交集,用美国内部利益集团的博弈来化解美国的整体压力。
此外,我们要继续推进以“人类命运共同体”为目标的新全球化,破解“美国优先”的逻辑支撑,以“一带一路”倡议为契机,联合多方力量来化解美国政府压力。同时,抓住美国“退群”战略机遇期,继续推进中日韩经贸合作,推进中日韩自由贸易区建设进程;抓住“美国优先”政策导向下对其他国家所造成的冲击的机遇,努力扩大与欧盟、日本等发达国家的经贸合作,共同反对贸易保护主义,推进经济全球化。整体上,要坚决反对美国用国内法取代国际法与中国谈判,尤其是利用涉及中国核心国家利益的“台独”问题来谋取单方面经贸利益。要通过中美两国人的共同智慧来努力管控中美战略竞争,不能任由其失控。需要努力扩大中美基于全球价值链基础上的互补性合作竞争,扩大双方利益交集,通过双边建设性对话机制,求同存异,促进合作性竞争,避免“零和竞争”,并促进中美关系长期健康稳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