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锋亮, 李功强
(1. 清华大学 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084; 2. 清华大学 资产管理处,北京 100084)
梅贻琦校长曾经说过:“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然而,当大学想引进某个大师,大师也有意加盟,但是提出要有足够的大楼空间作为自己进行教学与科研的支撑,而大学的大楼空间又捉襟见肘时,大学该怎么办?如果说这种大师与大楼之间的联系在几十年前还不明显的话,那么随着现代大学和学科的不断发展,大学的发展会不会不仅深受大师的影响,而且还会越来越多地受到物理发展空间的约束?也即随着现代大学与学科的发展,大学会不会感到大楼不够用?大师和大楼之间的互动关系会不会越来越紧密?如果大楼不够,大师的才能是否也有可能无法充分发挥?而如果感到大楼不够用,大学又将采取什么样的措施进行应对?抱着上述疑问,本研究进行了国内相关研究的调研,发现在“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和“双一流”建设的背景下,国内很多研究都提到了大师的重要性与稀缺性,却很少有关于大楼空间的讨论。在知网以“空间使用”“大楼”“大学”“高等教育”等关键字进行搜索,发现相关的研究非常缺乏。那么,上述疑问是否为伪问题?本研究通过前期的调研,发现随着“双一流”建设的推进,很多国内“一流大学”人才引进力度加大,都面临着大楼不够用的窘境,都在思索如何制定相应的方案或措施,实现大楼在不同院系、不同教师之间合理、高效地分配。基于此,本研究将在全面文献调研的基础上,通过探访国际上的一些知名高校,了解其大楼与空间的使用与配置上的状况以及如何更有效地配置大楼与空间的措施。一方面希望弥补国内相关研究的缺乏,另外一方面也希望研究发现有助于推动我国的“双一流”建设。
国内目前关于大学空间配置的相关研究很少,而且已有研究多是从大楼、大师、大学精神的相互关系展开论述。比如,宣勇和单玉川从校园精神文化的角度,论述了大学的建筑与环境要体现以人为本、学术自由的高等教育理念。(1)宣勇,单玉川.大学建筑与环境建设中高等教育理念的融入[J].浙江工业大学学报,2002,(3).黄璐使用文献资料法,从时代对“大楼”与“大师”提出的客观需求、“大楼”是“大师”的基本支撑、大学多元化价值取向对“大楼”与“大师”的影响等方面阐述了“大楼”与“大师”存在和谐互融的关系。(2)黄璐.“大楼”与“大师”和谐互融——刍议当代大学理念的两个维度问题[J].河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3).杨德东指出必须正确认识和处理大学与大楼、大师、大学生的关系,因为大楼、大师、大学生对于大学而言是缺一不可而又必须和谐统一的。(3)杨德东.论大学与大楼、大师、大学生[J].高等农业教育,2007,(6).相对而言,国际上相关研究的角度与主题更加丰富、研究方法更加多样、研究历史更加久远。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有研究人员为加拿大的圭尔夫大学(University of Guelph)建立了大学的空间清单系统,(4)Dober RP & Mason,TR.Space Utilization and Programing[EB/OL].University of Guelph Long Range Development Plan.https://eric.ed.gov/?id=ED022332.该系统为大学校园中的所有空间建立了清单,提出了大学教学相关的空间需求预测,做出了对现有空间利用率的评估,并给出了关于改进现有空间利用效率的建议以及持续空间管理系统的程序。进入新世纪后,国际上相关研究逐渐增多。在21世纪的前10年,多项研究聚焦教学空间的使用效率。贝鲁西等讨论了教学空间的分配与使用效率,并从理论上提出通过“动态拆分”的策略(“dynamic splitting” strategy)来优化大学的教学空间利用率。(5)Beyrouthy C,et al.The Teaching Space Allocation Problem with Splitting[A].E Burke,H Rudov.Practice and Theory of Automated Timetabling VI[C].Berlin,Heidelberg:Springer-Verlag Berlin Heidelberg,2007.随后贝鲁西等人进一步推进大学教学空间利用效率的研究,他们认为大学教学空间的利用率总是很低,教学空间经常是闲置的,或者只是很少学生坐在一个大教室中,因此提出使用基于场景的随机编程思想(scenario-based ideas of stochastic programming),将教学活动和教学空间使用相匹配,实现教学空间更高的利用率。(6)Beyrouthy C,et al.Improving the Room-Size Profiles of University Teaching Space[R].Dagestur:Dagstuhl Workshop,2007.大学的教学空间利用率低在很多国家似乎都是一个问题,有研究者计算了泰国帕纳空皇家技术大学(Rajamangal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PhraNakhon)的教学空间使用效率,发现教室的利用率仅为14.72%。(7)Jaruvaraku N,et al.Space utilization analysis at Rajamangal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PhraNakhon[J/OL].https://repository.rmutp.ac.th/bitstream/handle/123456789/1731/ARIT_58_02.pdf;jsessionid3386FAE38D9D09913559E06D4CB54167?sequence=1.近年来,国际上对学校空间研究的视角更加广泛。比如,有研究从社会理论角度讨论了大学的空间与人员身份认同(identity),认为空间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教职员工、学生与大学的互动中的身份认同。(8)Cox A,et al.Accommodations:staff identity and university space[J].Teaching in Higher Education,2012,(6).还有研究从多个角度讨论了校园、建筑的设计、维护与使用以及校园、建筑对大学中不同人群的影响。(9)TempleP.The Physical University:Contours of space and place in higher education[M].London:Routledge,2014.更多的研究开始关注大学的空间规划与管理。有研究指出,由于外部财政支持环境的恶化,大学不得不提高空间使用的效率,因此为美国的乔治亚大学系统(University System of Georgia)的35个机构设计了空间使用规划。(10)Gregory J,et al.New metrics for the new normal:rethinking space utilization within the university system of Georgia[J].Planning for Higher Education,2012,(1).还有研究指出,图书馆空间使用效率的提高有助于提高大学研究人员的工作效率。(11)Matthews G & G Walton.Strategic development of university library space:Widening the influence[J].New Library World,2014,(5/6).唐普勒提出,在世界范围内,很多伟大的大学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其物理形式(physical form)决定的,而且从学术研究和机构管理的角度来看,大学的物理形式与空间转变(space transformed)有助于人们了解大学的运行。他还指出尽管大学的物理形式很重要,但国际上关于高等教育空间的研究文献很少。(12)Temple P.The Physical University:Contours of space and place in higher education[M].London:Routledge,2014.
由上述文献的梳理可见,虽然国际上已经对大学空间的分配与管理有了一定的研究,尤其是针对如何提高教学空间的使用效率,有了较多的测算与措施,但是这些研究较少涉及教师的办公室、实验室的规划与管理。实际上,教学空间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学生规模和专业结构决定的,弹性并不大,在大多数国家和大学,都可以通过一定公式,通过调整权重计算出来;而办公室,尤其是实验室却受更多因素的影响,并且弹性可能很大。比如,一个老师的研究方向发生改变,可能从根本不需要实验室变为需要一个大型实验室。一个极端的例子是清华简的研究,在没有清华简之前,历史老师的研究条件是一个办公室就可以了;有了清华简之后,因为需要海量的特殊空间用来储存清华简,这样就需要调配其他老师、其他院系的空间或者盖新的大楼。所以,大学为了促进自身更好的发展,就需要对空间进行规划与管理。
然而,根据本研究的调研,国内目前很多高校都缺乏制度性的空间规划与管理,也面临着由于学校发展、学科发展导致空间使用的供需矛盾,相关工作缺乏制度,有着很大的随意性。更为严峻的是,目前国内学术界对该问题的研究甚至关注都很少。当然,大学空间的有效配置没有得到足够重视不仅仅是国内才有的问题。在本研究前期的调研过程中,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现任院长、著名国际教育经济学家托马斯·贝雷(Thomas Bailey)教授也表示,他几乎没有看到大学空间管理相关的研究论文,而且认为这个问题很有趣也很重要。日本京都大学工程教育方向的韩立友教授指出,目前京都大学的空间管理采取一视同仁的分配法,连诺贝尔奖得主也没有得到更多空间的特权,尽管他们学校也希望尝试通过建立考核机制提升空间使用的效率,但是目前并没有具体的措施得以实施。
本研究希望通过对国际上一些在空间有效配置上有成熟经验的高校进行案例分析,为我国高校空间的有效配置提供启示与建议。研究对国际上大学案例的选择主要基于两条准则:其一,挑选顶级高校。因为顶级高校的人员与科研更加多样化,对学术“大师”的竞争更加激烈,空间的分配与管理就更加需要动态调整、符合效率并且有利于学校长期发展的机制。其二,目前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有比较系统和全面的空间规划和管理的大学应该属于少数。但这并不等于说国内高校就不需要改进空间规划与管理的工作,反而需要努力去寻找国际上好的案例,仔细剖析,好好学习。所以,我们对于研究对象的选择并不着眼于是否有代表性,也不着眼于全面性,而是着眼于案例学校的典型性与特殊性。比如,斯坦福大学本来校园面积非常大,然而偏偏受到相关外部协议的约束,限制其不能任意盖新楼来拓展空间。根据上述这两条准则,本研究主要对美国、英国和日本的哈佛大学、密歇根大学、斯坦福大学、西北大学、乔治·华盛顿大学、牛津大学、东京大学、京都大学等进行调研和分析。
大学空间不够用的现象在全世界范围内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很多世界一流大学地处国际大都市,寸土寸金,校园面积扩展有限,而学校对于实验室、图书馆、博物馆等的需求却不断扩大,在物理空间上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比如坐落在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地区的最大城市波士顿都市区的哈佛大学以精英化著称,专任教师(faculty)和学生的规模并不是特别大,(13)截止到2020年4月初,哈佛大学大概有2400名左右的专任教师,总在校生大概3.6万,房产占有面积(Real Estate Holdings)约为2208万平方米。以上数据是2020年4月20日登陆哈佛大学官方网站https://www.harvard.edu/about-harvard/harvard-glance所获。但也面临大楼不够用的压力,现准备建设新的校区以应对空间和大楼的不足。本研究对同样地处国际大都市的东京大学进行调研时发现,东京大学既有分院系的基准面积,也有分院系的实际占有面积。对比这两个指标,发现除了个别像医学院这样的特殊院系外,其余大部分院系的实际占有面积都小于基准面积,可见东京大学的大楼肯定是不够用的。进一步拿东京大学和日本另外一所世界一流大学京都大学相比,发现东京大学大多数院系的平均教职员工所占面积都低于京都大学的这一指标。本研究认为,这显然是因为东京大学所处的城市比京都大学所处的城市人口密度更大。在与美国多所知名高校的老师进行交流时,他们都提及在美国,一般而言,处在大都市的大学用地面积会更紧张一些,而在小城市甚至在郊区的大学用地相对宽松。然而,即使是一些占地面积很大的高校也面临着大楼不够用的情况,因为并不是有钱有地就能随便建大楼的。比如截至2020年2月,斯坦福大学仅占地(contiguous acres)就达到33.1平方公里,主要建筑700余栋,(14)Stanford University.Stanford Fact[EB/OL].http://facts.stanford.edu/.即使这样,受高额的建设成本、高额的建设环保资金以及与外部签署的相关协议等限制,斯坦福大学在2000年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未来15年内不能新增空间。尽管斯坦福大学现在只有1.6万名左右的学生和2200名左右的专任教师(faculty),依然感受到了大楼不够用。(15)Stanford University.Stanford Fact[EB/OL].http://facts.stanford.edu/.面对大楼不够用的压力,很多世界顶尖大学纷纷提出应对措施,接下来本研究将对其中的一些措施进行分析与介绍。
不难理解,办公室对于教师而言属于刚需,所以很多大学都出台了根据教师职务和系列确定办公室面积标准的文件。在一般情况下,大学会按照每一位教师的系列与职务给其提供一个比较平等的办公空间。密歇根大学规定校长的私人办公室(private office)面积为400“净可分配平方英尺”(Net Assignable Square Feet,简称NASF)。(16)University of Michigan. Office Space Guidelines[EB/OL].https://www.provost.umich.edu/space/other/OfficeSpaceGuidelines.pdf.NASF的计算是“从内墙算起包括可分配空间内的壁橱和二级走廊(secondary corridors),但不包括主走廊、浴室和其他不可分配的空间”。副校长的私人办公室面积为300NASF。在学术单位的院系中,院长可以享受240NASF的私人办公室,副院长为160NASF。随后是终身教职系列(Tenure Track)的专任教师(faculty),每人可以享受100~160NASF的私人办公室。研究系列的专任教师(Faculty,Research),同样每人可以享受100~160NASF的私人办公室。但是非终身教职系列(Non-Tenure Track)的专任教师,就可能不能享受私人办公室,而是需要和别人共用办公室,每人能够享受的面积也下降到80~100NASF了。如果不是专任教师,而是职员(staff),那么大部分人都需要和别人共用办公室,而且平均享受的面积也远远低于专任教师。比如助研(Research Fellow)的人均办公室面积是30~80NASF。有意思的是,不少大学都注明了规定值只是一个建议值,实际值可能会小于规定值。例如,密歇根大学对于上述数字给出了一个重要的备注——这些数字只是一个建议值,而且这个建议值是一个最大值。(17)University of Michigan.Office Space Guidelines[EB/OL].https://www.provost.umich.edu/space/other/OfficeSpaceGuidelines.pdf.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在其“办公室空间使用参考”的文件中,也强调,其规定的办公室面积是一个有跨度的建议值,而非标准的固定值。(18)University of California,Berkeley.Guidelines for Office Space[EB/OL].https://vpap.berkeley.edu/policies-and-guidelines/guidelines-office-space.在其办公室空间使用参考的文件中,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还给出了密歇根大学和斯坦福大学相关的文件链接。虽然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建议办公室的面积单位为“可分配平方英尺”(Assignable Square Feet,简称ASF),但是仔细对照密歇根大学对NASF的定义,发现两者完全相同,都是“从内墙算起包括可分配空间内的壁橱和二级走廊(secondary corridors),但不包括主走廊、浴室和其他不可分配的空间”。如果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ASF和密歇根大学的NASF是相同的单位,那么可以发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在办公室的规定上略显“抠门”。比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副校长的私人办公室面积为250~300ASF,院长可以享受200~240ASF的私人办公室。(19)University of California,Berkeley.Guidelines for Office Space [EB/OL].https://vpap.berkeley.edu/policies-and-guidelines/guidelines-office-space.
从密歇根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等美国顶尖大学的办公室空间分配来看,美国大学除了校长、副校长、院长、副院长外,对普通教师办公室的分配基本上是按照系列来分配的,终身教职系列的专任教师处于第一梯队,紧随其后的是非终身教职系列的专任教师,然后是职员等等。值得注意的是,和国内高校不同,这些美国顶尖高校并不怎么按照职称来定义办公室面积,只要是终身教职系列的专任教师都一视同仁。无论正教授、副教授还是助理教授,只要在这个系列中就一视同仁。有的大学在分配办公室空间的时候,不但不分职称,甚至都不分是否为终身教职系列,而只区分是否为专任教师,比如纽约州立大学阿尔伯尼分校。(20)University at Alba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Office Space Standards[EB/OL].https://www.albany.edu/facilities/campusplanning/spaceguide.html.更加极端的是日本的京都大学,对于所有教师一视同仁,连诺贝尔奖得主也不能获得更多的空间。
如果说办公室是刚需,因此最好根据人员的性质和数量进行较为均衡的分配,那么实验室使用的弹性就非常大了。一些国际顶尖高校对实验室的使用就采取了一定竞争性的调节措施。这是因为,实验室是大多数研究型大学占用空间的大户,如果不能控制好实验室的空间使用,大楼的使用必将入不敷出,进而影响到整个大学的运行。本研究对美国多所顶尖大学(包括哈佛大学、密歇根大学、斯坦福大学、西北大学等)调研发现,这些顶尖大学都对实验室采取收费和考核措施。这些大学的实验室运行,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课题资金支持的。美国大学教师在申请课题时,如果要用到实验室,都会将实验室的使用费用写进预算。在一般的课题申请书预算中会包括两个部分的费用,一个是直接费用(direct cost),一个是间接费用(indirect cost),其中间接费用就包括实验室的使用费用。比如,哈佛大学对那些在校园里面开展(On Campus Research)的联邦政府(federally)资助项目间接经费的收取比例竟然高达63%,而对于那些不在校园里面开展(Off Campus Research)的联邦政府资助项目间接经费的收取比例为26%。(21)相关数据与规定请参阅:https://research.fas.harvard.edu/indirect-costs-0.对此,本研究猜测,因为在校园里面开展研究需要占用宝贵的实验室空间,所以哈佛大学要对项目收取高昂的间接费用。
除了对实验室进行收费,美国很多顶尖大学都设置了实验室的绩效考核指标,比如每单位空间获得的研究资金、研究的质量及重要性、课题是否与学校或者院系规划符合等。例如,西北大学(Northwestern University)费因伯格(Feinberg)医学院就设置了“总课题资金每平方英尺”(total award dollars per square foot,简称sq.ft)这一实验室考核指标。该考核指标根据实验室类型的不同而价格不同,对于干实验室(dry lab)是$1000/sq.ft,对于湿实验室(wet lab)(22)干实验室一般是不需要水的,用于数据分析的实验室;湿实验室一般是需要用水,用于分析化学品、药物或生物试剂的实验室。是$650/sq.ft。而且西北大学费因伯格医学院还规定,对于两个财政年度没有完成上述考核指标的研究人员,将对他们的实验室进行削减或者重新分配。(23)相关数据和规定请参阅:http://www.feinberg.northwestern.edu/research/services/policies/lab-space-policy.html.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财务上的考核指标外,为了提高实验室的使用效率,斯坦福大学不但提供了实验室的布局图,还对实验室有严格的人均面积的规定限制:对于湿实验室,每个学术带头人(PI,Principal investigator)平均只能带10名学生,人均不超过217平方英尺;对于干实验室,每个PI平均只能带7~8个学生,人均116~190平方英尺。(24)Department of Capital Planning and Space Management Land,Buildings & Real Estate Stanford University.Stanford University Space and Furniture Planning Guidelines[EB/OL].https://vpasp.berkeley.edu/sites/default/files/stanford_space_guidelines.pdf.
通过收费、绩效考核以及对人员配置和布局进行限定等,大学可以较好地调节不同科研人员对实验室的使用,提高实验室的使用效率。
尽管很多国际顶尖大学并不对办公室收费,还是有一些大学采取了收费手段。比如斯坦福大学很早就意识到,在学术界,空间是一个比金钱更有限制性的因素,所以开启了包括办公室收费在内的全面的空间收费政策。(25)Board of Trustees,Committee on Land and Buildings,Stanford University.University Space Charge Program[Z].2007-06-13.斯坦福大学之所以对办公室也收费,是想让大学里面的人员充分意识到空间不是一个免费的物品(free good),而是一个有成本的物品,并且激励大家尽量保证空间使用的效率、推进空间利用合理化进程。更准确地说,斯坦福大学为了建立公平、一致、高效和灵活的空间规划政策,为了使大学在对新建筑和现有或翻新建筑进行空间分配时做出有效合理的管理决策,建立了全面的空间规划指南。(26)Department of Capital Planning and Space Management Land,Buildings & Real Estate Stanford University Stanford University Space and Furniture Planning Guidelines[EB/OL].https://vpasp.berkeley.edu/sites/default/files/stanford_space_guidelines.pdf.该空间规划指南厚达100页,各种规定非常详细,收费政策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斯坦福大学根据院系的雇员(employee)规模和学生规模来测算院系的办公室(office)的基线分配(Baseline Allocation),给相应的院系设定一个基准的办公室面积,在此基础上对院系进行办公室的分配。因为办公室的分配是以院系为单位进行的,与之对应,斯坦福大学对办公室的收费也是以院系为单位进行的,收费价格大概是按照33美元/平方英尺。通过空间收费政策的实施,斯坦福大学发现该政策的确带来了一系列立竿见影的效果:老师意识到空间是高等教育中的一项重要成本;在收费政策下,院系通过改变空间的使用用途,比如增加/减少办公室/学生场所等,提高了空间使用效率;在新建建筑的同时,院系也开始更多考虑空间的使用用途,避免空间使用的浪费;学校也获得了各院系空间使用情况的关键信息。(27)Board of Trustees,Committee on Land and Buildings,Stanford University.University Space Charge Program[Z].2007-06-13.
与斯坦福类似,英国的牛津大学也对其所有空间实施了收费政策。牛津大学空间收费的计算不考虑占用空间的使用年限、状况、利用率或环境表现,费用根据净可用面积计算,但要考虑不同的空间级别权重。(28)Catherine W.Estates Services:Asset and Space Management Space Charging 2017-18[EB/OL].https://www.admin.ox.ac.uk/media/global/wwwadminoxacuk/localsites/estatesservices/documents/customerservice/An_Introduction_to_the_Space_Charging_Round_2017_2018.pdf.牛津大学空间收费由以下4种费用加和得到:(1)一般基础设施费用,涵盖房屋保险、房屋服务部门的预防性维护滚动计划、人员配置和日常管理费用等;(2)维护费用,包括维修和维护费用、环境可持续性措施费用、人工费用、租金、服务费以及安全成本等;(3)安全服务费用;(4)资本费用,费率由财务部门每年设定一次,财务部门设定的资本费用涵盖了建筑物折旧的成本,即房屋服务预算涵盖的计划修理和维护范围之外的建筑物的翻修或更换成本。其中一般基础设施费用和安全服务费用是按总占地面积收费的,而且是不加权计算的,而维护费用和资本费用是在总面积的基础上进行费用的加权计算得到的。牛津大学将全校的空间划分为6个等级,等级越高,维护费用和资本费用收费的权重越高,以反映维持不同类型的空间和服务需要不同的成本。6个等级的空间依次为:(1)维护要求最高的实验室;(2)维护要求不那么高的实验室;(3)维护要求仅仅是有温度要求的实验室、存放服务器的屋子、戏剧院等;(4)自然维护即可的空间,包括所有办公室和小型会议室;(5)储藏室;(6)未占用的外壳空间(Unoccupied shell space)。
通过对比牛津大学和斯坦福大学的收费政策,可以发现这两所顶尖大学尽管在收费的具体规定上存在较大差异,但是都对学校的空间进行了全面的收费。
当然,在本研究的调查范围内,对包括办公室在内的所有空间进行全面收费的大学属于小众。在美国有的大学,甚至有些下属院系的房产严格上并不属于校方。据乔治·华盛顿大学(The 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的经济系教授陈晓阳介绍,作为私立学校的乔治·华盛顿大学历史非常悠久,很多房子最早是院系自己建的而不是校方建的,所以对于这种性质的大楼,校方肯定是无权进行重新分配,也无权进行收费的。据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的毕业生、现任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的哈巍所言,哈佛大学也存在这样的情况。所以,大学的空间收费并不是一刀切,而是具有很强的弹性。据爱荷华州立大学(Iowa State University)教育学院的李然博士说,尽管美国很多大学都对实验室进行收费,但是学校或院系可以根据自身的需要,选择对上缴资金不足以支付全部场地使用费用的实验室进行补贴。陈晓阳教授说,美国有些大学要求院系向暂时没有项目资金支持的新进教师提供实验室免费使用的机会,但使用时间及条件会事先达成双方协议。还有些大学则会根据自己的战略布局,对特定院系或特定老师实施空间使用费用的减免以支持他们的科研工作。院系的领导同样有很大裁量权,可以裁定不同老师占多少面积的空间,对某些实验室进行收费补贴等。这个过程体现了大学、院系以及一些有影响力的学术人员的三方博弈。哈巍认为有影响力的学术人员在博弈过程中占很大的优势,因为学校或学院最需要的还是大师。所以大师如果需要更多的大楼,甚至希望在大楼收费方面给予减免,院方或者校方还是必须仔细考虑。
由此可见,即使对空间使用进行收费,收费标准、考核指标与考核标准也会因校而异、因院系而异、因专业而异、因人而异。即使全面收费的斯坦福大学,在空间分配以及收费等方面也存在很大的弹性。斯坦福大学校方在其官方文件中表明,在基准面积的基础上,院系可以跟学校讨论空间调整的问题(Discuss issues with schools and make adjustments)。(29)Department of Capital Planning and Space Management Land,Buildings & Real Estate Stanford University.Stanford University Space and Furniture Planning Guidelines[EB/OL].https://vpasp.berkeley.edu/sites/default/files/stanford_space_guidelines.pdf.而实际上斯坦福大学各院系根据公式计算得到的被分配的空间与实际占有的空间之间存在差异。(30)Board of Trustees,Committee on Land and Buildings,Stanford University.University Space Charge Program[Z].2007-06-13.这种基准面积与实际占有面积的差异,跟东京大学是一样的。这或许说明在空间使用上,除了公式与硬性规定外,博弈的作用也不可小觑。需要说明的是,斯坦福大学虽然制定了全面收费的规定,但是却存在很多单位欠费的问题,而且欠款的原因各不相同。比如:有的是因为不想交老建筑的费用,抱怨老建筑的使用效率非常低;有的是因为建筑中学生活动空间过大;还有就是职员(Staff)在教师(faculty)的办公室办公等等(31)Board of Trustees,Committee on Land and Buildings,Stanford University.University Space Charge Program[Z].2007-06-13.。遗憾的是,本研究并没有找到斯坦福大学对于欠费情况是怎样处理的。种种情况表明,这些国际顶尖大学即使有空间使用的收费规定,但在实际的空间分配与收费上还是具有很强的弹性的。
为了保证空间收费的准确,就必须有空间使用情况的精确记录并且持续加以维护。所以,在全面启动收费之前的2003年,斯坦福大学就开始建设iSpace系统,并利用该系统收集全校范围内的空间使用数据。(32)Stanford University.Space Inventory (Complete)[EB/OL].https://doresearch.stanford.edu/policies/30337/print#anchor-61490.2012年,斯坦福大学又出台了针对校园空间普查的办法规定。该规定明确了斯坦福大学每两年进行一次官方的空间清查(space inventory)以更新数据库,该数据库需要获取关于校园空间变动(新增、翻新、变更用途以及被拆除等)以及校内部门迁址的信息。iSpace仅记录房间的占用情况而非所有权。斯坦福大学利用iSpace系统追踪校园内部和外部(租用)空间的使用情况;不仅包括教学相关设施,还涵盖了学生住宿、餐饮及医学院、医疗用楼(因为医学院在空间利用上存在重叠)。该清查要求对校园里面的每个房间进行全面的普查,故各部门与院系均需审查和更新在财政年度内占用和使用其空间有关的信息,这个过程称为“更新和认证空间清单”(Updating and Certifying the Space Inventory)。此项清查由成本和管理分析小组负责。(33)Stanford University.Space Inventory (Complete)[EB/OL].https://doresearch.stanford.edu/policies/30337/print#anchor-61490.iSpace的追踪数据不仅用于空间收费,还被广泛用于校内多个部门的多项工作中。涉及部门包括环境健康与安全办公室(EM&S)、项目管理部(PMO)、资本规划和管理、大学物业管理、通信服务、医学院设施、医疗中心会计、学生信息网络、运营和维护、公共安全、教务处、风险管理、消防服务等,用途包括年度预算、空间规划、节能奖励计划等。(34)Stanford University.Space Inventory (Complete)[EB/OL].https://doresearch.stanford.edu/policies/30337/print#anchor-61490.
与之类似,牛津大学也要求各部门、各院系必须定期审查其空间占用的数据,如果空间被分配给多个部门,那么这个对应空间代码就有多个占用记录。对于这些记录,每个占用部门记录一个商定的份额百分比。如果某个院系需要更改这些百分比,就需要提供解释并且通常需要与涉及的其他部门或学院达成协议。(35)Catherine Williams.Estates Services:Asset and Space Management Space Charging 2017-18 [EB/OL].https://www.admin.ox.ac.uk/media/global/wwwadminoxacuk/localsites/estatesservices/documents/customerservice/An_Introduction_to_the_Space_Charging_Round_2017_2018.pdf.如前所述,牛津大学将所有空间分成6个不同类型,确定收费的权重。所以在做空间普查和登记时,牛津大学要求各院系与部门必须注明所占用空间当前的类型与主要用途,因为这直接影响到费用的计算以及不同占用部门的百分比。牛津大学规定空间收费是按照年度进行收费的,所以牛津大学虽然在每年的2月开始实施收费,但是根据前一年的10月1日的空间普查结果计算得到的收费金额,这个时间差就会导致如果有的院系或者部门只占用某个房间到10月2号,也就是多占用一天,也要多出一年的钱。(36)Catherine Williams.Estates Services:Asset and Space Management Space Charging 2017-18 [EB/OL].https://www.admin.ox.ac.uk/media/global/wwwadminoxacuk/localsites/estatesservices/documents/customerservice/An_Introduction_to_the_Space_Charging_Round_2017_2018.pdf.这在无形中提醒大家密切注意自己的空间使用情况,如果有变动就及时做好登记备案工作。
通过上述介绍与分析可以发现,无论地处寸土寸金的大都市还是面积广大的郊外,很多国际知名大学都面临空间或大楼不够用的情况,并且通过种种措施提高空间的使用效率,其中包括绩效考核、收费、空间普查等。目前我国正在进行“双一流”建设,可以预计不久的将来,因很多大学的学科建设需要大力发展与重新布局,许多高校会遇到空间拥挤、大楼不够用的压力。因此,国内高校要未雨绸缪,通过向国际上相关高校学习,在空间使用上摸索并建立起调节机制。
1. 定期进行空间使用情况的普查,包括大小、形状、用途等。只有掌握了空间使用的真实、动态的数据,才能根据不同教学、科研、社会服务的需要,进行大小合适、类型匹配的空间安排,而且收费、绩效考核以及空间使用的调节才能有据可依。除此之外,根据斯坦福大学的经验,空间普查不仅能够支持空间收费,而且还有其他大量的重要用途,包括学校的战略规划。
2. 对现有空间利用率进行测算与评估。国际上很多大学面对来自院系或者老师关于增加空间的申请,往往先判断一下这些申请是否合理。而判断这些申请是否合理的前提是对这些申请者现有的空间利用率进行测算与评估,如果发现申请者已有空间的利用率低,就给出重组已有空间的具体建议以满足这些申请者的要求。这样既能满足申请者的需求,又能达到节约空间的双赢。
3. 建立空间分配的咨询委员会。这个咨询委员会对教师、院系关于空间使用的申请进行讨论与审核,让每项空间分配的变化都基于民主决策,而且过程与结果有案可查。
4. 先从实验室开始进行收费调节的试点。因为办公室面积相对属于“刚需”,所以对办公室的空间使用进行收费相对不宜,而且即使是美国的一些顶尖大学也没有针对办公室的空间使用进行收费,但是对于实验室空间使用的收费却是比较普遍的现象。目前,国内高校在征收空间使用收费方面遇到的一个困难是空间使用经费的来源问题,也即目前没有足够合适的经费来源能够支付实验室或者其他空间的使用费用。关于这点,建议相关机构尽快借鉴美国等国家的做法,考虑在项目预算中加大间接费用的比例设置,使得老师与院系上缴空间使用经费有法可依、有资可出。
5. 收费不能一刀切,而是要灵活并且有弹性。即使是对空间使用进行全面收费的斯坦福大学也认为空间收费会让很多老师产生不悦,还会给教学和科研带来一定的副作用。而且由于新旧的建筑物可能使用效率不同,大学各单位之间教职工权利意识存在差异等,都会给收费政策带来极大的困难。(37)Board of Trustees,Committee on Land and Buildings,Stanford University.University Space Charge Program[Z].2007-06-13.所以国内高校关于空间收费相关政策的出台,必须做好充分的调研与宣传,提前做好相关预案,避免矛盾激化。另外,大学也要善用空间使用的绩效考核与收费调节,充分放权到院系,鼓励院系甚至教师个人根据自身的特色、历史发展阶段和战略发展方向,合理利用空间,争取空间使用经费的减免,通过空间调配与收费调解提高空间使用的效率。同时,要认识到收费并不是万能的。牛津大学对所有空间都征收费用,但是院系主动向学校“归还”空间的比例也较少。牛津大学为此谋划,如果院系能够主动上交空间,那么学校将给予一部分的经费作为奖励,希望这样能够进一步促进空间的流动以及空间使用的效率。
6. 在教学空间上挖掘潜力。虽然本文案例并没有介绍教学空间的有效配置,但教学空间的有效配置已有很多学者和高校管理人员关注。我国的高校在实际工作中也要考虑到教学空间的建设与使用的适当性,避免教学空间过大或者利用率低。高校一方面需要提高教学空间的使用效率,另一方面要促进教学空间和非教学空间的匹配,避免出现像斯坦福大学某些院系认为学校分配给自己的建筑中用于教师研究的空间太少的情况。(38)Board of Trustees,Committee on Land and Buildings,Stanford University.University Space Charge Program[Z].2007-06-13.
7. 规划设立校级周转办公科研用房及运行管理模式。目前国内外很多高校的院系及教师主动归还空间资源的比例都较小,一方面是因为空间资源紧缺趋势明显,另一方面是因为院系及教师担心归还空间资源后,再需要科研用房时无法及时得到,影响工作与发展。规划设立校级周转办公科研用房,让科研用房流动起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消除院系及教师归还空间资源的顾虑。
8. 学校要合理安排上缴的空间使用费用,比如学校要有长远的战略眼光将征收得到的空间使用经费用于支持基础学科、交叉学科的发展,用于支持那些甘于“坐冷板凳”的科研人员的研究。
大学的主角是大师,这点毋庸置疑。但是随着现代大学与学科的发展,大楼对于大学发展的重要性越来越凸显。(39)Board of Trustees,Committee on Land and Buildings,Stanford University.University Space Charge Program[Z].2007-06-13.我们目前进行“双一流”建设,一方面要注意引进、培育大师,另一方面要注意营造引进、培育大师的氛围,千万不能让空间与大楼的欠缺成为引进、培育大师的阻碍。本研究对美国、英国和日本的一些国际知名大学的空间使用与规划情况进行了较为深入的介绍、分析与讨论,并在此基础上为中国高校的“双一流”建设提供了关于空间使用、配置与规划方面的建议,弥补了目前国内相关领域学术研究的缺乏。通过分析发现,很多国际知名大学都面临空间或大楼不够用的情况,为了促进空间与大楼的使用效率,很多大学都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包括设定办公室使用面积的标准、对实验室进行收费、设置实验室使用的考核指标、对空间进行全面的收费管理与普查等。与此同时,很多国际知名大学也认识到学科发展有自己的规律与特殊性,深知大师毕竟比大楼更为重要,所以在空间分配与收费等方面采取了弹性的、可讨论的机制。这些都值得国内高校分析与借鉴。总之,在可预见的未来,使用空间不足可能会成为很多大学“双一流”建设的一个瓶颈。建议国内相关高校,在做好充分调研的基础上,尽快建立起符合自身发展的空间使用、配置与规划的调节机制,包括确定基准面积、做好空间普查、对空间利用率进行测算与评估、建立空间分配委员会、建立收费标准与绩效考核等,促进“双一流”建设。当然务必注意,上述措施的建立必须有足够的弹性,否则极有可能政策出台的本意是让大楼促进大师,最后却导致实施的结果是大楼挤走了大师。
(本研究得到艾玛·斯宾塞女士、陈晓阳教授、哈巍教授、韩立友教授、小方直幸教授、肖水根教授、李然博士、汪潇潇女士、黄倩殷女士、李莞荷女士、余晨珺女士等的帮助,在此予以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