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治理视域下的国家语言能力规划

2020-02-23 01:59:26骑,
关键词:话语规划国家

沈 骑, 赵 丹

(同济大学 语言规划与全球治理研究中心,上海 200092)

引 言

国家语言能力建设是语言国情研究的一个核心命题。近十年来,随着中国语言学研究对接国家战略,面向社会现实需求,国家语言能力研究备受关注,已成为中国语言生活研究,特别是语言政策与规划研究面向全球治理新时代的热点问题。在国家语言能力理论体系方面,国内研究建树颇丰,主要贡献在于概念体系与理论框架两个方面。从语言学角度看,语言能力本不是一个新鲜的概念,但是当语言能力主体变成国家之后,这一概念的内涵与外延也就发生了重要的改变,从而将语言能力从语言习得领域拓展并延伸到了人文社会科学的诸多范畴之中。李宇明、赵世举、文秋芳、魏晖,杨亦鸣、苏金智和沈骑均对国家语言能力概念、性质和构成要素等基本问题进行了初步探讨,分别从社会语言学、语言生活、语言管理、语言心理和语言教育等角度构建国家语言能力的概念系统。(1)李宇明.提升国家语言能力的若干思考[J].南开语言学刊,2011,(1);赵世举.全球竞争中的国家语言能力[J].中国社会科学,2015,(3);文秋芳.国家语言能力的内涵及其评价指标[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2);文秋芳.国家话语能力的内涵——对国家语言能力的新认识[J].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3);文秋芳,张天伟.国家语言能力理论体系构建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魏晖.国家语言能力有关问题探讨[J].语言文字应用,2015,(4);杨亦鸣.语言能力新视野与社会发展[J].语言科学,2016;(4);苏金智,张强,杨亦鸣.国家语言能力:性质、构成和任务[J].语言科学,2019,(5); 沈骑.“一带一路”倡议下国家外语能力建设的战略转型[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5);沈骑.中国国家外语能力建设40年回顾与前瞻[J].中国外语,2019,(4).另一方面,有学者对国家语言能力的理论框架进行了深入思考和探索建构,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理论框架有李宇明的“五要素说”(2)李宇明.提升国家语言能力的若干思考[J].南开语言学刊,2011,(1).、魏晖的“资源能力分类说”(3)魏晖.基于资源观的国家语言能力[J].语言政策与规划研究,2016,(1).、文秋芳的“双层结构框架说”(4)文秋芳.对“国家语言能力”的再解读——兼述中国国家语言能力70年的建设与发展[J].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5).和苏金智等提出的“多层包孕结构说”(5)苏金智,张强,杨亦鸣.国家语言能力:性质、构成和任务[J].语言科学,2019,(5).等4种理论框架。由于理论基础不同,上述框架内容也不尽相同,但这些开拓性研究已跳出传统的语言能力概念窠臼,表明国家语言能力建设的“中国学派”已具雏形。

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国家语言能力建设是世界大国的重要语言规划,也是大国博弈与竞争的领域之一。现有国家语言能力研究多聚焦于“能力”维度的理论建构,存在两方面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问题意识欠缺。我们认为,应用语言学研究是以问题为导向的,需要直面真实世界的语言问题。当前,国家语言能力建设需要与时俱进,融入服务全球治理大局之中。李宇明先生认为国家语言能力是提升语言在全球治理中作用与价值的重要战略问题。(6)李宇明.语言在全球治理中的重要作用[J].外语界,2018,(5).第二个问题是现有研究缺乏语言规划层面的关注,衔接性应用研究有待加强。正如李宇明先生所言,提升国家语言能力是世界诸国语言规划的一个重要目标。(7)李宇明.提升国家语言能力的若干思考[J].南开语言学刊,2011,(1).这个目标的实质就是一种重要的人力资源规划。现有国家语言能力理论需要通过语言规划实践才能验证理论的有效性。从语言规划视角看,国家语言能力建设的实质是对国家语言资源的有效规划活动,因此,国家语言能力建设的重心应该放在“规划”之上。没有科学系统规划的国家语言能力,各种“能力”维度或是理论框架都将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建设”更是无从谈起。本文拟结合语言规划理论与全球治理的互动演进,探讨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新范式,提出全球治理视域下国家语言能力规划四大任务,希冀推动学界进一步加强国家语言能力理论与应用相结合的衔接性研究。

一、语言规划与全球治理的互动演进

语言学研究的学科使命是分析和研究世界语言自然演化规律或是社会变异特征,从而探究和比较人类语言结构的规则与差异。在人类语言演化过程中,语言规划作为一种人工调节或是人为干预对语言的结构、功能与习得都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因此,语言规划是语言学研究不可缺少的重要分支。“二战”之后,不少新兴发展中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遭遇到了不同语言给人们带来的思想沟通、文化交流、信息传递与知识传播等一系列障碍。在这样的背景下,语言规划研究开始受到关注,被视为社会规划的一个部分,语言规划活动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正如《语言规划与社会变迁》一书作者罗伯特·库珀所言,“规划语言,就是规划社会。”(8)Cooper,R.Language Planning and Social Chan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0:182.自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语言规划的学科重心落在以国家为主体的语言问题之上。随着全球治理时代的来临,语言规划问题的广度与范围迅速扩大,全球社会成为语言规划的新对象。语言规划研究迎来了一次极为关键的学科转型,并日益成为全球治理进程中不容忽视的基础性工程。

(一)全球治理时代的语言规划问题

语言规划的学科转型主要是由于全球治理时代的影响使然。冷战结束后,世界进入多极化社会,一些全球性问题日益凸显,世界事务需要得到系统治理。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全球治理概念被正式提出。全球治理是治理概念的延伸与拓展,是管理与规范人类世界的一种现实活动。1995年,在联合国成立50周年之际,“全球治理委员会”发布研究报告,指出治理是个人和制度、公共部门与私营部门管理公共事务的各种方法的综合,其实质是由包括各国政府、国际组织、非政府组织、私营机构和所有人的多元行为主体参与、谈判与协调的持续集体行动过程。(9)英瓦尔·卡尔松,什里达特·兰法尔.天涯成比邻——全球治理委员会报告[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5.全球治理是国际社会应对全球变革和全球性问题挑战的一种新的管理人类公共事务的理念、机制与实践活动,用以解决世界性问题。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政治学教授马克·倍威尔在其专著《治理理论》中提到,治理是涉及不同主体通过法律、规范、权力和语言等手段实现社会实践中规则和秩序生成的所有过程,从哲学角度看,治理需要通过语言、意义和信仰构成。(10)Bevir,M.A Theory of Governance[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13:1~24.在纷繁芜杂的国际社会之中,全球化浪潮夹杂着“去全球化”噪音席卷而来,全球语言生态也处在激烈的竞争之中,强势语言抑或霸权语言借全球化浪潮长驱直入,地区性语言、本国语言、族裔语言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和冲击。语言濒危与语言衰亡问题构成了严重的生态危机。此外,网络虚拟空间更是加剧了语言竞争,互联网世界的语言格局之争愈益凸显,人工智能时代也给世界语言生活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11)郭书谏,沈骑.互联网空间的世界语言活力及其成因[J].语言文字应用,2019,(1).事实上,语言竞争问题是全球竞争的一个侧影和真实写照,凸显出全球治理面临的严峻挑战。上述种种全球性的语言问题都需要科学合理的语言规划来解决或应对。

(二)语言规划视域下的全球治理

语言规划与全球治理关系密切,相互依存,相伴而生。在全球治理时代,语言规划从过去的国家主体,转向为多主体形式。全球治理中的语言规划不仅对全球语言治理起着关键作用,同时也为全球治理提供了重要支撑与保障。语言规划的主体呈现出从国际组织到专业机构,从地区组织到各国政府,从跨国公司到学术团体,从学校单位到家庭个人的多方互动趋势。语言规划视域下的全球治理问题主要分两大类,一类是社会热点问题,如国际合作与竞争、反恐维和行动、国际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等全球性语言应急问题,这些语言应急问题的解决需要语言规划提供保障。以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为例,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就是典型的国际重大公共卫生事件。国际抗疫对语言应急能力规划提出了挑战。另一类问题是全球治理中不可回避的基础性问题,这里就涉及文化、宗教和语言的矛盾与冲突性问题。(12)李宇明.语言在全球治理中的重要作用[J].外语界,2018,(5).一些全球性的语言安全问题,例如语言冲突、语言濒危、英语霸权、语言信息鸿沟等问题,倘若处理不当,就会导致这些日常具有隐蔽性和潜在性的基础性问题,转换为社会热点问题,这方面的例子已经不胜枚举。因此,在全球治理中,语言规划不容忽视,上述两类问题的核心指向都是国家语言能力。国家语言能力规划应是全球治理予以重视的基础性问题。

二、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范式变迁

国家语言能力规划是从国家语言规划层面将语言能力建设付诸实施的活动。从国外经验看,欧美国家语言能力规划有70多年历史,规划范式经历了从安全范式向资源范式的转变。

(一)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安全范式

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安全范式是指国家将语言问题纳入国家安全体系中,在语言规划中将语言安全作为国家语言能力建设的核心问题,调动国家力量强化国家语言资源,确保国家安全利益。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军为了应对海外作战使命与战略布局需要,启动了以国家安全为目标的语言能力建设(13)Howatt,A.P.R.& Widdowson H.G.A History of English Language Teaching[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4.,并为战后占领和管制欧洲和太平洋地区提前做好了语言准备。二战结束之后,冷战铁幕降落,美苏两国及各自阵营都进入到互相敌对和竞争状态,各类军备竞争更是首当其冲。1957年10月4日,苏联卫星(SputnikⅠ)上天,震惊美国朝野上下,在随后实施的《国防教育法》(1958)中,美国将数学、科学和外语教育列为“新三艺”,将外语教育目标确定为满足国防需要培养合格和足够的人才。1978年,美国白宫成立的总统特别委员会着手调查国家语言能力和需求,国家语言能力这一提法第一次出现。(14)Burn,B.B.The President's Commission on Foreign Language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Its Origin and Work[J].The Modern Language Journal,1980,(1).1979年该委员会在提交的报告中,首次反思美国国家语言能力与国家安全需求之间的差距正在加大,并将提升外语能力的目标定位于“沟通同盟,分析敌对国家,并赢得自由国家的信任和支持”(15)Kramsch,C.Post 9/11:Foreign Languages between Knowledge and Power[J].Applied Linguistics,2005,(4).。我们注意到,这份报告完全将语言作为用于当时冷战时期美苏对抗和意识形态的工具,其实质就是将语言问题置于冷战框架体系,将国家语言能力的提升作为美国国家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完全服务于当时美国意欲称霸全球的战略野心。由此可见,国家语言能力安全范式是国家在特定环境下,通过自上而下的语言规划行为,动员国家语言资源,服务于国家重大战略需求,维护和拓展国家安全利益的战略。

冷战结束之后,美国试图主导全球治理的野心不断膨胀,但随着“9·11”恐怖袭击的发生,美国苦心经营的全球霸权格局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在随后美国推动的全球反恐战争中,美国又一次认识到国家语言能力的匮乏。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美国国家语言能力处于危险状态,由此激发美国政府,特别是军方启动了超出常规的国家语言能力规划行动——“国家安全语言倡议”计划。美国在关键语言能力方面的战略规划进一步强化了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安全化”倾向,更有将国家语言能力问题安全化(Securitization)趋势。(16)Kramsch,C.Post 9/11:Foreign Languages between Knowledge and Power[J].Applied Linguistics,2005,(4).“安全化”是国际关系领域哥本哈根学派提出的安全化理论中的核心概念,是指在非传统安全威胁和风险之下,国家或是政府将一些非安全事务上升为安全事务的过程。

将语言问题安全化的取向在国际学界存在较大争议。安全范式体现的是一种实用主义思想,同时还流露出浓厚的霸权主义意识。实际上自“二战”结束至今,美国始终奉行的是一种实用语言工具主义,处处体现出冷战思维。无论是关键语言战略,还是国家安全语言倡议,都是从语言工具观进行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置全体国民语言能力提升目标于不顾,对本国各类移民的语言需求更是不闻不问。正如美国应用语言学中心前任主席特伦斯·威利所言:“从长远来看,仅仅为了服务国家利益而狭隘聚焦于国家安全和战略语言的做法,并不会提升美国的国家语言能力,当前美国需要的是正视自己在过去和当下否认语言多样化,而执迷于语言单一化的错误做法。”(17)Wiley,T.G.The Foreign Language “Crisis”in the United States:Are Heritage and Community Languages the Remedy?[J].Critical Inquiry in Language Studies,2007,(4).应该说,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安全范式在战略意识层面的做法值得借鉴与参考,但将语言问题安全化的做法是将语言问题极端政治化的行为,这种极端做法反映出国家语言能力安全范式的弊端。

(二)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资源范式

自20世纪中后期以来,随着生态语言学的发展,人们越来越认识到语言与生态环境一样,需要像保护生态物种一样,珍惜语言的多样性,保持语言生态平衡。在语言规划理论中,语言一直是被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会资源看待的,这有别于自然资源。国外学者颜诺和鲁宾指出:语言作为一种社会资源,是语言规划的起点,也是语言规划的基本逻辑,语言作为资源的重要性在于其在多语社会中的交际和身份价值。(18)Jernudd,B.H.& Rubin,J.Towards a theory of language planning[A].Rubin & Jernudd.Can Language Be Planned?[C].Honolulu:The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1971:195~215.对于自然资源来说,只要对资源进行保存或是保持即可,但是语言作为社会资源,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种重要的人力资源,具有多元价值。语言规划的任务就是要将语言资源的价值进行深入挖掘与开发,提升其语言活力,将不同语言视为国家、社会,乃至全人类的重要资源,并作为文化生态和文化“软实力”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加以科学保护、继承、利用和传播。

1984年,美国语言学家理查德·鲁伊兹在前人对语言资源的讨论基础上,首次提出将语言作为问题、语言作为权利以及语言作为资源的语言规划价值取向三分法。(19)Ruíz,R.Orientations in Language Planning[J].NABE:the Journal for the 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Bilingual Education,1984,(8).语言规划的资源观认为语言不仅具有明确的工具性价值,同时还具有智识、文化、政治、社会和权利等价值形式。(20)Ruíz,R.Reorienting language-as-resource[A].J.Petrovic.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s on Bilingual Education[C].Charlotte NC:Information Age,2010:155~172语言资源观已经成为当前国际语言规划领域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范式。(21)Hornberger,N.H.Honoring Richard Ruiz and His Work on Language Planning and Bilingual Education[C].Bristol:Multilingual Matters LTD,2017.语言规划逐步超越语言作为工具和问题的范畴,进入到将语言作为资源的新领域。国家语言能力的资源观逐步成为国际学界的主流方向,不仅与语言政策与规划理论发展密不可分,同时也意味着国际应用语言学研究日益面向社会现实。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实质就是一项重要的国家人力资源规划。语言资源观就是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重要范式。

首先,资源范式需要解决国家语言能力在单一性与多样性层面的矛盾。国家语言资源单一匮乏问题,不仅表现在国家语种能力的提升问题上,(22)Robinson,J.P.,Rivers,W.P.& Brecht,R.D.Speaking foreign languages in the United States:Correlates,trends,and possible consequences[J].Modern Language Journal,2006,(4).还体现在国家掌握的语言资源的领域和类型单一性问题方面。以国家外语人才资源为例,除了国家外语语种多样性之外,不同层次、领域和行业的外语人才同样很重要。

其次,资源范式需要妥善处理语言多样性问题与全球治理的关系。语言多样性是全球治理必须正视的语言问题。例如,在英国“脱欧”背景下,欧盟及全球语言治理难题日益突出,(23)Chríost,D.& Bonotti,M.Brexit,Language Policy and Lingustic Diversity[M].Palgrave Pivot,2018.语言治理问题不仅是由于语言交际造成的,而且也有可能与文化认同或是社会融合有关,这些问题都是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重要任务。

最后,资源范式还需要促进语言资源的本土性与国际化的融合发展。国家语言能力规划需要提高本国通用语言能力,助力社会与经济发展,加强以本土知识为表征的国家话语体系,构建语言资源的主体意识。语言资源的国际化即本国语言的国际地位与影响力,国家语言能力规划还需要推动本国语言国际传播,构建本国语言的国际竞争力,提升全球语言治理的制度性话语权。

三、全球治理视域下国家语言能力规划任务

党的十八大提出面对全球治理变革的新格局,提高我国参与全球治理的能力,着力增强规则制定能力、议程设置能力、舆论宣传能力、统筹协调能力已成为当务之急。全球治理所需要的上述各种能力,都离不开国家语言能力规划。国家语言能力是提升和建设这几种能力的基本前提和重要基础,也是检验和实现这些能力的核心指标和关键表征。

在积极参与和推进全球治理规则和秩序完善和改革过程中,一个大国的整体语言能力规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略问题,事关国家处理和应对全球治理的能力。全球治理对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需求是全方位的,涉及语种数量、质量高低、语言领域与话语规划等诸多方面。具体而言,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资源范式面临如下四大任务:

(一)国家语言资源的语种和类型规划

语言资源类型与语种问题是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一个基本任务。语言资源的语种分为国内本土语言和外语语种两类。我国具有丰富的本土性语言资源,近年来在“语保工程”的推动下,我国少数民族语言与方言文化保护与开发顺利,增强了国家语言能力的基础。但是,我国的内生性外语资源不多,需要加大投入,通过外语教育规划来提升国家外语语种能力。目前尽管这方面工作已经得到国家重视,但是外语语种资源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解决的。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语种规划工作更是刻不容缓。

国家语言资源的类型与语言种类不同,这里的语言资源类型是指在全球语言格局中不同语言的实际功能分类,(24)李宇明,王春辉.论语言的功能分类[J].当代语言学,2019,(1).如国际通用语、区域通用语、非通用语、跨境语言、族裔语言或部落土著语言等。针对全球治理中的全球性问题而言,语言资源类型还可以分为关键语言或是战略语言。语言资源的类型规划是对语言文化多样化的现实回应,它需要国家语言能力规划对各类语言资源形成利用和开发的规划共识,充分提升国家语言资源整体实力,提高对语言资源的安全意识。因此,在全球治理视域下,国家语言能力规划需要切实注重语言资源的种类与语种布局问题,既要考虑到国际通用语和区域通用语建设问题,也要关注与国家利益相关的非通用语种甚至是非官方的关键战略语种的布局。

(二)国家语言资源的质量与标准规划

国家语言资源的质量和标准是衡量国家语言能力规划成败的关键。国家语言能力规划必须坚持效率优先原则,关注国家语言能力的质量与标准问题。国家语言能力规划需要培育大批高层次语言人才,这就要求国家针对各类语言人才的培养规格,确定和建设国家语言能力规划中的不同语种和专业标准与评价体系,使之成为培养和选拔国家战略需要的高层次语言人才质量评价体系。以外语人才培养为例,新中国成立70年以来,我国外语人才质量稳步提升,但是相关高层次人才标准一直无法确定。实践证明,以应试考级为指挥棒的外语测试标准被人诟病,无法对高水平外语人才培养起到正向反拨的作用。当前,我国尤其需要从全球治理现实需求角度开展各类人才的质量体系与标准的规划工作,应尽快出台全球治理外语人才培养的国家评价标准。

从全球语言治理定位来看,国际中文教育是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首要任务。但是,近年来,“汉语走出去”遭遇很多瓶颈问题没有解决。这说明以孔子学院为代表的国家中文教育在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下,在规划目标与路径等方面还存在一定的问题。(25)胡范铸,陈佳璇,张虹倩.目标设定、路径选择、队伍建设:新时代汉语国际教育的重新认识[J].世界汉语教学,2018,(1).这里比较突出的问题是质量与标准建设问题。一方面,我们需要全面加强语言教育规划的研究,从国际中文教育的课程、教材和师资等源头抓问题,找原因,“练好内功”,加强语言推广和传播的效果分析和受众调查,加强教学质量与标准建设;另一方面,语言研究者一定要从全球治理高度审视语言国际传播背后的话语权,尽快推动与国际语言评价标准相衔接的国际中文教育标准体系的建立。

(三)国家语言资源的专业与领域规划

专业和领域语言规划是当前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重要方面,与国外这一领域研究相比,国内研究刚刚起步。(26)李宇明.领域语言规划试论[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3).全球治理视域下的国家语言能力规划需要综合考虑到不同专业、领域和行业对语言资源的需求差异,以及相关的各种社会政治因素的差异性。从全球治理所需人才的主要专业和领域看,国际政治、法律、经贸、金融、医疗和高新技术等关键领域都需要加强语言资源的规划。以国际公共事务领域为例,随着中国承担的国际义务和国际责任日益增多,众多国际组织和专业组织都需要中国派出具有不同专业技能的国际公务员队伍。不同专业、行业和领域对于语言能力也有具体的需求和指标体系。再以世界卫生组织为例,能够胜任该组织的高层次管理人员,不仅应该具备医学专业知识,还需要具备本专业或是该领域的语言沟通与交际能力。如果不关注和解决这些专业和领域对于语言能力需求的差异问题,则会影响整体的国家语言能力,给不同领域的全球治理带来困境。因此,国家语言能力规划要从战略高度提升中国在不同领域参与和推动全球治理的能力。

(四)国家语言资源的话语规划

话语规划是语言规划的关键领域,也是语言规划服务国家安全战略,实现语言研究进入到社会实践领域,对接国家需求最为直接的规划内容。(27)沈骑.中国话语规划: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中语言规划的新任务[J].语言文字应用,2019,(4).文秋芳教授认为国家话语能力是检验国家语言能力的终极目标。(28)文秋芳.国家话语能力的内涵——对国家语言能力的新认识[J].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3).国家话语能力是体现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依托,是塑造国家形象的重要手段。全球治理时代的话语规划不仅应该关注汉语的国际传播,更应站在国家战略的高度,为国家形象建设、国家话语传播、舆情监测提供智力支持和话语保障。当前中国在国际上声音较弱,话语权及影响力不足,尤其在传播重要概念、应对重大事件时,往往话语运用无效,出现偏差,甚而招致负面效应,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这类问题的出现,说明国家话语资源规划工作没有跟上。国家话语资源匮乏的部分原因在于国家话语规划对受众的定位较为狭隘,混淆不清,多将视线集中于本国民众。但事实上,话语虽然是单向地对外传播,但话语与受众的互动一直在进行。在全球治理时代,中国日益走向世界中央,在世界聚光灯下,中国话语不会仅限于在国内传播,因为话语一旦形成,就会跨越国门,形成复杂的国际关系。话语资源规划若不考虑不同受众的理解度和接受度,话语也就丧失了传播的基础和前提,这样的国家话语规划就是不成功的。

从全球竞争中的话语规划角度看,国家语言能力规划是一个大国构建全球话语体系的一项基础工程。当前国家话语规划需要从语言资源规划的多维度着力。一方面,从语言资源的文化与智识价值维度看,中国文化和学术“走出去”都需要强大的话语能力作为支撑,话语规划将助推中国学界树立文化自信与学术自觉,提升中国文化与学术的国际影响力;另一方面,从语言资源的政治、社会与权利维度看,国家语言能力建设关涉国际话语权。国际话语权的获取和争夺,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经济、政治、文化、教育、科技和军事等因素,但是语言文字也会起到很大作用,国家话语能力至关重要。可喜的是,近年来中国政府通过设置议题、建立中国议程的方式,积极引导国际话语导向。从“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到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的阐释,再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等重大话语的传播,中国主动设置议题,将这些重要的中国话语作为世界表达中国故事的源头,读懂当代中国的标识。

结 语

随着语言学研究的宏观转向,国家语言能力规划服务与对接全球治理的研究将是未来中国应用语言学学科发展转型的新路。正如李宇明先生所言,中国在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的改革与建设中,为全球治理不断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力量的过程中,必须充分重视和发挥语言的作用。(29)李宇明.语言在全球治理中的重要作用[J].外语界,2018,(5).新中国成立70年来,中国国家语言能力建设成就斐然。但必须承认的是,原有的国家语言能力建设重心主要在于国内的语言治理,对全球治理的关注不够。全球治理下的国家语言能力规划不仅是全球语言治理的需要,也是国家语言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延伸与拓展。从当前研究现状来看,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研究也刚刚起步,相关理论研究也不尽完善,尚有待深入。因此,国家语言能力从理论到实践,从规划到建设都无法适应和应对全球治理新局面的挑战。本文通过剖析语言规划与全球治理的互动关系,梳理国家语言能力规划的两大范式,提出全球治理视域下国家语言能力规划四大任务。需要指出的是,全球治理下的国家语言能力规划是一个系统工程,期待更多的有识之士从理论与实践继续深入。

猜你喜欢
话语规划国家
现代美术批评及其话语表达
河北画报(2021年2期)2021-05-25 02:07:18
能过两次新年的国家
规划引领把握未来
快递业十三五规划发布
商周刊(2017年5期)2017-08-22 03:35:26
把国家“租”出去
华人时刊(2017年23期)2017-04-18 11:56:38
多管齐下落实规划
中国卫生(2016年2期)2016-11-12 13:22:16
奥运会起源于哪个国家?
迎接“十三五”规划
话语新闻
浙江人大(2014年6期)2014-03-20 16:20:34
话语新闻
浙江人大(2014年5期)2014-03-20 16: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