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法学教育中交易技能课程的特色和借鉴

李嘉文,王葆莳

(湖南师范大学 法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近年来,越来越多地方高校意识到实践教学的重要性,开始对实践技能教学进行尝试与探索,并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也存在着明显不足,主要表现在缺乏针对性的技能培养和能力训练、模拟法庭和实习工作流于形式、实务界人士参与讲学效果欠佳等。英美法系国家法学教育重视实务技能的培养,法律实践教学和技能课程较为成熟,对我国高校具有较大的借鉴意义。

一、美国的法学交易技能课程

美国法学院的教学理念是“帮助学生成为法律工作者或法学教育者”,即训练、培养在实践中分析和解决法律实务的各种能力,使学生如同实务工作者一样思考问题;重点是培养学生运用法律的“技巧和职业价值理念”的能力,包括辩论、谈判、会见当事人和提供咨询服务。[1]

以耶鲁法学院为例,其法律实践课包括文书写作、法律诊所、法律援助、法律谈判等多种课程。其中的创新与创业法律诊所(Entrepreneurship and Innovation Clinic),以各种初创企业和新兴公司为平台,让学生在实践中了解公司运作中的事项和相关法律问题,包括创业前咨询和发起人协议、公司文件起草、知识产权保护和许可、雇佣协议、合作协议及其他商业合同等。学生在课程中学习会见客户、合同和其他交易文件的谈判和起草等技能。每周举行两次研讨会,供学生与老师充分交流。除基本法律技能教学之外,诊所还向学生介绍商业、金融、人力资本和其他非法律领域在为企业提供法律咨询方面的作用。学生必须花费大量课外时间,直接为各种企业提供法律顾问服务,解决创业、经营和发展中产生的交易问题,并全程受诊所老师的指导监督。

重返社会法律诊所(Reentry Clinic)为有刑事犯罪的人提供民事代理,帮助他们挑战和克服障碍,成功重返社会。对于有犯罪记录的人来说,阻碍他们重新融入社会的障碍依然存在,这使他们难以找到工作和住房、获得医疗和其他保障。参加诊所的学生在律师的指导下会见客户和证人,提供书面辩护,进行正式或非正式的事实调查。诊所鼓励学生参加有关重返社会问题的会议,包括每月的重返圆桌会议和“新起点”咨询小组。

另外一所在法律实务技能课程方面成就斐然的是位于南部的埃默里大学。埃默里大学法学院设立了商事交易法实务中心,专门致力于学生实务应用技能的培养,其开设的课程包括:合同起草和审查、商务谈判、非诉讼争议解决、交易实务、法律伦理和职业规范等。交易事务法,亦称交易法,其目的是促成双方握手言和,即通过谈判达成协议,实现互利。与诉讼的对抗性特点不同,交易法旨在找到当事人共同的利益。交易法训练注重细节,不仅要使用含蓄语言,还要有能力迅速辨认他人暗语中的陷阱。埃默里大学的交易技能课程将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学生不仅学习金融知识和商业法,还重点训练合同起草及其他关键技能,毕业后能直接从事公司交易事务。目前埃默里法学院有13名教授从事该课程的教学设计,另外还有40多名兼职教授,他们大多是资深律师和仲裁员。法学院教授负责设计课程,包括拟定课程大纲、选择教材、设计案例、联系和聘任兼职教授等;兼职教授除了负责授课,还会分享法律实践中的经验,包括从处理委托人事务到管理商业业务的法律实践。这样既可以充分利用律师的丰富经验培养学生应用技能,又通过大纲和教材设定具体的教学目标,避免有的律师过于任意发挥。

二、英国的法学交易技能课程

英国法学教育分为三个阶段:大学三年、律师学院培训一年以及实习两年。本科生经过三年学习后,必须再完成一年的法律职业培训课程和一到两年的专业实习,才可以取得职业资格,成为正式的法律工作者。[2]英国有专门针对律师培训的英国法律大学(The university of law),设有从学位教育到职业教育的课程:法学学士(LLB)、法学硕士(MA)、法律硕士(LLM)、法律实务课程、律师职业培训课程、事务律师课程和诉讼律师课程。

英国法律大学的律师实务技能课程(Legal Practice Course, LPC)注重培养学生成为律师所需具备的实际技能。课程分为必修模块和选修模块两个阶段。必修课的学习内容包括:律师执业规范和职业道德、商法知识和实务技能以及纠纷解决知识和技能三个部分,主要学习法律谈判、法律检索、会见当事人、文章写作与文件起草等科目。选修课包括刑事诉讼法、不动产法、银行和金融法、商事纠纷解决、竞争法、劳动法等十余种,学生可自由选择三门课程。

LPC课程目前由英国的36所大学等学术机构负责,包括全日制一年和脱产学习两年两种方式,上课以20人左右的小班授课为主。教材由英国律师学院(Inns of Court,即律师公会)教师编写。在完成LPC课程学习之后,申请人须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在导师的带领下从事辅助性工作、学习执业经验。两年实习期满,经过律师协会审核认可之后,实习律师成为正式事务律师。不难发现,法律实践课程设立的目的,是要保证实习事务律师在实习合同开始之前即具备有效工作的知识和技能。[3]

大律师执业培训课程(Bar Professional Training Course, BPTC)与LPC课程在课程设置方面较为相似,包括基础知识、核心技能、模拟法庭和选修课等四个部分。其中基础知识包括民事诉讼和证据、刑事诉讼、证据与量刑以及职业道德等;核心技能训练包括文件起草与写作、询问技巧、主持会议与法庭外的纠纷解决等内容;选修课则包括刑事诉讼法、调解、衡平法、国际商事实践、家事法与劳动争议解决等八门课程。

三、新加坡的法学交易技能课程

新加坡的法学教育的发展经历了法学通识教育模式、法学职业教育模式和综合性法学教育模式三个阶段。在综合性法学教育模式下,课程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法学基础学习,包括大量的法学必修课程,例如合同法、侵权法、刑法、财产法、宪法、公司法、程序与证据法、法律方法与体系、法律实务与方法,以及合伙和代理法等。第二阶段包含了少量必修课和大量选修课,让学生自由地选择将来的发展方向。综合模式要求法科学生在完成法学基础课程的基础上,应被赋予足够的自由去选择自己感兴趣、存在社会客观需求的方向进行学习。一部分学生在第二阶段仍以法学为主,努力成为职业律师或法学专门性人才;另一部分在第二阶段选择非法律领域作为自己学习的重点,依托法学知识与上述领域知识的综合交叉优势,致力成为该领域内综合性领导人才。

与律师资格挂钩的“继续教育课程”,属于法学院课程的延续。该课程由新加坡总检察长、高等法院大法官、律师公会和国立大学法学院组成的“法律课程委员会”(以下简称“SILE”)负责考核,[4]课程考核合格者有资格进入律师楼实习;实习结束,考核合格后,方能取得律师资格。SILE课程分为必修课与选修课两个模块,其中必修课涉及的领域甚广,包括民事诉讼实务、刑事诉讼实务、破产法律实务以及不动产法律实务等七门课程;选修课则包括公司法律实务、知识产权法律实务以及仲裁法律实务等内容。

四、香港的法学交易技能课程

与英国的LPC课程和BPTC课程相对应,香港高校的法学院也提供全日制一年期律师培训课程,即“法律专业资格证”课程(postgraduate certificate in laws,简称“PCLL”),该课程是进入律师行业之前必须修读的专业技能培训项目。必须修读该项目并且顺利毕业,才具备作为律师执业的先决条件。目前只有香港中文大学、香港大学和香港城市大学可以开设PCLL项目。

PCLL课程由具有多年执业和法律教育经验的高素质教师指导,他们持有香港、英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美国等多个司法管辖区的法律资格,包括执业律师、法官、公认的专家等。为确保学生获得最真实的执业体验,课程具有高度互动的技能培训模块,包括起草、谈判、演示和替代性争议解决练习。PCLL课程的教学模式是不断更新的,以便对最新发展做出迅速反应。PCLL的重点是聘请在实务界工作多年的律师教法学生如何做律师。每个老师都会分享他认为做香港律师的全部重要的资料,并结合课堂上的讲解和讨论课上的案例进行强化训练,这样使学生在将来进入律师行实习时,对法律实务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和方法去解决实务问题。

与传统教学模式相比,PCLL课程的显著特征在于具有高度互动性和多元化教学。在PCLL课程上,教师通过大型小组会话(LGSs)和小组会话(SGSs)进行教学。LGSs的主要目的是向学生介绍每个学科的法律原则和技能,但并不是完全由教师主导。SGSs是由10～15名学生组成的班级,由老师向学生提问并给出反馈,课堂以学生发言为中心,每人每周至少要发言3个小时以上。课后有大量的书面作业和少数需要反复练习的口头作业,例如模拟法庭交叉盘问证人。学生也将定期收到教师对其学习的反馈,这种评估是持续性的,涵盖了写作、起草文书、口头练习等各个方面。

五、英美法系国家交易技能课程对我国的启示

(一)注重职业教育、提倡双师课堂

法学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社会科学,是一个不断“实践——学习——实践”的过程。闭门造车只学习书本知识,只能机械诵读法条而不知其应用场景,无法领会法律在社会实践中的精妙所在,导致用人单位对法学院毕业生“高分低能”“动手能力差”的评价，这一点从上述的比较法研究中也得到充分印证。英美法系的法学教育侧重职业能力培养,却并不影响其涌现出大量杰出法学家。正是因为对实务技能课程的重视,才会促使法学生深入实践发现问题,从而有的放矢地解决问题。我们的法学教育必须重视职业培训和实务能力养成。同时要看到,职业教育是一项系统性的社会化工程,需要凝聚社会各方的智慧和力量。学校应当和法院、检察院和律师事务所密切合作,通过实务技能课程发挥双师课堂的优势,聘请法官、检察官、律师等法治工作者来到学校,把法治建设和法律实践的最新经验和生动案例带进课堂,让学生们接触法官、律师的第一手实践经验。这有利于学生把课堂上的法学知识转化成为实践中的法律思维能力、法律表达能力和对法律事实的探索能力,同体也能帮助学生从多维度、多角度观察问题,促进法律职业共同体的发展。

例如,湖南师范大学法学院设立了“法律实务技能中心”,依托卓越法律人才培养、法学综合改革和双千计划等建设项目开设实务技能课程,包括案例分析、合同起草、谈判方法、法律检索等法律实务课程,以切实培养和提高学生适用法律知识、应对社会需求的能力。法律实务技能课程将从实务部门中选择经验突出、热心公益者担任兼职教师,与法学院老师共同主持课堂。兼职教师原则上按照中心的要求进行授课,并融入个人实务经验。授课过程中注重学生的动手练习,包括大量随堂练习和模拟训练,取得很好的效果。

(二)增加训练、突显实践教学环节

目前的法学教育方法总体上仍然是以讲授式教学为主,无法有效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难以提高学生的实践能力。与传统法学教学方式不同,实务技能课程并不讲授基础理论知识,而是注重技能知识的训练与多方位能力的培养,例如会见当事人、出庭辩论技巧、法律文书写作等。练习是培养技能的唯一方式,法学院必须提供练习适应、归纳、评价法律。练习的含义是让学生自己去做,使其从做的过程中领悟出技巧，比如归纳总结文本,寻找法律解决案件,对法律进行释义和评价等。教学过程中要充分利用角色扮演、小组讨论、课堂反馈、教师提问、合作学习、模拟法庭、个案指导、视频观摩等手段,调动学生的参与度和积极性。未来教学改革中有必要加强实务技能课程训练,开展不同主题的法律诊所课程,在老师的指导下参与法律诉讼,锻炼学生的文书撰写能力、辩论能力和团队协作能力,参与到完整的办案流程。通过多学科的综合训练,锻炼学生案例分析能力和收集、整理、分析信息与表达等方面的能力。

六、结语

法治人才的核心职业能力是将学术性知识运用于实践法律工作的能力,但目前我国法律职业化教育缺乏技能训练,法学教育培养的毕业生动手能力明显不足,英美法系法学教育中交易技能课程的设计,实现了较好的培养效果,对我国法学教育有较大借鉴意义。我国高校应改善和加强实践教学,强化法律实践能力的培养,实现理论教学与实践教学的嵌入式、交互式、贯通式实践教学体系,同时加强理论界与实务界的合作,将实际工作部门的优质实践教学资源引进高校,实现法学人才培养的全程学训一体,有效推进法学教育的供给侧改革。